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恶龙果然上当了!
他对恶龙毒辣凶残的第一次报复,即将展开!
以诺按捺着心中窃喜,刚打算飞上去,但仔细一想,为了能最大程度展现自己的顺从,降低恶龙的戒心,他还是走路吧。
于是以诺降落了。
曾经他为来到地狱而坠落,如今又为和恶龙复仇而落地,自己真是一直都在干伟大的事呢。
想到这里,以诺也翘起嘴角,赤脚踩着台阶,一步步迈向恶龙的宝座。
那双蓝宝石似的眼珠嵌在笑弯的眼眶之中,甚至给人一种发着微光的错觉,比星星熠熠,比艳阳灼灼,像是带有魔法一般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阿赫洛斯同样目不转睛望着他。
以诺揭开托盘上的银盖,回望着恶龙说:“阿赫洛斯大人,我为您准备了稀有的东方菜。”
东方菜?没吃过。
阿赫洛斯这下是真来了兴致,舍得将金瞳从小恶魔身上挪开,睨向银盘——一碗灰色浑浊的汤水中,飘着根黑乎乎的不明长条。
“……”
短暂又漫长的沉默过后,恶龙挑高眉尾,声线也一并扬高:“这是东方菜?”
“是的呢。”以诺给他介绍,“这道东方菜名还有名字,叫作《黑龙过江》。”
在东方地狱那边,他们是拿绿色大葱做菜,叫《青龙过江》;以诺没有绿色大葱,只有大黑蜥蜴尾巴,所以他的菜叫《黑龙过江》。
然而身为黑龙的阿赫洛斯盯着碗里那根黑长条,觉得它和自己没半点相似:“这哪里像黑龙了?”
以诺却说:“很像呀,东方地狱的龙就是这种一长条的,而我们西方地狱的龙才是一大坨,这是东方菜,东方黑龙。”
一大坨黑皮西方恶龙:“……”
“阿赫洛斯大人,再不吃菜就凉了。”金发小恶魔软着声音恶魔低语,“您快尝尝我的手艺吧。”
阿赫洛斯低低笑了一声,意味深长拒绝道:“不了,你自己吃吧。”
以诺:“?”
以诺身体僵住,急得连主人都喊出口了:“主人!这是我专为您做的佳肴,只能由您享用。”
恶龙宽容道:“那我现在赐予你与我共同分享这道佳肴的资格。”
以诺:“…………”
“四五二,再不吃菜就凉了。”银发恶龙也放柔嗓音,极坏极恶劣地催促他,“你快尝尝自己的手艺吧。”
以诺敢尝吗?
敢不敢他都得吃,否则恶龙一定会起疑心。
现在以诺只能庆幸,他没真的用洗脚水煮汤,不然受大罪的就是自己了。
但纵使如此,在喝完这碗汤后,以诺还是气哭了。
阿赫洛斯却兴致盎然,津津有味地欣赏小恶魔哭泣。
他觉得小恶魔的眼眶红得像成熟的樱桃,缀在雪腮边的泪珠则似春天的露水,和浓如密羽的卷睫与粉若蔷薇的唇瓣,将这张漂亮脸蛋装点为另一盘美味珍馐,所以最后在对上小恶魔湿漉漉的怨恨目光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叫小恶魔眼眶里含着的泪花转得更凶了。
阿赫洛斯立刻收敛笑容,清了清嗓子,装出关心的神情,询问以诺:“四五二,你怎么哭了?”
小恶魔吸吸鼻子,又用手背抹抹眼泪,低下头瓮着嗓音闷闷道:“……因为汤太好喝了。”
“没有喝这碗汤,是天大的损失。”以诺实在不死心,强忍泪意编出新的借口,“所以汤喝不到,黑龙您就吃了吧,别留下遗憾。”
阿赫洛斯重新笑起——是气笑的。
他心想:这只小恶魔怎么就这么恶毒呢?
只是阿赫洛斯瞥着小恶魔气鼓鼓的脸,眼底的笑意就没消散过,他故意说:“我已经吃饱了,倒是你——以诺,你那么矮,要多吃些才能长高。”
以诺听着恶龙的话险些气晕过去。
自己都死了!
死好久了!怎么可能再长高?!
