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朝微微颔首。
萧明朝目光匆匆划过白照影的脸庞。
视线的际遇,再度让萧明朝想到了明珠与钻石。
白照影是曾尊敬过他,嘲弄过他,让他愧对,也暗生仰慕的……很复杂的人,四皇子妃。
他是萧烬安的人。
萧明朝喉结滚动。
紧接着,他脑海里翻腾出千里之外的东南海域,浪涛千尺,贼匪登岸,他亲手递刀子,联合倭寇杀死本朝名将,借刀杀人铲除了亲弟弟,夺走四皇子妃的夫君。
萧明朝一直都奋力争这把椅子。
但,这样不对!
他狠狠咬牙,克制住想告诉对方真相的冲动,如今最想杀的竟不是萧烬安,而是那个害他变得不人不鬼的东西。
可白照影软糯地打问,乖巧又有边界感:“三皇兄,前线可有夫君传来的情报,夫君那边好吗?”
萧明朝心脏缩成了团。
手在金色衣袖里颤抖。
他下唇发抖,突然变了脸色,他为掩饰狼狈,变成拂袖而去,气势这才迟钝地拔了起来。
“不知道!”
“……”
第179章
白照影茫然。
萧明朝这一嗓子, 彻底将白照影给喊懵了。
他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突然发飙,仔细回想, 他好像也没做得罪三皇子的事?
白照影很无奈。
这是萧明朝第二次无缘无故地遁走,养心殿通道里冷风呼呼地吹。
廊下唯独剩下自己跟薛明。
薛明道:“那四皇子妃,末将就遵从三殿下吩咐,先去给您收拾间暂时可供小憩的暖阁?”
“稍等。”白照影问道,“三皇子跟平时的穿着规格有所上升,是因为他监国的缘故吗?”
薛明点头。
作为目前唯一能够代表敬贤帝发号指令的皇子, 萧明朝必须得提高待遇才能服众。
白照影问道:“那他也能处理兵部的事?”
“殿下不在,奏折不能跟随殿下运往南方,三殿下当然要代为处理,四殿下留下的公务。”
这也就是说, 他清楚地知晓前线军情。
白照影被一种不安感攫住。
梦境像是要来提醒他注意什么,白照影睫毛轻颤,压下心里的恐惧道:“薛将军。”
“是,四皇子妃请吩咐。”
“你帮我留意三皇子最近的举动,我觉得……你们应该有办法, 能查到。”白照影道。
“但不知四皇子妃关心哪些方面?”
白照影思索片刻。
萧明朝两次突然遁逃, 都是因为他在他跟前提起萧烬安。
白照影道:“那就去查他在兵部的举动, 查他是否留意过, 关于夫君的事情。”
指向明确,不至于让薛明有云里雾里的感觉, 薛明是聪明人, 听出四皇子妃担心萧明朝给前线使绊子。
按说贼寇当前, 应该一致对外,但现在非常时期,谁会怎么做, 谁也说不好。
薛明:“遵命。末将等有消息,会及时送到四皇子妃跟前。”
咦,这怎么感觉像是我在暗中安排锦衣卫似的?
白照影赶紧找补:“不要耽误你们本职工作。”
“不耽误。殿下指派末将,暗中在四皇子妃跟前听奉,待他如待您即可。”
白照影登时觉得心口满涨。
给他支小队不是骗他的,能做到的事,萧烬安都会做到。
那么……自己也一定要加油。
要打破战场必死的flag!
带大魔王回家!
薛明走后,白照影在皇宫又多待了会儿。
跟陈妃聊天,听陈妃说起,老皇帝最近确实在被各地搜罗上来的神棍们轮番忽悠,所以对她的针灸医术的信任都有所降低,老皇帝见她的时间减少。
不过陈妃对此无所谓,她乐得清静。
她终于可以抽空享受爱好,顺便辅导小九。
可怜的小九,刚刚立志习武,又被敬爱的嫂子送来的学习资料给淹没,小九抱着小狗完成功课,人与犬的眼睛里都没有光了。
家庭作业是人类公敌!
白照影深深地抱歉。
这条皇室教育的漏网之鱼,终于还是没能逃过恢恢之网啊。
***
为了给敬贤帝拉高安全感,让老皇帝放心,白照影自觉在皇宫待到天快擦黑才走。
出皇宫时,接他的不是皇帝派来的重甲兵士,而是他们四皇子府的自己人。
成安下车迎接。
大概是恢复得不错,成安的脸颊终于又泛起红扑扑的血色,说话时也有了几分底气。
“四皇子妃,那天殿下让打听的庙会,我们打听出来啦,就在丰厚集。”
“我们来的时候,庙会上的人刚多起来,这会应该已经开始热闹了。”成安道,“四皇子妃去不去看?”
