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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山海(近代现代)——小合鸽鸟子

时间:2025-04-10 08:31:34  作者:小合鸽鸟子
  PVC发泡材质的鞋底不可能真的一双都不会断,这是一个概率问题,千分之三以内都属于正常值,其他鞋厂出品的鞋子不可能每一双都是精品,奈何洛诗妮的断底战绩过于亮眼,出库量大到想召回都为时已晚,洛诗妮断底的名声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麒麟湾里的老板们当然知道是金成的鞋底出了问题,但麒麟湾外的客户们只认鞋厂名,不知道金成,只知道洛诗妮,洛诗妮卖给贵足女郎的鞋子出了问题,他们手里的货就算安然无恙,也出于惶恐心理的全都一股脑儿地退回去——
  宋洲起先提供的收货地址是自己的档口,然后改为金成的厂房,最后是华龙化工的本部。程雄刚开始拒签的态度强硬,华龙卖给金成的化工没有问题,且只有一小部分,凭什么要让他来承担,林文婧就让他交出自己儿子的住址信息,程立龙以个人名义卖给林鑫的pvc粒子是缺乏韧性的二次加工品。
  “那你拿我儿子给你们的货去做质检报告啊,要是粒子里有其他杂质,我任凭你索赔。”程雄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也有他的道理,“所有原材料造粒就等于二次处理,你爸跟塑料打了一辈子交道,怎么可能不懂这些工艺,明明是你们金成利欲熏心,没控制好和新料的比例,导致融合度出了问题。”
  宋洲听倦了金成和华龙的争辩,依旧没弄懂鞋底生产的奥妙。他不得不自己查文献资料。真奇妙,放眼山海,仅仅一个麒麟湾工业区每年生产制造的女鞋产量至少过亿,整个中文学术界却没有一篇文章介绍这里的鞋底,更别提研究。宋洲只能从寥寥几篇塑料制品的实验数据里推算温度对PVC发泡制品的影响,他在多鑫老板又一次来档口喝茶时询问,金成明明在配方里加了防冻液,为什么鞋子卖到北方还是容易断底。
  多鑫老板依旧是个不可信任的人,宋洲可以从他嘴角难掩的笑意中看出,他绝对很早就看出金成的配比有问题,却不点破。他再一次将鞋底用美工刀切出横截面,指着里面散发着橡胶味的气孔,惋惜道:“做鞋底好比做人,如果骨质都疏松了,那补再多蛋白质又有什么用呢?”
  “倒是便宜你的AbcdNi了。”宋洲也不拐弯抹角,问多鑫老板加了多少双模具,每天产量多少,如果洛诗妮把接下来的订单全部转给多鑫,几天以后能收到鞋底。
  “我还不知道你洛诗妮的产量,要是接了你的订单,我肯定要再加模具。”多鑫老板话说得漂亮到没有瑕疵,态度却早已转变。明眼人都能看出曾经的当红炸子鸡洛诗妮已然是炸过头了,即将要糊掉了。不管金成再怎么调整配方,之前的损失已然是既定的事实,贵足女郎不在洛诗妮拿货了,仅他一个供应链就未支付宋洲两百万的货款,贵足女郎去漂亮心情和路尔德催货时从不惮以最恶毒的言语咒骂洛诗妮,并扬言要跟洛诗妮法庭见,断底所造成的损失轻则链接下架,重则店铺直接被举报到关闭,几十万的保证金都赎不回来,贵足女郎只是欠洛诗妮两百万,他垫资给客户,以及各类赔偿和损失,远不及这个数。
  “你金成只是得罪了一个洛诗妮!而我们得罪的,是整个市场!”贵足女郎最后一次来宋洲档口时,林文婧也在里面。在一眼看不到头的赔付清算和退货物流单面前,她的保证是如此苍白,哪怕她能把配方调整到比多鑫的都要有韧性和耐寒,9960在洛诗妮已注定是个死款。
  “所以不好意思啊小宋总,我机台开满了,就是再加一双模具来都上不去,不然你的生意,我肯定是抢着做。”多鑫老板脸上的遗憾之情真实到不像是演的,丝毫不觉得洛诗妮是个烫手山芋,他末了还不忘虚情假意地对金成给予谴责,“瞧瞧她们母女干的好事,女人办厂就是不靠谱啊。我敢说这么多年来整个麒麟湾就没出过这么重大的断底事故。”
  宋洲并没有反驳,总不能特意强调金成的生产是男人在管,凭什么骂名又要由女人来承担。
  他又凭什么要替金成开脱呢。他也会出离愤怒,待贵足女郎离开后阴阳怪气林文婧怎么还有脸来他的档口,他的客户全都因为断底卡他货款,他也要跟林文婧法庭上见。
