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他这么一提醒,其他的少年也仰头朝上方看去。
其中一人轻阖双目,看起来是施放了类似于【知机】的感知炁术。
片刻后,他抬头看向最开始腕表少年意外道:“你别说,还真是。那咋办?”
“咋办?你问我?我办啊?”腕表少年翻了个白眼, 随即走到隔断外对着横七竖八地斜拉着无数条支架、绳索和导轨的上空喊, “梅临渊在吗?!赶紧过来搭把手!”
他话音尚未消落, 一句自尚未经历变声期大男生那特有的清亮嗓音发出回复就传了过来。
“来了。”
说出这句话的人下一秒就已经站在了众人所在隔断上方的机括旁。
如今的梅临渊个子相较于刚进入点将台的时候稍长, 但整个人的身形还是没什么变化, 依然是极瘦的。
而他此时的状态跟刚刚施放【知机】的那人如出一辙。
但不过几秒, 他就睁开了眼。
“问题找到了, 稍等一会儿就好。”说完这话, 梅临渊从口袋里掏了个什么物件出来,朝着吊轨内部伸去。
腕表少年朝身边的人努努嘴,“别看这小子年纪不大,人可行得很, 各种通用炁术用得可好了,这种小事儿交给他准没问题。”
“靠谱!”其他人也半死不活地应和着夸了一句。
无人注意到这位“靠谱小伙儿”的腰间正揣着一本翻得有些旧的武侠小说。
在等待梅临渊修吊轨的期间,那帮少年便在一旁聊天休息。
“你在这里当了多少年外门门生了?”
“正经算六年多肯定是有了。”
“那你后边怎么打算?过了十五可就进不了内门了。”
“积分不够就排不上出重要任务,不出重要任务积分就更不够报名内门选举的了。死循环。”
“除了去外边山门找个斩妖上游分支服务也没什么其他路径了吧。”
“每个月也就那么点钱,也攒不下什么。更何况除了斩妖,我们会什么?还不如街边包包子的呢。”
这些少年讨论的话题相较于他们的年龄而言,实在是过于沉重了。
就在这时,于斌的声音自典库大门方向响起。
“大老远就看到你们在偷懒。”
“大管家您先别生气。”腕表少年当即把众人搂到身后,对于斌拱手道,“是吊轨坏了,这不已经叫梅临渊过来修了吗?”
走近的于斌向上扫了一眼,看到确实在忙的梅临渊后催促说:“等修完吊轨就赶紧把【照净犀】运到场地里去。”
什么?!
听到于斌说出【照净犀】这三个字后,这群少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可是传说中用一只上古犀类妖兽的鼻角雕出来的一盏长明灯,可以准确探知到所接触之人的斩妖炁术的天赋上限。
难道说今年的内门选举要采用的是测试制了吗?!
于斌自然看出了这些少年的跃跃欲试,恰逢他心情不错,就伸手将【照净犀】上的封印解了开,“你把手放上去,我看看你的斤两。”
随着的禁制被解除,【照净犀】表面如浓雾般的遮掩也消散了,显露出它的原貌。
“多谢主管!”那腕表少年虽然声音发颤,但动作上却毫不含糊。
只见他先是将自己体内的炁鼓动到最高点,随后缓缓将手贴上了那【照净犀】的底座。
伴随着炁的注入,几道极其细微的光路在【照净犀】上隐现了几下,最后汇在了灯罩中令其发出了稍显微弱的光芒。
不能说这个结果坏,但绝对不是好的。
至少肯定不是一个可以进入内门的结果。
不等那腕表少年接受这个悲惨的事实,另一人就凑了上来。
“我试试!”
可结果也同样不尽人意,甚至【照净犀】亮得更暗淡了。
于斌似乎猜到了这两人心中的疑惑和侥幸,淡淡道:“这用了几千几百年的物件,能说坏就坏了吗?”
“最后一次!”腕表少年有点病急乱投医,直接将刚刚帮忙修完吊轨还没来得及找机会招呼离去的消息于是就靠在一旁发呆的梅临渊拽了过来,“梅临渊你也来试试!”
梅临渊看了一眼于斌,试图将自己的手腕从那腕表少年的手里抽出来,“不必了吧。”
“机会难得!试试就试试呗!”腕表少年头脑发热,容不得任何反驳,当即将梅临渊的手怼到了【照净犀】上。
场景内的诸多角色还没动作,但场景外的谭盛风似乎依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用双手挡在了岳莫隐的眼前,然后自己也在同一时间将头偏了开来。
下一秒,在之前两次测试中都不过微亮的【照净犀】金光大盛!
