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思绪还算清醒,虽然洛鸢突如其来的拥抱属实在他的意料之外,亲密接触带来的热度攀升过后,他逐渐冷静下来,恢复成原来的那个连易延。
可洛鸢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反常,他的眼睛里有一片迷蒙的水雾,找寻着,渴求着,好像迷失在冰天雪地里快要冻僵的人寻求温暖,只需要那么一点点温暖,就可以在他的心里燃烧起簇簇火焰。
但洛鸢弄错了一件事,连易延是比冰原更高耸的山峰,终年积雪不化,他没有多余的温暖可以分给洛鸢,因为他的内心一片冰凉。
连易延眼睁睁地看着洛鸢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慢慢俯下身来,呼吸随着阴影一道落下,落在连易延的脸上。
似曾相识的场景,与上次在拍摄场馆后台不同的是,这次连易延真正觉察出了洛鸢的意图。
洛鸢想要吻他。
一边缓缓地俯身靠近,一边是小心翼翼地试探,洛鸢盯着连易延,眼睛里满是期待:
“那条短信加上那本台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还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喜欢两个字是不能说出口的禁忌,然而现在的洛鸢仿佛已经彻底回到了过去,熟悉的环境让他头晕目眩,他置身于回忆的漩涡之中,无法自拔。
因为只有过去的洛鸢,才会毫无顾忌地对连易延说无数次的喜欢。
“我只需要那么一点点喜欢就够了,我不贪心的,真的。”
洛鸢用着乞求的口吻,楚楚可怜地对连易延撒娇,说:
“别推开我……”
洛鸢更低地俯下头来,他落下来的目光是那么专注那么迷人,就像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如若换做常人,肯定早就迷失在了他的眼里。
可他那热烈的神情连易延实在是太熟悉了,如同车窗外明媚的阳光,耀眼无比,连易延承受不起这份耀眼,所以就像连易延平日里所做的那样,他伸出手去,拉紧窗帘,将阳光拒之在外。
嘴唇即将相触的那个瞬间,连易延用尽力气推开洛鸢,他从床边坐起身,而洛鸢踉跄着后退几步,堪堪站稳,脸上带着震惊和讶异的神情,望着连易延,像是不敢置信。
连易延看也不看洛鸢,他盯着床边露出的凌乱被单,一字一句地冷漠地判了刑。
“已经分手了,我们。”
连易延的声音连他自己听来都觉得冰冷无情。
他终于还是推开了洛鸢。
第33章
这一推实在是太过猛烈,把洛鸢活生生给推懵了,他愣在原地,眼神由迷蒙变为清明,像是沉浸在过往记忆里的人大梦初醒,彻底回到现实。
他终于意识到,现在不是过去,过去是回不来的,现在是他们分手的一年后,是的,他们早就分手了。
要接受这件事并没有那么难,可洛鸢就像是自动开启了保护屏障,他花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用来接受这个现实,却始终浑浑噩噩不得其解,最终在连易延的这一推里,他的屏障瓦解,防御机制消失,事实露出了最本来的面目。
他一直心存幻想,幻想着连易延或许还舍不得他,幻想着连易延或许在夜深人静的角落里会感到后悔,幻想着,连易延或许还喜欢着他。
洛鸢突然痛恨起生病的自己,如果不是这场高烧,他就不会在后台碰见连易延,连易延就不会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他不会送自己去医院,不会照顾自己……这份“温柔”的照顾,再加上那条连易延曾经发给他的短信以及那本连易延没选择扔掉的台历,所有的这些一起推动着,让洛鸢的幻想达到了顶峰。
事实证明,是他误解了,他大错特错,错得荒谬错得可笑,连洛鸢都忍不住在心里放声大笑,狠狠地嘲笑自己的愚蠢。
他竟然会以为连易延还对他留存着一丝喜欢……那个不近人情冷血得异于常人的连易延?太可笑了。
连易延从床边站起身,他眼睁睁地看着洛鸢面朝他摇摇晃晃地向后退去,洛鸢的眼睛里是露骨的恨意,那是一种想要将连易延剥皮剜骨的怨恨,恨多于怨。
洛鸢盯着他,语气森寒地开口:
“连易延,你知道吗,我真的搞不懂你。”
连易延不作声。
“有时我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虽然我知道温柔这种字眼不应该出现在你身上,可我还是觉得,在某些特殊的瞬间,你真的对我很好,但有的时候——”
洛鸢的声音陡然冷下去,他眼神里的怨毒如同喷薄而出的磷火,用最普通的语句说出最刻骨铭心的指责,“我真的觉得你是这个世上最冷酷无情的人。”
“洛鸢,你应该很清楚我是个怎样的人。”连易延面无表情地答道,“别对我心存幻想了。”
“跟我分手,你感到非常开心吧?”洛鸢满眼讥讽,“终于甩掉我这个麻烦的包袱了,你是不是恨不得放鞭炮庆祝?”
