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晏沉看向他的目光里那些爱意从未因他的表现而减少半分。
回到扶桑阁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殿宇被笼罩在黑夜里看不真切。
谢濯玉到后面真的睡着了,但许是因为紧挨着晏沉潜意识觉得是安全的,所以他没有做梦,睡得很香。
晏沉到了之后偏头看了他一眼,没舍得喊醒他,干脆直接进门往谢濯玉的卧房去。
十三和十七提前得了谢濯玉知会要与君上出去,只是等了一整日直到天黑透也没见他回来,到底还是有点担心。
两个人原是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低声说着话的,后来开始下大雪了就只好搬了两张椅子坐到房门口。
晏沉一进院门,远远地就看见门口亮着一盏灯,暖黄色的灯光隐约照出两个人影。
再不急不缓走到门边一看,果然就是那两个伺候谢濯玉的小丫头。
十七歪倒在十三的肩膀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十三也是昏昏欲睡,时不时睁一下眼又闭上。
谁知,这一次如常睁眼就见面前站了个人,高大的身形投下一片阴影。
因着困意,她比往常少了许多谨慎,在察觉到阴影后就直愣愣地抬头去看。
看清来人后,那些困意被惊吓尽数驱散。她慌慌张张推了推身边的十七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十七被突然推了一把迷迷糊糊地睁眼,在看清面前的人后也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
两个人紧张得头皮发麻,刚要行礼却被晏沉用眼神制止住。
「不必行礼,动作轻点地开门就好。」晏沉嘴唇不动,只以灵力传音。
十三目光飞快地扫过趴在晏沉背上的谢濯玉,视线在他随意垂在晏沉身前的手停了停,心头一紧,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可怕的事情,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是自己多想。
她轻手轻脚地转身开了门,领着十七退到一边,恭敬地低下头。
「去厨房领碗醒酒汤回来。再准备一盆热水和一块干净的帕子。」晏沉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吩咐道。
二人不敢出声怕惊醒谢濯玉,对视了一眼后很快就分好了工——十七去领汤,十三去准备热水和帕子。
将人放在床榻上,晏沉蹲下身去给谢濯玉脱鞋袜,动作娴熟又理所当然。
谢濯玉察觉到他的动作,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他,然后就对上了他带着星点笑意的深邃眼瞳,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在干什么。
“唔,我自己来……”害羞后知后觉地漫上来,谢濯玉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当即就要用手肘撑着床坐起来。
结果刚动弹了一下就被晏沉轻轻捏了捏小腿肚。
“小玉还是躺着吧,都脱完了。”晏沉叠好罗袜搁到鞋面上,手指乘机“揩油”捏了几下小腿软肉。
好软好嫩。捏的力道重一点都会留下淡淡红印,感觉咬上去的话印子会留很久……但是濯玉会生气吧。
晏沉舔了舔牙尖,忍住了。
来日方长,不急一时……标记么,总是有机会的。
谢濯玉只好随着他去,等他终于松手后才蜷起腿。
他慢吞吞的挪回枕头上,恹恹地合上眼就要续上被中断的睡眠,却又想起什么突然顿住了。
晏沉盘腿坐在地上,正撑着头看着他若有所思,下一刻就见原本都睡着了的谢濯玉突然坐了起来。
纤细却不显骨感的小腿轻轻晃了晃,连木屐都忘了穿就要直接下地。
晏沉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脚踝止住他的动作,眉头微皱,说话声音却很轻柔,好像怕惊吓到胆小的妖兽幼崽一般:“地上凉,别下地了。你要什么,我拿给你。”
谢濯玉“啊”了一声,迟疑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开口:“我想沐浴。”
他的身体太虚,即使使了一套剑招却也没怎么出汗。
他虽没有过分的洁症,但出了趟门不沐浴洗漱就睡觉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晏沉喉头轻滚,悠悠呼出一口气:“你喝多了酒不适合沐浴,我让人去备热水了,晚会擦一下。”
“哦……好。”谢濯玉拖长声音应了一声,眼睛弯了弯,轻声夸道,“你好细心。”
晏沉指尖蹭了蹭鼻子,微微偏头没有说话。
他原是想着,谢濯玉睡着了的话,那就他来帮忙……啧,好事泡汤了。
谢濯玉不善言辞,晏沉不继续说话他也闭上了嘴,垂着头眯眼打盹。
没等多久,叩门声就打破了一室寂静。
“进。”晏沉话音一落,单手拎着红木食盒的十七就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端了铜盆的十三。
不敢久留的两个人利索地将东西放到应摆的地方就飞快地转身离开,那背影看着是多待一秒都不乐意。
谢濯玉恰好闻声睁眼,将她们离去的急切尽收眼底后目光轻飘飘落到晏沉脸上:“她们很怕你。”
“人人都怕我啊,整个魔界应该就没有不怕我的人。”晏沉将紧贴着床的木屐拎出来放到谢濯玉面前,闻言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谢濯玉踩上木屐站了起来,去衣柜里找了套干净的里衣搭臂弯间。
他一边往盥洗的角落走一边顺势接了话题,语气有几分困惑:“为什么?”