尽管已经被谭盛风蒙住了眼,但岳莫隐还是从骤然红起的眼皮上体会到了当时这场面的盛大与震撼。
等到金光消减,岳莫隐和谭盛风重新看回去时,只看到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百味杂陈的表情。
其中以于斌的神色尤为复杂。
“梅临渊,你宵禁前半个时辰,单独去找我一下。”
在于斌说完这句话后,整个场景都不再有变化。
这套流程刚刚岳莫隐和谭盛风已经见过一次了,于是这一次两人就从容得多。
“好经典的正派男主发家史。”岳莫隐总结道,“不见踪影的爹,早亡的妈,相依为命的姐姐,天赋异禀的他。”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后边梅临渊的经历就是加入内门,风头无两,撞破阴谋,被人栽赃,留下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后悔恨离开。”
谭盛风几度张嘴试图从岳莫隐这一套过于流畅的输出中找到什么突破点,未果,最后只能无力地来了一句:“岳总你别这样先入为主,万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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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煤油灯的照射下,于斌平日里那就不苟言笑的脸此时就显得更加严肃了。
“如果你愿意主动放弃参加这次入门测试,那我可以直接操作你姐姐进入主家成为内门门徒。”
于斌朝着煤油灯挥了一下手,原本已经被烧黑了的灯芯被切断了大概一毫米的长度,随后整个房间变亮了不少。
“梅饮芳人是不错,点将台内外的大家都很喜欢她。”
“但她的能力确实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至少不见得能强过今天那几个人。”
“所以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虽然梅临渊眼里梅饮芳有一千一万个好,但他也知道于斌所说的是事实。
“只是今年的入门测试吗?”他问。
不同于已经在点将台外门呆了那么多年把很多事情摸得门清的那些少年,此时的梅临渊尚且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样的机会。
于斌自然不会上赶着给梅临渊解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含混道:“今年的是。”
梅临渊的眼瞳猛然颤了一下。
这话他听懂了。
今年的是,明年的也可能是。
“原因很复杂,一时半会儿很难跟你解释清楚。”于斌站起来朝着存放着梅家姐弟拜帖的位置走去,“但我可以保证,只要有空出来的年份,我肯定帮你也进入内门。”
但很显然,至于会不会真有这样“空”的一年,梅临渊本人是无法控制的,也无法去辨真证伪的。
这边梅临渊整个人僵在了那里,那边于斌还在说着些结合他所做的事就听起来特别冠冕堂皇的话。
“毕竟这是你们母亲的遗愿……”只见他将那封拜帖推到了岳莫隐面前,“也是那张盖着点将台宗族大印的纸上白纸黑字写下的契约……”
那封拜帖上的每一句话梅临渊都能倒背如流,根本用不着于斌把它拿出来证明什么。
倒不如说,这恰好证明了母亲的拜帖什么都做不了。
那一本他腰间揣着的武侠小说被他握得边角折起,页面皴裂,甚至连背胶都开了一条大缝。
在这本小说中间显露出来的一张工笔插画页上,这本小说的大侠主角为了保全家人的性命而不得不答应了江湖魔头的要求。
而这张插画旁边印着两个大字——“隐忍”。
许久后,久到于斌都以为梅临渊不会再回答自己正打算另寻他法时,梅临渊终于有了反应。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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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算男人。”自从那一战后,岳莫隐难得给了梅临渊一个正面的评价。
谭盛风眉头微蹙,“可我从来没听说过梅临渊还有个同为斩妖人的姐姐啊?”
