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眠一顿,微微眯起双眼,随后便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眼神熟悉了——和李寻.欢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的目光也是这般。
仿佛历经了太多痛苦,在李寻.欢身上留下了沧桑,在林诗音身上留下了哀伤幽怨。
见对方停在自己的摊子前,尤眠总算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微微坐直身体:“夫人喜欢哪个?”
林诗音没回答,而是垂眸看着摊子上的东西,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毛线人偶上面。
尤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有些无奈。
这个玩.偶是他拿来练手时钩织的,李寻.欢也有一个,这个可能和李寻.欢有些相似。
不过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来,所以尤眠也不清楚林诗音究竟有没有看出来。
“这是什么花?“
最终,林诗音将视线从那个小人偶上面移开,随后落在了一束毛线钩织的花束上。
“野花。”
尤眠:“不是什么有名的花,只是随意想到哪儿就钩到哪儿。”
说罢,他将那束花拿出来放在了林诗音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以看看。”
少年饶有兴致地看着那束花,其实很普通,也就是颜色鲜亮不少,材质有趣不少。
唔……卖多少钱好呢?对方应该不差钱吧?五十两?还是六十两?会不会太多了?那就三十两?
在尤眠纠结这束花要卖多少的时候,林诗音正拿起那束花端详。
女子眉眼低垂,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有些脆弱。
“多少?”
林诗音开口,表情淡淡,语气淡淡,就连眼神都是淡淡的。一副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她感兴趣的样子。
“四十两。”
少年坐在躺椅上,一边说一边伸出四根葱白修长的手指,眉眼弯弯。
这个价格可不低,再看尤眠,对方笑意盈盈,全然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这个价格有些离谱。
林诗音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甚至都没有还价,直接付了钱。身侧的侍女见状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抬手阻拦。
“你……”
看着接过银两的少年,本欲转身离开的林诗音犹豫开口,却在少年抬眸的一瞬间止住了话头。
“没什么。”
林诗音勾了勾嘴角,却毫无笑意。
这人好奇怪。
尤眠将银子放起来,无奈地耸耸肩。这还是他见的为数不多爽快付款的。没想到那束破花还真能卖这么多钱,那下一个人就涨十两好了。
可他却忘了,在这么冷的天,在兴云庄门口,很难有人来。
一整个下午,尤眠除了卖出林诗音的那一单之外一单都没有卖出去。刚开始,他定价四十,半个时辰后再心里默默改成三十,再半个时辰,已经是二十了。
直到他在心里将价格改到了一两,都没有一个人来。
好在尤眠心态不错,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里,绝对没有,真的没有。
“收摊!”
少年放下手里的竹签,看了眼快暗下来的天色,立刻站了起来。在外面坐了一下午,他都觉得自己要感冒了。
面前的摊子搬回去需要很大的力气,更别说他还搬来一个躺椅。午后过来的时候,他一个人来来回回的三四趟。
要是一会儿再搬个三四趟,岂不是要累死他?而且,天也快黑了。这才是他真正但心的事情。
正当尤眠一筹莫展之际,街尽头赫然出现了一个人。对方双臂环抱,挺直的腰如同青松一般。
“你怎么来了?”
瞥见这道身影,少年顿时眼睛一亮。
来的不是别人,而是阿飞。对方腰间依旧挂着那个铁片,这次倒是穿了新衣服。
“你怕黑。”
阿飞走过来,言简意赅。
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毛病就这么被明目张胆地戳破,尤眠轻哼一声,抬手指着面前的摊子:“帮我。”
他演都不演,直接开口。
而阿飞也没说什么,只是抬手开始帮他收拾东西,这幅任劳任怨的样子让尤眠心里不免有些愧疚。
但只存在一秒。
紧接着,少年凑过去:“怎么样?你今天出去有没有遇到梅花盗?”
“没有。”
摊子上的东西全都收起来放在一个小箱子里,桌布不用装,一扯就行。阿飞动作很熟练,一看就知道经常做家务。
“竟然没有。”
尤眠站在一旁,面露沉思:“难道是看出来这是个圈套了?”
