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哪。”梁诚耸肩,“可能西藏,也有可能是新疆,看怎么安排。”
孟凡顿了片刻,他以前是最恨不得梁诚赶紧走的,越远越好,一点都别管他。只是现在,一想到梁诚要离开整整五年,还有可能更久,他心里就控制不住地难受,心脏像是被人揪了一把。
孟凡知道,他舍不得梁诚走。
从出生到现在,基本每天都会见面的人说离开就离开,谁都不可能一下就能接受。
见他不说话了,梁诚似是察觉到什么,主动坐过来,把人揽住。
“你好好上个大学,毕业没多久我就回来了。”梁诚轻声说。
孟凡慢吞吞地叉了一块水果,只是吃不出什么味道。
“等我回来,咱们就结婚。”
梁诚的眼神很认真,全部的深情温柔地将他包裹,孟凡咀嚼的动作顿了一顿,“嗯”了声。
没有人会拒绝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
孟凡也不例外。
他知道自己也爱上梁诚了。
在过往十八年的不知不觉间,梁诚强势又温柔又不由分说地占领了他心中的领地,叫他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这天是个大阴天,云层密密麻麻地堆叠在天边,明明是酷夏却阴风阵阵,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梁诚今天公司里还有一些交接事情,很早就出去了,孟凡本来连和梁诚报备的腹稿都打好了,现在看来用不上了。
跟萧申桀约的下午三点,孟凡用完午饭就出了门,在路上还接了通梁诚打来的电话。
无非是问他有没有吃午饭,吃的什么之类琐碎的问题,孟凡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了,挂电话前,梁诚说:“公司这边事情还有点多,我可能要很晚才回来,你早点睡觉,别等我。”
孟凡心里一喜,差点笑出声。
他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正常且稍带惋惜。
“嗯,那我困了就睡咯。”
到南山俱乐部时,萧申桀正坐在门口抽烟,看到孟凡下车过来,他才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烟灰。
“来根?”萧申桀抖了根烟给他。
孟凡接过:“谢谢。”
“我先带你参观一下?”萧申桀说。
“行啊。”
萧申桀带他从大门进去,进去后孟凡才发现,里面有点像一个大仓库,零零散散地停着几辆赛车,每辆车旁边都围了一群人,拿着图纸和工具在商议什么,空气中弥漫着机械和油漆的味道。
萧申桀边走边跟他介绍,路上有不少人跟萧申桀打招呼,经过的人都在似有若无地打量他,他也在默默打量着他们。
萧申桀领着他上了二楼,在楼梯转角处,迎面遇上了两个穿赛车服的人,抱着头盔说说笑笑地往下走,看到他们时,笑着叫了一声“桀哥”。
萧申桀带孟凡到了一个房间,里面是琳琅满目各色各样的赛车服。
他转头上下打量孟凡一圈,再在一堆衣服里挑了一套给孟凡。
是一套红白相间的制服。
“换上,我带你去挑车。”
孟凡还是第一次穿专业赛车服,心里有点小激动,光是看到车库里排列得整整齐齐还泛着光的酷炫赛车时,他手心就已经开始痒了。
南山背后的一条公路被改成了专业的训练场地,萧申桀先带他跑了两圈,孟凡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景象飞速倒退,心脏狂跳不止。
直到他换到驾驶座,摸到方向盘的那一刻,孟凡感觉浑身血液都有隐隐沸腾之势。
萧申桀看出他在紧张,安慰道:“第一次可以开慢点,比考驾照都轻松,放心。”
孟凡赛车类的仿真游戏玩过不少,理论上来说是会的,但真正踩下油门那一刻,那种划破空气向前飞出又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车子贴着山壁一路向前,萧申桀在一旁指挥方向,时不时提醒他调整速度。
一圈跑完时,孟凡整个手心都浸满了汗。
“怎么样?”萧申桀笑着问他,“爽吗?”
