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手段。”他虽然处于危险之境,却缓缓笑起来。
头顶之上传来轻巧的脚步声,赛罕抬头看去。
一张令人屏息的脸出现在上方,如桃花般的眼睛清清冷冷地看着下方囚徒,漆黑的瞳孔映出赛罕狼狈模样。他浓黑的发高高束起,即使如此,那长发依然到了腰际,额间用一抹手指窄的系带圈着翠玉悬挂,身上穿着件漆黑的宽大长袍,广口袖,腰间束起,看起来像裙装,却利落英姿飒爽。
赛罕又是一愣,哪里见过这样的人,但隐隐的又有些熟悉。
“你是何处来的人?”那人开口,声音似崖间清泉击石般清透,却又似云雾般缥缈,只一张脸冷的吓人。
“西陆。”赛罕说。
那男人蹲下来,清冷的眼睛眯起来,瞥了一眼赛罕满是尘汗的脸,脚尖碰了碰赛罕挂在悬崖上的那只手。
他皱着眉问:“西陆?那么你去过南陆吗?有没有见过一个漂亮姑娘,瘦瘦小小的..”
他板着脸想了一会,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说:“和我一般的黑色眼睛。”
赛罕脑海中最先想到的却是祝尧,那双机灵的黑色眼睛,他沉声说:“没有。”
“哦,那留你无用,擅闯东陆者杀无赦。”那人站起身抬脚就准备彻底将赛罕踹下去。
就在他脚落下的那一瞬,赛罕率先松手,他脚尖猛踹身下岩石,借力腾起,看着笨重的身躯竟然轻巧的翻身落在上方之人身后。
那奇怪男人也是不惧,一手绵柔掌力挥散赛罕欲钳制他脖颈的手,衣角翻转之间出现在旁侧树上。
他说:“你力量确实很强,但是在这里,你远远不是对手。”
赛罕眼前,山崖斜斜压过来,林间树木似乎有了生命,变幻位置摆出迷阵。
赛罕也没有过于强硬要不死不休,他收回手,站在地上看向树上的人说:“我只是进来借一样东西。”
“说说。”那人坐在树上漫不经心道。
“灵木。”
对方忽然问:“你身上有东陆的痕迹,你曾经来过这里?”
“是的,多年前曾有过拜访,但当时出来见我的是精灵巴顿。”
“那群废物。”那人冷笑,他挥一挥宽大的衣袖,障目的树尽数消散,“东陆自古与世无争,只有他们自讨苦吃最后累及族人,如今甚至擅离职守,死不足惜。”
“您是?”赛罕问。
那人扬起下巴,冷漠道:“巫族,梅迎霜。”
“巫族自始生活在东陆群山之中,与自然万物相随,精灵受巫族庇佑得以延续,他们曾是把守东陆的第一道防线,然而数百年前有精灵离开东陆,带来了麻烦。”
“传说中骨为灵骨,血肉为神药的巫族?”
梅迎霜眼神蓦然凌厉,一片飞叶划过赛罕的脸颊一侧出现丝血痕。
赛罕没有在意,迎着那目光说:“此行并非有意打扰,但是灵木我必须要带走。”
梅迎霜翩然飘下,站在赛罕两步之遥,但刚站在地面上他嘴角就猛然抽动,原本冷冽的脸变了模样,忿忿不平地仰目瞪了赛罕几眼,暗自嘀咕:“吃什么长这么高大。”
“如果你真的要阻拦我,那就看我们谁能站到最后吧。”赛罕肌肉贲张,摆出迎战姿态。
“等等——”梅迎霜的声音忽然变的锐利,他紧紧盯着赛罕的胸口看去,旋即抬头怒目赛罕,愤怒吼道:“你挂着的那个玉佩从何而来?!”
“你还敢说你没见过我妹妹!”他恼的头发竖起来,一副要将赛罕碎尸万段的模样,眼睛里隐约沁了血。
赛罕顿了顿,由于衣服太脆弱,他此时上身空无衣物,只有一枚青色鱼形玉佩挂在胸前。
“是不是有点误会..”
他话音刚落,对面站着的人就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一副拼命的姿态
片刻后——
赛罕半跪着,手掌扼住身下人的喉咙,梅迎霜那张清冷的脸上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湿润了赛罕的手。
这倒令赛罕多少有些措手不及,心中也知道,多半是手下人心中太过悲恸,从而落了下乘,梅迎霜这一哭,山涧也跟着哀鸣,候鸟不停盘旋在头顶上空。
赛罕松开手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激动,但是这枚玉佩是我的..爱人送给我的。”
这么说着,他脑海中也有什么不停闪过,苦寻一会问:“你的妹妹名字叫什么?”
