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经站了起来,身子微侧,掌心朝上向谢濯玉伸出了手。
谢濯玉犹豫了一下,将手搭上去借了把力站起来。
腿蜷缩太久有点发麻,若非晏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他差点就栽倒了。
“谢谢。”谢濯玉在缓过来后退开些许,挣扎着要将被晏沉握着的手抽出。
晏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大方地松开了手,绕过桌案往外走。
谢濯玉迈步跟在他身后,只是在路过容乐珩身边时突然被拽住了袖子。
他一垂眼,就对上了一脸忐忑的容乐珩,那双狐狸眼里写满了歉疚:“方才我醉晕了,不知道有人为难你,对不起。”
在反应过来容乐珩这是在解释与血华争斗时为何没有出手后,谢濯玉眼中流露出些许困惑。
他抿唇不语,只是摇了摇头。
谢濯玉在千钧一发之时也没指望容乐珩会出手,因为在他看来,容乐珩到底是魔界的人,不愿得罪人而旁观也正常。这事根本就不需要解释。
——在他眼中,因为他容色不错就一直黏着他的容乐珩只是与他相熟一些,说是朋友也许都要斟酌几分。
谢濯玉在感情方面曾是个很迟钝的人,但晏沉改变了他。
即使记忆失去,本能却依然存在,他能敏感地察觉到容乐珩的心思,是以他从未把容乐珩的那些话放在心上。
容乐珩很快就从他困惑的表情中将他的想法读了个七八成,可怜兮兮的笑凝固在嘴角。
他倒没有真的喜欢谢濯玉到非他不可的地步,但因着谢濯玉好看,相处得久了倒也真的有几分喜欢。
所以意识到谢濯玉压根不在乎他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从未有人这样对他,他向来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一向顺风顺水心想事成的容少爷跌了个史无前例的大跟头,一股气梗在心口呼不出下不去,简直要呕出血来。
然而谢濯玉却并不关心他的这些想法。
晏沉在前面几步之外停下,目光淡淡地扫过那被容乐珩拽着的袖子后没有多加停留,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无声催促他跟上。
谢濯玉将袖子从容乐珩手中解救出来,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只好对着容乐珩轻点了下头,然后快步跟上晏沉。
容乐珩望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去的身影,黑着脸拿起桌上的酒碗仰头干尽,手指紧紧扣着碗沿,最后还是忍不住砸了碗。
碗碎的声音被此起彼伏的恭贺声盖过,无人在意。
一出殿门,一阵刺骨寒风扑面而来。
谢濯玉定睛望去,就见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最底下好几级台阶都被埋在雪里。
路好难走的想法刚浮上心头,他的腰就被晏沉揽住了。
第43章 牵手
下一刻,他的身体就腾空了。
——晏沉搂住了他的膝弯,直接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谢濯玉惊了一下,眼睛瞬时睁大了几分,骤然凌空带来的不安让他下意识伸手搂上了晏沉的肩膀。
“你搂紧一点。别怕,不会摔着你的。”晏沉低声安抚,语气温柔。
“晏沉!你快放我下来。”谢濯玉脸红如柿,感觉脸都在烧。
他挣扎着去推晏沉的胸口,却又不敢太大力怕直接摔地上,急得音量都提高了几分:“我自己能走,你放开!”
因为贴得太近,即使隔了几层衣物,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晏沉的体温。
那体温比他的略高一下,腰间的皮肤觉出几分烫。
晏沉眯着眼笑了一下,不仅没有放下他,反倒轻轻颠了颠他,搂得更紧了几分:“积雪深厚路又滑,稍有不慎就得摔个狠的。好濯玉,你便赏我个脸,许我抱你过去吧。”
他用的是商量的语气,然而却没有多少征询意见的意思,俨然是一副打定主意不肯松手的样子。
不等谢濯玉再次开口,晏沉已经从储物芥子取出一个白玉珠,迅速将灵力注入其中向前掷出。
白玉珠个头玲珑,看上去平平无奇,然而在注入灵力后就开始散发柔和的光晕。借着那光就可以看清,白玉珠上刻着繁复精致的咒纹。
那白玉珠没有落到地上发出清脆一声响,而是静静地悬浮在晏沉面前。
随着晏沉再度打出一道灵力注入其中,那白光也更加明亮,白光中心的白玉珠也在发生变化。
很快,白光散去,那玉珠已经变成了一柄散发玉光的锋利长剑落到了晏沉脚边,离地一尺半。
