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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了应该挺久了，现在已经是早上了。
怕他闷着，下午的时候，以诺让贝尔恩特推着他出去转转。为了讨那林欢心，他把轮椅短暂还回来了。
但在外面转了没多久，那林就让贝尔恩特回去了，自己单手滑动着轮椅艰难前行，“不要跟上来，我想一个人静静。”
贝尔恩特便站在原地没有追来。
可那林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的缓慢前行。说真的，单手推动轮椅非常困难，蜗牛都走得比他快，还随时有翻车的危险。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想再和那些人待在一起。
头顶又是一个黄昏，但冬天的黄昏没什么看头，都是雾蒙蒙一片。
最后，那林也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周围都是陌生的场景，但应该也没有走多远，而他也滑累了，于是就近找了个平坦地停下。
在他停下来没多久，就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了他：“原来让我来这里的原因是为了见你吗？”
那林回头一看，才发现是格林小少爷站在他旁边，见他回头，还用缠满白色绷带的手和他挥手打招呼。
看来果然不会让他离开视线太久……
那林没有理会，直接转过头去，继续欣赏着夕阳。
格林小少爷笑了笑，并不在意那林的反应，并且还很自觉地就在他身边的台阶坐了下来，“不介意我坐下吧？”
那林没有回答，因为根本不想理他。
两个有着多年恩怨的人，此刻居然能平静地坐下来聊天，其实他们都在心底觉得不可思议。
“这应该是我和你最后一次见面了。”格林小少爷坐下不久后，就笑着这么说，“修道院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下一个就是曾经给予你很多伤害的我了。”
所以，是以诺让他来的吗？特意来给自己做最后的告别？
那林弄不清楚那个变态的想法，但是，他也没为格林小少爷将要遭受到的厄运感到悲伤，所以此刻也不知道说什么。
安慰的话是不可能会说的，幸灾乐祸的话也懒得说，那么，就无话可说了。
于是他闭上了嘴，没有回应格林小少爷的死亡宣言，甚至也没有回头看格林小少爷一眼，就好像对方是空气一般。
他望着远处即将落下黑幕的天际，看得出神。
见状，原本一直在旁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临死遗言的格林小少爷也尴尬地住了嘴，他转回头，盯着自己脚下的土地，语气带着点哀伤，“想想我这一生过得也挺悲哀的，临死前连个听我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那林还是没有看他。
这下，格林小少爷眼里最后一点期盼的光芒也渐渐消失了。
这次没人再开口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
良久，格林小少爷长长叹了口气，“其实对于我来说，死亡反倒是解脱了，过了这么多年猪狗不如的生活，想想也挺不值得的，因为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死亡并不是那么恐怖。”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时，语气中带着无尽的懊悔，“……真的……早知道就不坚持那么多年了，那样的话，至少死的时候还是个人……”
这次，那林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他略微垂眸，清秀的侧脸在昏暗的环境中朦胧不清，“藏在心里的话，要说给想要告知的对象才会有意义，我不是那个人，你给我说了也没用，充其量只是发泄情绪罢了。”
“也是……”格林小少爷尴尬笑了一下，“不过能发泄发泄情绪也挺好的，知道你原来真的有在听我说话我就放心了。其实，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以前不问是已经知道了答案，现在要问是因为你变了，变得和小时候完全不同……”
所以，他内心中控制不住地去期盼了那林的回答。
也许，长大后的那林会说出完全不同的答案？
在这样的期盼下，格林小少爷终于问了出来：“小时候……在死亡雪山那时，我曾经在你和黄昏人之间选择，你说，如果那个时候我选择了你，我还会是现在这副模样吗？”
这次，那林回头看了一眼格林小少爷，在见到对方眼里期待的光芒后，他怔了怔，但很快就摇头且毫不留情地说道：“你从小就是个人渣，就算选择了我，我也不会和你成为朋友的。”
“……”
