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达加迦:“……”
“不是吗?”卡露雅尔追问。
他只得点了点头,却露出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闭嘴。”帝坎贝尔毫无耐心地打断道,“这些可以待会儿再说,先说魔鬼君主的部分。”
“我们必须了解敌人才有可能战胜。”卡露雅尔微笑着附和。
阿达加迦:“……”
这个小城主还是这么凶,真不可爱。
很遗憾,魔鬼君主根本不可能战胜——这句话几乎已经滑到了阿达加迦的嘴边,可他终归没有说出这个残酷的答案,想为他们留一线希望。
“现阶段我们还是优先逃跑。”
他看着面前的兄妹,视线在他们身上的水百合花纹上短暂地停顿了片刻,没等诺迪兄妹追问就继续说:“一旦没有达成魔鬼君主想要地追击结果,他就会召集更多的魔鬼过来。到时候,我们连逃跑都做不到了……我们现在必须尽快返回西乌斯。”
诺迪兄妹先后说:
“我们的损失不小,队伍里只有欧兰因能做连续的传送阵了。”
“可欧兰因也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恢复魔力……”
“我知道一个地方。”阿达加迦说。
诺迪兄妹整齐地盯着他等待答案。
“确切地说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棵树。”
“什么?”帝坎贝尔觉得自己听错了,“一棵……树?”
塞尔在地上呆坐许久,直到巨大的雷声传来才将他惊醒。
圣阶的超再生显然已经为他愈合了额头的伤口,他粗鲁地拭去自己脸上的酒与血,又用手背大力抹了一把嘴,这才脸色难看地站起身来。
他打算踹毁面前那扇不值一提的门,却在碰到它以前重新寻回了自己出众的自制力,不止阻止了自己暴力地残害那扇可怜的门,还摆出异常礼貌且耐心十足的态度敲响了它。
叩叩。
他说:“科特拉维,我们需要认真地谈谈。”
“当然可以。”科特拉维仿佛早已经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在塞尔指节碰到门以前就重新为他拉开了门,仿佛刚才根本不是他亲手关上门的。
他们近乎默契地避过了“上一轮”对话中的“某些”行为没有提及。因为塞尔认为那会毁掉这次谈话,科特拉维则是厚颜无耻地将之视作理所当然。
“但我希望自己的房子能保持干净整洁,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科特拉维说,“如果伟大的西乌斯城主大人无法遵守房子主人的要求,作为主人的我还是一样有权利请您滚出去。”
科特拉维是站在方才被自己弄脏的地板上说出这段话,尤其以一种能让塞尔惊讶的过于优雅的态度说出了“滚”这个词。
可这些话显然没有任何说服力。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塞尔边说边想往里走,却被科特拉维扬起的胳膊拦在门外。
“你到底想不想好好谈谈?”塞尔瞪着他。
“当然想。”科特拉维以非常有礼貌的态度说,“前提是你先去浴室。”
塞尔:“……”
“如果我的回答是:不?”他问。
当然,跟刚才相似的情形出现了,只是少了一些“多余”的动作。
“科特拉维!”塞尔近乎是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门扉再度被科特拉维狠狠地关上了,若非他及时顿步,可能就不止是他视线里有那扇门,而是他的鼻子会跟门亲密接触。
他不自觉显露出一些怒意,谴责道:“纠缠于这种‘无聊的闹剧’,对你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
这无疑是某种一语双关。
在塞尔看来这种无用的争执重复一次已经是对时间的可耻浪费,科特拉维居然一而再的重复,拉此不疲的态度简直让塞尔无法理解。
“我就喜欢这些无聊的争执和……在您看来浪费时间的事情。”科特拉维隔着门扉与塞尔对话,“怎么?伟大的西乌斯城主不止干涉我买了哪栋房子,还要来干涉我的喜好?”