而且生气之余,以诺还很害怕。
他怕阿赫洛斯叫他把碗里的“黑龙”吃了,如果真是那样,他一定要当场装晕。
幸好恶龙最后没有这么说,挥了挥手就让他离开。
以诺并不知晓,这只在他看来已经彻底丧失人性的恶龙,在这一刻其实为他心软了——明明恶龙也已经死去多年,他的心脏不再跳动,他的血液没有温度,只剩灵魂孑立,在地狱里徘徊。
可阿赫洛斯仍然放过了以诺。
他甚至真的用有那么些温柔的音色,轻声叫了一遍以诺的名字,而不是那个奴隶编号。
不过复仇失败自食恶果,还受了身高羞辱的以诺此时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感觉世界失去了全部色彩,连灵魂都飘出了地狱一般恍惚。
他对于外界发生的事失去了接收能力,耳畔回荡的全是好友弥瑞尔曾经说过的话:同魔不同命。
——有的恶魔能去给地狱七大魔王之一的玛门大人,当高贵的第五十一条狗。
——有的恶魔却只能去给该死的地狱恶龙阿赫洛斯,当可怜的第四百五十二个奴隶。
因此以诺自然也就没注意阿赫洛斯这声呼唤。
事后,以诺从二百五那里了解到:阿赫洛斯每天都会要求奴仆们为他准备晚餐,但他不一定享用,而那些没被他选中的晚餐,便是奴仆们自己的晚饭——谁做,谁吃。
得知如此噩耗的以诺瞳孔晃颤,嘴唇抿紧,拖着饱受打击的虚弱身体,用刚拿到手的铜色钥匙,开启了自己分到的奴隶宿舍房门。
“嘎吱……”
破旧的木门发出嘶哑的声响,像是墓地里乌鸦的哀鸣。
这间宿舍也像墓地一样荒芜冷寂,墙角结着蛛网,地上满是灰尘,屋内除了一张床、一个破洞衣柜和浴桶,以及一套“胳膊腿”摇摇欲坠的小桌椅外,就没有更多家具了,比以诺遭窃后的家还要破陋不堪。
二百五抱着清洗过的唱诗班白袍,和另一套供以诺换洗的女仆裙走进宿舍,帮他在衣柜里挂好衣服,嘴里念叨说:“四五二,你才刚来,绝望是正常的,想当初我被阿赫洛斯大人发出去的藏宝图骗来这里时,也曾像你这么伤心过,等习惯以后就好啦……”
“……什、什么?”
听见关键字眼,以诺一把握住二百五的手腕,纤细的指尖攥得发白,瞪大蓝眸惶惶问:“藏宝图……是、是阿赫洛斯发的?”
“是啊。”二百五用那张一贯呆愣,没什么表情的史莱姆脸,又向以诺抛出一个惊天噩耗,“阿赫洛斯大人不愿花钱雇佣魔物仆人伺候他,就印刷了许多藏宝图分发出去,诱骗我们这些无辜的寻宝者自投罗网,来当他的奴隶。”
二百五话音才落,小恶魔扇动的翅膀就倏然停滞。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哽咽,便紧闭双目,“啪”的从空中坠落,倒在地上昏厥不醒。
——这下是真的被气晕了。
第7章
第二天晚餐期间,阿赫洛斯没看见那试图给自己下毒的可爱小恶魔奴隶出现。
他招手叫来负责帮助小恶魔适应城堡奴隶生活的二百五问:“以诺呢?”
“禀阿赫洛斯大人,四五二好像生病了。”二百五挪着笨重的身体走到阿赫洛斯高座台阶下回答,“他昨天晕倒醒来后,就一直频繁呕吐,病得都开始说胡话了。”
“他说了什么?”
“他说您真该死啊。”
“……”
城堡外暮色渐浓,残霞如血,与暴风目送最后的曙光离开。
而城堡内,该死的恶龙从高座上站起,高大挺拔的身躯在阶梯前投落今夜第一抹晦暗的阴影。
他轻声笑了笑,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幽光,挑眉道:“那我去听听他的胡话吧。”
然而恶龙走到以诺的奴隶房间门外,驻足站了片刻,也没听见屋里传出什么骂人的动静。
阿赫洛斯推门进去,走向墙角靠窗摆放的一张狭窄小床。
床中心躺着一个少年,他双眼紧闭,整个人陷在枕头和被子里,脸色苍白的厉害,密长的睫毛也耷拉着,在眼底铺出浅浅一层乌青,眼尾却又是泛红的,蓬松的金发被冷汗浸湿了一些,凌乱卷着贴在脸侧,确实是一副病气很重的容貌。
——可爱的小恶魔奴隶变可怜了。
阿赫洛斯拎来椅子在床边坐下。
小恶魔循着动静睁开双眼,目光起初是涣散的、雾蒙蒙的,也很可怜;等到他看清床边坐着谁后,那目光就凝聚了起来,变得很凶,只有表情装的很可怜。
他从被子里探出一截比珍珠更白的胳膊,轻轻揪住阿赫洛斯的衣角:“阿赫洛斯大人,您终于来了……我看到您就……哕!”