格林小少爷愣住了，然后居然有些慌了，他站起身，一把抓住那林的手臂，着急道：“那林，你确定这是你的答案吗？真的确定吗？我真的已经改过自新了！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做朋友，小时候对你做那些事也只是想让你只看着我……”
他的话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了，即使如何强装镇定，当他抓住那林的手臂时，那林居然在因为他的接近以及肢体接触而毛骨悚然。
虽然只是转瞬即逝的极快一瞬间，但那林的脸色还是变了一下。那张总是淡然着的脸上，恐惧一闪而过。
格林小少爷便笑了，却是苦笑，“原来……我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阴影吗？”
那林没回答，只是默默将手臂从他手里抽了出来，不过这个举动，就已经回答了一切。
天完全黑下来时，前来带走格林小少爷的人也如约而至。
格林小少爷没有反抗，也没有恐惧，最后看了一眼那林后，便起身乖乖跟着他们走了。
他像是真的看开了，脸上都是解脱的喜悦，只是在被带走前回头对那林笑道：“那林，我会解脱，但是你永远都逃不出这里。”
这句话很恶劣，也是从一个天性劣根之人嘴里说出的，更可怕的是，它很有可能会成为事实。
等格林小少爷被带走后，那林望着漆黑的花园，忽然感觉自己会被这黑暗吞噬。
一想到自己迄今为止来的努力和反抗全都白费，他要在这个华丽囚笼被关到老死，空留一生遗憾，也再也见不到亚瑟他们，他就十分痛苦。
……他究竟该怎么做？不对，以现在这具身体又能做得了什么？
在那林难受的时候，一双长腿忽然出现在他身后，同时，以诺的声音也从头顶传来：“和曾经的老相识告别了吗？”
那林懒得回答他，也不想回答他，就那么静静坐着，像是一尊雕塑。不过，要是真的成为雕塑就好了，就可以不用再看见以诺那张恶心的嘴脸了。
但是，在那林这么想的时候，以诺温暖的身体已经从后面抱住他了，“你和我真的不同，即使那个人如何伤害过你，你居然也能为他悲伤，平心而论，这点我做不到。”
那林愣了一下，“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悲伤？”
以诺抱紧了他被夜风吹冷的身体，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如果不是我说的那样，你的眼神为什么要这么伤感呢？”
“……”
“随便你怎么说吧。”那林已经不想去争论什么了，反正他的反抗在以诺看来就是兄弟之间的小游戏，还以此为乐。
“我突然想到，你好像从来没有叫过我一声哥哥。”以诺也不在乎那林的心灰意冷，还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笑着说，“要不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只要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那林头也不回：“这个愿望可以让你在我面前自尽吗？”
“你觉得呢？”
那他无话可说了。
以诺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那一声哥哥，不过看样子他今天真的心情很好，也不见有怒气，只是在确认那林真的不会和他做交易后，遗憾摇头：“真可惜，不过既然你不愿意的话也没有办法了，夜里风大，走吧，哥哥带你回去。”
说着，也站起身，然后抱起那林。
那林顺从被他抱在怀里，不，那不应该说是顺从，而是麻木和心灰意懒，整个人都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了。
当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那白色身影终究还是被这黑暗吞噬了，不知何时才能脱身。
第417章
时序联邦利末城, 此时正是一年一度的二式日。
即使这里已经成了血族的城市，但身为人族时的文化习惯还在，所以每年的二式日还是会有不少庆祝活动, 并且都是带有宗教意味的。
光之子执政后颁布宗教信仰法，人们仍能以光明教会信徒身份生活, 此举也让他的支持率高了不少，人们对这位年轻储君有了一个博爱贤明的印象。
二式日前夜, 亚瑟给莉莉放了个假，但保护亚瑟就是莉莉的意义, 所以休假之后她还真找不到事做。
无聊的莉莉在庆典上闲逛, 然后就和同样无聊的约翰撞见了。
其实莉莉很为亚瑟担心，因为亚瑟最在乎的人已经神秘失踪了三个月。
谁也不知道三个月前的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那晚那林和万尼亚两人去了利罗河, 准备前往别是巴城。但是负责在别是巴城码头接待的人却迟迟没有等来两人，派人一路寻找后才发现出事了。
