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祈将那染血的虎符掷向高太傅,眼中是决然的愤怒,大声说道:“我要先安置徐玟!之后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虎符重重地砸在高太傅脚边,溅起一片水花,金错铭文在积水里泛着冷冷的光。
高太傅望着三人踉跄离去的背影,内心冷笑连连。
赵祈的生死早在他的算计之中。
赵祈死了,他便是谋逆之臣;而赵祈活着,才能够名正言顺地退位。他要让赵祈亲眼看着,她身边那些忠心耿耿的得力干将,一个个在她面前倒下,让她尝尝这众叛亲离、孤立无援的滋味。
赵祈和褚淳贤驾着徐玟到了偏殿,徐玟的瞳孔渐渐涣散,却在最后一刻抓住赵祈的手腕,将平安扣塞进她掌心:“陛下替臣......照看瑛儿......”
话未说完,喉间涌出黑血,染红了赵祈胸前的衣襟。
阿魏浑身湿透闯进来时,徐玟的气息已如游丝。她颤抖着将药丸塞进徐玟口中,诊脉的指尖突然僵住。
偏殿之外,雨幕愈发厚重,阴沉压抑。
高太傅不知何时悄然靠近,他的影子映在窗纸上,宛如索命无常,带着冰冷的寒意与算计。
阿魏落下泪来,艰难地摇了摇头“陛下,阿魏无能。”
第115章
赵祈被迫退位,太庙内那些曾支持她的官员们,皆被高太傅派人,迅速抓捕入狱,待到新皇登基后在做处置。
此刻,赵祈身边的人,只剩下锦清、阿魏与齐明薇。
望着一动不动的徐玟,赵祈满心悲戚,命阿魏和齐明薇将其带回徐家,妥善处理后事。
徐府门前,白幡在风中飘摇,无声诉说着哀愁。
因高太傅强势逼迫皇帝退位,整个朝堂人人自危,朝臣们纷纷忙着站队自保,如今竟无一人敢踏入徐府,为徐玟吊唁。
齐明薇与阿魏操办了徐玟的葬礼。
灵堂内,阿魏蹲在蒲团前,烧着纸钱,火光映红了她满是泪痕的脸,她哭得好不难过。
齐明薇身着素衣,面色凝重如霜,静静地站在一旁。
见阿魏如此悲痛,她不禁轻声问道:“没想到你对徐大人的感情这般深!”
阿魏听闻,烧纸钱的动作顿住,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说道:“祭祀的胙肉陛下答应分给我一份的,这回也吃不到嘴边了。”
齐明薇愣了一瞬,原以为阿魏是因与徐玟情谊深厚才如此悲恸,没想到竟是为了这吃食。
这是想着吃的时候吗?齐明薇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道:“这回陛下免不得被圈禁,往后我们还是想好各自打算吧。”
阿魏抬起头说道:“锦清还在宫内,我还是要回去的。陛下和娘娘的身子都需要我照看。”
这短短一日发生的事情,令人猝不及防。
齐明薇知道自己应是无法回宫了。
她心中暗自思索,朱大人早晚都会知晓陛下被逼退位的消息,一旦回京,高太傅和太后心狠手辣,又怎会轻易放过她,只怕正巴不得她赶紧回来,好一并投入大狱。
眼下京城之中,四处布满高家的眼线,她必须尽快想出个法子,将消息传递给朱大人。
宫墙之内,太后所遣的重兵早已将云光殿围得水泄不通。
高瑾玉迈着步子踏入殿中,入目所见,赵祈与褚淳贤正相对而坐,神情平静地对弈。
高瑾玉本以为会见到赵祈惊惶失色的模样,可眼前的场景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二人似有所感,缓缓抬眸,转头看向高瑾玉。
她微微一怔,随即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没想到都到了这般境地,你们竟还有如此闲情雅致,在此下棋。”
赵祈的神色波澜不惊,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棋盘上,似在思索着下一步的落子,又似在回味着过往的种种。
片刻后,她抬起头,双眸仿佛已看透命运的无常,她直视着高瑾玉的双眼,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今日我败于你手,往后是生也好,是死也罢,皆非我能左右。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徒增忧虑,自乱心神?”
说罢,她轻轻拈起一枚棋子,从容地落在棋盘上,抬眸笑着看向褚淳贤,“淳贤,这回是我赢了。”
高瑾玉总觉眼前这一幕透着古怪。她紧盯着赵祈与褚淳贤,二人容颜年轻,可那举手投足间的沉着冷静,哪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一丝疑虑爬上高瑾玉的心头,难不成这两人还藏着什么后手?
