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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尤眠痛快地付了全款。穿越快一年,离开边城后他成了一名在汴京城有房的人。
院子在距离神侯府两条街的花经巷,□□巷以巷口那颗数十年有余的桃花树得名,每逢春季,巷口的大桃树就变成了粉色的绣球花。
此时大桃树还没完全开放,再等几日就会看到花团锦簇的一面。
满树桃花开那日,尤眠在□□巷的新家总算是重修好。他在汴京城认识的人不多,算上已经好几天没见过面的顾惜朝的话,他在汴京只有两个朋友。
“你一定要来哦。”
书铺前,蓝衣少年双手撑在作画用的桌子上,上身微微前倾,语气十分诚恳。
而他对面的人正是多日未见的顾惜朝,男子依旧是一身青衫,此时正坐在桌子后面提笔作画。
闻言,对方头也不抬:“抱歉,在下今日有事,恭喜乔迁。”
“你有什么事?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吗?”
尤眠双手撑在桌子上,身影遮挡不少阳光,阴影大咧咧地铺在桌子上,遮住大半顾惜朝将要画完的画。
他追问:“真的不可以吗?你是我在汴京认识的唯一的朋友。”
这句话成功地让顾惜朝停下了手上动作抬眸去看,一眼就看到挡在自己摊子前模样可怜的少年。
对方今日穿了件宝蓝长袍,这个颜色肤色白皙的人穿上很显白,更别说尤眠本就唇红齿白。此时他再露出这幅恳求模样,活脱脱一个心地善良热情好客的小少爷。
顾惜朝看着他,欲言又止。
“人多热闹嘛,你不也是一个人吃饭?”
尤眠直起腰来,双臂环抱。若不是白玉京已经走了,他还想叫对方过来呢。
而且,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顾惜朝不愿意来。刚认识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现在怎么突然变冷漠了?
“好不好,顾大哥。”
尤眠双手合十,水润明亮的杏眸犹如春日的水潭,让人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今晚?”
“对!”
见顾惜朝有了松口的趋势,少年眉梢立即飞上笑意:“就在□□巷,往里走第三家便是。”
说罢,他便急匆匆地去买菜。刚走出两步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补充道:“今晚我亲自下厨!”
少年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下,回头时脸颊背着光,恰逢一缕光擦过鬓边,耳垂上的紫色耳坠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顾惜朝缓缓垂下视线,淡淡应了一声。
这幅平静的样子,怕是不知道今晚要面对什么事情。
*
夜,□□巷正数第三户人家灯火通明。北墙的小菜地有春韭露出地面,不过只有短短一指,怕是要等些时间才可以吃上。
不远处的厨房中散发出阵阵烟火气,伴随着热油的噼里啪啦声。
春夜微寒,但今夜月光通明,适合赏月,尤眠便将准备的瓜果放在了院子正中央。
此时,厨房的窗户上透着一道略微纤细的身影,正低头弯腰忙碌着。而院子正中央,一白衣男子和青衫男子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这两人正是无情和顾惜朝。
“马上就要好了!”
厨房里的尤眠喊道,他今天很高兴,大约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在家和朋友吃饭,整个人都与往日不同。
白天,无情收到邀请时还心生期待,就连在小楼看书时都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晚上拎着贺礼过来时,率先看到的并不是笑吟吟的尤眠,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对方一袭青衫,浑身散发着书卷气,面容俊朗,唯有一双眼睛略深沉。
还未等无情开口询问,听到动静的尤眠就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你来了?这是顾惜朝,我前几天认识的朋友。”
随后,他又向顾惜朝介绍起无情来。
其实尤眠没开口的时候,顾惜朝就隐隐猜到了坐在轮椅上的白衣青年是谁。毕竟在汴京城谁人不知道无情大捕头的名声?
坐轮椅、面容清丽,秀隽冷傲中又带着几分孤僻,除了名满汴京的无情还能有谁?
只是顾惜朝也没想到看起来像个小少爷的尤眠竟然会认识神侯府的人,这下对于少年的印象更加疑惑——难不成真是哪家少爷?
两人微微颔首以示问候,随即便坐在院子里等着尤眠在厨房里忙活。
顾惜朝一开始想要帮忙,却被尤眠推出厨房,并放言今日一定要让他们两个好好尝尝自己的手艺。
但顾惜朝和无情似乎聊不起来,只是干巴巴地坐着。
“好了!”
