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安宛如躁动的困兽,目光紧紧锁定在白照影酡红色的脸庞,越冷静则越不安。
崔执简从席间起身。
萧烬安深深吸了口气!
骤然有心被挖走的错觉,萧烬安直接打断道:“王妃醉了,跟我回家。”
崔执简启唇:“慢着。”
俨然是针锋相对的状态。
警惕感使萧烬安杀意暴涨!
却偏偏因为崔执简担着个表哥身份,他按住杀机,改成诘问:“深夜本王接妻子回家,与崔小侯爷无关吧?”
崔执简打定主意,今晚不再被萧烬安提前拿到的丈夫身份所掣肘。
他挺直身体:“狐狐想来崔家,王爷为何不听听,表弟的真实想法?难道是不敢面对吗?”
萧烬安呼吸滞重,忽然被崔执简将了一军,心提到了喉咙,带有粗茧的掌心,渗出了汗水,充斥进掌纹里湿黏冰冷。
萧烬安伸手欲抓白照影的左腕。
崔执简并不退让这种霸道行为,拂开萧烬安的手。
萧烬安:“你敢横刀夺爱?”
崔执简抛去君子礼仪对抗:“他若对你无意,何必强人所难?”
此时白照影再次试着起身,却又踉跄,他重新摔回座位,这回长凳后移,他差点儿跌倒。
两道声音同时紧张万分:
“狐狐!”
“王妃!”
大虞朝文武双秀的两颗明珠,越发燃起看不见的熊熊战火,皆煎熬于白照影漫长的沉默。
可是喝醉的白照影,浑然感觉不到两道视线,都正在紧紧盯着自己。
白照影自顾自地高兴,欢喜道:“我……想去,想去崔家……”
崔执简眸光如旭日点亮。
萧烬安浑身的血液冰冷,几乎央求般凝视着他的王妃,掌背青筋浮现,宛如被抛弃似的。
白照影顿了顿,忽然扯扯萧烬安的衣袖。
“夫君,我想去崔家帮忙,参与三书六礼,给我表嫂下聘!”
“我还要带好多好绸缎添作彩礼!我不可以敷衍了事,我定然要多待几日,夫君知道嘛,我有表嫂啦,我表哥他就要成亲啦。”
第127章
萧烬安凝立着, 约莫有小半盏茶的时间毫无动作。
萧烬安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内心经历了长久的煎熬。
像是被人下了定身咒, 直到王妃那声“表哥要成亲了,我想帮忙”,才犹如给他解咒。
冰冷的四肢逐渐恢复温度,浑身的血液重新流淌。
他无法形容出自己此刻的欢喜,曾经来源于王妃原有婚事的不安感,认为总是低他青梅竹马一头的自卑感, 到此才终于释然。
白照影做出了选择。
崔执简仿佛魂魄抽离,微红的面容变成惨白,冠玉般的脸孔,表情逐渐僵硬。
……他不是输给了萧烬安丈夫的身份。
而是输给了这个人。
白照影, 误打误撞嫁进王府以后,爱上了萧烬安,认同自己的王妃身份。
秋风使得崔执简发梢凌乱,烛火映出他很狼狈。
崔执简满心刀割,迫使自己站稳, 瞳孔映出对面一高一低的两个人, 他苦笑。
白照影硬拉着萧烬安道:“王爷夫君, 你要给我表哥敬酒!你老是欺负表哥, 别以为我不知道!请你务必要在婚事期间给我表哥面子,不能让表哥丢人, 否则, 我——”
白照影醉意熏熏地仰头望萧烬安, 又像条小狐狸似的,对萧烬安甩了尾巴。
白照影威胁道:“哼,否则我就不理你了!”
他也是在意自己的。崔执简想。
只不过那种在意, 从始至终,都停留在亲情。
云中郡王妃从来没有越界的心思,是自己控制不了,恋慕了已经成婚的他。
崔执简艰难地收回思绪。
尘埃落定,他维持着体面道:“我还尚未袭爵,身份尚有差异,怎可以让王爷敬酒?王妃愿意回家小住,崔府随时招待。崔某的婚事……”
他顿了顿,嗓音艰涩更甚:“崔某婚事期间,还望各位照拂。”
萧明钰这才敢小小声说:“应、应该的。”
酒棚里这桌叙话时,其他几桌酒客们,都已经听呆了。
谁也没有想到,小庙突然驾临许多大佛。
再看最后入席的那个男人,云中郡王萧烬安,无论从体格还是气度,都没有谁能够轻易模仿,,不会是假冒的。
棚中酒客想跑又不敢跑,想行礼又不敢动。
他们打趣过云中郡王的王妃……
他们还说,王妃是老板娘的小情郎。
他们都听过,云中郡王疼爱妻子的传闻。
众酒客齐齐僵住,呼吸都不敢大声,俨然等待发落。
萧烬安单臂稳住站不稳的王妃,另只手端起桌上一碗米酒,朝崔执简和其他围观者,幅度不大地向前递,目光在酒棚内扫过。
“王妃因家中喜事而醉,今晚之事,望各位同喜共饮,切莫外传。”说完萧烬安饮罢。
这算警告,以及郡王殿下维护王妃体面的请求。
云中郡王握有实权,执掌耳目众多的锦衣卫,谁敢对他的王妃乱嚼舌头?
