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看球赛,每咬一口都带着十足的火气。
他偶尔会低声骂两句,但骂的是踢球的人还是谁就不好说了。
梁诚偶尔抬眸看他一眼,孟凡则是回瞪他:“看我干什么,又没骂你,别自己对号入座。”
梁诚鼻腔发出一声哼笑,继续投入电脑。
孟凡出院那天在下小雨,锦江市秋天阴雨绵绵,一层层地洗刷夏日的燥热。
孟凡坐在副驾,盯着车窗上蜿蜒流淌的雨丝发呆。
车内播放着舒缓的音乐,除此之外他们都没说话。
等红绿灯时,梁诚将音乐声调小了。
“回去之后,你还要继续留在足球队吗?”
孟凡顿了顿,这个问题他之前还没想过。
他还要继续留在足球队吗?
又或者说,他还能留在足球队吗?
膝盖对于运动员来说是极其关键的身体部位,尤其是足球运动员,这两条腿就跟命根子无异,而且还是右腿膝盖。
“留,”孟凡想了两秒说,“为什么不留,等我好了就可以继续踢球了。”
梁诚没说话,静静注视着他。
绿灯亮起,后车响起笛声。
又是一路无言。
回家后,梁诚把孟凡抱到床上,又给他换了一套衣服,再倒了杯牛奶给他喝了后,才坐下来对他说:“还是退了吧。”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孟凡拿着杯子的手握紧了,原本香甜的牛奶此刻在舌尖显得有些苦涩。
“不要。”孟凡道。
“我问过医生了,膝盖骨折是不可逆转的,说你以后要避免做剧烈运动,少用膝关节,不然可能会加重病情。”
孟凡微抬起下巴,倔道:“医生说的又不一定都是对的。”
“孟凡。”
梁诚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没在问你。”
孟凡咬了咬牙:“凭什么你可以替我做决定?”
自从他醒来之后,梁诚像是变了一个人,对他的控制欲简直达到了顶峰,餐食上管他也就罢了,连他的职业生涯也要指手画脚了吗?
“凭我是你未来的丈夫,”梁诚平静地说道,“这个理由够吗?”
孟凡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理由,一下愣了。
过了好一会,孟凡才说:“可是,我们都说好要解除婚约的。”
“至少在解除之前,我们还是这个关系。”梁诚说。
孟凡憋屈:“你这是不讲道理!”
梁诚深深看着他:“对,我就是不讲道理,也不想跟你讲道理。”
孟凡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憋出一句:“你个神经病!”
梁诚根本不予理会。
“先睡会吧,晚上吃饭的时候叫你。”
说完他就走了,任凭孟凡把枕头砸到他的身上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梁诚径直去了阳台,从两盆沙漠玫瑰的缝隙里摸出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打开烟,里面就只剩两支了。
上次他来看时都还有半包。
梁诚点燃,吸了一口,缓慢地吐出来。
白色烟圈在空中打转,变得飘渺、虚无、被风吹散……
公寓的阳台正对一中操场,今天是周二,可以看到好多班级正在操场上体育课。
有时候他回来得早,还能看到孟凡在操场上踢足球。
在体育方面,孟凡确实还是比较有天赋。
梁诚球看得很少,但也看得出孟凡踢球技术还是不错,边后卫的位置,经常来回跑,一上就是一整场。
孟凡也是真的热爱这项运动。
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却愿意接受日复一日的训练,甚至已经拿到了国家二级运动员的专业证书。
梁诚又吸了口烟,他手肘撑在栏杆上,微微眯起眼。
但是没办法。
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惯着他了。
孟凡在山里出事那一夜的画面,几乎每天都会在他梦中出现,没有哪次醒来不是大汗淋漓,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无法再次面对孟凡出事的样子。
也没有办法再次看到孟凡倒在血泊之中。
梁诚忽地有些恨自己,以前为什么不管孟凡,如果他在孟凡有叛逆的苗头时就立马把这簇火苗浇灭,孟凡如今会不会就好好的?
