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大臣纷纷跪地,齐声高呼:“谨遵陛下旨意!”
朝会结束,高太傅脚步匆匆,径直朝着永寿殿奔去。
一路上,他心中反复盘算着朝上之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难掩心中的喜悦。
踏入永寿殿,瞧见太后神情悠然端坐在主位上。
高太傅快步上前,行礼问安,抬起头时,脸上的喜意愈发明显,几乎要溢出来。
高瑾玉见他这副模样,开口问道:“兄长,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高兴?”
高太傅迫不及待地说道:“天助我们啊!郑宓在南滇战事失利,皇上派遣郑泰带着十万兵马前去支援。只要郑泰和郑宓在南滇战死,皇上可就没了最大的助力。没了这两位得力将领,她在朝堂上还能依靠谁?如此一来,咱们在祭祀大典上便可无所顾忌,放手去做想做之事。哪怕郑泰和郑宓命大没死,经此南滇一战,北境兵力折损过半,皆是因皇帝决策不当所致。就凭这一点,她本就应当退位让贤。”
高瑾玉听闻,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旋即轻轻点头,紧绷的心弦顿时一松,如释重负般说道:“如此甚好。朝中大臣那边,可联系妥当了?”
高太傅回应道:“这些大臣早对皇上心怀不满了。自陛下涉政以来,诸多举措接连触动他们的利益。就说那女科的举办,打破了以往男子独占科举仕途的局面,还大肆任用这些通过女科选拔上来的女子为官,在那些老臣眼中,这就是任人唯亲。他们觉得皇上不重用世家出身的臣子,却偏爱这些新崛起的女子势力,这如何能让他们咽下这口气?”
他顿了顿又说道:“如今朝堂之上,大臣们心中怨言颇多,积怨已久。他们只等着我们一声令下,届时定会群起响应,全力支持我们的行动。”
高瑾玉微微眯起双眼,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沉思片刻后说道:“待皇上退位,她之前派遣的赈灾官员回到京城,就可直接拿下。这些官员皆是皇上的心腹,留着终究是个隐患。至于郑泰和郑宓,在战场上死了那是最好。要是侥幸活着回来,便治他们一个统领无方之罪,赐他们自戕,也算是给他们留个体面。哼,这江山,终究还是要落入我们手中。”说罢,高瑾玉靠向椅背,脸上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母后。”殿外传来环佩叮咚之声,少年郎踏入殿内。
八岁的恒郡王赵礼身着蜀锦团龙纹窄袖箭衣,腰间悬着郑宓所赐赠的匕首,应是刚刚练武回来。
他规规矩矩行了礼,“母后万安。”
抬眼望见高太傅站在鎏金香炉旁,又忙拱手:“礼儿见过舅舅。”
高太傅微微颔首,广袖下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玉扳指。
高瑾玉慈爱地将爱子拉到身边,指尖拂过他额头:“我儿今日练完骑射了?”
赵祈忙不迭点头,少年人的眼睛亮如星子:“今日连射十箭皆中靶心,师傅说孩儿臂力见长。”
“如此甚好。”高瑾玉笑着从盘子里拿出蜜渍梅子,“母后要送你个大礼。”
赵礼眼睛瞬间瞪圆,想起前些日子母后说要送他的“大礼”是徐岩鄂家的小女儿,当他未来的郡王妃,那粉雕玉琢的女娃让他足足高兴了半个月。
“可是跟瑛儿妹妹有关?”他扒着母后的凤纹裙裾追问。
高瑾玉摇摇头,鬓边金凤步摇轻颤:“比那更好。礼儿可喜欢你皇姐的位子?”
赵祈歪着脑袋想了想,“是不是要像皇姐那样坐龙椅?可礼儿不喜欢,礼儿长大了要做大将军,像郑宓将军那样镇守边疆。”
他边说边抽出腰间匕首比划,刀光映得少年面庞愈发棱角分明。
高瑾玉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高太傅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殿外忽然传来宫人的脚步声,原是徐瑛抱着只雪白的肥猫经过。
赵礼眼睛一亮,“母后,瑛儿妹妹来了!”