院子里的寂静总算被打破,在厨房里忙活许久的尤眠总算是端着一锅汤匆匆出来。
“芸豆萝卜炖蹄膀。”少年将砂锅放在桌子正中间,随即双手叉腰,得意地看着满桌佳肴,“我下午就炖上了。”
五菜一汤,色泽诱人的糖醋小排、香气扑鼻回锅肉,还有几个家常菜,看起来确实是让人食指大动。
尤眠落座,单手托腮:“快尝尝。”
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无情率先盛了一碗蹄膀汤。汤色浓白,上面还飘着青翠的葱花。
“怎么样?”
见无情端着碗浅尝一口,尤眠亮晶晶的眼睛顿时黏在了青年身上,这幅期待的表情很难让人忽略。
只是青年喝过第一口汤后动作有些许的卡顿,平日里略高冷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表情。
“怎么样?”
没等到回答的尤眠再次追问,纤长的眼睫上下翩飞,犹如振翅翩飞的蝴蝶。
这幅十分期待点评的模样让无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面不改色地放下汤碗:“温度刚刚好。”
“……”
“……”
“……”
此言一出,刚抬起手准备浅尝的顾惜朝停下动作,垂眸看着手中碗颜色和香气都不错的蹄膀汤。
“没了吗?”
尤眠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还以为无情说完这句话之后还会说其他的,没想到青年说罢这句话后就沉默了下来。
“不好喝?”
尤眠从无情的眼神中窥见了几分踟蹰,于是挽起袖子给自己盛了一碗。
炖得软烂的蹄膀颤巍巍的,肉上还沾了一粒葱花。平日里不吃葱花的尤眠都忽略了这一点,毫不犹豫地抬手喝了一大口。
尤眠:0.0
他艰难地将口中的汤咽下,漂亮的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不对劲,这不对劲。
这汤怎么会是这个味道?又甜又咸,仿佛在里面倒了一大碗糖似的。他好像也没放糖吧?
尤眠抿唇,一言不发地把碗放下。
见状,顾惜朝也放下了汤碗,从这两人的动作中已经猜到了这蹄膀汤大概不好喝。
“哈哈,可能是把糖当做盐了。”尤眠试图找补,“尝尝其他的菜的。”
他本想掰回一城,岂料剩下几道菜的味道也是一言难尽。明明从外表上看起来很好吃,闻起来的味道也不差,可偏偏尝起来难吃得很。
但性价比很高,一道菜就能尝出酸甜苦辣咸五种味道。
尤眠缓缓闭目,仰面不语。
“其实……好看就已经很厉害了。”
顾惜朝本想安慰,可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五个菜也没必要每一道都试了,就算是再给面子也不至于折磨自己。
今晚原本是该热热闹闹吃饭的,但三人却是在丰乐楼吃的晚饭。
“我请。”
饭桌上,尤眠整个人都低着头,额头嗑在桌子上,声音都闷闷的,似乎是被刚才的事情打击到了。
白日他那么自信,无情和顾惜朝心里还真有几分期待。
顾惜朝第一次来丰乐楼,落座后看着雅间的装潢并不说话。而无情正在安慰尤眠,也难为他了,那么难吃的菜都能绕到是调料和食材的问题上。
一直以来坚信自己有做饭天赋的尤眠简直是天塌了,怪不得当初在绵州的时候陆小凤不肯吃他做的饭,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没事。”
少年抬起头来,额头留下红色压痕。
“哎——”
他长叹一声,随即说道:“等我再练练,到时候再给你们露一手。”
闻言,无情不语,顾惜朝移开视线,都没有回答。
*
吃过饭后,顾惜朝与尤眠两人分道扬镳,青衫因风鼓起,背影有些决绝。不知道是不是在心里下定决心,保证之后再也不吃尤眠做的饭。
而尤眠走在无情身边,两人手里都没拿灯笼。汴京城没有宵禁,夜市上很是热闹,沿街的灯笼多如繁星,各种各样的叫卖声接连不断。
“哎——”
每走几步,尤眠再次叹气,惹得身侧的无情朝他看过来:“怎么了?”
