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嘉祯找到救星一般,“崔老师!护士站说宋雪依她老公来闹事了!”
崔玉知拧眉,看着许酌,“该下的医嘱都下了吧?”
许酌点头,“都下了。”
崔玉知放心,“行,你手术没问题,术后监护也没问题,不要怕,我跟你一起去跟家属说。”
住院部的护士站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来闹事的人是四个男人。
年龄大概都在三十五岁左右。
模样不算多整齐,且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浓重的流氓味。
“别他妈拉我!我再问你们一遍!谁他妈给我老婆做的手术!赶紧让他给我滚出来!”
“几位,有什么问题我们先到会议室谈好不好?这里是住院区,很多病人都在休息......”
“老子说了别拉老子!你他妈听不懂人话是吧!”主张闹事的寸头男人抬手就要去打劝阻的护士。
许酌两步快走过去,抓住那男人的即将落下的手腕,“这位先生,我是宋雪依的主刀医生,你有什么问题跟我沟通就好。”
他说话时,不着痕迹地挡在护士身前。
跟过来的岑嘉祯也连忙把护士往后拉。
“你就是主刀医生是吧。”见许酌来了,光头男更加来劲了,“你把我老婆治死了,也不给我个说法是吧?”
许酌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崔玉知就先平和解释,“这位先生,首先我们对宋雪依的死亡表示很遗憾,其次我们的手术过程和治疗过程医院都有记录,如果您对宋雪依的死亡有疑虑,可以直接走法律程序向医院提起诉讼。”
“少他妈唬我!”寸头一把甩开许酌的手,恶狠狠瞪着崔玉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医院都是一伙的啊!”
“我老婆十来年都没生过病!来你们医院看一次病直接就心脏病了!说你们没有联合起来骗人谁信啊!”
“是啊!你们医生就这么坑我们老百姓的钱也不怕天打雷劈是吧!”寸头的朋友跟着附和。
许酌担心这几个人越说越激动会再次萌生出动手的想法,把崔玉知稍稍往后拽了拽,语气平和说,“先生,你先冷静一.......”
“我冷静你妈!”寸头很凶地打断许酌的话,手也无意识抬起。
两人距离过近,寸头的动作又过于猝不及防。
许酌再想拦下他的手已然来不及了。
寸头手起手落,他脸上就挨了一个清脆的巴掌。
寸头的力气有些大,许酌被打的整个人都偏了下身子。
是护士稳稳扶住他,才没有让他撞到护士台上。
“许医生!”
“阿酌!”
“许酌哥!”
一片担心的喊声中,许酌听到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等他抬眼。
果然在闹哄的人群之外看到了穿着校服的丞弋。
丞弋丢下书包,快步朝他这边跑来。
岑嘉祯见许酌挨打,也恼着火冲出来,“你有病吧!我们许老师跟你好好说话你打人算什么啊!你平时在家就是这么打宋雪依的是吧!”
许酌想让丞弋别过来,但听到岑嘉祯开始乱说话,他只好先转头喊他,“小岑!”
然而已经晚了,寸头已经抬手去抓岑嘉祯的衣领,“你他妈再说一遍,我打谁了?”
岑嘉祯年轻气盛,整个人已经冒火了,根本不怕他,还在梗着脖子说,“宋雪依现在还躺在太平间!你去看看她身上有多少淤青不就知道你打谁了!”