不等高瑾玉答话便蹦跳着跑出去。
“这孩子......”高瑾玉望着儿子的背影,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高太傅望着小郡王消失在殿内的背影,指尖轻轻叩击着紫檀桌案:“郡王年岁尚小,不懂得那九五之尊的好处,待他再大些,见惯了朝堂倾轧,自然会明白太后的良苦用心。”
高瑾玉轻轻叹了口气,又说道:“待到这些事情处理妥当了,便把禅儿和元洲的婚事给定了下来。元洲这孩子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品性纯良,有他照看着禅儿,再加上兄长你在一旁护着,哀家心里也能宽慰下来了。”
高瑾玉靠在椅背上,她只觉得这半辈子都在为她的一双儿女筹谋,从他们的出生,到成长,再到如今为他们的前程和婚事操心。
为了让儿子能有更好的未来,她在这深宫中小心翼翼地周旋,与各方势力斗智斗勇;为了女儿能嫁得如意郎君,她精心挑选,仔细考量,只是想到朱宝贞心里又是一阵恼怒,竟然看走了眼。这回朱宝贞回京了,头一个先解决了她。
“我是禅儿的亲舅舅,自小看着她长大,对她的疼爱不比你少半分,定会好好待她的。只是当下局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还是得仔细想想,别有什么遗漏之处,以免被那些心怀不轨之人钻了空子。”
云光殿的氛围倒是比永寿殿轻松多了。
下了朝,赵祈便回了云光殿。
褚淳贤昨夜半宿未眠,颈间染的朱砂红还未褪去。
赵祈褪去朝服的指尖划过她锁骨,冰凉的指尖贴着小腹游走。
褚淳贤压住赵祈作乱的手,微睁开眼,惊道:“你…这人,怎么不知疲倦...”
赵祈忽然将人压进锦枕,晃见褚淳贤胸口那道新愈的齿痕,含住她耳垂轻笑:“前日咬轻了,这印子这么快结痂了。”
褚淳贤闷哼一声,双臂勾住赵祈的脖子,长腿缠上赵祈腰身,俨然已经情动。
晨光透过纱帐斑驳落在赵祈肩头,照见几道新旧交错的抓痕,皆是往日癫狂时她留下的印记。
“嘘——”赵祈指尖拨开褚淳贤汗湿的青丝,“殿外宫人已开始忙碌,爱妃的喘息声可不要惊动了旁人。”
褚淳贤当下羞恼,一口咬在赵祈肩头。
第114章
……
太庙朱红宫门在晨雾中缓缓开启,赵祈身着十二章 衮服立于汉白玉阶前。
褚淳贤捧着玉圭随侍身侧,素纱中透出脖颈间尚未消退的吻痕。
“吉时已到。”司礼监唱喏。
赵祈踏上第一层台阶,忽见高太傅捧着祭器的手微微发颤。
殿内七十二盏长明灯无风自动,映得列祖列宗的牌位泛着幽光。
乐声骤起,青铜编钟震落梁上尘埃。
赵祈执玉瓒灌酒于地,酒液在汉白玉砖上蜿蜒如血。
身旁高太傅忽然踉跄半步,祭器中的太牢豕首滚至赵祈脚下,猪目圆睁,獠牙泛着寒光。
文武百官哗然。
“昏君!”高太傅怒斥一声,猛然甩来玄色大氅,怀中黄绫檄文簌簌作响:“列祖在上,臣高氏,忝列太傅,敢以血诚告于列祖列宗:
今女帝赵祈,秽乱宫闱,牝鸡司晨。
一曰违逆天道:继位以来,旱魃为虐,水患肆虐,饿殍载道。致使民怨四起,百姓揭竿。
二曰荒淫无道:后宫佳丽数人,昼夜宣淫,秽闻遍于朝野,朝堂沦为脂粉之地。
三曰穷兵暴政:横征暴敛,民不聊生。矿铁官营,市井萧条。南滇边患骤起,十万将士喋血沙场!此等昏君,安能配拜太庙?
恒郡王赵礼,先帝嫡脉,仁德兼备,民心归附。
今臣等冒死进言:天命无常,惟德是辅。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恳请列祖列宗显灵,黜女帝,立郡王,以正乾坤!臣等愿效死力,扶大厦之将倾,复我大周朗朗乾坤!
伏惟尚飨!
下方百官好像突然生出了血性,刹那间齐齐跪地,声嘶力竭一遍又一遍地高呼:“恒郡王赵礼,先帝嫡脉,仁孝播于四海!臣等冒死恳请列祖显圣,黜女帝,立郡王,以正乾坤!”那声音一波接着一波,似要将这太庙都掀翻。
赵祈身姿挺立,纹丝不动,十二章 衮服下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褚淳贤见状,心猛地一揪,伸手紧紧握住赵祈的手。
二人并肩而立,目光冷冷扫向下方那群官员。
偌大的太庙中央,竟只余寥寥数十名官员还傲然挺立,未随波逐流。
礼部的褚晏,身姿笔挺;齐家的齐明薇,一袭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刑部麾下一众官员,面色冷峻,这些都是朱宝贞亲手提拔的人。
还有那些平日里在朝堂上默默无闻,未被赵祈过多留意的官员,此刻竟也都坚定地站在原地。
她忽然嗤笑出声,带着无尽的嘲讽,她的目光直直地射向高太傅,仿佛要将他心底的算计都看穿。
“仅凭一篇毫无根据的檄文,就妄图逼朕退位?高太傅,你当真以为朕是软弱可欺之辈,如此小觑朕?”
高太傅与赵祈对立而视,这一年来,他在朝堂之上处处被赵祈掣肘,心中积怨已久。
此刻,他昂起头,面上得意之态尽显,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畅快与张狂,“民心所向,臣心所向,一切已成定局,陛下您又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呢?”