哪怕他在这学期开学时把他的摩托车收缴,孟凡也不会经历这样的事。
而高中的他也是心高气傲,懒得去管孟凡,几个月前的他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每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梁诚将烟头在栏杆上摁灭,看着火星一点点小下去,他也沉沉地吐出最后一口气。
而孟凡还躺在卧室床上生闷气,并不知道梁诚在想什么。
孟凡出院后一直在公寓呆了快一个月,期间,蒋湘绣和孟征国每周至少会过来看他两次,每次都会用那种心疼又内疚的眼神将他包围。
开始孟凡还会想哭,像摔倒的小孩见到家长,在父母问疼不疼的时候,会委屈地埋在妈妈怀里哭泣。
可后来他也渐渐无感了,倒是蒋湘绣每次听到他说痛时会在孟征国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让孟凡差点以为自己不是骨折了,而是被截肢了。
这段时间,孟凡的活动空间仅局限在这一百多平米,甚至大多数时候是在这张床上,吃喝拉撒都得梁诚伺候着。
孟凡其实有点过意不去,毕竟这事是他自己造成的,梁诚还要牺牲他学习和比赛的时间专门照顾他。
所以他不止一次向梁诚提议说想回家去,这样他们都方便,他有专业的护工照顾,梁诚也不用管他了。
但是他一提出来,就又被梁诚否决了。
“你是不是想支开我又出去玩?”梁诚质问道,“你腿都这样了,能不能不要总是想着玩的事?”
孟凡委屈极了,他好心让梁诚别那么累,梁诚却觉得自己在忽悠他?原来在梁诚眼中,他就是这样一个贪玩的人?
这件事只要梁诚不松口,孟凡就只能老老实实在公寓呆着,每天睡到自然醒,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事就打打游戏看会电视,等梁诚回来了就用轮椅推着他下去转一圈。
足足过了三个月,梁诚才准许他自己杵着拐杖行走,且每次行走的时间不能超过十分钟。
等他再次回归校园的时候,已经是高一下学期了。
高一下分文理科,孟凡缺了接近一整学期的课,加上之前一直着重于足球队的训练,几门理科的成绩都不太理想,考虑到学习压力等方面的因素,孟凡最终选择了文科。
如果说之前对于足球他还一直抱有希望的话,在这几个月的康复训练中,他也不得不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新的班级新的环境,与学校隔绝了几个月,孟凡开始还不太适应,尤其晚自习铃响时,他会下意识起身去教室后面拿球,直到膝盖处发出的刺痛警告他,他现如今已经不能再踢球了。
孟凡刚回到学校的那段时间心情特别低靡,一天到晚都不怎么说话,上课也总是打瞌睡,下午就望着窗外的足球场发呆,看着曾经的队友训练奔跑。
新的班级里,他像个沉默寡言的异类。
第23章 规矩
锦中高一是九点下晚自习,孟凡出来得比较晚,这时校外都没什么车。
孟凡径直走到校门口最右边的一辆SUV,打开车门坐上去。
车子启动,两分钟就到了公寓的地下车库。
车库很安静,两人沉默地上了电梯,开门进屋。
开灯,孟凡换了鞋后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梁诚站在玄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他去热了杯牛奶,然后才敲响主卧的房门。
过了好一会,里面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
房门打开,露出孟凡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孟凡头发有些乱,像是在床上滚了一圈。
“牛奶。”梁诚把牛奶给他。
孟凡接过后就准备关门,梁诚却用手掌撑住房门。
梁诚微垂下脖子,盯着孟凡看了一阵,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孟凡偏开眼睛:“没有。”
“那怎么最近几天都对我爱答不理的?”梁诚撑开门,往里走。
孟凡被迫往后退,右脚还不太灵活,碰到床沿时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梁诚把椅子拖过来,在孟凡跟前坐下。
“什么事情,跟我说说?”
“没事。”
孟凡垂着眼眸,浓密卷曲的睫毛在眼皮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微微弓着背,脖子连着脊椎的那块骨头清晰地凸起。
“孟凡,”梁诚叫他的名字,“你知不知道,每次你有心事的时候都特别明显。”
“哪里明显了?”孟凡抬眼问他。
“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
孟凡:“那只是你感觉。”
梁诚:“看着你长大,对你,我相信我的直觉。”
孟凡怔了怔,慢慢地眨了下眼。
梁诚继续问:“对学校的生活还适应吗?”
“还行。”
“学习能跟上吗?”
“差不多吧。”
两人一问一答地过了几轮,梁诚停顿片刻,问:“是不是还想踢足球?”