  至于林文婧提议的让他抓紧打下一个款,他听后忍不住嘲讽,反问她现在整个麒麟湾还有哪一家鞋厂敢用金成的鞋底。林文婧表露出一种罕见的沉静的魄力,她点点头,说她们金成就是这样的,认定了要支持哪个客户就不有余力,从另一个方面来讲正是因为她信守承诺只给洛诗妮一家供货,所以出问题后,金成和洛诗妮的损失才会如此惨重。
  “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曾经一荣俱荣,现在一损俱损。”乃以想象林文婧居然还不放弃,“线上不止双十一一个促销季,只要新款能中版,我们就还有翻身的余地。”
  洛诗妮在双十一活动结束后再一次陷入停工的僵局,车间里曾经有多热闹,如今热闹全是别的楼层的,他们无比寂静。宋洲白天坐在档口里,一言不发地看对面无声无息的三楼,会产生幻觉似地能透视,看到高云歌在空无一人的车间里整理号码牌,佝偻着背,蜷缩在杂乱繁多的鞋架堆里。宋洲不由自主地想去将那个孤独寂寥的身影拥入怀里,可他尚未迈出步伐,大地崩裂,楼房坍塌,刻有“洛诗妮”字样的流水线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震出窗户,汹涌的红是鲜艳的血,漫长的黄是破裂的肠道,宁静的蓝是冰冷的皮肤。洛诗妮在玻璃的爆裂声中,破碎成一条死去的鲸鱼。
  他的尸体巨大到遮天蔽日的程度,于是整个麒麟湾都成了腐烂的鲸落,所有人逃窜着,惊呼着,趴到他的尸体上蚕食着,饕餮着,狼吞虎咽之际从人变成庞然扭曲的猛兽或者猥琐发育的小鱼小虾,而他毫无反抗之力,他只能看着自己死去,他最终会消失殆尽。
  这让他感到窒息,由此不再出现在工业区里。偌大的豪庭苑平层里无线网络被高云歌切段,他没收了宋洲一切的电子产品,每天与他同吃同住,寻常地生活,绝口不提工作上的事情,他们非常罕见地度过了几个异常平静的日子,至少在宋恩蕙婚礼举行前一天,宋洲都尚且能保持镇定,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歇斯底里的发疯症状。
 
 
第80章 你回温州……
  宋恩蕙婚礼仪式举行的前一天,宋洲还在山海市的豪庭苑住着。他罕见地自己主动掀开被子起床,三两步就跑到飘窗旁,着急忙慌地拉开窗帘,仰头,鼻尖恨不得贴上玻璃。
  高云歌揉搓干涩的双眼,待视野清明后,就看到宋洲单膝跪在飘窗上,手拽紧窗帘边缘,脖子伸长双眼微眯,鼻头窸窸窣窣耸动的焦灼模样。他习惯了,宋洲一做出这样的举措,他就知道宋洲是想打喷嚏了,可惜今早的山海只有云和雾,乌蒙蒙一片,没有明亮的太阳光线。
  高云歌看到宋洲发出非常短促的几下呼吸。
  好几次,宋洲的喷嚏都呼之欲出要打出来了,可就是差点刺激,没过多久他驼下背,露出个懊恼的小表情,显然是那一丝鼻酸即将如过往云烟一般消散殆尽,天空就算奇迹般地放晴,他也为时已晚地打不出那一下舒爽的喷嚏。高云歌忍不住笑,侧卧着单手撑住脑袋看他丰富精彩的面部表情,并在宋洲努嘴委屈的时候及时躺回去,张开双手做拥抱状:“看我,看我,我才是你的小太阳。”
  这绝对不是高云歌能说出来的话,宋洲怀疑他没收了自己的手机,却每天偷偷刷短视频看土味情话,再原封不动地复述给自己听。宋洲听到后内心并没有什么起伏,一如既往地平静,他揉了揉鼻子将那抹难以释放的酸意彻底掐灭,光着脚,拖着身体又要躺回高云歌边上。高云歌及时拽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彻底躺平,如护工照顾动作不便的伤患般,帮他脱掉睡衣。
  但高云歌今天没给他换居家服,而是从衣帽间里挑出来的笔挺西装。
  宋洲已经很久没穿这么正式的套装了,连袜子都是他回忆不起购买记录的,难为高云歌居然能从衣柜里翻出来这双同一色系的。他都纳闷了,怀疑这双袜子是不是已经很久没重新清洗过,忍不住拿起来放鼻子底下嗅了嗅。他坐在床沿上,高云歌正低着头蹲下身帮他整理裤脚,见他皱着眉闻袜子,就拉住他的手腕将袜子夺过来,闻了一下后继续埋头帮他穿袜子:“能穿,香香的。”
  “这都能夸!”宋洲惊呼,“那我明年不干女鞋了,改行做男鞋,就叫贵足王子!”