足尖点在地上轻盈跃起,晏沉踩上那剑,开始御剑而行。
他行进的速度很快,几个眨眼的工夫宴厅就已经被远远地抛在身后,再看不清。
凛冽寒风像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生疼。已经无奈放弃的谢濯玉干脆把脸往晏沉怀里埋了埋,倒有几分自暴自弃的意味。
他心念一动,微微仰头,半眯着眼去看晏沉,率先闯入视线的是清晰流畅的下颔线,然后是将晏沉的好心情全部泄露的上翘唇角。
在晏沉似要察觉时,谢濯玉闭上了眼。
他在呼啸的风声里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胸膛里那颗心脏咚咚跳动,很有节律,声音响得像一道道春雷那样震耳,他甚至疑心晏沉会不会已经听到了。
周围的风景飞快闪过,尽成一片残影。扶桑阁很快出现在面前,然而晏沉连速度都没有放慢,更别提停下。
地势似在攀升,约莫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一座宫殿突然闯进了谢濯玉视线。
晏沉停在门口,缓步从玉剑上下来站定,然后在谢濯玉的眼神催促下将他放下,脸上表情却有几分不舍。
谢濯玉站稳后马上就往旁边挪了挪,不动声色地与晏沉拉开了些许距离,然后抬眼打量面前的宫殿。
眼前的宫殿占了整个峰顶,绝对是魔宫最大的一殿。
朱色殿门上有与宴厅相似的青铜兽首,细看却会发现不是同一种凶兽。殿门正中悬着一块黑木牌匾,龙飞凤舞的“不归殿”三个字金灿灿的。
谢濯玉眯着眼瞧那字,无端觉出几分戾气。
晏沉屈指弹出一道灵光,那玉剑又变回了白玉珠,然后飞向晏沉,落入了晏沉的掌心。
“这是我的住处,没有旁人。”晏沉轻轻碰了碰谢濯玉的肩,走到门前碰了碰那兽首启开大门,然后偏头看向谢濯玉,“跟我来。”
谢濯玉垂眼跟上,抬腿迈过门槛,身后的大门在他进入院子后徐徐关上。
在看清庭院后,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这么大的一座宫殿,晏沉居然一个人住……他不会觉得太空荡么。
不归殿的院子比扶桑阁的还大了许多,正中是一棵参天巨树,树干粗得三四名男子展臂合抱都够呛。
谢濯玉走近几分,在看清那树竟是棵桃树时愣住了,心被重重地击了一下。
魔界眼下正是深冬,风雪日夜不息,绝非桃花盛开的季节。
然而那棵桃树却开了一树的花,枝头缀满鲜艳欲滴的桃花,花枝花瓣不沾半点雪花。桃树下有一个石桌,边上是一张藤木摇椅,桌上椅上却也没落上半点雪。
谢濯玉怔愣地环顾一圈,发现只有以桃树为圆心的这块区域是这样的。
他转头去看晏沉,没忍住问了出来:“你怎的还特意栽了棵桃树,还费这般心思……”
晏沉望着那一树嫩粉桃花勾唇笑了一下,转眼看向谢濯玉的目光无比缱绻:“自然是喜欢桃花啊,你不觉得很漂亮么。”
谢濯玉抿住了唇,眼神暗了下去,在一瞬间补全了晏沉话语中省略的部分。
因为有人喜欢桃花,所以他就在自己院中栽了一棵桃树,为它创造了独一无二的春天,让它经年盛开一树桃花。
他不敢再看,生平第一次升起想要逃离的欲望,几乎要转身逃走。
晏沉揽住他的腰,一个用力带着人飞身而起,然后稳稳落到了桃树延展出来的最粗壮的一根枝杈上。
回过神时,谢濯玉已经和晏沉并肩坐在这根树枝上了。
“别怕,我在这,不会让你摔下去的。”晏沉温声哄道,“抬头看。”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漆黑的夜空骤然亮了起来。
一朵朵绚烂的烟花争先恐后地在夜空中炸开,映亮了整片天空,消逝时就如天上星辰划过天际。
谢濯玉目不转睛地看着不断炸开的绚烂烟火,神情仿若稚子。
各色烟火映入谢濯玉的眼瞳,恍如一片星海。
晏沉只看了几眼烟花,视线就已经落到了谢濯玉轮廓美好的侧脸。
烟火固然美得震撼人心,然而他已经一个人看了数百年,早已厌倦,自然觉得它不如谢濯玉好看。
晏沉垂下眼摊开掌心,心念一动,那白玉珠又突然出现在掌心。
指尖摩挲了一下,灵力聚于指尖再注入。
下一刻玉珠就变成了一个小巧的兔子腰坠,顶端缀着根红绳。
晏沉往谢濯玉方向凑了凑,手指轻动了两下,把那个兔子玉坠挂在了谢濯玉腰间的佩带上。
谢濯玉察觉到他的动作,低头一看就见自己的腰间多了个玉坠,兔子精致可爱,栩栩如生。
因着其上若隐若现的咒纹,他马上就认出来这是方才的灵器玉珠。
再好的灵器要灵力驱动方能使用,他已没有半点灵力,这灵器给他就是个没用的东西。
谢濯玉抬眼看向晏沉,眉毛慢慢蹙起,伸手就要摘下来还给他,却被晏沉握住了手腕止住动作。
“不许摘。”
“你给我作甚,我又用不了,给我岂不是浪费。”谢濯玉歪了歪头,脸上露出几分困惑。
“又不要你用,怎么就浪费了。”晏沉忍不住叹了口气,故作失落,“濯玉,这是给你的新年礼。你就是不喜欢也收下应付我一下……当面退回来,我也会难过的。”
