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开口,那人便主动往前一步,空间扭曲,遥远的距离瞬间被拉得近在咫尺,高大的影子笼罩在他的头上,那双暗沉的眼眸静静注视着他。
对视的瞬间,池殊意识到了什么。
“你恢复记忆了?”
“一部分。”
哪一部分?
没等池殊问出口,他听到那人用低沉的、缓慢的语调吐出他的名字。
短短两个音节,却被对方念得仿佛一句在胸口徘徊数千遍的情话。
时间仿佛凝滞。池殊眨了下眼。
余渊一点点矮下身形,让自己的视线和他平视:“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男人朝他逼近,直到完全将青年的身体给困住,他仿佛一只俯首的大型猛兽,心甘情愿将颈圈锁链的另一端交付到对方的手心。
池殊放缓了呼吸。
那双深紫色的眼眸正倒映出他的影子。
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那只怪物收敛下一身的尖刺与锋利的爪牙,仿佛知道他们悬殊的实力差距会让他在不经意间伤害到这个人类,他的姿态甚至是驯服的、小心翼翼的。
余渊伸出手,指腹滑过青年的脸颊——诡兆曾亲吻过那个位置——停留在唇角,将属于对方的气息给完全清除。
漆黑狭长的竖瞳盯着青年绯红色的唇。
与平静的动作截然相反的,怪物身下的影子已经遍布了整个空间,颤抖、叫嚣、蠕动,企图让他吞噬面前这个散发着美味气息的人类。
余渊问:
“我可以要奖励吗?”
第166章
当青年的手指主动拉上他领口的一瞬间, 余渊的眼眸愈发晦暗与深邃。
他的视线无声滑过那人微弯的眼尾,上翘的唇角,他鸦色的发丝衬着格外苍白的颈, 看上去脆弱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扼住。
池殊发出一声低笑。
他的唇瓣与对方的若即若离,却并不触上, 清浅的呼吸宛如一味诱人的鸩毒,此时此刻, 比起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怪物, 他看上去更像深渊中引人坠落的恶魔。
“先告诉我, 你记起了什么。”
他的口吻不疾不徐,仿佛浑然不觉自己现下的举动会给对方带来怎样抓心挠肺的痒,在余渊凑过来之前, 他往后挪了几分, 扯住他襟口的手向下用力, 以示警告。
“让我满意的话, 我可以奖励你。”
短暂的对视。
“我看到我离开你了。”
一根触手缓缓缠上池殊的手腕,贴上他的掌心, 变作漆黑修长的手指,嵌入他的指缝。
“在这之前, 你让我写下你的名字, 和我去游乐园, 看电影,在夜晚爬山, 去城市最高的楼顶……我们在更早前也见过, 对吗。”
见池殊不答,余渊又道:“等我找回最后一块碎片,我的记忆就能拼好, 我会记起来的。”
青年笑了一下。
很轻很浅的一下,唇角的弧度像是羽毛挠过人的心尖,他拽着对方的领子,将人往自己的方向带近,微微侧头,触上怪物冰冷的唇,
感到他扑在自己脸上的气息,余渊喉结滚动。
“呼吸。”
池殊说。
他可不想被能够一直闭气的对方亲到窒息。
于是耳边传来了另一道呼吸声。
学着他的频率,缓慢地,一下又一下,与胸腔后心跳的节拍重合。
池殊掰过余渊的下巴,舌尖毫不费力地撬开对方的牙缝,长驱直入。
亲吻的时候,青年的睫毛垂得很低,大半眼眸都被遮掩,阴影晕深茶色的虹膜,他喜欢在这方面占据主动权,气息始终绵长而平稳,但不再像平日那般清冷而浅,而是随着升高的体温变得微烫,在过分黏腻的空气里,裹挟着雾一样的水汽。
有了之前亲吻的经验,余渊这次回应得很迅速,他的舌头抵过青年敏感的上颚,口腔内湿润的软肉,漫长的交缠间,他学会了在人类的呼吸变得急促前见好就收,否则等待他的是下颌处收紧的力道。
唇舌的吮吸带来暧昧潮湿的水声。
他感到自己的胸膛发痒,克制不住地抓紧青年修长舒张的手指,像缠住猎物的蛇一样绞紧,仿佛这样就能让面前的这个人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
空气像一锅放在火上烤的水,缓慢升温,变烫,热意透过他们相交的部位传遍身体,池殊的眼中浮动着水雾,扣着对方下巴的手从下颌骨游到脸颊,亲吻换气的间隙,他将余渊的脸往后挪开,嘴唇麻得仿佛不属于自己。
两人之间勾扯出一条纤长的银丝。
池殊探出舌尖,在湿润的唇面上舔了舔,露出白色的齿列,在这样的氛围下,这个动作显得格外情.色,带着勾引的味道。
觉察到余渊还想凑过来的意图,他用食指抵住他的唇,横在他们相触的唇间,拇指与中指压在他的脸侧,指尖撬开尖利的牙齿,缓慢地长驱而入。
