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鸢很随意地“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他们最后走到了一块最大面积的半封闭区域,成排的桌椅整齐统一,每个座位上都有配置好的电脑,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外透进来,照得训练室一片明亮。
“这里就是练习室,”邓经理说,“我们战队的练习时间是从下午的一点半开始,不过现在是休赛期,有的队员们已经放假回家了,不过你放心,试训的时候他们会在线上配合。”
洛鸢既没有东张西望,神情也没有露出好奇兴奋,他只是有点疑惑地问:“青训和二队都是在这里训练吗?”
“怎么可能呢,青训跟二队就不在这个基地。”邓经理听到洛鸢这个问题也挺惊讶,“难道连易延没告诉你,你要试训的是一队?”
“我来的一队?”洛鸢怔在原地,下意识地开口否认道,“不可能,绝对是弄错了。”
洛鸢没有连易延的联系方式,连易延自然不可能告诉他试训的具体内容,但洛鸢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要么进青训,要么去二队打次级联赛。
而现在洛鸢才发现,他好像从一开始就弄错了目标。
他竟然来一队试训了?这代表着,如果试训顺利的话,他就要上一队打首发了?
这种事情……洛鸢连做梦都不敢想。
的确,他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联系了邓经理,然后从天津飞到南京,又风尘仆仆地从机场赶到KAE基地的大门口,一路上都在想他做的这个选择到底正不正确。
要他放弃原有的人生轨迹,突然调头前往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压根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正在读高二,如果按部就班,他明年就要参加高考,然后读大学,毕业、工作……就像无数人那样,过着最正常的生活。
可他放弃了学业,为了一个没有百分百概率的可能性做殊死的搏斗。
即使选择了打职业,前途也未必一帆风顺,他有可能成为KAE的青训选手,但也有不少人在青训时间就放弃了梦想,重新回归普通的现实;如果运气好点,他可能一上来就能打次级联赛,可也有人一辈子都只能在次级联赛里打转……
电子竞技这个行业看起来美好,却有太多不确定的风险性,现实的残酷让梦想看起来是那么渺小又弱不禁风,不少人在梦想即将成真的前一秒,可能就提前听见了无情的梦想破碎的声音。
即使是连易延那样风光无限的大神选手,也经历过失败,至今还在追求世界冠军的途中苦苦沉浮。
但如果没有站上联赛舞台的机会,他连追求冠军奖杯的资格都不配拥有。
收获是否能比付出的多,洛鸢犹豫过,但他知道,如果不踏出第一步,后面所有的可能都无从谈起。
所以他踏出了,他迈着步子,用自己的双腿站在KAE的基地里,用自己最大的决心来开启那一道门。
洛鸢的父母给了洛鸢很多支持,他们甚至鼓励洛鸢放心大胆地去尝试,无论怎样,他们都相信洛鸢能够成功,因为洛鸢是他们最优秀的儿子。
从小到大,洛鸢的父母就对洛鸢实施放任主义,但凡是洛鸢想要去做的事,他们都会给予洛鸢最大程度的支持,除了家境殷实的物质原因外,还有他们对洛鸢无条件的爱。
可现在邓经理的话犹如给了洛鸢当头一棒,让他从那些设想好的艰辛与苦难中抬起头来,令他意识到那些坎坷的阻碍他已经不费吹灰之力地跨过了一半,他站在一个他不敢想象的起点,只等着冲刺直指顶峰。
“来了?”熟悉的声音让洛鸢瞬间清醒,他看见连易延从楼梯走下来,单薄如幽灵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眼帘,就像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那样。
但连易延并没有在他面前停留太久,他只是轻轻地望了一眼洛鸢,那样的眼神甚至不带什么感情,自然也让人无从窥探他内心的想法。
连易延从洛鸢面前走过,径直走到练习室的深处,最角落也是最靠窗的一个座位。
“洛鸢。”连易延喊他的名字,“坐过来。”
连易延的语气似乎不容人拒绝,洛鸢只好走到练习室的角落,很安分地站在连易延的身边。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位置。”连易延示意他坐,“你的旁边是我,另一边是辅助,方便你们沟通,有什么问题吗?”