阿赫洛斯:“……”
小恶魔话没说完,就迅速起身趴在床边干呕,仿佛看见了一大坨恶心的脏东西,吐完他擦擦嘴角,又继续虚弱地说话:“就觉得病都好了很多呢……”
以这小恶魔的坏脾气,阿赫洛斯很难觉得他不是故意的,就只惜字如金回:“嗯。”
可其实以诺还真不是故意的,他真的病了。
他猜测或许是昨天自制的那碗《黑龙过江》有毒,可具体是在哪个步骤产生的毒素,以诺不清楚。他认为每个步骤都可能有毒——肮脏的煮锅、油腻的污水、魔物蜥蜴的尾巴、百年沉积的墙灰以及完全没洗过的餐盘……哦,蜥蜴的尾巴可能没毒,他又没吃。
总之以诺被自己做的菜毒倒了。
他难受了一天一夜,直到现在都没缓解过来。
对上阿赫洛斯那似乎是在掂量自己有没有撒谎的视线,以诺急忙解释:“我真的病了,没有在装病。”
虽然以诺确实是想装的,不过现在不是省去了装病的功夫吗?
阿赫洛斯听完,又是一声:“嗯。”
以诺感觉恶龙没有相信自己说的话,便用手臂支起身体,将脸颊伏到男人膝上,接着展示自己的柔弱:“我的身体好冷,像我死去的那一天般冰凉……”
恶龙嗓音平静:“嗯。”
以诺再摆出自己的无助:“我的肚子也好疼,像吞下了境伊北迩群峰所有暴风雪一样在翻搅……”
恶龙语气无澜:“嗯。”
以诺忍不住呲出恶魔尖牙,恨恨道:“我跟你讲了那么多话,你就只会回我一个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嗯’字是吗?”
恶龙说了个有起伏的:“嗯~”
以诺敢怒不敢言:“……”
恶龙反倒低头,用手掌轻轻抬起以诺下巴,使少年面朝自己,问他:“怎么不说了?”
以诺扭过脸,很小声的:“……哼!”
阿赫洛斯笑了:“你刚刚是不是对我翻白眼了?”
“没有呢~我亲爱的主人~”以诺说着,翻了第二个白眼,“是我病得很重,都痛苦到翻白眼了。”
“哦?”阿赫洛斯望着躺在自己腿面上的少年,他眉骨很高,因此垂落的目光也深邃,“可你不是说,看到我病就好了吗?”
以诺腹诽:是啊,然后和你说完话,病情又加重了。
不过当着恶龙的面,他肯定要演得弱小无害一点,就说:“因为我天生体弱吧。”
阿赫洛斯唇角的笑容又加深了些,他故意用很明显的视线,扫过小恶魔头顶的犄角和背后的蝠翼,开口道:“看出来了,犄角和翅膀都小小的。”
以诺听完把眼睛闭上了。
他怕自己再不闭眼,恶龙就能在他眼底察觉到强烈的杀意。
结果闭眼后,以诺感觉自己断掉的那截犄角,突然间被人用指腹揉了一下。
恶魔的犄角都很敏.感,所以恶魔们打架时,往往会优先挑选对方的犄角袭击,这是个能给对方造成巨大伤害的好方法。
而断裂的犄角会在一段时间后重新长好,只是愈合新生期的犄角会比长好时更敏.感,一碰就会酸麻酥.痒得令人发抖。
以诺如今正处于愈合新生期的敏.感犄角被碰了,便迅速产生一阵陌生的颤粟感,雪崩般剧烈蹿遍以诺全身,他也迅速抬手捂住自己的两枚犄角,躲进被子里,仅露出一双暴露本性的眼睛,怒瞪恶龙:“不要乱摸!”
阿赫洛斯手臂还保持着半抬的抚摸动作,他看着自己骤然变空的腿面微怔:“我就轻轻的摸了一……”
以诺高声打断:“不准!”
“好吧,不摸了。”阿赫洛斯放下手掌,妥协道,“你的犄角是怎么断的?”
以诺用被子包住自己,漫不经心说:“跟别的恶魔打架断的呀。”
他也经常把弥瑞尔的犄角掰断,毕竟恶魔之间的争斗就是这样冷酷、暴戾和残忍,他和弥瑞尔还是好朋友,平时打架很注意收敛,不会把对方的肠子和内脏掏挖出来撕断捏碎,换成其他恶魔,自己可能就不止是断半截犄角了。
想到这里,一个好主意也浮现以诺脑海。
他掀开被子,敞露着天鹅颈般纤细易折的脖颈,重新伏上恶龙膝头:“我总是如此脆弱,一不小心就会病得很重,根本不适合干任何粗活……”
“阿赫洛斯大人——”
少年的声音柔徐低缓,如同令人沉醉的咏叹调。
他轻轻抬起剔透的蓝色眼珠,以引诱的姿态,以蛊惑的神情问:“您也不想看到你心爱的以诺,一直这样病恹恹的吧?”
阿赫洛斯垂下金瞳,凝视着以诺攥住自己衣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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