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向宋洲礼貌地点了下头,然后问高云歌,邹钟闻在哪里。高云歌指了指车间最靠内的小房间,然后问:“你就是小邹的哥哥吧。”
“小、邹?”邹钟铭上下打量高云歌。
眼前的这位管理明显比自己弟弟年纪小,三十岁不到,如果说当老板的宋洲这么称呼邹钟闻也就算了,一个厂长,凭什么这么没大没小。高云歌感受到了他气压的变化,看出他误会了,连忙赔笑,说邹钟闻以前总爱把哥哥挂在嘴边,还说在温州的时候,行业内的人会叫他们兄弟俩“大小邹”。
邹钟铭微微抬颚,那上扬的嘴角让人捉摸不透是疏远还是骄傲。他的手一直扶在箱包的盖子上,高云歌目送他往设计间的方向走去,蹭了蹭宋洲的肩膀,提议道:“你也快点过去,他肯定从温州带来了什么秘密武器!”
然而宋洲一动不动。
他没来由地问了一句:“夜莺夜莺告诉我,谁是这个车间里最帅的男人?”
此时此刻高云歌尚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他看了看消失在设计间门口的邹钟铭,再看了看身边的宋洲,目光定格在宋老板的脸上,还真仔仔细细地两相比较。
宋洲今天破天荒干点小体力活,工作服里的穿搭也很宽松休闲。他出了一点汗,刘海有些细碎地耷拉在额角,确实比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模样少了点精致。
“嗯……”高云歌正要开口,宋洲抢了先,整个人义愤填膺。
“你犹豫了高云歌,天呐,你犹豫了!”宋洲也不好大声喧哗,只能小声控诉,咬牙切齿,“你是不是觉得他比我帅!”
高云歌舔了舔唇,脑子的反应从未这么快过:“不不不,就算他比你帅,我还是喜欢你。”
宋洲:“……”
高云歌心满意足地继续搬鞋盒。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啦,轻轻松松把爱吃飞醋的宋洲搞定,他弯下腰后才直起身,吓了一跳,宋洲的脸色更难看了。
“天老爷!”他是那么的委屈,手指头吧嗒吧嗒点地,数落道,“你甚至可以不喜欢我,你不能说有人比我还要帅!”
宋洲不乐意帮这个其实不需要自己的忙了,气呼呼地从车间回档口,推门而入的同时扯掉洛诗妮的工作服。正坐在前台摸鱼拿面小镜子补口红的小娅吓坏了,条件反射地起身站立,目送宋洲走到茶桌前,宋洲又折了回来,走到自己身边瞄了眼那面小镜子,把范围扩大到整个麒麟湾:“谁是这个工业区里最帅的老板?”
“天呐这还需要问吗!”小娅花容失色,脱口而出毫不犹豫,“整个工业区谁不知道洛诗妮的宋总是麒麟湾最靓的崽,毋庸置疑!”