“爽。”孟凡脱口道,是真爽,比玩机车还爽,车轮摩擦地面的刺耳响声,马达轰鸣,无法预料的弯道,以及快要蹦出喉咙的心脏,孟凡好久都没玩过这么刺激的东西了。
“我想再来一圈。”孟凡攥紧了方向盘,望着前方的双眼都在冒光。
萧申桀说:“没问题啊。”
这时,车前的挡风玻璃上浮现了密密麻麻的小雨滴,并逐渐变多,干燥的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湿润起来。
“下雨了。”萧申桀说,他降下车窗,冷风溢进来,夹杂着冰凉的雨丝。
硕大的乌云压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上,好像随时都能砸下来。
他想了片刻,提议道:“要不今天就这样,你下次再来,下雨天拐弯容易打滑。”
可是孟凡此时浑身都处于躁动阶段,血液烧得沸腾,哪里听得进他的话。
“没事,再来一圈而已。”
萧申桀估摸雨还没彻底下大,再来一圈应该没太大问题,加上孟凡正在劲头上,也就没再劝他,只道:“这把开慢点。”
话音刚落,孟凡就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这雨说下就下,不给人一点喘息的时间,才开出去没多久,原本的点点小雨就变成了硕大的雨珠,接连不断砸在地上渐起一圈圈水渍。
面前的刮雨器快速工作着,可挡不住雨势太大,刚一刮干净,玻璃上就又模糊了。
孟凡全神盯着前方的道路,忽然感觉膝盖上传来轻微的刺痛。
开始孟凡并没有在意,踩着踏板冲破雨幕。
“慢点。”萧申桀提醒道,他感觉孟凡的状态有点兴奋过头了,“把控好速度,贴着山根走。”
萧申桀抓着扶手,紧紧盯着前方。
孟凡适当放慢了一点速度。
但是,他右腿上的筋却突地抽痛一下,痛得孟凡神智恍惚了一瞬,放在踏板上的脚不受控制地踩到底。
在这一秒钟的时间里,他手上也忘了改方向。
“艹——”孟凡暗骂一声。
早不痛晚不痛,偏偏现在开始痛。
“向右打——”萧申桀大吼道,扑过来推方向盘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孟凡抬起头再望向前方时,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头向山壁栽去。
孟凡瞳孔骤缩,随着“轰”的一声巨响,他眼前一片漆黑。
……
再度睁开眼时,入目的是医院纯白的天花板,现在还是白天,阳光透过窗户缝隙照进来,空气中的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孟凡眼珠左右转了转,望到了床边的梁诚。
梁诚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两手环胸,正在看他。
他脸色阴沉,眼神深如海,嘴唇绷成一条直线,周身的气压低得人喘不过气。
记忆回笼,孟凡心里咯噔一下。
完蛋了。
他重新闭上眼睛,企图逃避这一切。
“醒了就别装了。”梁诚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病房里响起。
孟凡心里拔凉,藏在被子里的双手捏成了拳。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他视死如归地睁开了眼,直直望向梁诚冷冷的眼眸。
“头还疼吗?”梁诚问。
孟凡感觉了一下,是觉得额头那一块有点刺痛,不过还好。
于是他说:“不疼了。”
“其他地方还疼吗?”
孟凡又感受了一下,发现除了右腿之外,也不怎么疼。
他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脑袋,发现额上缠了一圈纱布,手上有几道像是玻璃擦出的小伤口,其他地方倒一切正常。
很快有一波医生进来,给他全身上下做了一番检查,然后捧着本子开始记录。
“医生,我怎么了?”孟凡问。
医生抬起头,道:“没什么事,你就是磕到头了短暂昏迷了一会,还有一点小擦伤,其他都没问题。”
孟凡松了口气,不禁庆幸他命真大。
可这口气在触及到梁诚的眼神时又给吸了回去。
梁诚的眼神太黑太吓人了,让孟凡自动联想到了好久之前,他被从局子里带回去那次。
梁诚像个冷漠的铁人,把他屁股都快打充血了才放过他。
而这次……
医生给他检查完后,开了个单子给梁诚,再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说他可以办理出院后就离开了。
房里又只剩下梁诚和孟凡。
孟凡头一次这么厌恶VIP病房。
他还想挣扎最后一次,思考了一阵,试探性地问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啊?”
梁诚:“你说呢?”
孟凡闭嘴了。
梁诚似乎冷笑了一下:“难道不应该是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南山吗?”