可细细思量后,她又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赵祈身边的心腹早不再身边,手握京畿卫大权的徐玟也已命丧黄泉。
暗卫传来的消息言之凿凿,徐府门前已然挂上白幡,徐玟身负重伤又中剧毒,绝无存活的可能。
想到这里,高瑾玉微微眯起双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如今,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便是郑宓和郑泰这二人了。
只要能除去这两个心腹大患,她便能高枕无忧,赵祈*即便心有不甘,也绝无翻身的机会。
或许赵祈此刻这般平静地与褚淳贤对弈,正是已然认命,知晓自己大势已去,无力回天,索性摆出这副坦然自若的姿态罢了。
高瑾玉眼神冰冷:“哀家要暂且留着你的命,可你身边的这些人,哀家是保不得的。”说罢,她轻轻一抬手,示意侍卫上前,将褚淳贤和锦清一并带走。
赵祈眉头微动,她缓缓执起茶盏,轻轻吹了吹升腾的热气,语气不紧不慢地说道:“太后,你也太心急了些。太庙内,我退位,对外宣称是我自愿的。可如今你这般迫不及待地开始清算我身边的人,明眼人一看便知我是被逼的。徐玟死在你的暗卫手中,即便你有徐瑛和赵礼的婚事,以此来稳住徐岩鄂,可一旦徐岩鄂得知是你杀了徐玟,他又怎会对你忠心耿耿?”
高瑾玉听了这话,心头猛地一紧,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她很快便强自镇定下来,冷笑道:“哼,休要夸大其词。”
赵祈却不慌不忙,继续说道:“南滇之战大败,就算大周损失惨重,最少也还有残兵十几万。徐岩鄂要是知道徐玟是怎么死的,说不定一怒之下会带着这些人起兵反了你,为徐玟报仇雪恨。到那时,你又打算如何应对?”
高瑾玉的脸色微微一变。
赵祈见太后迟迟不说话,便转头对锦清吩咐道:“锦清,给我添杯热茶。”
锦清用力挣脱了侍卫的束缚,狠狠瞪了一眼抓着她的侍卫,然后快步走去给赵祈添茶。
赵祈端起新添的热茶,茶盏轻抬,袅袅热气升腾而起,模糊了她冷冽的眉眼。
“你趁着我派遣大军在外,全力救灾、平乱、抗狄之时,合一众大臣逼我退位。还将京中那些支持我的官员关押起来。你真当这天下人都是瞎子聋子?你无视天灾人祸,外敌侵扰,一心只想着逼我退位,全然不顾天下苍生。你就不怕被百姓骂你外戚干政,祸乱朝纲吗?”
她的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敲在高瑾玉的心头。
高瑾玉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冷笑,眼神中满是讥讽,“你方才所言之事,哀家早有周全谋划。你莫不是以为自己算无遗策,曾经大权在握便能威胁到哀家?可别忘了,先帝特意为哀家留下的那批暗卫,皆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蛰伏多年,就是为今日这般局面所准备的。”
赵祈的面色变了变,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痛苦,她微微颤抖着嘴唇,问道:“父皇既然决心要我退下皇位,当初又何苦将这皇位交付于我?”
高太后终是见到赵祈面上的痛苦神色,内心升起一股痛快之意,缓缓说道:“事到如今,哀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你母后其实是被先皇暗中派人下毒致死的,就连她腹中那个最终难产而亡的孩子,也不过是先帝为了铲除心腹大患所做的谋划罢了。郑家军力庞大,一直是先帝的心头大患,他又怎会容忍你母后肚子里流着郑家血脉的孩子顺利出世呢?”
听到这些话,与赵祈心中想的并无二致,原主母后当年难产而死,宫内那么多医术精湛的太医,都没能保住她和腹中胎儿的性命,一尸两命。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赵祈仍忍不住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你能登上这皇位,不过是先帝为了给礼儿铺就一条更为稳妥的登基之路罢了。你若当初乖乖听从哀家的安排,老老实实做个傀儡皇帝,哀家念在你尚有几分用处的份上,或许还能让你多苟延残喘几年。可你倒好,偏偏要与哀家作对,如今,哀家暂且留你一条性命,只是想让你亲眼看着礼儿顺利登基。待到那一日,便是你命丧黄泉之时。”
赵祈的眼睛瞬间变得猩红,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有些癫狂,口中喃喃自语道:“是父皇杀了母后?是父皇杀了母后!哈哈哈哈!!!”那笑声尖锐而又凄凉,在云光殿内回荡。
“陛下!”褚淳贤想扑过去扶住赵祈,却被她侍卫紧紧抓着。
高瑾玉看着赵祈这副几近疯狂的模样,想必是先皇后的死因刺激到了她。
高瑾玉对身旁的侍卫吩咐道:“将褚淳贤带走。派人看好赵祈,莫要让她出了殿门。”
侍卫们领命,迅速上前,将褚淳贤架了出去,褚淳贤还想回头再看赵祈一眼,却被侍卫们强行带走了。
待太后一行人离开后,阿魏匆匆赶回宫内。
只见云光殿被侍卫们严密把守着,她想进去,却被侍卫们拦住,死活不让她进去。
锦清听见声响从殿内走了出来,看到阿魏,连忙走上前:“陛下有些不对劲,你快进来看看。”