  “贵足王子?听起来像个童鞋厂名。”高云歌笑,他确实像是在照顾一个孩童。
  不过他特意留了只袜子给宋洲自己穿,站起身,在宋洲一脸错愕的表情下再一次拉起他的手,在掌心处闻了闻,确认道:“不是袜子,是昨天洗完澡身体乳的味道。”
  “不用特意解释,我也知道你还不至于哄我到这种程度,连袜子都能说是香的。”宋洲单手自己的脚套上另一只袜子,说话时牵动的嘴角总算有了点笑意,能感受到高云歌鼻间呼吸的水气的手掌心逐渐抚摸到了嘴唇边,高云歌歪了歪脑袋,脸颊故意更大面积地往他的手心蹭。
  宋洲已然衣冠楚楚,床榻就显得不太有发挥的空间。亲吻和拥抱之际高云歌被他压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没有梳理过的半长的头发散在柔软的真皮上随着皮纹的肌理起伏,他轻柔地捧起宋洲的脸,粗糙的十指间全部有劳动所带来的磨损痕迹。
  他注视着那张瓷白洁净的脸,他感慨:“我的宋老板啊,是洗完澡要擦身体乳的人呐。”
  宋洲停下了一切出于欲望本能的动作,身子前倾倒下时高云歌立即坐起,两人胸膛对胸膛地拥紧,下巴贴在肩膀上。
  “我怎么可能真的改行去做男鞋,”宋洲语气里透露的除了无奈,更多的是不甘,他咬牙道,“我还是会好好做洛诗妮的,而且我还要做棉鞋,做加绒勃肯!”
  “我知道。”高云歌拍他的后背,“你比凉鞋那会儿冷静多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都看得见。”
  宋洲的肩膀搐动。高云歌还以为他哭了,赶紧又捧起他的脸查看,宋洲眼眶通红,深吸一口气后干巴巴道:“我确实比以前懂事了,甚至没有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因为我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我今天晚上还要给菲菲试新样品的颜色。你早点回温州做准备,明天你这个小舅子可有的忙的。”高云歌继续拍打他的后背,宋洲知道,这是他能在这个时间节点做的最大安慰。沉默之际宋洲的余光落在光洁的墙壁上,那上面还挂着几张钱币制作的手工画,另一块木牌早已不见踪影。
  已经想不起高云歌是什么时候把牌子拿走的,只记得同居一段时间后,高云歌突然提到这个装饰,说那虽然是宋洲从教堂废墟里捡的,但也是别人的东西,要还回去。
  宋洲没有印象高云歌是何时拿走的,他也没特意问。他听到高云歌安慰自己:“一码归一码,不管生意上出了多大的纰漏,你们到底是一家人,还是要坐下来和和气气地吃饭的。”
  高云歌站在车窗外,等宋洲坐上那辆帕梅老伙计,才把充满电的手机还给他,交托的时候都还有几分犹豫,紧紧攥住没有轻易松手。
  “你回温州……你开车的时候千万不要分心,注意安全。”高云歌真正担忧的并不是驾驶过程中的风险,有那么一瞬间他有跳上副驾的冲动,想要义无反顾地和宋洲一起面临一切,毁灭或者是更可怕的体验,他一旦露出焦灼的、神经质一般的紧张,宋洲反而会变得稳重,靠窗的手伸出去摸他的手,十指相扣的时候用开玩笑的语气一本正经:“你要对自己挑老公的眼光有信心。”
  “那肯定的。”高云歌点点头,在这一点上他确实不怀疑。两个人在地下车库里分开时,宋洲脸上还盈盈着甜蜜的笑意,他在高速路口的一处加油站旁停下时心情也不错,是想到年初的时候,某个晚上,也正是在这里的便利店,高云歌看到自己就洋溢起幸福的笑,他说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哦,陶醉。