晏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最后在屏风边上停下,懒洋洋地倚着屏风看着谢濯玉,听见这话一下子噗嗤笑了出声,好像听到很新奇的话:“小玉难道没听过我的凶名么。
“我杀人如麻,手上性命没有十万也有八千吧,所以才得了个‘血河’的名号。他们不怕我才是稀奇。”
谢濯玉问出口时其实就知道自己问了句蠢话。
这些他其实都知晓,也在最开始的相处中感受得很清楚。
他知道晏沉不是好人,只是现在听晏沉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这些话,仍然忍不住皱眉。
晏沉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眼神一暗,声音平静,明明是疑问句却语气却有几分肯定:“小玉会后悔么?”
会后悔喜欢一个魔头么?会吧。
谢濯玉本是天上寒月,等看清他的真面目会厌恶他也实属正常啊。
可是谢濯玉后悔也没用,他不会再放开他的。
“转过身去,不许看。”谢濯玉没有答话,只是微微侧过身子看了晏沉一眼,用眼神催促的时候手指已经落到了腰间系带上。
晏沉一脸无辜地笑了笑,往屏风后退了退又转过身去。
身后响起轻微的衣料摩擦声,谢濯玉的声音在摩擦声结束时终于响了起来:“我从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我不会后悔。”
回应一个人的喜欢是很严肃的一件事,喜欢了又后悔不就是在践踏他人的真心么。
谢濯玉不想做践踏他人真心的人。
晏沉很老实地闭着眼当真没有转头偷看,优秀的想象力却通过那间歇响起的衣料摩擦声让他脑海中出现了画面,甚至自作主张地想到了更多其实不存在的。
纤细得好像两只手可以掐住的腰,裸.露出来的皮肤一定白皙胜雪好似无瑕的白玉……
燥热领着干渴熟门熟路地找上门来,晏沉险些控制不住地起了反应。
然而谢濯玉那句话却像一根坚实的绳拴住了晏沉即将出走的理智。
“嗯。”他默了默,然后轻声笑了一下,“后悔太苦了,小玉不要尝。”
人生总有许多苦,而后悔是最苦的几项之一。
晏沉希望谢濯玉不后悔喜欢他,希望他永远不会尝到后悔的苦涩。
无声地呼出一口气,晏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屏风走到房中桌边落座,撑着头屈指轻敲桌子。
谢濯玉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就重新穿好了衣服,踩着木屐绕出了屏风。
“小玉过来,”晏沉循声抬头望向他,抬手打开食盒将那碗已经凉了下来的汤端了出来,“喝一点醒醒酒,睡着舒服一点,明日醒来才不头疼。”
谢濯玉听话地走过去,目光触及那厚重的深褐时顿了顿,自然地联想到了苦药,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
但清醒的他显然说不出怕苦不喝这话,所以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后还是端起了白瓷碗,嘴唇抵上碗沿,闭着眼打算一口灌了。
入口却发现这看着像药的东西其实是酸梅汤。
尝着觉得还加了不少冰糖,所以连酸都只有一点。很甜,却也不腻,总之跟苦药完全挨不上。
谢濯玉喜欢甜的,而这碗酸梅汤显然很对他胃口。
他一口气喝了大半碗,微蹙的眉已经松开,眉眼都弯起了好看的弧度。
魔界的碗很大,满满一碗汤对谢濯玉来说分量太多了。
等谢濯玉再喝不下搁了碗时,那白瓷碗中还剩了些许,覆着碗底。
他接了晏沉递过的帕子,一边擦拭嘴唇一边说,为自己的浪费感到些许不好意思:“我真喝不下了……”
晏沉的眉眼被暖黄色的灯光照得温柔又缱绻,闻言也只是笑了笑:“不必勉强。”
说着,他伸手转了一下那碗然后端了起来,自然地将剩下的一点喝了个干净。
谢濯玉看着他的动作愣了一下,最后还是抿着唇装作没看见,转身回了床上缩进温暖的被窝。
那好像是他刚刚喝的时候碰的地方。晏沉就是故意转碗的吧,一定是。
但是,亲也亲过了,这种间接的好像就算不上什么了……反正晏沉也不嫌弃,算了。
“小玉,晚安。”搁了碗擦干净了手的晏沉踱到谢濯玉床边,伸手摸了摸他光洁的额头,悄悄掐了个安神诀,“好好睡一觉,什么事也不会有的,别怕。”
谢濯玉闭上了眼,很轻地应了一声,很快就睡着了。
晏沉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垂眼看了许久才悄无声息地离去。
大概是因为那个安神诀起了作用,谢濯玉没有再做过于惊骇的噩梦,倒也算得上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阵叩门声又响了起来,却比前一日的急促许多。
谢濯玉翻了个身在锲而不舍的拍门声里睁开眼,表情冰冷如霜。
——大清早被突然打断睡眠谁也高兴不起来。而难得睡得这么好的谢濯玉被打断了好觉,怒气油然而生。
他踩上木屐,快步走到门边伸手开门,搭在门边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显出几分苍白:“晏……”
看清来人后,那个名字卡在嘴边。
站在门口的是个他没见过的人。
第57章 想吃
来人个子很高,身材壮硕,站在谢濯玉面前时像一座铁塔,好像可以将日光尽数遮蔽,只投下大片阴影。
一道刀疤斜着横亘整张脸,让那张本该算得上敦厚长相的脸变得凶神恶,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就来者不善。
谢濯玉目光落到他头上那对巨大显眼的黑角,神情戒备,说话声音冷冽:“何事?”
