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玉有指纹,直接推门而入,看见了坐在床边钩针的谢博士。
床上扔着一团嫩绿色的毛线,还有一团深绿色的,苍灰色的。
谢琢用苍灰色毛线做鞋垫,先用毛针勾出鞋垫的形状,然后缝在鞋底上。四只,两大两小,都勾好了鞋垫,脚后跟踩着的地方勾着一颗红色的心心,汤呼呼的那双则是黄色的星星。
今天一天就做了这么多?
林松玉攥了攥手指:“你今天,不是要做检查吗?”
谢琢:“嗯,等待的时间就顺手织了。”
林松玉张了张口,全身检查跑上跑下,仪器分布在好多个楼栋,谢琢对他人可能有的反应十分漠然,只专注做自己的事。
是因为自己那天说自己脚冷,需要棉拖,无形中催促了谢琢吗?
谢琢把汤呼呼抱到床上,脱掉他的鞋子,看了一下脚底,嗯,袜子上全是灰,小崽子总有各种出其不意的方式蹭到一点灰。
脱掉瓦袜子,才是白白嫩嫩的脚丫。
谢琢握着汤呼呼的脚腕,在鞋面上比对了一下,棉拖要多买一个码数,因为汤呼呼爱脱鞋,他打算做一双把脚后跟也包进去的棉鞋,不然走三步脱两步。
汤呼呼指着棉拖:“这是呼呼的鞋子吗?”
谢琢:“对。”
谢琢虎口裹住汤呼呼的脚背,小崽子脚胖,长度没多少,厚度比较扎实,长宽高比例跟大人不一样。
“行了。”谢琢心里有数,把汤呼呼放下去。
林松玉把三道菜和一桶稀饭拿出来,脚趾蜷缩了下,不经意地说:“就呼呼是量身定做?”
大的没有这个待遇吗?
好像上次也是这样,他也没试试尺码,成品已经出来了。
谢琢正要把鞋底收起来,闻言把林松玉请到床上,蹲下来,脱掉他的皮鞋,一掌拖着棉拖,一掌握着林松玉的脚踝,把它按在鞋面上比对。
恰恰好,多一分嫌宽,少一分漏脚后跟。
常年西装革履,林松玉的脚背皮肤跟玉一样白,指甲莹润,他的脚趾大不如神色自在,大脑控制不了,全凭本能害羞。
林松玉感觉到脚腕突然被用力握了一下,接着,听见谢琢命令般的声音“把脚伸平。”
林松玉闻言脚趾蜷得更厉害了,像被烫了似的。
谢琢低笑:“这样怎么比对啊?”
林松玉飞快地把脚缩到床上盖上被子:“可以了,合适的。”
本来就合适,上次那一双就很合适,没事找事。
林松玉假装很忙地把病床的床头摇起来,调整成舒适的靠背弧度,然后把床上饭桌拉出来。
谢琢去洗了手,把饭菜端上桌,和呼呼一人坐在一边床尾。
林松玉都吃上了第一口,才发现自己怎么靠着床头,盖着被子,坐上了病人的位置。
好在另外两人都没有提出异议。
吃完饭,谢琢收拾好碗筷,对林松玉道:“我送你们到停车场,不要太晚回去。”
汤呼呼懵逼,呼呼也要离开吗?
林松玉迅速弯腰,跟汤呼呼咬耳朵:“如果你求求我,我就有办法留下来睡觉。”
汤呼呼抱住林松玉的小腿:“求求爸爸,呼呼想在医院陪爸爸。”
白天医生伯伯会来,呼呼不打扰,晚上不能让爸爸一个人待在医院。
林松玉顿时做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算了算了,就住在这儿吧。”
他携着汤呼呼,立刻躺下占据了一半病床。
汤呼呼窝在爸爸臂弯里,脑袋躲在被子下,“呼呼睡着了!”
林松玉拿出手机,啪啪地点着:“我有公务,勿扰。”
谢琢:“……”
他把汤呼呼的被子拉下来一点,坐在椅子上,重新拿起了棉拖,快点赶工出来给林松玉穿。
大门突然提醒有访客,林松玉放下手机:“我去开。”
竟然是周镛。
周镛知道爱徒又住院,可谓火急火燎,最近事必躬亲,啥活都不让谢琢干,只让他好好养病。
末了,还是放不下心,路过医院时,买了个水果篮进来探望。
周镛:“怎么回事,你师妹说你鼠标都握不住——”
只见他的爱徒,生物天才,正手指灵活地打毛线!
“你——逆徒!”