跟先前一样,连易延的语气不像在商量,更像是宣告,反正洛鸢的任何回答都不会对他的决定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因为连易延坚硬冷漠得压根不会被别人撼动。
洛鸢其实很想问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坐在连易延身边,跟辅助靠着坐还能理解,因为下路组合需要培养感情和默契。
可连易延又不是辅助。
一边是辅助,一边是打野。作为被夹在中间的AD,洛鸢有点心情复杂。
不,应该说,重要的不是打野,而在于那个人是连易延。
洛鸢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好日子到头的洛鸢在KAE基地整整试训了半个月,最后竟然出色地通过了试训,那看来他的好日子还没望到头。
对线和打团能力都很优秀,跟队友的配合也不错,唯独意识和经验还需要加强。
终于放下心来的洛鸢长舒了一口气,他瘫倒在电竞椅里,觉得肌肉酸痛,整个人无比疲惫。
在这半个月里,洛鸢几乎没怎么睡觉,除了试训还是试训,不是在试训就是在练习,他全力以赴地想要好好表现,最后确实功夫不负有心人,成功了。
此刻的练习室只有他跟连易延两个人,明明正值休赛期,连易延竟然也不回家,待在基地全程陪他试训。洛鸢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此刻,洛鸢正闭上眼睛窝在电竞椅里,左手垂在身侧,用另一只手的手背遮着眼睛,阻挡光线,姿势倒是十分放松惬意。
他能隐约听见窗外清脆的鸟鸣,平时觉得嘈杂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却很悦耳。
由于闭着眼睛,听觉似乎变得敏锐不少,比如现在,他还能听见旁边位置的人起身的动静。
洛鸢突然感觉有只冰凉的手碰了碰他的眼角。
只是一瞬,冰冷的触感很快消失,快得洛鸢恍惚间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连易延顺势单手按住洛鸢的肩膀,似是宽慰又似勉励,俯身轻声地对他说:
“成为世界第一AD吧。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第8章
后来洛鸢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成为了世界第一AD,只不过不是作为KAE战队的选手,而是HWM战队的得力王牌。
想到这里连易延简直要自嘲地笑出声,好像冥冥之中命运给他们开了个玩笑,所有人都有正确的去处,只是过去的他们误以为自己掌握了正解,到最后还是兜兜转转,各自去往该去的地方。
那个时候洛鸢是怎么回答他的?连易延原本以为自己应该记不清了,最后发现原来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洛鸢收回遮着眼睛的手,一下子从电竞椅上坐起身,睁大眼睛望着连易延,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对视,紧接着,洛鸢就有点得意地笑起来,笑得眉眼弯弯:
“在成为世界第一AD之前,我还要成为你的AD呀。”
那个时候的洛鸢刚刚通过试训,想必内心是很高兴的,不然他整个人怎么会熠熠生辉,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连易延看着坐在阳光里露出笑容的少年,再度在他身上看见了符合年纪的率直和纯真,带着鲜活的生命力,就连热度也那么真实。
他指了指洛鸢的左眼角,问他:“这块印记是怎么弄的?”
洛鸢反应过来,摸着自己眼角处淡红色的胎记,大方回答道:“这个是胎记啊,天生就有的,之前还有很多人以为是我用笔画的呢。”
“有点像鸢尾花的图案。”连易延客观地评价道。
“真的吗?你也觉得像?”洛鸢暗自嘀咕道,“我妈也这么说……我倒是没觉得。”
“所以你的名字是你妈妈给你取的?”
“差不多。”洛鸢耸耸肩,“我妈很喜欢我这个胎记,她觉得这是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象征,而且她说形状像鸢尾花,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她越来越喜欢鸢尾花了,结婚周年纪念的时候还和我爸专门去欧洲旅游看鸢尾花田,照了无数张照片。”洛鸢似乎很无奈,“去花店也是买鸢尾花,节日时也是送鸢尾花,连我爸都劝她适可而止一点。”
连易延隐约从他的话里得到了他们家人感情和睦的讯息,那或许是一个无比温馨的家庭,然后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培养出了洛鸢。
连易延并不感到艳羡,他只是觉得洛鸢确实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所不能理解的在洛鸢那里也许是常识,他所没有体会过的于洛鸢而言是最普通的日常。
但连易延同时也感受到,洛鸢应该是第一次,对他敞开了心扉。
曾经在他面前笑得坦率的少年变成了阴冷又咄咄逼人的影子,连易延的耳畔似乎还回响着洛鸢先前遇见他时充满恨意的话语,现在的洛鸢与过去相较,得到的明明更多,性情却完全判若两人。
连易延还想继续睡,却被邓经理的大嗓门给吵醒,邓经理坐在车头的第一排座位,回过头来面朝所有队员,大声提议道:“我们回酒店前先去吃夜宵怎么样?”