孟凡不说话。
梁诚也没催促他,抬手揉了揉孟凡的头发:“打起精神来,等你腿彻底好了,还是可以上球场的。”
“就算不能从事这个专业,你也依旧拥有喜爱它的权利。”
孟凡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
他别开脸:“干嘛说这种肉麻的话。”
他倒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包裹,声音闷闷的,可能是隔了层被子的缘故:“我想睡觉了。”
梁诚没说什么,起身出去了,顺便把门带上。
这晚过后,孟凡倒是逐渐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经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梁诚拌嘴,时不时在阳台偷偷抽两根烟,被发现后又追着梁诚乞求别扣他的零花钱,乞求无果后就破罐子破摔,指着梁诚鼻子骂,最后以被梁诚用更多的零花钱威胁而告终。
梁诚每天都会专门送他去学校后才会去锦大,即便走路只有几分钟,梁诚还是会风雨无阻地坚持送他。
有时候孟凡都觉得他是不是太闲了,可每次早上能赖在梁诚车里多睡二十分钟时,孟凡又会觉得梁诚真是太好太贴心了。
即便孟凡退出了校队,他跟队里的人还是一直都有联系。
毕竟是从初中一路玩上来的,就算不踢足球了,他们也都还有其他共同爱好。
比如说打网游。
队里有个人叫陈卓,现在刚好和他一个班,下午最后一节课后,陈桌邀请他去网吧打游戏。
算算日子,孟凡已经好久没去过了,游戏还卡在第八关。
于是陈卓这样一说,孟凡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两个人轻车熟路地绕到学校后门翻墙跑了,在网吧坐着打了两个小时游戏后,孟凡饿了,于是打开手机点了个外卖。
在晚自习下课一小时前,孟凡向陈卓告辞,提前离开网吧急忙往学校里赶。
爬墙的时候他差点崴到脚,好在旁边有个大石头,让他扶了一下,只不过掌心被刮了一条浅浅的口子。
孟凡随意拍了拍灰,快步往教室里走去。
在他正准备猫着身子从后门进去时,班主任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孟凡。”
孟凡定住脚步,僵硬地抬头往回看。
这一看,他又愣住了。
梁诚站在李老师旁边盯着他,一张脸黑得可怕。
孟凡心里咯噔一声,感觉很不妙。
在孟凡走过去的这几秒钟里,孟凡脑子里闪过很多种可能的后果。
先被骂一顿,再被大骂一顿……
当然最有可能的就是,梁诚这次应该会扣他很多钱。
只不过,梁诚为什么会来他学校?
李老师是个三十来岁的女老师,做事干练,对于学生,批评起来也是该严厉时严厉。
办公室内,孟凡坐在李老师和梁诚对面,由于心虚还有些局促。
李老师率先开口:“孟凡,你今晚去哪里了?”
孟凡:“我……”
他肯定不可能如实说,也怪他走的时候太冲动,连个像样理由都没有编好。
之前训练已经成了习惯,忘记文化班里逃课被班主任发现后的风险是极大的。
“网吧,对吧?”梁诚突然开口。
孟凡看向他,不说话。
梁诚眼神冷冷的,像是恨不得冻死他。
“我问你,对不对?”声音更冷。
孟凡还是不说话。
“敢做不敢当?”
李老师似乎也觉得梁诚的语气和神情太过吓人,试着缓和一下气氛:“梁先生,你先别生气——”
她还没说完,梁诚就打断了她的话:“李老师,谢谢你今天给我打电话,之后还烦请您继续帮我关注一下孟凡,有任何情况随时跟我联系。”
李老师笑了下:“不用客气梁先生。”
“李老师,今天我想带孟凡提前走可以吗,有些事情想单独跟他说一下。”
李老师看看孟凡,孟凡正坐在凳子上,皱着眉,身体已经缩成了一个鹌鹑,她再看看梁诚,梁诚不知是从什么场合赶过来,现在还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整个人气场强盛,看上去极具压迫感。
“好,好的,当然可以。”李老师下意识挺直背说道。
回家的路上两人都没说一句话,孟凡划拉着手机,实则一直在偷偷观察梁诚的反应。
但梁诚全程没什么表情,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又黑又沉。
回到家后,孟凡拉着书包就想往书房走,结果在书房门即将关上的那一秒,被外面伸进来的一只手掌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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