上一次白照影在家门口被人刺杀,心理阴影延续至今。
庙会那么热闹,想杀他的人更加充满了可能。
白照影虽然心生向往,但还是懂事地说:“不去了,尽早回府休息。”
成安小声:“要是我们有办法偷偷且安全带您出去呢?”
南下以前,萧烬安早有交代,不准他们为完成任务拘着白照影。
四皇子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白照影是个绝对关不住的性子。
成安早就跟成美合计过:“四皇子妃上车,姐姐就在车里假扮您,我们找个拐角换辆车,您就可以改头换面去逛庙会。”
白照影在皇宫消耗能量过度,早就想出去了,成安的提议,可以说正中下怀。
也难为他们考虑得如此周全……
萧烬安。
这大概也是萧烬安临走前留下的指示。
这个男人哪怕去了遥远的南方,他也依然挂念自己。
他虽然不在身边,却给人感觉,时时刻刻,他一直都在。
白照影登车,在车厢里换下他进宫所穿的盛装。
车厢里,成美给他准备了低调些的素白色绸衫,卸下所有累赘的头饰,发丝披散,用丝带在脑后扎成一束。
他有点庆幸自己在这个世界还没成年,头发想怎么散就怎么散。
庙会从能看见丰厚集的牌坊处开始。
就连这块牌坊都被系上了红花红绸。
视野下移,极目远望,丰厚集主街沿街两侧商肆摊贩,全部都装扮得张灯结彩。
如果有谁以航拍的角度看,沿着牌坊,应是一条宽阔漫长的彩带。
人头不停攒动。
庙会里各支表演队伍,正在列队沿街游走。
白照影带着成安踏进集市时,恰与一支高跷队伍迎面相逢,两边锣鼓不停,高跷队伍越来越近。
擦身而过时,只能看见演员的鞋面,是只粉色的绣花鞋。
他往上仰头,看见的却是彪形大汉,穿花衣涂花脸,鼻头上面一块白,这是丑角,摇晃着手绢。
演员多是模仿神话人物,虽说各个扮相不同,但大多数都能猜出身份。
“皇都这边的高跷,平时都走文场,今年年底东南不太平,丰厚集高跷队是从外地请的,这回走武场,给咱们大虞去去晦气。”
成安奉命陪玩,早打听得很清楚。
成安才刚话毕,高跷队里的孙行者越众而出,踩着六尺的高跷杆,翻了个筋斗又站起来。
周围响起掌声如雷。
高跷队后头是舞狮队,舞狮边走边舞,舞狮崭新,威风凛凛。
既是走武场,舞狮比高跷不差,表演尤为激烈。
一只大粉狮子窜上街边摊支着的桌子,狮头狮尾默契配合,蹲坐在桌上,白照影跟围观百姓都凑过去摸狮头,粉色狮子就对他们格外妩媚地眨眼。
可爱!
狮口这时张开,狮子头里是个眼睛更明亮的少年。
少年对狮头外面的人笑:“恭贺新年,恭喜发财,给您拜个早年!”
“恭喜恭喜……”
谁也彼此不认识,可是新春的氛围就在这一声声恭喜里,酝酿得浓郁非凡。
白照影在这样热闹的情景里,想到了四个字,国泰民安。
他不知道萧烬安藏起来的一些儿女情长的想法。
所以白照影以为,这就是萧烬安想看到的,想守护的大虞。
他总是为这样的萧烬安感到骄傲。
也许前世他在病房听到的那本书,《宅斗之庶子欲孽》,是冥冥之中,注定他会记住那位,战场上的英雄隋王世子,那是萧烬安对他的接引吧。
白照影喃喃道:“新年平安。”
“公子,你吃不吃东西,我给你买。”成安道。
离宫后,还没用过晚膳。
丰厚集不缺吃的,白照影提醒成安,让成安一起在丰厚集吃:“我要重辣,你不能吃辣,有伤口吃辣会留疤。”
成安心里嘀咕,殿下不在,您也放纵起来了,殿下如果在家,您用膳都是只要微辣的……
成安刚走,就有双眼睛,在人群里头窥伺,一个高个子人影紧盯着白照影,霎时间,使白照影头皮发紧。
还是刺客???
