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旦得到了几滴渗漏下来的雨水,种子就会迅速发芽,以无可逆转之势冲破周围的一切迎来全新的生命。
至于后边会遇到什么,就不是种子能考虑到的了。
谭盛风心情复杂地说:“希望那一天能来得晚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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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谁啊?之前没见过呢。”
“看样子应该是外门门徒。不知道为什么被安排来跟我们一起出这个任务。”
内门门生对于外门的各种弯弯绕绕稍有耳闻但涉猎不多。
毕竟对于已经跨过了那道门槛的他们来说,位于自身所在高度以下斩妖人都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角色。
梅临渊自然知道他们议论的中心人物就是自己,但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暗中回想着出发前于斌对自己的交代。
“这可是个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呢。”于斌将临时提升了权限的腰牌递了过来,“要好好把握,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或许当真是自己误会对方了?
可能对方当初是真的有什么难处以至于没办法在让自己走正常的路径进入内门的情况下把梅饮芳也带进去呢?
总之,那都是过去了。
现在进入内门的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只要能跟着这些内门门生顺利完成这次斩妖任务,自己的才能就会被看到被认可。
见人已到齐,这次任务的负责人,一位耳后有着一小块红色胎记的领头斩妖人朗声道:“大家都过来,讲一下任务细节。”
听到指令,众多内门门生纷纷站上自己傀儡的肩膀,然后操纵着傀儡站起身将那人围在了正中间。
在众多形状各异的傀儡环绕之中,那领头斩妖人竟注意到了并没有配发傀儡此时正站在地面的梅临渊。
当他正欲操纵傀儡弯折膝盖蹲下方便自己下到地面的时候,梅临渊非常干脆地翻身上树站到了一个与众人齐平的高度。
不必再有另外动作的领头斩妖人心想,这外门门徒还挺有脾气和本事的。
将这个念头存放在脑海里后,他继续了之前讲解任务细节的计划:“这次的任务目标是这样的……”
听完任务后,有内门门生发问:“这任务听上去没什么难度啊,怎么派这么多人出来斩妖。”
“难度先不论,点将台更希望尽可能让大家都出来活动一下,多攒点经验。”领头斩妖人对于这内门门生的言论不置可否,“一切行动小心为上,可别死外边回不去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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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别死啊。”梅临渊将为数不多的绷带一分为二,将其中一份紧紧地扎在一人断肢的上方,“不是说还要回家吗?难道让我一个人把功绩全领了?”
尽管他这么激将地问着,可已经没有多少人可以回应他了。
梅临渊只能另寻他法:“你们不是内门的吗?难道就不会点什么特别的专精炁术,比如【椿龄无尽玄】什么的?”
“小子人不大,知道的不少。”那领头斩妖人似乎恢复了一些气力,坐起来轻声地回应道,“先不说这炁术都失传多久了,就算是尚且留存于世,又有几个人能学会呢?”
“你先别说话了。”梅临渊另一半的绷带就是为这人准备的。
他锁骨上那道由现在躺在一边已经开始塌陷的妖兽造成的深可见骨的伤疤实在是太可怖了。
这领头斩妖人笑着,眼神里明晃晃地挂着一句“你小子还敢指挥我”的调侃,自顾自地说着话:
“人将死兮言也善,我能敞开了说话的时候没几次,你忍着吧。”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梅临渊大概听完了这中级斩妖人被点将台中出来执行任务的人选中带回点将台,在名额尚不拥挤的时候当了两年外门门徒后顺利进了内门,从内门毕业后就开始为点将台做事的无聊人生。
“假如现在给你个机会去弥补你刚刚所说的遗憾,你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梅临渊突然问。
领头斩妖人咯了两下血,幽幽道:“什么样的代价都行,毕竟我现在除了一条已经快被收走的命以外,也付不出什么代价了。”
“那你愿意付出一条命的代价吗?”
“愿意。”
“这可是你说的。”听到这句话,梅临渊当即对着领头斩妖人施展了【点将招来术】。
“你居然会点将招来术?!怎么学到的?”领头斩妖人睁大了双眼。
梅临渊没有正面回答这个两问题,只是询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经对方这么一问,领头斩妖人发现自己原本在体内如藤蔓般生长开来的痛处此时似乎被拨转压缩回了原点。
自己整个人似乎毫无损伤甚至感觉比全盛时期的自己更胜一筹。
“这里距离你的老家不远,在你死前,把你想做的事情都做了。”看着自己的成果,梅临渊像一个少年英雄般自负道,“比如,去看看当年送你进点将台的爹妈。”
*
“爹……”
领头斩妖人向房间的一端看去。
“什么怪物!”