“虽然斩妖人占全华国总人口数极少,但算下来也不是一个太小的数字。如果他姐姐本身没那么出色的话,你不知道不也很正常?”岳莫隐倒不觉得奇怪。
毕竟把这事儿简单类比一下,就等于让他说业内特别有名的游戏制作人本人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一样。
“虽然都是斩妖人,但斩妖人和斩妖人之间还是有一点区别的。”谭盛风伸手比了一个手势。
在那个知名meme熊猫头中,这拇指和食指之间看似微小的距离里夹着的是浩瀚星河。
“尤其是放在那个时代,能进入点将台这种斩妖大家族的内门,可以说是半只脚踏进了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也不为过。”
谭盛风说话比较委婉,但岳莫隐从这“点到为止”的内容中清晰地领会到了对方的疑惑之处。
所以,没道理这样的一个人,一点姓名都没留下来啊……
第139章
换下了内门门生服装的梅饮芳脚步飞快地跨过一重又一重门阙又拐过一道又一道弯儿, 哗啦一声推开了一扇朴素的木门。
“临渊!半个月没见,有没有想我!”她向着面前的已经抽了条的梅临渊展开了双臂,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现在姐弟俩已经不是一个能随意拥抱的年龄了。
看着梅饮芳的动作,梅临渊有些无奈, 又有些好笑。
“想想想, 我的姐你可记得先进来再说话啊。”
已经比梅饮芳高的他将对方的手臂拽下来, 把人带进了房间又顺手合拢了门。
梅饮芳进屋后先是将兜里的各种小零碎掏出来摆在了桌上, 随后整个人砸到了梅临渊那铺得齐整的床上抱着早上刚被对方叠成豆腐块的被子左右翻滚了两下,“我打小就用惯了的小跟班不在了!现在我什么事儿都得自己做, 尤其是这个叠被子怎么都叠不好,天天挨训。”
“小跟班”梅临渊主动给她倒了杯水,“你从小就压迫我帮你做内务,结果反过来怪我给你惯得什么都不会。现在终于开始还债了吧。”
说话间,他扫了一眼那些被梅饮芳摆在桌面上的零碎。
点将台内门外门泾渭分明,很多于斩妖相关的物件并不被允许带出来,梅临渊也不愿梅饮芳去冒这个风险。
一番讨论后, 梅饮芳每次旬休就只会带些不痛不痒的东西给梅临渊。
这次被她带过来的东西里有用写着长串英文的金箔包裹着的巧克力, 有塑封着的表面撒着白色芝麻的风干牦牛干, 还有小锡盒装着的动物形状的薄荷糖。
总之是这个时代一些外门门徒和外界普通人这辈子都难得一见的东西。
梅饮芳翻身坐起来, 主动给梅临渊剥起那巧克力来, “我跟你说啊, 那边老师上课讲专精炁术讲得实在是太快太含混了, 我根本听不懂。还有那些总是用鼻孔看人的家伙也让人很是不爽……”
她这么说, 梅临渊也就那么听。
她以投喂,梅临渊也就顺着吃。
这么一看两人的相处模式就像一对再正常不过的姐弟,很是普通又和谐。
在梅饮芳又一次把话题循环到吐槽内门老师讲课晦涩难懂上时,梅临渊有意无意地接话道:“不如你给我讲讲看?”
就算梅饮芳再怎么心大, 也知道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
见对方突然不再说话,梅临渊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不定你给我讲一遍的时候,自己就理解了呢?”
找补就是越抹越黑的同义词。
自己果然还是应该少想些有的没的。
这朝朝暮暮地思考多了,有些邪门歪道的想法就会冒出来了。
“算了,你就当我没说过刚刚的话。继续讲你内门老师的事儿吧。”梅临渊摆摆手,试图通过拿走那块梅饮芳刚刚剥好的巧克力塞到嘴里的方式缓解尴尬。
“好。”梅饮芳轻声说。
什么?
梅临渊猛然抬头。
“不过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也别在别人面前施放这些炁术啊。”梅饮芳抓过梅临渊的手非常郑重地说,“本来你我姐弟一内门一外门这种状态和关系就足够让人觉得敏感了,可千万不能再让人抓到其他话柄。”
梅临渊的眼神闪灼,唇角微颤,手指发烫。
“一定。”
*
虽然梅临渊向梅饮芳求学并第一次尝试用【点将招来术】驱动用【连炁造物】拼凑出来的“傀儡”就成功的场景已经消失,但谭盛风眉头依然紧蹙着。
岳莫隐问:“你觉得梅临渊最后出走点将台跟这件事暴露有关?”
“感觉大概率是的。”谭盛风长叹一口气,“我可以理解梅临渊心中的不甘。但这件事东窗事发的话,对他们姐弟来说都会是灭顶之灾,甚至可能牵连到以后前来‘姐弟’和‘兄妹’这种拜师组合。”
“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岳莫隐耸耸肩。
他引用这句俗语并非为了嘲讽梅临渊后来的暴露或者这人的不自量力,而是发自真心的这么想的。
有些人就像一枚种子,可能在前期的艰苦环境中不得不蜷缩于那灰色的壳中与其他砂砾混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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