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每个人,其实都准备好了被发现、暴露以后的应对方法,但还是他们想得不太全面了,竟然没想过,在这种情况下要怎么说。
“老爷子您在说什么?”他虎目圆睁,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上次竟然是您故意错算的吗?怎么能这样!您可知道咱们王上有多信任您!上次又给王上增添了多少损失?”
“哟,小孩子家家,还挺谨慎。”术士老头也没生气,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吹茶水。“你就算把这些话拿到他面前去说,他也是不会信的。”
他撇了撇嘴,看起来有点孩子气。
“你以为我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很容易吗?你们只是卧底,我卧地比你们底多了?”
老顽童一样,他说到这里还有点生气了,啪嗒把小茶杯一放,吹胡子瞪眼。
“你知道这个扬州王有多讨厌吗?!我真是天天都忍着恶心去忽悠他!”
“还不能一直忽悠,得挑着事儿忽悠,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大学问么!”
“好好好... ...”卧底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就得开始安慰这个小老头。
“不容易不容易。”给卧底小哥造了一脑门子汗。
“... ...但你和我说这些干啥。”卧底还在坚持着自己岌岌可危的人设。“你真的不怕我去告诉扬州王?”
“别装了孩子... ...你不累我看着都累。”
术士老头眯着眼睛觑他。
“好吧好吧,不拿出来点什么证据你是不会相信了是吧。”
老头琢磨了两下,突然变了个表情。
“算啦算啦,”他摆了摆手,一副大人不与小人怪的表情。
“说个不是卧底肯定不知道的事儿。”他吧嗒了一口烟袋。“小丫... ...你应该知道吧。”
“那是我徒弟。”
... ...
小半个时辰后,卧底小朋友晕晕乎乎就从术士的帐篷里出来了。
迎面来了一股冷风一吹,卧底一个机灵,总算反应了过来。
他摸了摸脑门,好家伙,一头冷汗!
真吓人啊这个小老头... ...怪不得那个扬州王被他玩的一愣一愣的,这个人绝不简单!
才这么短短一小会儿,他已经迷迷糊糊地快把自己今天底裤穿什么颜色都透出去了!家里那老黄牛一胎几个崽都倒干净了,除了咬死自己不是卧底这一点没松口以外,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
太可怕了。
他抹了抹冷汗,决定赶紧使用一下他们每个卧底都有的、但不能轻易使用的权利。
单向联系仙人。
也好在,他是被这个术士叫了过来,虽然担心被这个术士发现异常,但往回走的时候,总还有一小段地方是能既远离术士,又能独自一个人的。
... ...
“发生什么了?急匆匆叫我俩过来。”
谢悟德领着小丫掀帘而入,俩人脸上都带着运动后的热气,两身一模一样的亲子装,一模一样的一脑门汗。
小丫的领养仪式最终没有办的很大,就他们谢家几个人齐齐到场,再请了周品大儒做见证,开了族谱把小丫填进去,再热热闹闹请大家伙吃了次流水席就算完事了。
正式领养后,一家三口的模式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温容也是第一次发现,谢悟德竟然是个惯孩子的主。
自从正式收养了小丫,又听小丫跟他叫了几声爹以后,谢悟德原本的那点别扭劲儿就彻底消失了,天天只要有空就带着小丫出去疯玩,这不,一看这俩人的样子,就知道肯定又是出去野了。
温容无奈地止住原本想说的话头,对着爷俩招招手,让他俩过来。
一大一小立刻眼巴巴凑上去,一人一边挤着温容,仰着脸,好像两只团团脸小狗一样给他擦汗。
“刚刚扬州那边来信。”温容不偏不倚,一人一下地擦着。“说那边的术士找到了他,自称自己是小丫的师父。”
“他还说,那个人差不多六十左右,鹤发童颜,个头不高,人看起来十分和善,但十分恐怖,他除了自己是卧底没说,咱这边情况没说,其他基本上都说了。”
“他把能记得住的谈话内容都发给了我,我看了一眼,对方绝对对我们没有什么恶意,或者说,这一次他想传达出的东西,没有恶意。”
温容把自己整理出的文稿排在桌面上,修长的指尖在其中几个地方点了点。
“这几个地方,但凡再多问一嘴,对方绝对就能从中探知到我军信息,但对方没有问,而是很高明的转移了重点。”
谢悟德靠在小几另一侧,向着温容指示的地方看去,略微思索,也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虽然吃什么穿什么平日里做什么,这种信息看似日常,实际上却包含着无数重要信息。”
“... ...不过最后转到问颜色这实在也是有的恶趣味... ...也多亏咱们还没开始给布料染色。”
到底是有小丫在场,两个大人探讨的也都浅尝辄止。
温容搂过小丫,拍了拍她的脑门。
“你有师父吗?”