众酒客们纷纷点头,跟着端碗牛饮:
“恭喜恭喜!恭喜王妃!”
“草民再干一碗。”
“草民也干了……”
萧明钰眨了眨眼,见到郡王哥哥,刚想凑过去讨好。
结果街角成安开过来马车,直接将他和崔小侯爷装进去,打包各自送走。
萧烬安扶着白照影,跨上战马,返回王府。
***
清晨。
“头好痛。”
白照影悲催地翻了个面,呼出口仍带着酒意的热气,在床上听见自己的关节们噼里啪啦的响声。
“茸茸,茸茸。”
“启禀王妃,茸茸被禁足了。”成美道。
“什么?”
白照影迟钝地坐起身,有点没反应过来这种情况,茸茸是自己带来的陪嫁丫头,谁能禁她……好吧,恐怕唯有大魔王能。
白照影想不太起来,昨晚发生过什么。
可是他感觉出来睡衣换过,被褥跟昨天有区别,身体某处隐约泛起绵密的麻痒刺痛。
情事的余韵他很熟悉。
白照影红着脸。
昨晚他好像跟人练摊喝小酒,后来遇到崔执简,然后喝多了,再然后呢?
白照影有点不安地问:“是谁将我送回来的?”
成美道:“王爷。”
白照影轻轻舒了口气。
但又想到自己一回来就被萧烬安这样那样,他突然变得不高兴,他在完全醉酒的情况下被萧烬安随意支配……
想到昨晚他的可怜模样,白照影微微垂头。
“王爷呢?”
“休沐当日逢有军务,王爷耽误了休息,军情处理完毕,陛下让他回府。”
喔,原来古代也有调休。
白照影更低头,却撅起嘴:“在府上哪里?”
“属下不知,可能去看书,也可能在练武,总之醒来后就出去了。”
白照影想起曾经每次欢好完后,晨起萧烬安知他的腰使不上力气,会蹲身给自己穿鞋袜,今早是成美服务。
可是他不好意思,把穿袜子的事情,给个大姑娘做,白照影赶紧自己穿好了。
“王妃还去看雪吗?行李还未卸车,随时能走。”成美道。
王妃没说话,脚步艰难地摇摇头。
成美又道:“王妃找王爷吗?侍从可以在府上搜索,告知王爷,您现在需要他。”
王妃又摇头:“不找。”
成美只好缄默。
可分明是大魔王失约在前,他很晚才回来,然后彻夜索求自己在后。
萧烬安连续做错了两件事,早晨连人也不见了。
白照影不免失望尤甚,理了理自己的睡衣:“你准备好划船的衣服,我要去逗大鹅。”
成美划着船,白照影在船舱里,漫不经心地往船舱外面投食,水面缀行着一串以恶霸鹅为首的大白鹅。
舟与鹅同时行驶,所过之处,水波粼粼。
忽闻鸟儿展翅声响起,沿湖树头有鹦鹉起飞,落在白照影肩膀乖乖讨好:“王妃,我的王妃,王妃!”
白照影鼻梁一酸,皱眉嗔道:“谁是你的王妃。”
小鹦鹉听不出白照影语气委屈,继续卖弄词汇量:“王妃醉了!王妃醉了!醒酒汤!”
“……”白照影眉心轻颤。
拈起条投喂大鹅的小鱼干,喂给小鹦鹉,小鹦鹉一口啄了,船后头恶霸鹅嘎嘎大叫。
白照影放走小鹦鹉,大抓了几把鱼干投喂,方才平息鹅群。
他怔怔地问成美:“我昨晚醉得很严重吗?”
成美道:“是殿下照顾的,属下不知。”
“夫君昨晚什么态度?”