“我当初选择跟你分手,是因为如果继续在一起,我们两人失去的会比得到的更多,”连易延顿了顿,“所以我及时止损了。”
“你的意思是,KAE,比和你我之间的一切更重要?”
“KAE也是你我之间的一部分。”
“我是说感情。”
“嗯,没错。”连易延说,“KAE就是比一切都重要。”
没有你我。
“其实对你而言也是这样,电子竞技,成绩大于一切。”连易延垂着眼睛说,“你的未来还很长,我不可能让你被毁掉。”
“我答应过你,要让你成为世界第一AD。”
但洛鸢压根就不吃这套:“无所谓,从一开始,这个世界第一对我来说就不重要。”
因为从一开始,洛鸢就只是想成为连易延心中的世界第一而已。
“我后悔回到这里来了,”洛鸢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说,“我不该回到这里来的,这个地方本来就不属于我,我离开才是对的。”
他抬起眼睛看着连易延,那眼神充满彻底失望过后的绝望:“回到这里只是让我重新认识到一个事实,碎了的镜子真的没办法复原。”
也许有人能将散落满地的破碎镜片一一拾起,最后修补成原来的样子,但那个人一定不是洛鸢,更不可能是连易延。
“我不会再跟你有任何牵扯了,从今以后,我们连陌生人都不算。”洛鸢边说边快步走到房间门口,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无论是在赛场上还是赛场下,都不要跟我搭话,别恶心我。”
“你去哪?”
“不关你的事。”
“回来。”连易延不容分说地命令道,“你认识路?”
——
四十分钟后,连易延将洛鸢送到酒店门口。
穿过马路,正在酒店门口焦急等待着的Will看到洛鸢的身影,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拔腿就朝他们跑过去。
“鸢,你没事吧?”Will的目光在洛鸢身上来回打量,语气急切地询问道。
连易延静静地站在一旁,从他的角度,连易延可以清楚地看见Will写满在脸上的担忧与怜惜。
洛鸢的脸色却很差,跟Will简单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往酒店大厅走去,背影消失在旋转门后。
他甚至都懒得多看连易延一眼,就唯恐避之不及地从连易延身边离开,将连易延独自晾在原地。
连易延从酒店的玻璃窗外目送着洛鸢离开,直到连队服的衣角也看不见,他才将视线从透明的玻璃窗上移开。
洛鸢一路上都在抗拒,他拒绝让连易延送他回去,尽管他连酒店的地址都不知道。可连易延坚持要将他送回到目的地,因为洛鸢那糟糕的方向感实在是让人无法放心。
虽然洛鸢也曾经在南京这座城市生活过一年的时间,但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基地附近,对于其他地方,甚至于这座城市本身,他一点儿都不熟悉。
过去洛鸢还在KAE的时候,邓经理甚至不放心让洛鸢一个人出去散步,他生怕洛鸢迷了路走丢,所以给KAE的其他成员们下了死命令,洛鸢要出基地门的时候,必须得有人跟着,而且最好不要离基地太远。
比赛场馆和基地,洛鸢形成了两点一线的生活路径,除此之外的地方,他很少去,也可以说几乎没去过。在邓经理的“精心呵护”之下,他更像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
“我会自己打车回去的,你别管我。”洛鸢感到不耐。
“让病人自己一个人打车,我是无所谓,但你的队友们肯定不放心。”连易延并不让步。
连易延决定好的事情,谁都无法更改,旁人拗不过洛鸢,洛鸢却违抗不了连易延。
于是洛鸢放弃抵抗,虽然他不情愿,可他的不情愿在连易延的眼中甚至构不成什么,反抗连易延不会得到任何好处,这是他从过去的经验中得到的结论。
他打算将路上共处的这段时间当作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相处,今夜过后,他会真正将连易延视为彻头彻尾的透明人。
但这才是连易延想要的,不如说,从一年前他们分手的那刻起,洛鸢就该这么做,就该视他为无物,两人不再有任何交流、任何交集。
连易延用洛鸢的手机给领队发了消息,从她那里得到了酒店地址,他们从基地出发,在前往酒店的路上,连易延又给领队发消息说,最好派个队友来接应一下。
在来到酒店门口之前,连易延就猜到来的人会是Will,毕竟他是最关心洛鸢的队友,没有之一。
所以将洛鸢交给Will,连易延也就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功成,是时候该身退了。
就在连易延想要转身的那个瞬间,Will忽然叫住了他:“Link。”
Link,这是连易延的游戏ID,但在赛场外的现实生活中,很少会有人这么称呼他。
连易延循声望向他,夜风习习,他们两人的衣角都被吹翻,吹起满地落叶,吹走热闹与温度。
在繁华与喧嚣之中,他们像独立出来的另一方天地,僻静的没有声音,只剩沉默,而连易延还算耐心,他等待着Will的下一句话。
“他的烧退了吗?”Will问。
他的神情可以称得上盛气凌人,高傲地仰着头,甚至没有正眼去看连易延,语气更是像在审讯连易延的工作情况完成得如何。
“退了吧,应该。”连易延倒是不介意,平静地回答,“毕竟他跟我吵架的时候可是活蹦乱跳生龙活虎的,如果不放心,你可以再给他测一次体温。”
听到“吵架”这个词的时候,Will的眸色一沉,他问连易延:“鸢跟你吵架了?”