小丫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是一副思考中的样子,温容直觉这里面应该有点什么深意。
之前他和谢悟德还唠过小丫的事情,为什么她坚持不改名一定要叫小丫?为什么她能会那些东西?为什么她一个人的行动轨迹,能从远东一直走到河北?
在遇到他们之前,她遇到过什么?经历过什么?
又为什么,她会对他们收养她这种事情没有任何意见?
小丫一时没有回话,温容也没再催,耐心地等着她,只时不时帮她整整衣角、擦擦汗,通过这种浅表的肢体接触,传递给她一些信息和陪伴。
又过了一会儿,小丫拧拧身子,换了个姿势坐了起来。
“嗯... ...我以前,确实可以说是有一个师父?”她抓了抓头发,情绪复杂,但并没有正负面的强烈倾向,更多的,似乎只是疑惑。“嗯... ...其实有一点记不清了,毕竟那个时候小嘛,和遇见你们之后过的生活又差得太多,有点像是两辈子一样。”
“刚刚我努力的想了一下,我以前,应该身边也是有个大人的。不过... ...他长什么样子我看不见,声音、声音我也听不出来,但是和你们都不像。”
“那和周伯伯像不像呢?”温容耐心地引导,他之前跟过很多现场,虽然自己没有上手,但也知道那些未来的同事们问话是什么样。“或者和傅伯伯?还是管家伯伯?”
“嗯... ...都不太像。”小丫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硬要说的话,有点像是,姜爷爷?”
姜爷爷?
俩大人一起愣了一下,最后还是温容在记忆里扒拉了一通,最后终于找出了一个人选。
“姜伯伯家的管家爷爷?”
“嗯!”小丫用力点了点头。
“有点像!但好像要更胖一些哦!”
确认疑似有这么个人选就好了。
虽然仅仅凭着这一点点信息,依然没有办法确定对方是我方阵营还是敌方阵营,但至少,可以知道这个人的确知道小丫,还对小丫的过去有所了解。
温容言简意赅地把得到的消息传给了卧底,并明确提示了一下对方上次疏漏的部分。
卧底同志不出意外地又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他就说那个老头分外狡诈!!!
他都这么小心了,居然还是差点露馅!
不过... ...
卧底殷勤地给扬州王倒酒,眼睁睁看着对面装神弄鬼的术士对他眨了眨眼,心里对于这个人的猜测,进一步滑向了好的一方面。
总感觉... ...这个人,好像真的不是在骗他。
爬到了中心之后,他不可避免地就会接触到一些其他的人,这些人虽然大多看不起他,但看在他表面上和术士势不两立的份上,偶尔会半带着讥讽半带着看不起的说一些若有还无的话。
很碎,绝大多数没什么意义,但也并非一点意义都没有。
卧底还是从中提取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都怪那破术士!说什么春日不宜杀生,不然还能轮到幽州这帮人嘚瑟?”
“谁说不是!我早就手起刀落... ...砍了那帮废物!”
听得出来,这是制止他们杀人。
“自从这个破老头来了以后,咱们那几位大人就愈发不受宠了,也不知道这妖人是不是给咱们大王下了个蛊!现在更是过分,提拔上来了个贱民泥腿子!”
“谁说不是呢!一个贱民,凭什么和我们平起平坐... ...”
哦,这是在骂他。
不过也能说明,在这个术士的努力之下,扬州王已经和他原本的一些心腹疏远了。
“说你八字不合也就算了,说我面相不行,和大王待在一起会让大王破财!多荒谬!咱们大营绝大多数的钱不都是我挣来的!”
“是啊是啊... ...谁知道呢... ...”