“王爷回来得晚,先抱您回房,罚了茸茸和成安,没看清表情,不清楚。”
“都说了何话?”
成美道:“‘醒酒汤。’”
白照影沉默。
可是心里依然没下去,他被人整晚欺负的事。
上午收到几笔订单,仍是来自宗亲贵族的,他随手处理了,安排库房入账。王府再度赚了许多钱。
他却心不在焉。
快到午膳的时候,成美问白照影在哪儿吃,可以在花园传膳,也可以在居所。
白照影忍不住了:“夫君用过膳吗?”
成美回答:“成安被王爷禁足,也不见其他仆从行动,应是尚未传膳。”
白照影:“派人找找王爷,我去他那里吃。”
成美点头,不多时就有人回禀,云中郡王在王府箭楼。
箭楼就在花园一隅,那是萧烬安收藏兵器和习武的地方,这地方白照影不常踏足。
白照影派成美把想要共餐的意思递到那边去,萧烬安应允了。
白照影决定就先低头这么一回,去看看萧烬安干什么,再顺便打听打听昨晚的情况。
如果可以的话,再兴师问罪,这个大魔王最近很过分!
传膳侍女鱼贯进入箭楼。
箭楼由演武场、兵器室两处组成。
兵器室内,有与军事相关的藏图藏书,桌上的《海防图论》被暂时收起,书案当作餐桌,饭食放上去,到处热气腾腾。
白照影和萧烬安面对面坐着。
侍女们全部都知趣地退到门外,两人进餐,偶尔有碗筷的磕磕碰碰。
竟是谁都没跟谁说一句话。
白照影受不了憋闷,但又觉得气氛不妙。
萧烬安眸色和脸色都很沉,默然进食,亦不时会凝神盯片刻他这边的饭碗。
使得白照影莫名心虚,埋头扒拉几口,营养均衡,什么也不敢剩,白照影肚皮发胀。
“这顿饭吃得好撑……”他心说。
王府午膳持续有多半柱香的时间,下人们过来撤去餐具,再麻利地将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拨暖了炉火,打开窗户。
这套流程下去,午膳其实已结束了。
白照影没什么再待在箭楼的理由,同样,他也没找到发作萧烬安的借口。
白照影只能悄悄含着眼泪道:“夫君告辞,我去歇晌。”
白照影站起来要走。
可他却被萧烬安阻止,对方声音从后传来,萧烬安语气极为严肃,让白照影突然想起上辈子做错事时,他爸还有他班主任似的。
——“王妃反省清楚了?”
白照影一凝,下唇轻颤。
他因为喜欢萧烬安而不想大闹,又因为气萧烬安倒打一耙,两行眼泪掉下:“你快把茸茸和成安放出来!”
萧烬安道:“休想。不给教训,下次还要由着你行事,老九也得受罚,锦衣卫至少半个月不准他出皇宫。”
“霸道!独裁!大魔头!!!”
白照影扭头狠狠道。
他不想再理会萧烬安,拔腿起身就跑。
他本以为萧烬安会安排成美堵门,结果成美见他出来,还很疑惑,根本没拦他的意思,反而正在整理歇晌的寝具。
成美罕见地茫然,看着白照影问道:“王妃有何吩咐?是在箭楼歇晌吗?”
王妃刚刚上来的火气,再度莫名发不出去。
白照影噌地关上门缩回房里。
屋内萧烬安又拿起《海防图论》,但仍然不看白照影。
就算是白照影已经从门口慢吞吞挨到桌边,像个满腹探询与郁闷的小动物,白照影凑近,萧烬安都没抬起英俊的眉目。
“……”这是自从两人成婚以来,第一次认真闹矛盾。
白照影忽而敏感地意识到,自己曾经见惯了萧烬安掌控局面的从容模样,却没有见过,萧烬安也会有这般类似赌气的反应。
很稀罕,也很诧异。
白照影心里打鼓,他的底气,也倏然间变得很不足。
白照影试探地问:“夫君正在不高兴?”
他从《海防图论》书籍的上方边缘冒出脑袋,越过书页,寻觅到萧烬安的视线,白照影眨了眨灵动的桃花双眸,眼神布灵布灵的。
正面对上王妃的眼睛,萧烬安只觉心口骤缩,喉咙有股毛茸茸的痒意。
可萧烬安偏头。
隔半晌,萧烬安闷声道:“我妻子宿夜未归,当街买醉,还疑似与前未婚夫饮酒作乐,更别提他身上还中着随时可能发作的媚药,周围全是陌生男人。难道我该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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