“很难猜么?”连易延说,“在我的印象里,这段时间以来跟他的每次见面,我们都在吵架。”
“他是病人,你还跟他吵架?”从Will的语气里不难听出他的指责。
连易延不予置否,他没有主动跟洛鸢吵架的想法,但他也绝对不会惯着洛鸢。
Will蹙起眉不悦道:“如果不是我要留下来打比赛,送鸢去医院的人一定是我。”
“嗯,确实。”连易延语气淡然,“这件事交给谁都可以,就是不应该交给我。”
“不要说得好像你很特殊一样。”Will咬牙切齿道,“我已经看够了。”
看够什么?Will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知道连易延肯定明白。
我看够了你在他面前特殊的样子,我也看够了他对你的特殊。
他只会对你生气,跟你吵架,与你争锋相对,也只为你失魂落魄。
多生动的一个人,把喜怒哀乐全都展现出来,这才是真正的洛鸢,这才是我所不能见的洛鸢,令你感到心烦意乱的那个人,却从来不会对我展露这么多。
连易延沉默着,他似乎也察觉到了Will的真实想法,可这不是他能插手的事情,他没办法左右一个人的想法,同样的,也无法左右一个人的感情。
明明已经是暮春时节,可夜风还是这么冷,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洛鸢,那么他说不定会受寒,受寒可能带来的最坏的后果是,他会再度发起高烧。
那么这一次,带他去医院,精心百般照顾他的人应该就是Will。
然而这样的假设实在是不明所以,甚至有点荒唐无稽,连易延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毫无意义的假设。
Will朝连易延走近几步,夜色中他染成粉色的长发亮着光,路灯和霓虹灯明明灭灭,将他的头发照出斑斓的光泽,披肩的长发散开来,竟然显得有几分诡魅。
连易延一动不动,Will似乎是有话想对他说,可连易延竟然不是那么想听。
Will最终在离连易延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他眼里闪着挑衅的光芒,他走得那么近,仿佛只是为了让连易延听清。
“Link。”
连易延确实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他听见Will用宣告主权的语气对他说——
“鸢是我的。”
第34章
Will的这句话,其实压根没有什么听错的可能性。
连易延盯着他,Will的神色是那么认真,就代表着他的宣告也是认真的,不掺一丝虚假。
连易延的内心并不感到惊讶,从见到Will的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Will对洛鸢有着超乎寻常的感情,这种感情甚至超越了队友情,那么剩下的答案就只有一个。
他只是没想到,Will会这么直白地将这份感情亲口告之于他,甚至,做出了主权宣示——他在连易延的面前一字一句地告诉连易延,洛鸢是他的。
也就是说,Will将连易延视为会对他造成威胁的对象。
连易延觉得他实在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暂且不提洛鸢对自己究竟有没有留恋,就算有,仅剩的那点留恋也在他的那一推中彻底被终结了。
他用那一推,明确地,清楚地拒绝了洛鸢,提醒他不该对自己心存幻想,告诉他一切毫无可能。
连易延觉得自己都没有回答Will的必要,他甚至想转身就走,因为这个话题既无聊,又跟他没有关系。
洛鸢是谁的,跟他有关系吗?洛鸢是他自己的也好,是其他任何人的也好,这些都是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他无权涉足,也不想去涉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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