两人一失踪一重伤：那林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和他一起的万尼亚遭受重创，被人发现的时候奄奄一息躺在河滩上，即使侥幸救回命来, 现在也还在昏迷中。
在发现万尼亚的绿松林, 他们还找到了四个时序军骑士残缺零碎的尸体。
种种迹象都说明，在亚瑟遭到袭击的时候，那林这边也一样遭到了不测。
得知噩耗后，柏林公爵那边也很是震惊, 下令彻查此事, 并很快发现那四名死去骑士是奸人假冒。
真正的四人早已经遇害, 尸体就藏在利罗河码头旁的下水道里。搜查犬带领人们来到下水管道, 这才发现了四人的腐败尸体。
联邦居然混进了奸细？
这可是大事！不用亚瑟表态, 柏林公爵已经对内部来了个大搜查，但是一无所获。
亚瑟一开始也怀疑过这是不是在向他示威，他也曾把怀疑的目光投到了柏林公爵身上，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一来他的女儿差点在那场刺杀之中死去，二来那林和万尼亚都是柏林公爵辛苦培养起来的接班人，他们出事，柏林公爵也很难过。
而且阿诺来找过他，原来那林出事前曾经和柏林公爵见过面。阿诺时刻在意着那林，所以也偷听了那场对话，知道他们两人其实已经和解。
有了阿诺的话，柏林公爵洗清了嫌疑。
那晚的刺杀后，别是巴城支持光之子改革的家主死了大半，亚瑟收权执政之路艰难不少，但因着跟那林的约定，他咬着牙撑过来了。
亚瑟几次来看望过还在沉睡的万尼亚，然后也敏锐察觉到万尼亚的体内有纯血之血，并且是除他以外的纯血。
当他找上血液的主人时，由榎尔也很干脆的承认了，自己那晚确实去过绿松林，并且还把万尼亚变成了她的从者。
但是更多的她也不知道，“我到的时候除了万尼亚的尸体，什么都没看到。”
没有从由榎尔这里得到更多线索，亚瑟只能离开了。
他离开后，原本坐着安静喝茶的蒂法抬头看向由榎尔，“以你的能力，去追上并救下一个血族，是很容易的吧？我不希望你对我撒谎。”
由榎尔单手托腮，“姐姐，我们是为了什么才留在这里的？是为了送亚瑟走上王位，是为了千年预言的顺利进行对吧，那么，假如有一个不利因素会改变这个预言，你会怎么做呢？”
蒂法读出了话中之意，一时间默然无语，“我只想知道，你插手了吗？”
绿松林惨案发生那晚，受到万尼亚召唤而来的由榎尔其实追上了带走那林的白银骑士，所以，她才没有上前，而是转身离开：
“我讨厌麻烦事，所以你放心吧。只是我希望姐姐你知道，这里有个人带着战神的意志，而他是为了保证千年预言的顺利进行才带走那家伙的。虽然做法不同，但他和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那林必须成为暗之子。
知道由榎尔没有插手，蒂法没有再说什么，“亚瑟还太年轻，很多事都看得太单纯，如果被他知道有人伤害他最爱的人，他不会坐视不管，不过，这也是一场试验。希望这次的遭遇能让他明白，王注定是孤独的，即使我们愿意成为他的随从，也是他亲人一样的存在，但也不能完全相信我们。”
她们会全心全意为亚瑟效忠，也只对亚瑟效忠，亚瑟以外的其他人，就不是她们需要拼死保护的范围了。
……
半个月后的某个清晨，长睡不醒的万尼亚突然睁开了眼睛，并且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抓住身边照顾的人，让她快去救那林！
他的苏醒像是一个启示，也是在这天，从那林失踪就开始预测那林下落的安德烈神父终于得到了回应。他连忙告知了所有人，尤其是亚瑟。
但一番通知下来，却发现又失踪了两个人：从前晚开始，就再也没人看见约翰和莉莉了。
其实，这个时候的莉莉和约翰确实不在联邦，并且还在围观一场婚礼。
一天前，约翰带着莉莉去了自己的家乡，那里的教堂，一对新人正在举行婚礼。
那是一对看着就很幸福的人族情侣。其中手捧鲜花的新娘，是约翰的青梅竹马。
莉莉不知道约翰是怎么想的，莫名带她来人族领地不说，居然还是参加前女友的婚礼？“你难不成想让我假扮你女友，然后去见你前女友？”
虽然两人都吃了可以隐藏红瞳的药，但这么做还是太乱来了。而且就算那新娘不结婚，约翰和她也没有可能了，因为约翰已经是血族了。
对于莉莉的问题，约翰用一种“你想多了”的眼神回答了：“她不是我前女友，而且我们也不是去参加婚礼，只是围观。”
约翰说围观就真的只是围观。
两人站在远处的街上，看着那些人忙活，然后约翰不时给莉莉介绍：那个铁匠是他爸，那个头上插花的大婶是他妈，那个脸上长雀斑的青年是他隔壁邻居，两人从小玩到大的。
当年，因为考上了战神学院，约翰曾经是全村人的骄傲，但现在却成了耻辱，因为他投靠了血族。
约翰介绍这些亲人时语气都没有什么感情波动，莉莉以为他是因为恋人结婚受到了打击，便拍拍他的肩膀：“算了，今天特殊日子，勉为其难安慰下你吧。看开点，你才二十岁，血族的寿命很长，以后单身的时间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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