青年的手指纤长而灵活,探入之后,和对方的舌头与口腔交缠,沿着舌根一寸寸滑下,因为太过深入,即使余渊刻意收敛牙齿,池殊的指根还是被压出深深的红痕,他印在手背凸起的骨节上,宛如一个撕咬的吻痕。
当池殊将手指伸出的时候,银丝沿着他的食指流下,闪着令人面红耳赤的水光,仿佛它的主人进行最后的挽留。
对上余渊并未餍足的眼睛,池殊思索了零点几秒,侧头又吻了上去。
他强制那人学会换气,这样的接吻才更持久,韵味也更长。
池殊柔软的舌尖不紧不慢地扫过余渊的犬齿,那本是野兽用以撕咬猎物的獠牙,此刻以乖顺的姿态把它们收好,他遏制下怪物掠夺的本能,用这个人类更喜欢的方式来回应他,只是不时会挑衅地与对方争夺接吻中的掌控权,牙齿划破唇肉,淡淡的血腥味在唇舌间蔓延。
过分漫长的接吻令两人之间的氧气变得稀薄,池殊的眼圈浮起生理性的红,配上那上挑的眼尾,带着几分艳色的俊美。
分开后,他的唇已经肿了。
“先到这里吧。”池殊的嗓音染着与平日不同的哑,潮热含混,尚未从这场漫长的接吻中恢复惯常的冷淡。
他到底还是抵不住来自余渊的直勾勾而炽烫的视线,补充道:“下一次。”
“下一次?”他用低沉喑哑的嗓音重复了一遍,“那是什么时候?”
池殊:“……看我心情。”
“只要你高兴?”余渊问。
池殊的视线游离一瞬。
“嗯。”
“那我把最后一块碎片找回来,你会高兴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暗紫色的眼睛沉沉盯着他,仿佛不愿错过对方脸上分毫的反应,过了半晌,池殊才答:“会的。”
他以为自己说谎的技术已经入火纯青,任何谎言都能在他的手下被灵巧地编织,以最真诚的姿态毫无破绽地吐出,但刚刚那一瞬,他忽然希望面前的这个人看破他在撒谎。
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他道:“等你找回最后的记忆,就来找我。”
“或许你可以亲眼见证这一切。”余渊说。
他迫切地渴望得到来自人类的“奖励”。
“我能感应到[烬灭]在哪里,这个副本对我的约束很小,我可以直接带你过去。”
池殊:“要多久?”
“眨眼的时间。”
池殊并未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只是轻轻笑了笑。
“听起来不错。”他缓缓,“这样就可以保证,你恢复记忆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
余渊说得没错,只是眨眼的时间。
他从东区异种研究所的最底层来到了西区某个巢穴的深处,在这里,他看到了一些人,玩家,熟悉的面孔,也有陌生的。
聚集在这里的应该都是第三世界的成员。
他们多数人意外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以及青年旁边散发着与[烬灭]如出一辙恐怖气息的男人。
他的存在强烈到无法忽视,像是一个无情吞噬掉一切的黑洞,却又宛如青年身后的一道影子,沉默地藏匿于他的脚下,用冰冷的目光窥伺,杀死每一个企图危害他的生物。
下一刻,他们便被无形的力量强行隔绝,巢穴内,只余下对峙的余渊与烬灭,以及前者身旁的池殊。
这场交手甚至称不上战斗,只是单方面的吞噬,悬殊的实力差距下,烬灭化作虚影彻底消失,空气一时凝固。
融合了所有神格的余渊恢复了最初的力量,他站立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作,只是气质愈发冰冷与危险,男人的眼睛藏在阴影之下,让池殊无法看清。
对方现在应该在接收记忆。池殊想。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周围。
这里被称为巢穴根本不过分。
漆黑如同工业管道般粗大的触手在圆顶盘亘,它们是活着的,身躯犹如沉睡的巨兽般起伏,遍布的吸盘如同一只只眼睛,像下方的人类投来阴冷而恶意的视线。
过了将近一分钟,银发的男人缓缓抬起头,危险深黑的竖瞳盯着对面的青年,好似在识别他的面孔。
良久,他用一种沙哑、艰涩的语调试探地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他都记起来了。
破碎的记忆碎片在那一刻拼合,迷雾拨开,完整的镜面上,他看到了年少时的池殊——在深冬只穿着单薄衣衫的少年瘦骨嶙峋,被从水里捞上后,发丝乃至睫毛都结着苍白的冰霜,终于,那颗停摆的心脏开始缓慢跳动,微弱,纤细,却昭示着一个坚韧而不屈的生命,当少年睁开眼的那一刻,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色彩能比过他的眼睛。