宋洲长舒了一口气。
“给你发了笔奖金,这段时间也辛苦了,去买套海蓝之谜。”宋洲又瞄了那面镜子一眼,小声嘀咕,“lamer字母都拼错了。”
宋洲再次回到车间时也穿了件the row的大衣。
哪位老板四月份还在穿风衣啊!那些怕热的工人都光膀子啦!但宋洲不允许洛诗妮的车间里有人比他还装逼,要是时间允许,他巴不得去趟豪庭苑重新理个发型再把墨镜都戴上。
宋洲进设计间后还是和和气气的。
十平方左右的隔间里,一台电脑桌放在最内,紧贴着有一台缝纫机,两个长货架贴墙放在两侧形成通道,每一层已经塞满了皮料鞋底等各种材料,还有制作好的样品。
还真是个货真价实的设计“间”啊。
邹钟铭平复好心情,正要开口,就被头顶传来的震动声打断。
若不是那沉闷的声音足够规律,还以为是发生了地震!邹钟闻早已习惯,指了指天花板说楼上的车间刚好把下料机放在这个位置,每次他们下料,切割的轰鸣声就会通过钢筋水泥传送到下面的楼层。
“那你午休该怎么办?”邹钟铭不得不正视,这里的环境跟泽尔达相比不能说是差了一大截,简直可以说是恶劣!他的好弟弟却丝毫不介意,从他进屋那一刻开始就乐此不疲地继续手里的裁剪,他每天都会在步云路上有新的发现,永远有材料比昨天找来的更便宜。
邹钟闻也是个没危机意识的神经大条的人,坐在工位上乐乐呵呵地工作,双腿腾空荡起了秋千。邹钟铭于是转向站在货架边的宋洲。
这是邹钟闻从泽尔达离职后,邹钟铭第一次来山海市,参观弟弟就职的鞋企。
一切尽在不言中。
难怪几天前放假,他不舍得让邹钟闻开车来回,那时候就想来一趟山海,弟弟却一如既往地含糊其辞,就是不说自己到底在哪个鞋厂上班,只是强调老板是宋恩蕙的弟弟,那个他暗恋多年却没说出口、眼睁睁看着她从单身到嫁人的女神。
邹钟铭不打扰哼着歌敲击电脑画图的邹钟闻,他微微放松地驼背,lv箱盒放在腿上。他跟宋洲说,泽尔达的老板到现在都会给他打电话,希望他弟弟回去继续当总监,工资和分红都不是问题。
宋洲内心os:拽什么拽啊我洛诗妮又不是非你弟弟不可吗这个厂离了你弟弟这一个设计师照样爆款不停瞧把你牛的装什么啊!
宋洲笑脸盈盈:“我跟小邹谈的工资和分红,他也很满意。”
“嗯嗯嗯对对对。”根本没意识到哥哥是在帮自己争取利益,邹钟闻上干着帮老板说话。
“哥你别担心我,我在山海市过得很好,你别看宋老板年纪小,跟他姐姐一样有魄力,对我很放心,从来不干预我打什么样品。不像泽尔达那边……天呐董事长都七老八十了,眼光早就过时了!还每个部门都要插手,他的财报每年都比澳尔康逊色是他的福报。”
“那你怎么不去澳尔康。”邹钟铭跟弟弟说话的时候完全是另一个调子。虽然是个没结婚的单身汉,但邹钟闻也三十好几了,邹钟铭还是哄小孩子的温柔语气,“敖程峰听说你被请去麒麟湾了,也很意外。”
“他后悔了吧,哼,早干嘛去了!”邹钟闻点击鼠标的声音都变得更响亮,“马上就是凉鞋季了,单鞋靴子棉鞋我就不说了,温州那边的材料用的确实比山海这边好,但是凉拖鞋……哎呦呦,温州哪个鞋厂拖鞋用真皮制作啊,还不是也用革料,那温州和山海的成本,其实就差在鞋底上——”
邹钟闻的鼠标声停下了。
他盯着哥哥的箱包,那里面肯定有什么好东西。他翘首以盼。
邹钟铭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那个管理也进入设计间,小小的空间里挤了四个成年男人,一时半会儿话都说不开。
邹钟铭长叹一口气,还是打开了包。
宋洲跟邹钟铭之间有“高云歌觉得他更帅之仇”,进屋后一直盯着他那个包,想辨别出真与假的蛛丝马迹。