“当然不是。”塞尔强压下怒火,“我只是想跟你谈一谈。”
“如果是同样的问题,我不想回答两遍。”科特拉维说。
他无疑也在一语双关,塞尔也不至于愚蠢到听不懂,他因而握紧拳头,脑袋里都是该把面前的门扉拆解成多少块的念头,或者他可以直接拆掉这整栋房子,方便他把躲在后面的科特拉维拎出来,抓着他的衣领,逼他跟自己“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科特拉维重新对我唯命是从’?付诸暴力威胁?尽可能耐心地劝说?我可以告诉你,那些显然都没用——没用。完全没有。一丁点儿也没有。而你也思考不出这个答案,所以我打算把答案告诉你。”
科特拉维隔着门在塞尔看不见地地方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微笑。并非是嘲讽,而是一种说不清的意味。
“我愿意听你的任何吩咐,或者换说是命令。你可以选一个自己喜欢的词来定义我对你的尊崇。”他说,“不过答案是——你必须付出同等的交换条件。”
塞尔也必须听从他的命令。
“你了解我的,我从来不会要求你做那些有损你伟大城主身份的事。”科特拉维说,“我的目的也非常的简单,相信你一直都明白。”
只是习惯避开不谈,假作不知。他隐去了这句话。
“你非常的……”塞尔考虑出一个恰当地措辞,“不可理喻。”
“当然。我一向如此。”科特拉维毫不内疚地回答。
他们俩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无趣又幼稚的游戏。塞尔甚至不认为这种无聊的过程能被称之为游戏,只是纯粹的无用言行罢了。可科特拉维却觉得非常有趣。
当塞尔用自己所剩不多的耐心第三次打算敲门时,科特拉维显然又拉开了门,并跟之前一样固执地纠缠在他并不关心的房屋清洁度上,接着又企图用语言转移注前者的意力,并再度把塞尔赶出了门外。
不,这次他并没有成功。
塞尔用“适当”的力道,一脚踹在了那扇可怜的门上。
对于一位双圣阶来说的“适当”,自然已经是用上魔力的程度。
可怜的门扉发出了一声巨响,连它带门后的科特拉维一起向房内倒退出数米,直到砸中靠近门口的立柜,才停住。
这种程度的攻击本来不足以给科特拉维造成伤害,只是现在的他过于脆弱,但就柜子尖角的冲击,都足以他的背疼上足够久的时间,至少足够塞尔踏进这栋房子了。
科特拉维无法动惮地靠坐在哪里,看塞尔踩过那扇横亘在地上的破门扉,几步跃到自己面前,攥住自己的领口。
塞尔将科特拉维一把提起来,后者则毫不挣扎地任由对方如此,甚至以颇为期待的眼神舔了舔唇,前者因此将科特拉维扯向自己,毫不犹豫地一拳砸在对方脸上。
科特拉维的唇角被磕破,半边脸短暂地肿起来,等待可悲低阶超再生垂怜的时候,他却以那种塞尔过于熟悉的既兴味十足又充满暗示意味的眼神,舔掉了自己唇角的血。塞尔自然无法控制自己暴虐的冲动,再度毫不犹豫地抡起拳头。
第二记拳头砸中科特拉维另一侧脸时,塞尔陡然想起了“某些”此前误以为自己已经完全不记得的部分。
——自己。
没错。这才是他。毫无疑问的真正的他。而不是被西乌斯城主长袍遮掩掉本质,被金缕缎束缚了本性的“伟大的西乌斯城主”。
他从来不是一个冷静的家伙,也不是个遵循礼仪的存在。他很容易被激怒,也容易将一切不满的情绪都付诸于暴力。喜欢扔东西的从来就不是科特拉维,而是塞尔自己。语言反而是他最不擅长的部分,更不用说是斡旋、协调或让大家协作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利用周遭的蠢货,有些或者看起来不那么愚蠢,其实无一例外都非常容易利用——包括科特拉维,不,或许并不包括,只是他已经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科特拉维剔除在那些蠢货之外了。
科特拉维对塞尔来说拥有某种程度上的特殊意义,就像攀登者永远无法彻底征服的雪山,回想起来总是会心存一些畏惧。只是相比一个“听话的老朋友”,城主首座显然更为重要。
它非常特殊,一旦坐上它,时时刻刻都有同胞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因此他必须表现出毫无破绽的恰当言行,否则就会被诟病。就像威尔因和莉莉娅,甚至是帝坎贝尔的长相和性格都足以让任何蠢货诟病良久。也会让那些企图把自己拉下来的蠢货趁机冒出头来张牙舞爪——就像现在的西乌斯城中各个纯血家族不停对他发起首座挑战那样。
所以,一切都是他在登上首座之后才学会的,包括冷静与节制。公允,严谨,节制,都是他的表象,用以隐藏他灵魂中的自私。
塞尔沉默地思索着也回忆着,却在科特拉维打算趁他失神凑上来时,陡然回过神,直接松开手,一脚踹上科特拉维背后歪倒的立柜,任由后者陡然失去支撑,大力跌坐在地上。
塞尔俯视着对方,忽然觉得附着在自己灵魂上的疲惫全都消失了,怒火也是。