  宋洲坐在便利店窄小的座椅上往外看,门口早已不再挂着庆祝开业时的彩色气球,他握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速溶咖啡,另一只手托着下巴,脑海里那些鸡飞狗跳的瞬间都还历历在目,他想想都会觉得好笑,凡事果然都需要经历和过程,自己刚开年那会儿怎么就艰难成那样,一通操作猛如虎,一天2307的产量才不到两千五。
  相比之下,他棉鞋季的开端是多么顺遂啊,9960巅峰时期的产量是多么惊人啊,他再一次翻阅手机里的聊天界面,高云歌把他从所有的与客户相关的工作群都退了,掩耳盗铃般创造了一个和断底售后隔绝的环境,但他还在洛诗妮的工人群里,一个没有备注的人突然问了句:【明天也不开线吗?】
  另一个人发语音,显然是忍耐了许久,忍无可忍:【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这个厂如果还没有班上也早点讲,没必要拖着,我们好去外面找别的工作撒,现在外面的厂子都很忙啦!】
  笑容在宋洲脸上消失殆尽,瞪大眼睛,瞅着这句话发出来,随后,自己被群主高云歌移出了群。
  仿佛能看到高云歌此时此刻的慌乱和失措,明明已经删除那么多个信息源,怎么偏偏漏了这一个。
  他发出一声干呕,弯腰时不忘用盛着咖啡的纸杯接住可能的呕吐物,再抬起头,他在玻璃的铝合金框缘上看到自己扭曲到模糊的面庞,苍白,憔悴,惨淡得像死人躺进棺材后被重重粉饰过的脸。
  天光骤然黯下,冬日的云卷云舒如骇浪惊涛,将那头巨鲸的尸体再一次冲刷上岸。宋洲蜷缩着坐回车里,又幻见那条由洛诗妮流水线变成的鲸落铺天盖地而来,恶臭的尸骸以麒麟湾为中心不断腐烂,蔓延到前往温州的高速路口也不休不止。整个山海都是他的遗迹,整个世界都在为他举行葬礼。
  等宋洲意识到自己穿得太单薄,不停地用双手掌心摩擦大腿,他才想起来打开车内的空调系统。窗外飘起小雨,细小的冰粒砸在挡风玻璃上留下水迹,宋洲已经很久没在温州看到过雪,连这些“雪雪子”都是稀奇的东西,他暖不起来的肌肤很快就升温,他摸了摸额头,又干呕了两下,他这具行尸走肉没能抵挡寒潮的来临,他的鼻子开始出现明显的堵塞。
  他这样子没办法回温州。
  事实上就算健健康康地回去,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宋恩蕙。捂住口鼻的时候他终于分辨出那股伴随尸体的臭味来自于哪里,每日如潮水般涌入的退货有些原封不动,但更多的有穿着过的痕迹,帮面上只有轻微褶皱,鞋内衬的绒毛尚未全部在踩踏中被压瘪,显然上脚的时间不长,鞋底却斜“LostNi”的字样断裂。
  是那些混杂着皮革与塑料的气味,完整了死亡的体验,那是货真价实的人与纤维摩擦过的气味。哪有什么贵足王子或者女郎,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消费者,是她们在宣判这个logo的死刑。宋恩蕙只是在自己的社交软件上一如既往的发vlog,记录备婚日常,评论区里都会有几个北方id的个人账号发图片,说自己在线下门面购买的鞋子断底了,去找店员理论,却被告知这鞋底板刻的又不是aoerkang,不共享澳尔康的售后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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