年老的男人挥舞着那生锈的铁铲试图驱逐什么。
“娘……”
领头斩妖人又偏头看向房间的另一端。
“啊啊啊啊啊啊!”
同样年老的女人捂住双眼不断后退着,即使撞到了桌角也没有停步。
“是我啊……”
领头斩妖人试图向这对夫妇展示自己耳后的胎记,却被某种锐利的东西划下自己的耳朵。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这显然不是人类的手,因为人类的手上不会分布着如此尖锐的鳞片也不会在鳞片之间长着粗壮的毛发。
只有妖兽才会如此。
但他很难形容这是哪一种妖兽的特征,而这种杂合混乱的妖兽特征正在他的身上多点开花然后快速的侵蚀着他的整个身体。
他的视野中,周遭全部在后退的斑点中只有一个光点冲了上来。
随着距离的接近,那个光点逐渐在他发绿的视野中变得清晰。
“梅……临渊。”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梅临渊声音发颤。
“不太好。”领头斩妖人有点想哭,但他的泪腺已经被其他的什么东西粘合住了流不出半点泪水,“我话还是说早了,有些代价,我可能是承担不起的。”
梅临渊此时也是这么想的。
他只是在听梅饮芳的叙述中发现了一个可能性,并且进行了一次好心的尝试。
怎么就会这样?
可现在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了。
领头斩妖人用刀锋般的手将梅临渊的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用几乎不成调的人声嘶吼道:“做事啊,要有始有终。你帮了我一次,麻烦再‘帮’我一次吧。”
“杀我,就现在。”
“好……”梅临渊用力地劈砍了下去。
而他咬住自己下唇的力量,并不逊于他出刀的力量。
在后续整个场景黑下去的过程中,岳莫隐和谭盛风只闻得两句类似于戏剧落幕时毫无感情的旁白。
“梅临渊,虽护卫百姓有功,但任务期间私下背离重伤同门之实亦存。”
“谨奉天罡,依律敕判。逐出点将台,自此生死荣辱,再无瓜葛。”
第140章
这次不等谭盛风说什么, 岳莫隐先行发了问:“所以点将台的人知道点活人为将会发生让人异化为妖兽这种事情吗?”
“如果知道,那当时于可璃为什么不选择上报家里还试图隐瞒真相拉你下水?”
“还是说她不知道事情?可她不是点将台最强新生代,而她母亲不是点将台当家人吗?”
一连串问题问得谭盛风有些措手不及。
思来想去,他决定从一个更加广泛的角度来回答。
“这其实是斩妖人对斩妖炁术的认知不完善导致的常见问题。”谭盛风不太想过多的点评别家教学方式的利弊, 只能就事论事, “但绝大多数斩妖人不太需要学习炁术的运转规律和底层逻辑也是事实。”
就像一个开车新手只需要学习开车这件事本身, 而不用知道车身内的发动机和火花塞是怎么工作的那样。
但如果想成为一位出色的赛车手, 那么掌握车身内部各个部件的工作原理就是基本功了。
“那么与其告诉对方这么做可能会产生的可怕后果,甚至还有可能引发别人的好奇心去尝试, 那还不如一刀切地禁止掉这个操作。”
岳莫隐微微挑眉。
合理。
现在想来,于可璃还真的是挺幸运的。
那个叫余牧的人在被她点成傀儡的时候几乎是死了个透心凉,所以他身上的异变速度也相较于当年梅临渊点的那人慢得多。
否则等事情被她拖延到真的在市区造了一只妖兽出来,恐怕就不是什么谭盛风和她妈妈引咎自罚就能解决的了。
把话头从这题外话中转回来,岳莫隐针对梅临渊所经历的事情下了定论:“就算梅临渊没有‘多此一惊险举’,他被逐出点将台也是定局。”
至少从他和谭盛风这个“上帝观影”的第三视角来看,这个难度标定出错的任务明显就是那于斌做的局。
或者说, 那一小撮参与这个任务的人都是要被于斌做局送上路的角色。
阴差阳错被免罪流放的梅临渊才是个意外。
至于“点将台当年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为什么宁可换梅饮芳进内门也不要梅临渊这个天才”这些世家内部的敏感话题可大可小, 时隔多年而且作为局外人的岳莫隐也不愿多去讨论什么, 只想赶紧跳过加载时间看下一集。