说话这个他知道,以往就他最能烧杀抢掠,苛捐杂税大肆敛财。
... ...所以说,越过越觉得,这老头好像还真是他们这边的。
以前就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情了吗... ...好像也有必要给家里同步一下信息,不过不同步似乎也无所谓。
最后卧底同志衡量了一下,还是把信息如实地传递了一下。
毕竟他感觉自己,确实是有点容意被影响,既然已经被影响了,就更应该承担起传递信息这一职责了。
不过谢悟德和温容也有点分析不出来,他们只能将计就计。
尽量保护好自己,无论对面说什么,都先不接招,反正顺其自然地做吧。
如果对方真的是为了自己这边好,那现在他们这点冒犯也不算什么,如果对方真的只是骗他们,那也就无所谓了。
卧底小朋友收到回复以后愣了一下,然后感觉自己好像确实是紧张过度了。
对方到底什么意图又怎样呢?
他只需要好好的做好自己的事情不就可以了么。
反正... ...也快了。
他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收到的,小丫开启仪式的那天的图画。
真好。
下一次的仪式,他也一定要在现场。
他还要光明正大地站在最前排!!
... ...
卧底小朋友的愿望估计很快就能实现了。
也不知道那老头到底是在想什么,就在他把卧底提拔成心腹没几天后,他又动了。
“三月出三,当真适合出兵吗?”
扬州王也不是傻子,上次夜袭都失败了,这次质疑一下也是合理的。
卧底低眉顺眼跟在前面人身后进门的时候,心里的想法是这样的。
但很快,他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先生,你不要总是这样顺着我说话啊!”扬州王的声音带上了点痛心疾首。“我知道您心肠好,不忍心驳斥我,但、但如果真的错了,你也得说啊!”
“莫非是最近有人在您身边嚼舌根子吗?让您与我产生了隔阂?您说!我这就去斩了他们!”
... ...他收回刚刚的话,就这个傻子劲,不忽悠他的确都浪费了这么个好料子。
“非也非也。”老术士在被人面前,还真的装得一副仙风道骨、神神叨叨的样,笑容好像都带了点高深莫测。
他摆了摆手,神情有点高人般的悲悯。
“大人这一段时间,实际上并不适合出兵。但事在人为,若是主君自己想,那自然就哪一天都一样了。”
他伸手点了点,继续输出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三月三,的确可以说是这其中不错的一天了。”
“也是。”扬州王就这样忽忽悠悠就瘸了。“现在的时间刚好,城里也传来消息,说是快要挺不下去了,再拖下去也没有意义。”
扬州王是个身材十分魁梧的中年男子,他本就高大,穿上铁甲以后,整个人更是像一座山一样,随便动作起来都阵势浩大。
“传我指令。”
他挥了挥手,像是一座山在显示它的巍峨。
“三月三日,整军出击!”
... ...
“对面要动了,三月三。”
该说不说,这卧底爬到高位了以后,消息来得就是快。
扬州王底下的小兵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要上战场了,谢悟德就已经开始做行军计划了。
“第一波必须是用火器抗。”谢悟德身边挂着一张大地图和一整张白纸。“咱们现在的火器,不说直接犁平扬州王的军队,先撑个十天半拉月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咱们的卧底既然有高层,应该可以稍微控制对方的人数排布吧?”
安璃琼跟着谢悟德干了这么长时间,已经熟悉了谢悟德的套路,知道这人对人力有着近乎病态的看重。
“少爷兵想要调到前面是够呛了,但把兵油子、兵痞往前排一排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或许再换个做法。”温容皱眉,伸手点了点地图旁边的一点。“夏桀残暴,商汤伐之。商受不仁,牧野倒戈。”
“天命这杆大旗,周朝也扯了够久了吧。”
“天命天命,这头顶的老天,就真的有眼睛吗?”
温容抬头,目光在周围人身上缓缓逡巡。
“敢不敢赌一把?”
“我们有小丫,还有我在,就算真有天命,我也要让它站在我们这一边!”
第178章
“听说幽州这两年不一样了, 就算是咱们这样的人,都能一周吃上一次肉了。”
“你还真信呐,唉, 谁一开始不是这样骗人的。”
“不一样!”先前说话的那个小兵翻了个身。
“我前两天看了!对面那些人, 确实兵强马壮!不像咱们... ...我都好几天没有吃到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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