他先发制人,扎进人群里隔开那双贼眼。
他消失在人潮中,果然那刺客找不到目标,盯着他的眼睛不见了,成安在原地到处乱找,记得团团转:“公子!公子!”
“在这儿。”他拍拍成安的左肩。
吓了成安一跳,看见是白照影,成安好像神魂重新归体,差点哭出来:“公子去哪里了?”
白照影:“有人跟踪我,不知是谁,想靠近,被我甩开了。”
成安问:“他是不是很高?”
白照影心说你怎么知道。
成安无语地把糖葫芦烤肉串,全都塞给白照影:“公子,那是薛大哥啊!公子已经神奇到能把薛大哥甩开了!”
白照影小脸微僵,战略性进食。
锦衣卫在胆小鬼的求生欲面前彻底溃败。
白照影吃得鼓起两腮:“里薛大锅说些什么?”
成安凑近了咬耳朵,少年脸色薄红:“三皇子知道殿下在哪儿,桌上有台州传来的奏折,他还查看过台州的水师布防情况,殿下就在台州造船厂。”
糖葫芦的酸甜混合了羊肉串的鲜香。
白照影机械地咀嚼着。
思考更没停,他在想事情。
萧明朝知道萧烬安的动向却不相告,若说为了保密,那他办公桌上的东西也应该避着人。
只避着自己,也不应该。
他图什么。
“对了公子,还有个情报。”成安又道,然后忽然张开了掌心。
在成安的手掌里,浓黑色的炭条画出个半圆,半圆里有个短横,有点像甲骨文里的月字。
“这个符号,三皇子也许画过很多,他纸篓里,藏着许多被烧成残缺不全的废纸。可他究竟是什么含义,薛大哥不明白,让我画给你看——您知道吗?”
白照影心说,鬼知道啊。
他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一些设定背景,也许对历史有参考,但是史海渺茫,他自认没那么博学。
可成安还等着他的答案,眼巴巴的。
萧烬安离家,自己当然被默认为,整座四皇子府当家做主的主心骨。
白照影不想打破成安对他的这份期待。
他点点头:“走,我们不懂,那就去找能看懂的求助,全上京最有见识的人就在丰厚集,我们去找他论交情去。”
第180章
声望楼。
作为在丰厚集里, 开设的一家综合性茶馆,年关岁底, 楼外热闹,楼里也跟着人声鼎沸。
一张偌大而醒目的“匹夫有责”牌匾,高居在楼中最显眼的位置。
这几天庙会占据了百姓们的绝大部分精力,所以,声望楼除了吃茶聊天,没有举办活动。
茶博士肩膀搭着雪白帕子, 在桌与桌之间来回穿梭:“一壶毛峰,水煮瓜子,茶点拼盘,上二楼, 请——”
“雨前龙井两盏,您几位先在包厢里等着,待会儿小人给您送进里面。”
“这位客官,您吃茶还是点菜?”
白照影带着成安进楼。
伙计瞧见他们,远远过来招呼。
伙计仔细打量了白照影的脸, 又反复确认过几遍, 终于谨慎地压低嗓音:“您是那四……”
白照影点头:“我是。”
声望楼的伙计可都是见过大世面的。
白照影不想暴露身份, 伙计不仅不觉奇怪, 还会帮他遮掩,将两人自然而然引到了墙边。
伙计:“四皇子妃可需要包厢?年底在咱家宴请小聚的人多, 就怕有哪个不懂事儿的, 突然把您给认出来。”
白照影道:“我不喝茶, 但茶钱我给,我想找你们楼主小叙。”
当初白照影以两句通灵了的诗句震慑整个赛诗会,赢得跟楼主会面的机会, 按理说,这样的人物在伙计看来,全都属于贵客。
伙计当然能替楼主说客气话:“哪能让您掏钱请楼主喝茶。往常像您这类的客人,楼主说不定还会亲自抚琴舞剑,给您助兴呢……楼主是性情中人。”
“我今天求见正是性情中人。”
白照影将能证明他身份的玉牌递出去。
玉牌明确地镌刻着出自四皇子府,这种东西在上京没人敢作假。
伙计战战兢兢地双手把它接过。
“是,是,”伙计道,“四皇子妃肯定有要事吧,楼主今天他正好没事,只是楼主嫌太吵,他就一直扎在顶楼不肯下来。我去请,这就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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