他半抬着脸,眉头紧锁,鼻尖在寒风中被冻得发红,摸着下巴的手指还残留着之前冻疮的痕迹。
突然,少年目光一顿,微眯双眼。
“阿飞。”
他抬起胳膊怼了一旁收拾东西的阿飞一下,紧接着压低了声音:“你刚那个人。”
弯腰收拾东西的阿飞闻言抬眼望了过去,只见一个女子鬼鬼祟祟地从兴云庄的侧门走了出来。
尤眠如果没记错的话,对方似乎是那天跟在林仙儿身后的侍女。天都暗了,现在出来做什么?
他冲阿飞使了个眼神,剑客很快读懂,随即就要起身跟过去。
“等等,我和你一起。”
尤眠连忙拽住阿飞的衣袖亦步亦趋,晚上休想让他一个人待在这么黑的室外。
“东西?”
“丢了就丢了。”
尤眠耸耸肩,随即推搡着阿飞:“块块,一会儿就跟不上了。”
被他推搡着的阿飞有些无奈,但表面上依旧是一副冷酷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不习惯这样,还是在装酷。
两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那侍女竟然没有发现他们。想来也是,阿飞武功高强,走起路来一丁儿点声音都没有。
至于尤眠,他刻意放轻了脚步,也算是没声音了。
林仙儿……
少年扒着墙角偷看,这幅业务不熟练的样子看得阿飞不忍直视,只好抬手抓住他的领子将人拽了回来。
“你这样和光明正大有什么区别?”
“你还是第一次说这么长的句子。”
结果尤眠的注意点全部放在了这个上面。
阿飞:“……”
两人不再争论这个,那侍女也没做什么,只是左拐右拐进了一个巷子,没多久就出来了。
见她出来,两人收回视线藏在拐角处,等人走了之后才对视一眼。
“这么远,竟然只给这么一点点钱。”
一男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掂了掂手里的钱,满脸不满,不由得在心里怒骂起来。
正当他回头时,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人,冷冰冰的样子吓人极了。
“嚯!你这人走路怎么……”
还没等他话说完,一把称不上剑的铁片眨眼间就横在了他脖颈处:“东西拿来。”
“什么东西?你说什么?”
见男子意图蒙混过关,阿飞也不多费口舌,横在对方脖颈处的剑向下,剑尖一挑,轻而易举地拨开了男子的衣襟。
一封装好的信毫发无损地落在了阿飞手里。
“你!”
男人还想说什么,刚从自己身上离开的剑顿时又回到了原处:“再多嘴就杀了你。”
话音一落,男人顿时吓得两腿只打颤:“我……”
刚从嘴里蹦出一个字,他连忙抬手捂住嘴。
见状,阿飞这才收回了剑,拿着那封信眨眼间就消失在原地。
无边夜色,唯有不远处住户家的灯发出光亮。寒风瑟瑟,阿飞从巷子里一出来就看到蜷缩在墙角的少年。
他脚步一顿,但尤眠率先发现了他,直接弹射过来:“你总算回来了。”
少年紧紧地拉着他的袖子,大且圆的眼睛中写满了恐惧。
“只是一会儿。”
阿飞解释一句,但想来对方怕黑,哪怕解释了也没什么用,便任由少年去了。
“怎么样?”
尤眠冷静下来之后,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将剑客的衣袖松开,上面顿时出现一大片攥过的褶皱。
闻言,阿飞没说什么,而是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少年探手拿过来,却没拆开,而是小声说道:“要不我们回去吧,这儿也太黑,不是,现在太晚了,李大哥他们肯定担心。”
“走吧走吧。”
说完都不等阿飞回答他,直接上手拽着对方的袖子就往前走。
阿飞明白,也没戳破嘲笑,而是任由对方拉着自己。若是阿飞坏一点点心眼,把自己的袖子从尤眠手中抽出来,恐怕少年就会怕得一蹦三尺高。
但阿飞不会这么做。
回到客栈的一瞬间,尤眠立刻松开了拉着阿飞衣袖的手,如往常一样走进去。
落后他一步的阿飞瞥了一眼他的背影,依旧是没说什么。
“回来了?今天生意怎么样?”
楚留香瞥见尤眠的身影,好奇地开口询问。
哪知他这么一问,原本气定神闲的少年顿时僵在原地,一双水润的眼睛瞪大,脸上写满了震惊。
“嗯?”