堂堂博士,师弟不带,报告不写,请假躲在医院给老婆纳鞋底!真是贤惠!
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周镛眼前一黑,没有人比他更懂恋爱脑发作的博士生,牛马直接变野马。
谢琢:“老师。”
周镛:“你——”
林松玉:“是医生让他打毛线锻炼手指灵活度。”
周镛:“什么——”
林松玉:“你知道下雨天他捏不住试管,阴天他站不住操作台吗?天才不能当耗材用,是吧,周教授?”
谢琢:“没那么严重。”
周镛:“你这孩子,报喜不报忧,是我想你早点毕业,忽略你的身体情况了。”
第46章
周镛看着谢琢手中的棉鞋,底面的爱心图案明晃晃指向林松玉。
谢琢:“您要的话,我也可以……”
林松玉打断他:“这种鞋底不适合老年人。”
谢琢看了一下:“好像是。”
周镛:“……我拒绝了吗?”
林松玉:“您别生气,我给您买适合您的。”
谢琢很信任林松玉的买货水平,把自己的手机递出去:“用我的号买。”
周镛冷笑:“我差一双鞋吗?”
明明是林松玉不想让谢琢给除他以外的人钩鞋子,谢琢这个愣小子不会还觉得林松玉是好心给他买老年鞋吧?
他正要揭破林松玉的霸道行为,看见谢琢淡淡的表情,话语到了嘴边咽了回去——谢琢也根本没想给除了林松玉以外的人做鞋子,自取其辱。
“罢了,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周镛吐槽,上次几个教授聚餐,林松玉当场宣布呼呼也是他儿子的事早就私下传开了,他还问过林施怎么回事。林施说得不清不楚,反正就一个意思,林松玉和谢琢是一对。
闻言,被抓到纳鞋底还很淡定的林松玉和谢琢,不约而同面红耳赤。
怎么说话的,怎么就一个被窝了,这是在医院啊……
周镛随口调侃一句,走到床边看了一眼睡着的汤呼呼,合衣睡的,两个好端端的大男人杵着,也没人给他徒孙换个睡衣。
不忍再看。
周镛:“所以谢琢只是来理疗的?”
林松玉:“问题不可轻视。”
周镛:“我没说轻视,那就认认真真地治病,年纪轻轻的别落下病根,我会让实验室最近啥事都别找谢琢。”
林松玉诚恳道:“谢谢您。”
周镛看了两人一会儿,不管怎么说,谢琢现在比没遇见林松玉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好太多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恋爱脑还得靠谈恋爱治。
“没事我就回去了。”周镛放下一个红包,“多买点营养品,脸色这么差,别人还以为我压榨博士生,没人敢报了。”
谢琢送到楼下,周镛低声问:“你手脚真那么严重?”
方才不问,是怕林松玉在场,谢琢不说实话。
谢琢还是那句话:“没有那么严重。”
周镛:“你一博士说话还模棱两可,量化不会么?”
谢琢只能道:“这回肯定能治好。”
周镛放心,遂离。
林松玉从红包里倒出了两万块,看来周镛是想替谢琢把住院钱出了。
他刚想把钱装回去,在红包上看见了手写的四个黑字。
【永结同心】
哦,原来不止是住院费啊。
林松玉勾着唇角把钱放进抽屉里,从微信里找出周镛的号,发了句“谢谢老师”。
林松玉给汤呼呼换衣服,然后抱着小崽子躺下来,病床够大 ,可以睡三个人。
晚间的护士前来查房,看见多了一个小崽子,问林松玉需不需要加一张儿童床。
林松玉:“要……”
余光看见谢琢进来,他瞬间改口:“要这个干嘛?”
护士:“行,有事按呼叫铃。”
林松玉抿了抿唇,护士怎么都不担心病床被三个人压塌了,应该强行要求加儿童床嘛。
林松玉决定把“有儿童必须提供儿童床”这一条写入自家医院的章程。
谢琢进来,看着比林松玉家里略小的病床,担心他睡不习惯:“要不要加一张床?”