梁诚已经知道了。
现在孟凡无比后悔,早知道他就听萧申桀的话,不开那第二圈了。
现在事情变成这样,他都没法想象梁诚会怎么收拾他。
还有萧申桀,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当时萧申桀扑过来抢方向盘,还把他吓了一跳。
他现在是没什么大事,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萧申桀在前面帮他挡着的缘故。
要真是这样,他还欠他一个大人情。
孟凡焦虑不已,问道:“萧申桀他没事吧?”
梁诚盯着他不说话。
孟凡避开他的眼神,后知后觉现在好像不是问别的男人的时候,而且这样一说,也算是主动认罪了。
“没事。”过了好一会梁诚才说。
孟凡暗暗吐出一口气,小声嘀咕:“那就好。”
“孟凡,你自己都要死到临头了,还有空去关心别人啊。”梁诚说。
“我,我怎么了?”孟凡有些局促,又有些紧张,解释道,“我只是去试玩了一下,谁知道它会突然下雨啊。”
“试玩?”梁诚质问道,“你有证吗?你学过吗?什么都没有就敢碰这种东西了?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那这不也没出什么事吗?”孟凡道,“而且有专业的人带我。”
“你说那个萧申桀?”
梁诚歪头打量他:“那我就更要问了,你什么时候跟他认识的?怎么认识的?”
孟凡皱眉:“我就正常交友认识的啊,这你也要管吗?”
“人家是职业车手,你一个学生,平时怎么正常认识?”梁诚哼笑一声,“没少往南山跑吧?”
被他说中,孟凡颅内飞速运转,想寻找反驳的理由,只是事到如今,最后一层窗户也就只有一层保鲜膜那么厚了。
他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梁诚逼问犯人的语气还让他有些生气,忿忿道:“那你现在质问我是什么意思?我跟同学到处玩玩多认识点人都不行吗?我是不是每认识一个人都要和你报备一声才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诚:“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背着我去干这些危险的事。”
“那我跟你说了,你又不让我去。”
梁诚:“你是真不懂事还是假不懂事?孟凡,你已经成年了,要学会对自己负责。”
梁诚语气变得很怒:“这才过去多久,你就把自己腿怎么断的事忘了吗?机车赛车那些东西是你现在这个阶段能碰的吗?你才十八岁就敢玩这些?这是在拿你的命去挥霍!”
他气,孟凡也气,受不了梁诚一句接着一句的质问,好像他做了什么千不该万不该的事情。
不过就是去玩车没告诉他,至于这样逼问他吗?
“那也是我的命!”孟凡喊道,“我都成年了,还不能干点自己想干的吗?”
“你的命?”梁诚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多为别人考虑一点?万一你出了事,你爸妈怎么?我怎么办?”
“难道你就从来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
“哪有这么严重啊!”孟凡道,“你少夸大其词!”
“孟凡!”梁诚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求你多想一想我,好吗?”
“你从来都不会想我会有多担心你。”梁诚眼神变得灰暗,“也从来没有都没有顾及过我的感受。”
空气变得剑拔弩张,有一根无形的弦紧绷着,房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梁诚略显急促的呼吸。
梁诚的质问在孟凡耳边回响不断,他哑然地看着梁诚眼中浓重的灰败,像是被狠狠伤害,一时忘了该如何反驳他的话,原本即将燃烧的火气一下就被浇灭了,更伤人的话也被堵在了喉咙里。
“我…”
孟凡抬手想去抓梁诚的衣角。
梁诚退后了一步,孟凡抓了个空。
梁诚冷声道:“我们都先冷静一下。”
说完他就走了。
孟凡坐在床边,悬在半空中的手垂下去,他眼睁睁望着梁诚走出去,连房门都没给带上。
屋内空调开的27度,孟凡却感觉很冷,心脏难受得一抽一抽的。
他缩在床上,双膝屈起抱在胸前,下巴放在手臂上,郁闷地望向窗外。
刚刚还放晴的天空变得阴沉沉,好像要开始下雨。
孟凡发了整整一个小时的呆,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一条消息都没有。
孟凡下床去阳台看了看,外面是医院的花园,因为在下雨,花园里并没有患者和医生,只有偶尔匆匆路过的行人。
孟凡右腿又开始痛了,望着稀薄的雨幕,他觉得一阵委屈。
他不过就是去玩了一下车,他也没有想到会出这种事,梁诚至于那样说他吗?
好像他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在梁诚眼中他就那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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