他的心脏每跳一下,无形钟面上的指针就会往后拨下一格,怪物用他的触手圈住少年的手腕,时间流逝,他们的相交的手却从未分开,他们以为会这样一直下去,直到少年十六岁的那个生日。
暴雨倾盆。
心脏停止了跳动,被以一种残忍的手段取出,有关少年的一切都被剥离,之后的记忆则无序而混乱,但始终是乏善可陈的单调与索然。
巨大的白色的收容仓,白色的研究员,冰冷的实验仪器,复杂的数据,模糊的人声……他选择性地将其中最痛苦的一部分记忆给遗忘,就像人脑在巨大创伤过后启动的自我保护机制,记忆被截断了一部分,迷茫的黑暗后,又被下一段给接上。
那段记忆他早就看过,但怪物还是视若珍宝地、小心地又看了一遍。
再次重逢时,少年已经完全褪下了稚气的面容,变成高挑的青年,五官长开,拥有着颇具迷惑性的优越皮相,但眉宇间始终萦绕的冷淡却总让人感到难以接近,但只要他想,他可以和任何一个成为朋友。
那张脸与面前之人的重合了。
“都想起来了?”池殊问。
“都想起来了。”
他说出这话后,青年很短暂地、很轻的笑了笑,笑容中没有重逢的喜悦,那双眼睛是冷的,好像春天到来后尚未来得及融化的雪,让余渊感到一种没由来的陌生。
下一秒,池殊主动抱住了他。
当人类的体温贴上他胸膛的一瞬间,怪物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池殊将脸颊贴在他左胸口的位置,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很高兴。”
他微微阖眸,听着来自那人胸腔后一下又一下平稳的心跳,过了片刻,慢慢松开了对方。
“要和我接吻吗?”池殊问。
他的语气很温柔,配上那张俊美含笑的面容,足够扮演任何人梦中完美的情人,余渊下意识点头,紧接着,他就被对方拽着领子拉了下来。
池殊的动作是与口吻截然相反的强硬,他的手指冷得失却温度,但依旧平稳,呼吸温和而浅,交缠时空气中响起水声,从外人来看,就像是一对寻常的情侣在旁若无人地拥吻。
他托着余渊的下颌,眸光专注而缠绵,主动加深这个吻,捅入对方胸口的匕首也随之深入。
除了坚硬的膈膜与血肉以外,没有任何阻碍,他的刀尖像獠牙一样咬上余渊的心脏,而后毫不留情地插得更深。
余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青年捧着他的脸,似乎试图将舌头从他的口腔退出,却在下一秒,对方的唇疾风骤雨般贴了过来,犹如一条缠住猎物后死也不放手的毒蛇,与他抵死缠绵。
冰冷的气息交缠。
鲜红的血从匕首与胸腔交合的位置无声溢出,湿润黏腻,他的血明明是冷的,却烫得池殊险些握不住刀柄。
池殊停顿片刻,继续将这个吻加深。
第167章
——您成功了, 池先生。
——研究完美结束,我们也获得了大量详实的第一手资料,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您证明了之前向我们提出的那些理论。希望接下来我们的合作依旧愉快。
——我们曾经尝试了很多种办法,也没能将这团能量体给彻底清除, 是您的观点给予了我们灵感——只有当那个能量体彻底放弃求生的意识,我们才有可能杀死他。
——在刚刚那一刻, 它的情感波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峰值, 这种情感比愤怒与憎恶更强烈, 是一种很奇妙而美丽的波形,我们确信它爱上您了,比过去的任何一次实验都要爱您, 而在您亲手“杀死”它后, 它的求生意志已经趋于零点。它最脆弱的【心脏】被彻底摧毁, 只要您将封印在【容器】内的本体交付给我们, 我们绝对有办法完全抹杀它。
——我们已经建立了远程传输接口,坐标在刚才发给您了, 您只需要过去,在输入正确指令后, 把【容器】放置在上面就可以。
——……
——池先生?
“我在听。”青年的声音缓缓响起, 仿佛刚才才找回自己遗失的声音似的。
他被鲜血染红的右手已经光洁如初, 但仍紧紧握着冰冷的刀柄,另一头连接的余渊已经消失了——准确来说, 他的本体化作能量粒子完全储存在了他手上的【容器】中, 暂时陷入了休眠状态。
那个世界的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他的手中取走【容器】,将这个带有巨大隐患的能量体彻底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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