这个让步虽然微不足道,到底也是一种让步,让科特拉维的表情变得更加寓意不明,却也愈发兴味十足。对于塞尔而言与其称之为让步,不如说是某种程度地屈服。不是向科特拉维,而是向这栋过于熟悉的房子,向他忽然回想起来的曾经的自己。
他并不讨厌曾经的自己。因为那时候的他灵魂上没有这么多的沉重的枷锁,他活得很直接,也因此非常轻松。只是那些的确对首座毫无益处,所以他才必须舍弃。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或许应该感激你。”感谢他帮自己去掉了那些“泥垢”。
“如果想感激我,最好用适当的行动?”科特拉维坐在地上冲对方露出优雅地微笑。
“当然。”塞尔边说边朝对方俯下身,看起来就像是要亲吻科特拉维,却在彼此仅剩几厘米的位置偏开了脸,就像对方刚才用那束黑色郁金香对待自己那样,随后与之错身而过,径直走向二楼的浴室。
Ⅴ:狂诗之炎(22)a
黑夜、大雨、泥泞、嘈杂以及肮脏旧巷子内,随处可见的暴力行径,交织成塞尔初次邂逅科特拉维时的全部记忆。
当然,这不足以让他牢牢记住六十年,总需要堆叠一些特殊的印象,才能牢固地钉在脑海中。地点毫无疑问就是西乌斯的临时居住区。
卑劣和自私是临时居住区出身的同胞们的共通特色。但凡在这里面住过,就会在自己灵魂里沉淀出一片很难剔除的污迹,就算想方设法遮掩,它也顽固如初。
这个脏污混乱的地方,几乎没有任何规则。但凡脑袋还正常的,或者有谁可以依靠的家伙,都不会住进来,就像躲避魔减症一样躲避着它,让这里越来越像是人族那边的贫民窟。只是犯罪被公约的规条牢牢限制住,剩下的就是这个地方自己形成的那些易于理解的部分:
成年期以前都能到中央城堡的相关设施里领取配给的食物和水,味道当然不会好,可它能填饱肚子;
只要愿意保证成年后不断提升级阶并且只效忠于西乌斯城,就能得到中央城堡提供的战魔教育课程。课程按天数计费,偿还方式有佣兵任务的报酬抽取,还有另外一种——如果到三十岁还没有通过低阶评级,就得在中央城堡开始偿还“课程报酬”,其中包括的职业有:照顾花园的园丁,做杂物的侍女、仆从等,却不局限于此。直到还清为止;
年长者和强者享有一切特权,无论是殴打还是抢夺,都由他们来决定“进行到什么程度”才需要终止。只是谁都不能违反公约,里面包括让很多弱者庆幸的“不能杀害同胞”和“强奸”这两项,所以不用担心对方会被打死或者遭遇其他相比前者更糟糕的事。
这三组规则无疑决定了整个临时居住区三个最关键的部分:如何活下来,如何活得更好,如何避免死亡。
塞尔恰巧是在那几个稍微比他年长的施暴者们结束暴力行径的时候到的,他看着他们从肮脏的旧巷子里走出来,脸上带着满足的神情,显然已经借暴力行径缓和了糟糕的情绪。不过遗憾的是,暴力并不能让他们满足太久,快的话大概明天这个时候就会卷土重来。
塞尔与同行的伙伴一起驻足。他身边当时已经有几个同龄的同伴了,他们当时正准备去中央城堡的设施里拿当天的“晚餐”,见到那群年长的蠢货时,立刻主动退让到旁边,让蠢货们先走。
反正在这里每天都有蠢货挨打,任何年纪的都有,因为骄傲,因为没有让路,因为说错一句话……反正都是些不用脑子理解“规则”的蠢货,他并不在意谁被打了,反正挨打的次数多了,他们自然就会知道遵守规则的必要性。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不经意往那条肮脏的巷子看了一眼,借着闪电那短暂的光亮,看清了那个面部朝下趴在泥水里的瘦小轮廓。
可见的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有刚被殴打过的痕迹,正在为尚且不到低阶的超再生缓慢愈合着。只是那小孩过分瘦弱了,就好像一只倒在血泊里的野猫。这促使塞尔朝向他迈出了一步。
疼痛让那个小孩不断地颤抖着,近乎无法自控,显然有些伤已经触及骨头,只是达不到折断的程度。或许是普通的龟裂,应该不足以致命。不过,这已经足够他躺在那里,许久都无法动弹一根手指。
塞尔知道被殴打的感受,尤其是这种不会致命却很疼的殴打方式。就像他刚到这里的时候,并不了解临时居住区里的默认规则,也不明白必须遵循里面暗藏的“食物链”的必要性,当然更不知道什么是地位差别,就像居住在西乌斯的灵族都必须听从城主的命令那样。
他因此又朝里面迈了一小步。
这时候,跟他同行的一名同伴拉住了他,劝他别多管闲事。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刚摸索清楚规则的小孩,能避过殴打已经是运气了。
他耐心宽慰了同伴。所有的同伴。让他们放心先去领配给设施的地方等他。同伴们稍微犹疑了片刻,终归还是不想招惹这种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同意了他的建议。
118/321 首页 上一页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