梅迎霜已经坐了起来,衣服上沾了尘土也不在意,一只手捂住眼睛,像是终于扼住悲伤,低声说:“梅芷。”
“是不是右侧眼角还有颗红色的痣?”赛罕又问。
梅迎霜一愣,点点头,原本冷淡的脸经此一弄终于不再那么高高在上,他的手挪开后,赛罕发现他眼尾也有一颗红痣,淡而小。并且这张脸也显得越发熟悉,别人常说,祝尧与弗吉尼亚长相极为相似,但见到梅迎霜之后,赛罕反而觉得祝尧更像这个舅舅。
“我与她曾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是很久之前了..”
赛罕与梅迎霜对坐,缓缓给他讲述了一些尘封的过往,梅迎霜又想哭又想笑的,表情最终还是落寞下来。
他轻声说:“她并没有回来,这些年我时常在东陆边境徘徊,总也没有等到她的身影,我想出去寻找她,但我是巫族的大巫,我有我的责任,不能离开东陆。时常也会想,是不是我不够关心她,才惹得她恼了我,被精灵们诱骗着出了东陆..”
赛罕也不知道那个长相美丽的女人去了哪里,那一面就是他们所有的交际。
忽然梅迎霜问:“你说你的爱人?”
赛罕这会是切实感到有些尴尬,他在之前并不能联想到这一切,反而说漏了嘴,但这时候再隐瞒显然没有意义,他沉默半晌,还是说:“是梅芷的孩子,他叫祝尧,是个非常聪明,非常努力的孩子。”
梅迎霜陡然沉默下来,他不止在思考消失无踪的妹妹,还有那个未曾谋面的侄子,他的心里不知想了什么,只是坠坠的深深地叹息。
“如果有一天,我能见到他..”梅迎霜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他从心底是不愿意认可那个孩子的,活泼可爱的妹妹骤然离家,多年后带来如此不幸的消息,那个孩子又何尝不算帮凶,即使理论上孩子是无辜的,但梅迎霜还是感到不快,以至于他连这个侄子居然爱上了个男人也没顾得上纠结。
“算了。”梅迎霜像认命了一般,他扬手一挥,丛林中闪出一道狭长小路,去往不知名的地方。
赛罕站起来,知道他要真*的进入古老而神秘的东陆了。
被巫族掌控的东陆没有太多人类生存过的痕迹,这里的一切甚至比西陆还要更加的原始,丰饶的土地上肆无忌惮的生长着它本该生长的东西,那些珍贵的惹人觊觎的资源却是稀少的,这也是它始终能独立于世界一角的原因。
梅迎霜手中把玩着那枚玉佩,手在上面摩挲,眼神恍惚,可能在回忆过往时光,于情于理赛罕都没有不给他的原因,不仅是因为这是梅芷的遗物,还因为这是祝尧的亲人,如果他能知道这一切,怕是同样会难过地落下泪来。
赛罕随着梅迎霜一路走去,不少衣着怪异的人探出头来打量他,在这里似乎袒胸露乳是件非常不雅的行为,梅迎霜扔给他一件宽大衣袍蔽体。
在这里,大巫似乎是非常受尊敬的人,一路上都有人跟梅迎霜行礼,但他都不过冷冷清清地点头。
梅迎霜回头看他,似乎在犹豫该怎么叫他,赛罕说:“赛罕。”
“嗯..赛罕,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消息,但灵木是精灵一族的灵树,我们无法做主,你自己去同他们交涉吧。”
梅迎霜说这话时是带着怒气的,赛罕隐约窥探到巫族与精灵们有着龌龊,但这件事归根到底是与他无关的,只要梅迎霜能允许他进入东陆已经是值得感激的事情了,毕竟在来之前,他还想着是否会动刀动枪。
临走前,梅迎霜站在一处巨石上,俯视赛罕,他身边多了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男人,同样一身黑,高出他一头,亲昵地靠在梅迎霜身后,只是他似乎不甚在意,将玉佩抛还给赛罕。
他道:“到底是梅芷给了她孩子的东西,我这个做舅舅的拿不得,既然他又给了你,好好保管吧。”
赛罕收下,他若不还,赛罕自然也有办法取回来,最后看一眼梅迎霜,他身后的男人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赛罕蹙眉,无端觉得有些邪气。
第79章 圣殿山的哀泣金丝笼里的雀儿只有快死……
“咔哒——”
温莎尔欣然转头,下一瞬,目光平静下来,平静地说了一句:“你回来了啊。”
脚步声踩在地毯上轻忽,走到前厅沙发上坐下,多德的头发用桐油整齐地梳起来,穿着象征身份的教袍。
看见温莎尔又转过头去织围巾,多德耐不住性子问她:“妈妈说你去见了瓦伦公爵的独子阿亚比斯?那个人怎么样,他喜欢你吗?”