“没事。”
少年摇摇头,看着落了满地的月光发呆。有时他总会觉得如今是梦一场,模模糊糊地感受不到实质。
尤眠酒量不好,在饭桌上只喝了一杯,此时已经有些醉了。哪怕走路时步子平稳,但略微朦胧的双眼依稀可见醉意。
走到□□巷本该分别,但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巷口的桃树枝头开满桃花,地面上也铺了一层粉色的地毯。恰逢一阵风起,不少花瓣被摇下,纷纷扬扬,似一场粉色的雨。
尤眠侧目,看着无情头顶落着的花瓣,也许是喝了酒之后胆子变大,瞥见眼前的一幕后他便抬手探过去。
一片粉白相间的花瓣捏在两指之间,桃花的粉似乎化成了少年指尖的颜色,秀气中带着几分有力。
在尤眠伸手的那一刻,无情就已经预判到他要做什么了。身为捕快,青年向来警惕。但这次却没躲开他的动作,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一动不动。
直到无情瞥见尤眠收回手,才装作诧异:“多谢。”
“不许说谢谢。”
平常都是无情提出这个要求,这次倒是反了过来。与青年的委婉不同,尤眠说这句话的时候理直气壮。
“好,不说。”
借着月光,无情看清了尤眠眼底的醉意,已经紧紧盯着他的视线。
“你……”
尤眠突然矮下身子,视线与无情平视:“要走?”
“时间不早了。”
“里面好黑。”
尤眠此时的距离和无情很近,近到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纤长浓密的眼睫,根根分明。
“我陪你进去。”
“唔……”
大脑快要停机的尤眠听到这句话后粲然一笑,好似刚才那些举动就是为了这句话。
昏暗的房间,无情点亮了蜡烛。烛光摇晃,一副要熄灭的架势。见状,他只好抬手护住烛火,随即侧头看向院子里的人。
月色落在尤眠身上,薄薄地撒了一层银粉般。
“好了,进来吧。”
听到这句话后,尤眠快步上前。这个时候酒劲儿上来,他进门的时候险些被门槛绊倒。
“你要走了?”
少年浑身酒气,三人之间酒量最好的竟然是顾惜朝。无情不饮酒,而尤眠今天高兴,时隔许久再次举起酒杯。
丰乐楼的酒很有名,和当初在保定客栈的酒简直不是一个级别。乍饮之际只觉口齿留香,没有丝毫的辛辣,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酒劲儿会渐渐涌上。
尤眠并不知道此酒名为晚潮,正因酒劲如夜晚的潮水缓缓涌来儿得名。此时的他,已经醉了。
“明日还有公务在身。”
无情嗅到了尤眠身上的酒香,在夹杂着少年身上的熏香后更加迷人。
“你还没……”
“还没什么?”
醉意横生的少年坐在椅子上,单手支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你之前说要送我熏香。”
说罢,尤眠探身,小狗一般耸耸鼻尖:“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是什么熏香?”
他之前就曾问过无情这个问题,当时青年还很有礼貌地说等到了汴京差人给他送一些。没想到这么久了,他还记得这件事情。
“味道?”
清冷如月的青年背着月光,整张脸都隐匿在暗处,只能看到脸上模糊的表情,反倒是寒星一般的眼睛更加明显。
“嗯。”
尤眠点点头,语气轻柔:“和昨天送的梅花好像。”
说罢,他再次嗅了嗅,微微泛着红的鼻尖都快贴到对方衣服上了。
那知这次无情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用的究竟是什么熏香,而是淡淡道:“不是熏香。”
“不是……熏香?”
少年反应迟钝,重复着他的话。
无情一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一手轻轻敲击着挂在腰间的钩织小猫:“嗯,不是熏香。”
“那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是我的味道。”
白衣青年压低了声音,抬起一只手轻轻点了一下尤眠小巧的鼻尖:“喜欢?”
“嗯。”
少年缓缓点头,杏眼朦胧,似是蒙上了一层水雾。被点了一下的鼻尖有些痒,他便耸耸鼻子。
“想让自己也有这个味道?”
对方追问,语气没有丝毫感情波动,但放轻声音后在昏暗的房间犹如情.人间的呢喃。
“嗯嗯。”
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对劲的尤眠猛点头,束在脑袋上的发髻都随着他点头的动作猛晃。
无情露出的脖颈苍白,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话,他自微微敞开的衣领向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上一抹粉红。
“靠近一点就会有了。”
闻言,原本就微微前倾上身的尤眠顿住,大抵是在思考听到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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