“边境几十万大军都是朕的人,你今日胆敢逼我退位,来日,你又该如何应对这几十万如狼似虎的人马?”
高太傅却并未被赵祈的气势所震慑,他微微抬起下巴,脸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们是皇上的兵,却也不是皇上的兵。谁坐在那至高无上的皇位之上,谁便是这些将士的主宰。”
“看来你已做好全部打算了。”赵祈凝视着高太傅,声音冷冽。
旋即,赵祈缓缓转过身,面向那群跪在地上的臣子们。
“京畿卫还在朕的手中,”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你们真的毫不畏惧了吗?”话语里裹挟的威慑力,让不少臣子忍不住身体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朕在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赵祈目光逐一扫过众人,“站起来者,朕宽恕他大不敬之罪;否则,一律按谋逆处置,屠尽三族。”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高太傅脸上的得意瞬间被寒霜覆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冷喝一声:“昏君不必危言耸听,你以为凭借京畿卫就能威慑住众人?如今民心已变,朝堂上下对你的苛政怨声载道。那些边关将士,虽名义上归你调遣,可在你这般昏庸统治下,他们又能对你忠心几时?”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迈了一步,双手微微抬起,做出一副慷慨陈词之态,“今日之事,并非我一人谋划,这是天下人共同的意愿。你若识趣,乖乖退位,尚可保你性命与皇室尊严;倘若继续负隅顽抗,执意与大势作对,这满朝文武、天下百姓,皆不会再容你。”
“好大的口气!”赵祈大喝一声:“京畿卫何在!”
京畿卫在太庙外迟迟未闻,却突然传来一阵厮杀之声。
徐玟率着亲卫与不知从何处涌出的黑衣刺客厮杀在汉白玉阶前,绣着金丝麒麟的披风在晨雾中翻飞如血。
“护驾!”她的厉喝一声,手中的刀接连砍倒数人。
暗卫们如鬼魅般从廊柱后、碑碣间闪现,刀刃上泛着诡异的幽蓝。
赵祈面露震惊却无任何惊恐之色,她看着高太傅,质问道:“大胆逆贼,这些来路不明之人究竟从何而来?你今日胆敢在太庙这般重地发动叛乱,究竟意欲何为?”
高太傅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眼神中透着狂妄自恃,缓缓说道:“拨正乾坤,还天下一个清明。”
赵祈始终关注着汉白玉阶前的激烈厮杀,目光紧紧锁定在徐玟的一举一动。
那些暗卫身法诡异,出招狠辣,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凌厉的气势,其武艺明显比之京畿卫强上许多。
他们手中淬毒的利刃,不断向徐玟及其亲卫逼近。
徐玟渐渐落了下风,一个不慎左肩中了一剑,仍就奋力抵抗,将一名暗卫踹下台阶,却在转身时被袖箭射中胸口。
赵祈见徐玟受伤,踉跄着冲下祭坛,冕旒上的东珠簌簌滚落。
徐玟背靠着刻满功绩的太祖碑,血沫从嘴角溢出,染红了颈间陛下赐给她的平安扣。
“陛下......”她用刀柄支着地面,黑色毒血顺着手臂躺下,“臣......护不住您了......”
“住手!”赵祈的呼喊被晨雾撕碎。
“都停下。”赵祈摘下冕旒,乌发披散在十二章 衮服上。
她跪坐在徐玟身旁,按住潺潺冒血的伤口:“朕退位。”
这话惊得百官伏地不起,殿外骤雨突至,浇灭了七十二盏长明灯。
徐玟见陛下受此屈辱,忽然落下泪来,她死死拽着陛下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陛下尊贵,她不愿陛下为自己妥协。
眼泪顺着她满是血污的脸颊滑落,滴在赵祈的衣袍上。
赵祈神情恍惚,目光空洞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生出悔意。
早知今日会落得这般田地,当初就该让徐玟假意顺从太后。
如此一来,徐玟也不会招致太后的记恨,那些暗卫的招式招招致命,分明是想置徐玟于死地。
她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徐玟的性命。
毒发的剧痛如针般刺向徐玟的身体,她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冷汗不停地从额头冒出。
即便如此,她的眼神中依然透着坚定与忠诚,微弱地说道:“陛下…臣...不悔...”
话未说完,怀中掉出半块虎符,正是调遣京畿卫的信物。
赵祈望着那染血的虎符,想起徐玟当初跪在养心殿内坚定的对她说道:“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誓言犹在耳畔,可徐玟却已命悬一线。
“徐玟!”赵祈的悲呼混着雨声。
褚淳贤赶到徐玟跟前,看着徐玟奄奄一息的样子,心中满是不忍。
她与赵祈对视一眼,而后两人合力架起徐玟那染血的身躯,徐玟手中的刀“当啷”一声坠地,仿佛是生命消逝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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