尤眠表情严肃:“我忘了一件事。”
说罢,他缓缓回头和阿飞对视一眼,只字未提,但都想起来忘了什么。
当即,阿飞转身就要回去拿。
“算了,反正也不值钱,放哪儿应该没事。”
尤眠抬手拍了一下脑袋,叹口气:“希望不会吧。”
他说的是希望系统不要扣他钱,但在阿飞听来则是希望不会丢。这么一说,阿飞觉得更应该去。
这两人在这里打着哑谜,一旁的楚留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摊子没收回来。”
尤眠无奈耸耸肩:“忘了。”
这也能忘?楚留香笑了笑,顿时有些怀疑尤眠摆摊究竟能不能温饱了。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少年往旁边一坐,仰头灌了好几杯水,“先看看这个吧。”
话音刚落,他就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封信。
尤眠把信放在桌子上,随后用眼神示意坐在对面的楚留香打开。这封信正是阿飞方才从那个男人手里“借”过来的。
听完事情的起因经过后,楚留香抬手摸了摸鼻子,怪不得这两个人回来这么晚。
他一边想,一边抬手拆开了信。
这信不是写给别人的,而是写给一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百晓生。
那令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兵器谱》就是百晓生写就,将小李飞刀李寻.欢排第五。
林仙儿怎么会给百晓生写信?
楚留香心里满是疑惑,展开信定睛一看,上面并没有些太多话,只有一句:“你来。”
你来?这究竟是让百晓生来保定?还是要让百晓生做什么事情?
“信上写了什么?”
尤眠喝过水,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对方面露沉思的楚留香,心中顿时好奇不已。
他双手撑在桌子上,探身看了过去:“你来?”
林仙儿这是要让百晓生来找她?
少年紧皱眉头,难道他这次直觉失误,林仙儿其实没什么问题?可,第一次见到对方时他就觉得此人并非表面那般无害。
“她不是说过,谁若是抓住了梅花盗,她就嫁给谁吗?”
楚留香放下手里的信:“假如她是梅花盗,难道就要自己嫁给自己?”
“何尝不可?”
尤眠重新落座,抬手轻轻敲击着桌面:“这样的话只要她一日不暴露,所说出的那个保证就一日不会成功。”
他微眯双眼,这幅模样不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和林仙儿有什么过节,竟然会有如此想法。
“可是你忘了一件事情。”
听完尤眠说的这些话,楚留香即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而是缓缓抛出一句尤眠根本不知道的线索:“梅花盗曾强.暴过女子,那位林姑娘是个女子。”
“什么?”
听到这句话,尤眠是真的有些惊讶。这么一来,他刚才猜测的那些全部都要推翻。
因此,他不免有些失落。
“哎——”
少年长叹一声,抬手摸了摸鼻子:“看来我是真的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若是他成为捕快,一天恐怕不知道要冤枉多少个好人。
这有些打击尤眠的自信心,整个人都变得蔫儿蔫儿的,无精打采地起身回了房间。
难道他真的错了?不仅抢了对方的信,还这么怀疑对方……
望着头顶的纱帐,平躺在床上的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林仙儿的脸来,一看到这张脸就仿佛是在提醒他冤枉了一个好人。
“我之后再也不随便发表言论了。”
尤眠抬手扯着被子将自己给蒙起来,说话时的声音因为有了被子的一层阻挡,显得闷闷的。
信还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要就此作罢。
他翻了个身,心情就像是桌面上正在熊熊燃烧的蜡烛一般,时明时暗。
事已至此,还是先睡觉吧。
尤眠缓缓闭上眼睛,将刚才的那一幕简直忘得一干二净。
等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少年呆坐片刻,随即从床上爬了起来。
昨晚他睡后,阿飞还是回到兴云庄门口将收拾了一半的摊子给带了回来。拿回来后规规矩矩地放在了他房间门口,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发出来。
因此,尤眠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东西。
阿飞!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少年顿时感动得两眼泪汪汪,一大早瞥见阿飞的身影后就飞扑过去想要给好心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尽管被飞剑客抬手阻拦,并没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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