晚上七点开始的比赛,到现在已经过了晚上九点,电竞选手的作息跟常人比起来算是昼夜颠倒,经常要熬夜通宵,现在正是吃夜宵的好时候。
他们今天还要待在上海,全队会在订好的酒店住一晚,明天再启程坐高铁返回南京,这辆大巴的目的地就是酒店,不过途中,邓经理提出再多一趟行程。
“我赞成!夜宵冲啊!”余平最看热闹不嫌事大,立马举双手赞成。
“我……我没意见。”游杰有点拘谨,说完后立马低下头去。
陈云斐笑了:“既然是夜宵,那当然是邓经理请客吧?”
“我请客,我请。”邓经理像是早就料到这点,很慷慨地大手一挥,“你们就说去不去吧!”
“去哪吃?”徐家容问邓经理。
“嘘。”邓经理神秘兮兮地卖关子,“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连易延对这种团建活动向来没兴趣,以前他也是能不参加就尽量不参加,但今天,或许是因为跟洛鸢久违的重逢,很多不该想起的事情不受控制地像潮水般席卷进他的脑海,他觉得一个人回到酒店后反而更容易胡思乱想,于是没有反对邓经理的提议。
晏铭冷哼一声,压根不发表意见。
少数服从多数,大巴车朝着邓经理指定的地点出发。
二十分钟后,车辆便很快到达了目的地,坐在前排的队员先下了车,连易延起身走到过道中间,侧头却看见晏铭坐在最后排,没动。
邓经理见状连忙越过连易延走到晏铭的座位跟前,招呼他说:“晏铭啊,别坐着了,快下车,已经到了。”
晏铭显然还在闹脾气,头一扭,直接拒绝交流。
邓经理好言好语地劝他:“怎么啦?是不是心情不好?哎呀我知道,输比赛心情不好是肯定的,那就更应该去吃点好吃的放松下心情嘛,对不对?”
连易延心想,他哪是因为输比赛,纯粹是被自己的话给气的。
给他惯的。
“不想吃就别去,让他一个人回酒店。”连易延说完这句话就下了车。
“连易延!你!”晏铭听到这话顿时暴跳如雷,可惜连易延已经下了车,他只能对着空气乱发脾气,一顿输出也造不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邓经理也觉得头疼,只好按着晏铭的肩膀让他重新坐回到座位上,想尽办法灭他的火:
“那这样,要是晏铭你实在不想去聚餐的话,你就先回酒店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一下。”
晏铭现在的确是没了聚餐的心思,他被连易延弄得怒火中烧,一刻也不想多待。
“你把房卡拿好,到酒店的时候记得给我打个电话。”邓经理从口袋里抽出房卡放在晏铭的手心,再三叮嘱他,“别到处乱跑啊,好好调整下心情。”
晏铭攥紧了手中的房卡,脸部表情都有些轻微的扭曲,没说话。
邓经理安顿好了晏铭,才下车跟其他队员们汇合。
“晏铭呢?”徐家容看见少了个人,很疑惑地发问。
“他不想来吃饭,我让他先回酒店了。”邓经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闹脾气呗。”余平口无遮拦,“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要别人哄他。”
陈云斐也跟着笑笑,不说话。
游杰有点局促地望望他们,不敢对晏铭做出评价。
连易延压根懒得参与聊天,他独自站在路灯下,背后是绚烂的霓虹以及繁华的街道。
他们没再去管晏铭,一行人穿过马路,跟着邓经理来到一家火锅店。
余平顿时觉得无趣,不满地嚷嚷起来:“怎么是吃火锅啊!我还以为有什么好吃的,值得老邓你卖关子卖半天,结果竟然就是火锅!没意思!”
“吃火锅还不如让连神带我们去重庆吃,重庆火锅才够劲,连神你说是不是?”陈云斐想起连易延的籍贯在重庆,于是挑了个话题,笑眯眯地跟连易延搭话,“改天带一下吧?”
“想吃随时都可以去。”连易延冷淡地回答。
言下之意是不用他带。
陈云斐脸上还是挂着微笑,此人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整天笑眯眯的,不过内里的心思却没人能猜透,看起来带着点神秘的危险感。
余平跟陈云斐不同,余平是个直性子,有点愣,一天到晚只知道往前冲,但幸好他大大咧咧的性格令他足够乐观,游戏外几乎没什么烦恼。
“我请客啊,你们还挑上了,不花钱纯蹭饭的人别说话!”邓经理赶着他们进了店门。
店内倒是意外的宽敞,装潢风格古色古香,清澈的流水从假山的空隙中涌出,潺潺的水声令人心情放松。
邓经理提前预定好了包厢,KAE的成员们推开门进来,却发现包间里早就坐了一个人。
“这不是HWM的胡经理吗?”眼尖的徐家容认出了来人,客气地跟他问好,“您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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