然而就在这时, 两人的脚下传来幅度逐渐增大的隐隐震动, 紧接着构筑出这个世界的齑粉被一阵狂风吹得四散开来, 几乎骤然遮蔽住了两人目光所及的全部事物。
在两人又一次恢复视野后, 只看到数条当空的巨大触手接二连三地而落下, 大力砸在了内一层由深灰雾霭包裹着的谜题上。
是申楼兰。
相比于二人上一次在南靖时候见到的申楼兰,此时位于自己所创作世界的它体型更为庞大。
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个成年男人站直后甚至不足它触手的三分之一高。
即使是被这种毁天灭地级别的攻击砸了一轮,那深灰的雾霭也毫无变化,依旧死死地包裹着内一层的解密不让它提前显露出丝毫的端倪。
见行动无果, 一声宛如从亘古流传而来的好似神祇般的低语自半空响起。
“都,带进来。”
在发出这道指令后,申楼兰便将自己的触手收了回去。
紧接着,无数与之前将鼓槌抬到殿前小家伙一般的小型妖兽从宫殿的边角处涌了出来将包括岳莫隐和谭盛风在内的所有参与第一道解密试炼的天人都拥进了远处那形制威严的大殿上。
而此时,已经有许多身影伫立在大殿的两侧。
这些身影有高有矮有粗有细,有浑身长毛的也有下半身布着鳞片的,但从整体上看它们大致都长得人模人样。
从这点上看,这些绝对都是识律级以上的妖兽。
放在平常都会各自雄踞一方的它们此时无不统一地朝着主殿的方向低着头。
在最后一名天人被拥入主殿内站稳后,这些身影齐齐的跪了下去,高呼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与此同时,原本密布在大殿之中的白雾悄然散去,显露出一张仿佛由生长了万年的树根盘虬形成的巨幅白玉床榻。
而一个略显纤瘦的身影此时正坐在那床榻之上,身后是一卷同样由纯白树根错落勾出的万里江山的景象。
*
岳莫隐从来没有尝试过去想象一只妖兽至臻级妖兽化形之后会长成什么样子。
因为各种游戏、小说、影视作品以及某只最接近至臻的识律级妖兽的影响下,他已经默认越是高等级的妖兽的样貌就越会趋近于人。
显然申楼兰这家伙有着自己的审美和理解。
此时的他虽然整体勉强可以被视为一个人形,但岳莫隐更愿意将其形容为一根不好好长身体光长须子的人参。
至少在岳莫隐看来,此时的申楼兰在气势上甚至还不如之前那副身着古代大将盔甲半人半蚁的状态。
申楼兰缓缓睁开了长在头颅前方的一只眼,用那接近莹白的瞳孔平平地看向前方。
他好像谁都没有看,但又好像在看所有人。
“那里边,是什么?”
他在发问。
大殿内的一众人等鸦雀无声,似乎谁都不愿意在这个场景中打前锋。
岳莫隐虽然也选择了沉默,但他是有着自己独特顾虑的。
他暗暗注视着申楼兰,心中快速地想着:
这申楼兰可是跟自己打过无数次照面又跟谭盛风近距离战了个死去活来的,怎么等自己二人被带来到他的主场后,他又表现得像是完全不认识自己二人一样?
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机会。
“是一段回忆。”岳莫隐率先出声回答了问题。
他原本等着被申楼兰后续再问上一连串类似于“谁的回忆?”“回忆里边是什么?”的内容,可对方居然破天荒什么都没问。
就在这时,岳莫隐的耳边响起了一句若有若无的调笑。
“看来他小时候过得不好啊。”
这调笑被说出时的音调与之前申楼兰所发出的声响可以说是丝毫不差,但从语气上来看又好像是申楼兰骤然分裂出了另一个迥异人格一样古怪。
没有追问更多信息,申楼兰又问:“第二道试炼,何时解锁?”
这是又……变回去了?
“根据目前的情况观测,并结合白雾初次消散的速度来看,第二道解密试炼外的灰雾尚需一日的时间去消散。”立在一旁的蝎大士非常及时地递上了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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