谢濯玉眨了两下眼,心尖突然就被戳了一下。
他轻呼出一口气,看着那气遇冷变成一阵白雾,眼睛慢慢弯了起来:“没有不喜欢,挺可爱的。”
“那你就好好收着,别摘下来。”晏沉得了他这声喜欢才放心地松开手,也跟着笑了出来,得寸进尺地提出要求,“别不要它。”
谢濯玉睫毛颤了两下,重新将视线投向夜空,去看那铺满了夜空的绚烂烟花,许久都没有应声。
特制的金红色的烟花炸开时,晏沉牵上了谢濯玉的手。
谢濯玉手指动了动,却没有挣扎着抽手。
得了默许的晏沉顺势将手指插.进他的指缝,与他紧紧地十指相扣。
烟火消散的那一刻,象征新年来临的钟声响了起来,传遍了整个无崖山。
“新年快乐,谢濯玉。”晏沉的声音在钟声结束时响了起来。
既然谢濯玉忘记了飞升后的所有事,那些本该刻骨的爱恨他统统都不记得,世间再没有了问月仙君。
那这怎么不算是老天给他的一个机会呢。
晏沉终于想透了,他不再执着于分清爱恨。
因为谢濯玉就是他所有的爱与恨,是他不可言说的欲.望本身。
所以,新的一年,他想与谢濯玉有个新的开始。
几百年前就不再许愿的晏沉许了个愿。
他想要谢濯玉爱他,永远留在他身边,他要曾经谢濯玉承诺过他的岁岁年年。
但世间向上苍许愿的生灵不计其数,真正能实现的却少之又少。
月有圆缺,人人皆有缺憾,而晏沉的缺憾总是比他人多一些。
晏沉以为谢濯玉除夕夜没有拒绝他的十指相扣是一个默认的开始,但对谢濯玉来说却是结束。
晏沉很快就发现了谢濯玉的转变。
除夕那夜像是他做的一场美梦,梦醒了要面对的现实冰冷又残酷。
谢濯玉在一夜之间退得很远,甚至不如除夕之前。
晏沉送他的花和点心他都不肯收,只是面无表情地摇头,沉静的眼睛无声说着拒绝。
不管晏沉脸色黑沉还是露出受伤的表情,他都无动于衷,抿着唇一言不发。
晏沉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一夜之间就变了个人。
他甚都开始要怀疑谢濯玉被人夺舍了,可神识仔细探过之后却又失望至极——本来也是,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夺舍谢濯玉还完全不被他察觉。
他软着声一遍遍问谢濯玉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翻来覆去地猜各种可能,然而回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到最后是谢濯玉的闭门不见。
第44章 做戏
“砰砰——”紧闭的门在清晨又被用力拍响,比前两日更加急切了几分。
十三一边倒茶一边循声望向门边,再望向谢濯玉时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然而谢濯玉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许久才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是不许她去开门的意思。
她轻叹了一口气,整颗心都吊了起来,生怕门外的君上会忍无可忍地破门而入,然后大发雷霆,又伤到主子。
前些日子她一直在忙没有留在扶桑阁,但十七也有跟她提起过君上对主子态度好到有点奇怪,当时还觉得高兴。
她不明白君上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公子讨厌他到见一面都不肯的地步。而君上日日来送东西,次次都被拒之门外,却也没有强闯进来。
这两个人也太奇怪了,但十三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在揣测许多后悄悄叹气。
“仙君——”敲门声停下,容乐珩略微拖长的声音紧随其后响了起来,打断了十三的胡思乱想,“是我。”
谢濯玉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眉毛慢慢蹙起。
他能隐约猜到一些容乐珩想说的话,就是因为猜得到才心生疲惫。
他不想再接触与晏沉有关的人或事,其中也包括玩世不恭爱找乐子的容乐珩。
“我此番前来,只是有重要的话想与仙君说,绝无半分想纠缠仙君的意思。”容乐珩等了一会没听见半点动静,再次扬声开口,“话说完我一定会知趣离开,仙君还请放心。”
谢濯玉轻轻翻过一页,抬头看了一眼十三,淡声道:“给他开门,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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