林松玉:“不用麻烦。”
谢琢去浴室打了一盆热水:“泡一下脚吧。”
谢琢继续钩棉鞋,林松玉一边泡脚,一边看谢琢的体检报告,结果差不多都出来了,除了骨折的两处,没有其他毛病。
他戴上耳机,跟三个医生开了线上会诊,制定谢琢的理疗方案。
最后决定明天先针灸,没有提前告诉谢琢,免得他紧张。
翌日很早,擅长治疗风湿骨痛的老中医便到了,工具是一排闪闪的银针,长长短短,令人胆寒。
林松玉:“要不你闭上眼睛吧。”
谢琢:“不用。”
林松玉:“闭上吧。”
谢琢只能闭上眼睛。
银针在曲池穴扎进两公分多的深度,他一动不动。
斜刺、浅刺、捻转,老中医的手腕很稳,林松玉作为看客,手肘的骨头都有些虚了。
空气里忽然有抽泣声,林松玉浑身一激灵,低头一看,汤呼呼哭成一个泪崽。
宛若初遇时,眼泪直流却不敢哭出声,怕打扰到医生爷爷。
谢琢:“你和呼呼出去。”
林松玉想看却不能继续了,一咬牙,抱着汤呼呼出去哄了。
“没事的呼呼,爷爷在给爸爸治病,不疼的,爸爸治好了以后能抱起一百个呼呼。”
汤呼呼红着眼睛:“真的吗?”
“一点点。”林松玉也有点想哭,汤呼呼肯定是记着自己生病打针的感觉,才会哭,呼呼上次打针是什么时候,谢琢带他去医院该有多心痛,“医生爷爷不能打扰,爸爸很快就好了,呼呼想干什么,爸爸陪你?”
汤呼呼眼眶红红地看着林松玉,一抽一抽:“爸爸,呼呼想——”
林松玉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不,你不想。”
汤呼呼抱紧林松玉的脖子,眼泪都晃了衣领里:“爸爸,我们去摆摊。”
林松玉败下阵来,好吧,堂堂博士勾鞋底,堂堂总裁去摆摊。
林松玉带汤呼呼回出租屋,汤呼呼收拾好了两篮子的玩具,其中不乏他没玩腻的玩具。
林松玉把一辆消防车拿出来:“这辆车夏天了可以喷水,呼呼还没玩过吧。”
汤呼呼垂着眼泪,眼神坚定地把消防车又抱进篮子里:“都卖掉给爸爸治病。”
爸爸扎了那么多针,一定很痛,呼呼要赚很多钱,让爸爸马上好起来。
林松玉:“……”有他在,还不轮到你小崽子变卖家产给谢琢治病。
“我有很多钱,呼呼不用出钱。”林松玉道。
汤呼呼:“呼呼也要出钱。”
当爹是没办法阻止儿子当大孝子的,林松玉只能提上玩具,带着汤呼呼去了摆摊的广场。
汤呼呼有一段时间没来,他常常占据的位置被其他人分走,没有空地给他铺开毯子摆上玩具。
其中有一个卖土鸡蛋的老爷爷,用类似超市购物的红色篮子装着一筐鸡蛋,上面标着“土鸡蛋2元一个”。
老爷爷穿着黑色棉袄,揣着手蹲在篮子后面,估计是这里的口碑土鸡蛋卖家,偶尔有老顾客光顾。
林松玉:“要不我们——”
汤呼呼的玩具也是篮子装的,他把篮子推到老爷爷身边,也揣手蹲了下来。
“爷爷,呼呼可以蹲在这里吗?”
“可以啊。”
汤呼呼于是又自来熟地把两人的篮子严丝合缝靠在了一起,像挨着瑞×咖啡的蜜雪×城。
林松玉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汤呼呼你就该早生八十年跟你曾祖父一起街边卖膏药白手起家。
生得晚了,宝宝你现在是标准富三代宝宝。
哪怕是谢琢都做不到帮汤呼呼吆喝,于是林松玉也心安理得地坐在旁边的花坛上,仿佛路过晒太阳的低调帅哥。
有一个牵着小孙子的短发奶奶过来,从篮子里挑了两个鸡蛋。老爷爷将篮子里歪斜地收款码摆正。
短发奶奶扫码付款,“四块钱,付过去了。”
奶奶挑鸡蛋的时候,小男孩盯着汤呼呼框里的玩具,汤呼呼站起来,把玩具一一搬起来展示:“这个是消防车。”
他放在地上按了一下开关,消防车的灯亮了。
汤呼呼:“这是显微镜。”
汤呼呼嘟嘟囔囔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谢琢教他的专业词汇,“镜座可以拆掉噢”、“放大180倍”、“玻片我爸爸洗得很干净噢”、“我爸爸是博士”……试图教会潜在顾客显微镜下的奇妙世界,但显然顾客宝宝不感兴趣。
好吧,汤呼呼把显微镜搁在一边,又搬起来一架坦克。
林松玉在这一瞬间从汤呼呼身上看见了遗传自谢琢的奇妙血缘,眼里流露出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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