不像自己是个富二代,邹钟铭是纯正的底层出身,在成为鞋楦厂老板之前历经的挫折磨难只会比麒麟湾里的老板们多。这样的创一代很少为自己购置正版的奢侈品,尤其是皮具。干实体的一摸皮革的质感就能判断出这其中有多少是品牌溢价,麒麟湾每年售出的winwin鞋以百万计,几乎没有老板会正价购买一双miumiu。
但当邹钟铭从包里掏出一只别出心裁的聚氨酯样品鞋底,以及配套的鞋楦,宋洲呼吸都屏住,只觉得邹钟铭的这个包比真金还金。
高云歌并不太懂他们三个对流行趋势的分析,他并没有参与进去讨论。
只是站到宋洲身边,他也端详起那只高四公分的鞋底样品,脚腰凹陷纤细,后跟处有几道波浪花纹,增高的同时线条灵动不笨拙。
高云歌笑了,把楦头挪开,拿起鞋底放在手里抚摸。
宋洲问他喜不喜欢这个款,高云歌眼睛都眯起来了,说这么漂亮的鞋底一看就是洛诗妮会投产的baby。
宋洲当机立断给林文婧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手里有个温州最新的小蛮腰,有没有兴趣拿去开。
林文婧的母亲经验老道,问宋洲有没有必要把脚腰加宽,减少时尚感,更适合大众消费,宋洲给刘玉成展示邹钟铭带来的楦头,调制的简直像是艺术品。用这个独家鞋楦制成的鞋子不管什么脚型都能穿得很舒适,且不需要牺牲美观性。
高云歌虽然插不上话,但从始至终都跟着宋洲,从设计间到档口。
小娅正专心致志研究海蓝之谜各种礼盒的性价比,计算总金额除以正装加小样的毫升数的划算程度,哪里还有心思竖起耳朵听厂长和老总在聊什么。宋老板非常享受高云歌追随的目光,邹钟铭确实也不丑,被比下风头而生的那一肚子气,几乎要烟消云散。
高云歌回应宋洲的腿,也踢了踢他的鞋,两个人的脚凑得很近。
以为高云歌是开窍了,跟自己调情,宋洲很享受这种青天白日里的讨好,高云歌欲言又止:“我想……我想和你商量个事情。”
结婚证可以去拉斯维加斯领,你当务之急是去办护照,我们去美国前可以多入境几个免签国刷签证。宋洲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商议,高云歌小心翼翼地询问:“等这个波浪后跟的鞋底出来了,可不可以给菲菲也制作一套样品。”
宋洲的双脚还夹击着高云歌的。
“那天直播结束后,她回夏夏选品那边,嗯……就跟夏之心提离职了。然后和另外一个小姐妹一起在另一个创业大厦租了个小直播间,她们两个都出来单干了,反正她们也不是第一天入行,只要款式对了,多少也能卖一点的。”高云歌说的很慢,时刻关注宋洲的表情变化。
宋洲抽回了腿,身子也往后仰,跟高云歌保持距离。高云歌连忙摆手,也改口:“不给也没关系的,我也知道咱们凉鞋季的订单到时候也主要靠夏夏选品,不可能因为我妹妹的一点点小单子,就把大客户得罪了。”
“你原来是知道的啊。”宋洲肯定高云歌的明事理。高云歌低着头,双手无处安放地垂在腿间,他看到宋洲踹了自己一下。
并没有很痛,高云歌就一点表情都没有,非常忍耐地接受宋洲突如其来的暴力。宋洲见他这幅温吞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知道我很两难,又为什么还要提呢?”
这回小娅听清了。
假装接了个外卖电话,急急忙忙溜了出去。
档口里只剩下高云歌和宋洲两个人。高云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站起身要去小厨房:“今天晚上吃鱼饼和仔排。”
宋洲:“现在才下午三点。”
“鱼饼我要现做!”高云歌要不是看了鱼饼的制作视频,还真不认识这个字,“教程里说市面上能买到的鱼饼都是杂鱼冻鱼做的,真正的温州鱼饼一定要用鱼免鱼,我早上五点去海鲜市场一个个摊位问过去才找到的鱼免鱼!”
“高云歌。”宋洲不允许他跳转话题,“你特意去买鱼,也是为了给你妹妹这件事做铺垫吗?”