黑角魔人将一个精致玉盒塞进谢濯玉怀里,简洁地吐出两个字:“给你。”
谢濯玉捧着那个巴掌大的玉盒,低头看着其上繁复的金色纹路,下意识描摹了几道后突然一阵心悸。
他抬头看回面前的人,眉头紧蹙:“谁让你送来的,晏沉?”
刚说完他就觉得不对,晏沉要送东西为什么不自己来?就是他今日有事只能让别人送,那也该让半夏来送。
脸上戒备俞深,谢濯玉伸手就要将手中玉盒塞回给黑角,却见面前的“铁塔”往后退了两步。
“不是君上,是小尊主。”黑角终于开口,声音听着浑厚沙哑,明明音量不大,却仍如一声惊雷在谢濯玉耳边炸响。
谢濯玉皱了皱眉,马上想到了另一个人:“你说的小尊主是容乐珩么?”
黑角轻轻点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一封薄薄的书信递给谢濯玉:“小尊主让给的。”
谢濯玉望着那信只觉得有股无名的火在烧,脸色愈发难看。
容乐珩搞什么鬼,莫名其妙派这么个打一杆子憋一句话的人来送东西,一大早扰人清梦。而且一开始有信,为什么不直接给。
他深呼出一口气,抬手按了按眉心,最后还是沉着脸接了信。
因着手上还拿着一个玉盒,拆信的动作不太利索,费了点工夫才抽出那张带着不知名淡香的信纸。
谢濯玉捏着信纸,眯着眼看,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容乐珩在信中所写。
这信大概是早就写好的,说话风格更像谢濯玉挑明之前的容乐珩,一封信里半篇都是过分的溢美之词。
油嘴滑舌的浑小子,但字写得还行。
谢濯玉一边在心里评价一边皱着眉往下看,手指微微用力将信纸捏出了褶皱,一直扫到最后才终于看到重点。
「……总是面色不佳,想来是身体孱弱的缘故。所以我命人寻了许久寻得上品万灵丹一枚送你,便当是我给你的新年礼。」
礼字后面是一块黑糊糊的墨团,乍一看像是写信的人迟疑太久笔尖的墨滴到了纸上造成的。
「你一定要吃,不许不收也不许丢掉!」但谢濯玉眯着眼看后面写的这句突然变了语气的话,总觉得这里原本写了句什么,又被容乐珩狠狠涂掉了。
他叠好信纸,抬眼看向面前的黑角魔人,语气淡淡:“你们小尊主人呢?”
“走了。”黑角魔人答了跟没答一样,撂了话看了眼谢濯玉手里的玉盒和信,自觉已经完成任务,所以没等谢濯玉再问清楚就急匆匆地走了——他还要去追小尊主呢,可没有时间浪费。
速度很快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隐约可以察觉到他功夫不弱。
谢濯玉心头一动,只好关门回房,将这个事情记下了准备回头问问晏沉。
停在桌边倒了杯温茶润了润嗓子,谢濯玉回到床上倚着床头,随手搁了信纸,伸手打开了那个玉盒。
玉盒一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馥郁药香,沁人心脾,深吸一口气顿时灵台清明。
玉盒中盛着清透的浅绿色药液,正中的凹槽上放着一颗雪白的丹药,其上若隐若现地浮着几道红色丹纹。
谢濯玉在看清浸在药液里的丹药后眼神一凝,胸膛里的心脏剧烈跳动。
41/83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