侍卫长横刀拦住去路,坚决不让阿魏进去。
锦清掏出几锭金元宝,悄悄地塞给了门口的守卫,脸上堆满了笑容,指着阿魏说道:“侍卫大哥,这是陛下身边伺候的宫女,她进去也是为了伺候陛下。您就放她进去吧。这些金子就当是给各位兄弟买酒喝,请您笑纳。”
门口的侍卫看着手中的金子,心中有些犹豫。他从未见过这么多金子,心想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放她进去也耽误不了什么大事,便将金子收进了怀里,让开了身子。
阿魏连忙走进殿内,来到陛下身边为她把脉。陛下的脉象平稳,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症状。
她凑到陛下耳边,小声说道:“陛下,徐玟那里有齐明薇照看,您就放心吧。”
赵祈听到徐玟的名字,心中的悲痛不减,她微微叹了口气,自责地说道:“是我思虑不周,让她……哎……”
第116章
太后一声令下,褚淳贤便被侍卫从云光殿强行带走,一路七拐八绕,被关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之中。
殿内久无人至,四周弥漫着陈旧的气息,地上厚厚的灰尘,每走一步都能扬起一片,呛得人直咳嗽。
褚淳贤身姿挺拔地站在殿内,眼神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她身着华服,仪态端庄,与这周围杂乱破败、满是灰尘的景象格格不入。
身旁的宫人忙不迭地为高瑾玉收拾出一个干净的座椅。
高瑾玉坐在褚淳贤面前,开口说道:“我本以为赵祈如今这般行事作风,都是出自你的手笔。可细细想来,似乎不尽然。”
褚淳贤神色未改,语气平和地说道:“祈儿心有大志,所行之事皆是源于内心的坚守,绝非他人轻易能影响。”
“你是个有才智的女子,这一点毋庸置疑。若是你愿意为哀家做事,哀家可饶你一命。”
即便褚淳贤已经这般解释,高瑾玉心底始终认为,赵祈能从最初的懵懂混沌,一步步成长为如今这般有胆有识,敢与她对抗的模样,褚淳贤在背后必定没少出谋划策。这样的人才,若能为自己所用,无疑是如虎添翼。
褚淳贤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与赵祈早已是一体。她生,我便生;她死,我亦绝不独活。这是我一生的坚守,此生此世,绝无更改。”
高瑾玉听闻此言,眼中瞬间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她久居皇宫之中,这里处处弥漫着尔虞我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不是建立在利益之上,虚情假意、勾心斗角才是常态。真情这种东西,在这红墙黄瓦之间太过奢侈,根本没有存活的土壤。
“只要你跟随哀家,为我效力,哀家不仅能饶你性命,还可免去你褚家全族性命之忧。你当真要为了一个注定失败的皇帝,放弃整个褚家?”
褚淳贤双唇紧闭,沉默不语,唯有眼神中透着一股决然。
高瑾玉眼神骤冷,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褚淳贤,嘴角扯出一抹扭曲的冷笑,“好一个‘她生我生,她死我死’,你以为你二人的情谊又能有多坚贞?赵祈大势已去,你跟着她,不过是陪葬。”
见褚淳贤依旧不为所动,高瑾玉强压怒火,缓缓说道:“哀家容你再好好想想,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你若回心转意,哀家既往不咎,褚家依旧荣华富贵,可你若执迷不悟……”高瑾玉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休怪哀家心狠手辣,褚家满门,一个都别想逃过。”
高瑾玉扔下那句冷嗤,裙摆一旋,抬脚便走。
她当下要忙的事儿堆成了山。
朝堂上那些大臣,虽说兄长费了些心思,暂且安抚住了,可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最棘手的还得是郑家。
去南滇传圣旨的人,也该有信儿了。
这圣旨是三天前以赵祈的名义发出去的。
南滇大败,郑宓罪责难逃,她给郑宓准备了两条路,两杯毒酒,或者两条白绫,让她任选其一,要是敢抗旨,那就是公然跟皇上作对。郑宓对赵祈忠心耿耿,即便见到圣旨心里会有疑惑,但料她也不敢不从。
还有徐岩鄂,等他带兵回朝,再想办法对付也不迟,反正现在急也没用。
眼下周朝在南滇刚吃了败仗,北狄和西夏那帮人,指定会瞅准机会,想从南滇边界进到大周的。
到时候不管对方狮子大开口,要多少金银珠宝、粮草,女人,她都打算给出去。
当务之急是稳住大周京中的局势,只要能把这乱摊子先收拾住,往后再徐徐图之,总有机会处理。
高瑾玉一边盘算,一边加快了脚步,往永寿殿走去。
高瑾玉踏入永寿殿,见高太傅早已在殿内等候。
她快步上前,问道:“兄长,一切可还妥当?”
高太傅微微颔首,神色中带着几分得意,“京畿卫的首领以及各个关键枢要之处,都已换上我们的暗卫掌管。那些不识时务的家伙,也都被抓了起来,暂且关押,等日后再做处置。如今就差南边赈灾的官员了,等他们一回京,便可来个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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