温莎尔随手倒了一杯冷掉的茶盛在银杯里递给多德,心中对他热忱的姿态并不觉得意外。
瓦伦公爵是少有的游走在教廷与王廷之间的大官,在如今动荡的局势中,他的这种优势更加凸显,两方的动向竟要靠他在中间传递,几乎要压过卡洛斯在教廷中的作用了。
并且,瓦伦公爵在枢机院中也很说得上话,教皇选举他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多德经常在教廷中游走,但与瓦伦公爵的交织甚少,哈里斯夫人想与瓦伦公爵结亲,有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
温莎尔不愿意看多德得了便宜的样子,于是不说话搭理他。
多德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茶,却也没发现是冷的,他又说:“妈妈希望你能跟阿亚比斯好好相处,她让我劝你不要任性。”
金棒针掉在地上,温莎尔轻轻刺了一句:“你以什么立场来劝我?踏着铺路石的胜利者?”
多德的脸色立刻变得通红,他放下茶,眼睛来回看向姐姐,带着些许的委屈和愧疚,温莎尔此时已经弯下腰去捡掉在桌下的棒针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都希望你好好的..”
温莎尔弯下的腰觉得沉重极了,裙子腰部的束缚让她喘不过气来,手指在桌下几经寻摸也没找到棒针,她忽然不想直起腰来。
于是她闷闷地说:“我知道了。”
多德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温莎尔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其实在她心里,弟弟还是很多年前冬天里流着鼻涕的小孩模样,跌倒了就哭泣,即使指着姐姐说是她推的她依然能不犹豫地认下来,只要弟弟不再哭泣。她只害怕在妈妈指责她的时候弟弟也站在另一边用谴责的眼光看她。
一滴水珠落在地毯上消失不见,她有些难过那金棒针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沉闷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温莎尔睁着眼睛准备起身问多德还有什么事吗,她的指尖忽然碰到一片温热,棒针被递到她的手心中,她被那温热的手掌托着起身。
菲尔德还带着外面冷冽的气息,大衣坚硬,但掌心温暖。
他扶起温莎尔后没有停留,打算走去楼上。
温莎尔攥紧棒针,忽然拉住他的衣角,她状若哀求般道:“哥哥,还有两针就完成了,你能等一会吗?”
菲尔德愣住,看向她怀中的物件,灰色的针脚绵密的围巾,已经在收尾了。
“是给我的啊,谢谢你温莎尔,但是很晚了,明天再织吧..”
那是不一样的,温莎尔低低地说:“我希望今天就能戴在你的脖子上。”
于是菲尔德坐在沙发上,只是与温莎尔隔了很远的一段距离。
温莎尔没急着收尾,反而先去盛了一壶茶,温热的冒着甜滋滋的香气,倒进杯子里递给菲尔德。
这倒是令菲尔德很无所适从,他知道这些天温莎尔对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漠,也许是因为在这个家中他是少有的局外人,不会掺和在母女之间古怪的氛围中。
温莎尔手上动作不停,她其实坐在大厅中就是为了等待菲尔德,但是看到菲尔德之后又不知道跟他说些什么,疏离是他们的常态,现在的相处反而怪诞。
良久,温莎尔忽然开口:“您回到家之后眉头一直紧皱着,是有什么麻烦的事情吗?”
她小心翼翼的目光落进菲尔德眼里,他摇摇头:“只是有些担心祝尧,他已经,几日没有出现了。”
那日他从圣殿山回来后,未到傍晚,教皇的随从前来古堡告诉他们因为教会问题,祝尧暂时留宿在圣殿。这时候菲尔德会想,如果他也去念神学就好了。
“也许是父亲想念他才想要多留他些日子,能跟父亲待在一起也是件幸运的事情,您何必太过担心。”温莎尔低垂着头说。
菲尔德仍然忧虑,手指在杯沿上不停摩挲。
温莎尔忽然觉得那棒针如此重,最后的收尾怎么也进行不下去,坐在她身边的哥哥心里在关心另一个人。
“眼睛有些花了,还是明天再织吧。”温莎尔勉强笑笑,菲尔德不疑有他,站起身来,修长的腿迈步离开。
看着桌上一口未动已经冷掉的茶水,温莎尔忽然抬起头道:“哥哥,能麻烦您请阿亚比斯先生明天再见我一面吗?”
“阿亚比斯不是说你不喜欢他吗?”菲尔德在楼梯前回头。
“我想与他谈清楚,您知道的,妈妈一直很在意这件事。”温莎尔说。
“嗯。”菲尔德离开了。
温莎尔坐在沙发中看向外面的窗户,白霜染上玻璃,让视线都变得斑驳。
第二日
穿着简单裙装的温莎尔脸色有些苍白的踏进咖啡厅,她棕色的头发挽起束在头顶。
阿亚比斯坐在冬日阳光中看过来:“温莎尔小姐,您这样可不太像特意邀请我第二次相亲。”
侍者端来咖啡,醇香的咖啡味道弥漫鼻尖,她端起来没放放糖便喝了口,直到那股苦涩滑进喉咙她才开口说:“我希望您能告诉您的父亲,您是因为看不上我才拒绝联姻的。”
阿亚比斯的瞳孔在阳光下越发金黄,他歪歪头:“哦?这样美丽,家世不凡的温莎尔小姐我居然会那么不识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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