高云歌:“……”
高云歌真恨啊,自己这张死嘴怎么就啥都说不过宋洲。宋洲给他指了条明路,鱼饼他要吃,样品也会到孙菲手里。
“今天晚上不加班,把食材都带去豪庭苑。”宋洲故意用极其露骨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还穿着工作服的高云歌,“来之前记得换身衣服,你知道我喜欢看你穿什么的,小夜莺。”
第46章 情不自禁
宋洲毕竟是当老板的那一个,可自由支配的时间比高云歌充裕,那几条新鲜?鱼就被他先带去了豪庭苑。
闲着也是闲着,宋洲率先处理起了食材。
大小黄鱼只是瓯菜里的招牌,偶尔吃一吃就够了,?鱼才是家烧菜里的中流砥柱。绝大多数温州人的家常菜,都可以用?鱼来替代。嫩白的鱼饼过油煎炸后表面酥脆,更有黄金白玉的俗称。
但宋洲对鱼饼这道下酒前菜的兴趣甚少,更喜欢鱼丸汤,以及更精致的三丝敲鱼。常年不开火的厨房里传出宋洲用木头锤子敲敲敲的声音,鱼肉已经如烂泥粘连在一起,他还是乐此不疲。
宋洲放任自己沉浸在循环的敲打动作里。
思绪会在机械化的重复里飞扬,宋洲变得平静。
理智清醒地告诉他高云歌并非要他做出什么抉择,事实上,伴随着朝夕的相处,宋洲对高云歌有了更真切的认知,对方根本就不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一个在接受自己的邀请前连管理都没做过的工人,脑子里哪来的那么多弯弯绕绕。
宋洲相信他真的就是随口一提。
可能连孙菲本人都没想过要跟自己合作。再怎么说也是在夏之心手底下干过的,孙菲不可能没意识到这其中的微妙。高云歌只是出于作为一个哥哥的本能爱意,天真的想着,能帮衬一点是一点。
宋洲逐渐放缓锤打的频率。
双手张开撑在大理石岩台边缘上,宋洲盯着跟淀粉充分融合的被敲得薄如蝉翼的鱼片,接下来的步骤就是将鱼片卷起,切断成面条状。
屋外响起门铃。
宋洲双手都还沾染着粉末和鱼沫。他喊了句“马上”,放下工具简单冲洗后,先匆匆走向门口。
开门的那一瞬间宋洲满脑子都还是高云歌茫然无措的那双眼,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又该如何重新表达。他心不在焉的,呼吸间闻到淡雅的香水味,还以为是幻念。
香水味顷刻间变得浓郁。
宋洲站在门内,还得微微仰头,才能跟来访者视线齐平。
倒不是身材真的有那么高大,而是黑色漆皮的高跟鞋过于夸张,至少有十二厘米,脚背的弧度绷紧,高挑的同时在视觉上迷惑了真实码数,再配上轻薄透亮的黑丝,让人瞟一眼就心猿意马。
但不管是盯着看多久,也只能到衣摆为止。宋洲遗忘在档口的黑色风衣被他穿在身上,腰带紧束,衬得上半身曲线分明,略宽的肩线向两侧松垮开来,纽扣又是全都扣上的,一丝不苟。
在宋洲开门的同时他才摘下口罩,在车间里常用的那种淡蓝色,一侧挂在耳边。他微微低头,双眼皮褶皱明显的眸子在刘海下若隐若现,他没有化妆,只涂了唇。
宋洲眨巴眨巴眼。
他张了张嘴,心想,难道自己在高云歌眼里就是这么见色起意的存在,需要他出卖色相才能继续工作和生活。宋洲的肢体语言又是那么诚实,一把将人拉进屋内,门吧嗒落锁。
高云歌没急着换鞋。
站在玄关处,他乖巧地贴着墙壁,微微屈膝到矮宋洲那么一小截,再抬头,那双眸乌亮得有些古灵精怪。见宋洲迟迟不言语,他就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看久了,又忍不住露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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