两句话,让寸头彻底按耐不住情绪,抡起拳头就要打岑嘉祯。
岑嘉祯学医之后还专门报了散打课程,为的就是在医闹中保护自己的。
所以他哪能白白让寸头给打了。
偏头一躲就开始卸寸头手腕上的力量。
见寸头不敌,寸头的朋友也围了过来。
丞弋根本不管身后乱成什么样了,他快步跑到许酌面前小心翼翼捧起了他的脸。
情绪失控的人是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力道的,所以许酌脸上瞬间就浮现出几道红痕。
那红痕被许酌雪白的肤色一衬,就显得格外刺目。
丞弋想碰又不敢碰,手抖得厉害。
许酌见丞弋眼里很快泛起一抹湿红,连忙先哄他,“小弋我没事,你先去办公室等我,等我这边处理完再过去找你。”
丞弋没说话,转身。
许酌以为他听话要往办公室去。
却见丞弋直接往热闹中心走。
许酌见不对,脸色一变想把丞弋喊回来。
然而丞弋已经不由分说拉开岑嘉祯。
岑嘉祯被扯得连退两步,懵然的视线里看见丞弋顺手从他胸口抓了支笔,然后冷着一张脸就朝寸头走过去了。
“小弋!”许酌拨开混乱中的几人要去拉丞弋。
丞弋抬起拳头往寸头脸上狠狠一砸。
少年人像一头暴怒的野兽,毫无保留砸下的这一拳让寸头毫无还手之力。
他整个人身子一歪,直直朝着地上摔去。
“我草了!”寸头吃痛,凶神恶煞地骂,骂完准备起身回击。
丞弋直接单腿跪压在他身上不让他起身。
随后一手钳制住他粗壮的脖子,另一只握着笔的手也高高抬起。
他按出笔尖,目标是寸头脖子上凸起来的血管。
“小弋!!”
第32章
丞弋动作不停。
寸头双眼睁大。
周围看热闹的惊叫出声。
尖锐的笔尖以最快的速度划破空气。
又在刺进血管的前一秒停下来。
“小弋!”许酌惊惧的声音响在耳边。
丞弋的手腕被他紧攥着往后拉。
可少年的力气却和他相反, 还在竭力往血管前进,似是一定要扎进去。
“丞弋!!”许酌提高声音又喊。
一向温柔的声音里被染上了愠怒,丞弋咬了咬牙, 最终还是松掉手中的力气,缓缓抬起头。
许酌来不及去看他眼底翻涌着多少不加掩饰的寒意。
趁他松懈下来, 动作迅速地夺过他手中的笔放进自己口袋里。
接着就温柔又不失严肃地下达指令,“起来!”
间隔了好几秒, 丞弋眼底的寒意才开始逐渐松动。
而后服从命令般松开寸头的脖子,起身站起来。
身上没了来自丞弋的压迫感,但寸头面上的惊恐表情仍没有缓解下去。
好像还没从即将死亡的恐惧里回过神来。
这时。
保卫科的人终于来了。
许酌把丞弋拉到身后, 垂眼看着躺在地上的寸头, “我再重复一遍刚才崔主任说的话,如果你对宋雪依的死亡存疑,可以直接向法院提起医疗诉讼,或者直接报警。”
“我建议直接报警,因为我已经向我院的警医联动室提过宋雪依身上的伤痕问题了,如果你报警的话,可以更好的配合警察调查出宋雪依生前那些伤是怎么回事。”
他话说完,寸头及他身后的几个朋友都没说话。
似是很清楚什么宋雪依身上那些伤是怎么来的。
见现场安静下来, 许酌转头跟崔玉知丢下一句,“老师我先离开一下。”
得到后者的点头, 许酌拉着丞弋就往消防通道走了。
消防通道的大门被大力推开又重重关上。
许酌甩着手松开丞弋。
丞弋被惯性甩得后退两步, 但站稳后又朝着许酌走近两步。
两人面对面,神色都不太好。
丞弋眼底全是没能爆发出来的怒火, 以及一片闪着泪光的心疼。
许酌有些生气,但更多的还是后怕。
“你刚在干什么?”他问丞弋,声线里都带着细颤。
丞弋没说话, 只是紧紧盯着许酌脸上的红肿。
许酌深吸一口气,“丞弋,我在问你话。”
丞弋动了动眼眸,去迎许酌的目光。
四目相对,许酌看到丞弋眼底涌动着浓郁的自责和懊悔。
而后,丞弋缓缓抬手,想去摸许酌的脸。
快要碰到之前,被许酌用力挥开。
“丞弋,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刚才在干什么!”许酌没压制住心底的慌张,颤抖的声音里都染上了微不可察的哭腔。
丞弋听出来,更加心疼了,下意识想道歉。
可心底那片心疼的情绪宛如烈焰一般,灼得他浑身发疼,嗓子也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最后只是无声落着泪。
见他只哭不说话,许酌转身就要走。
刚转过身,手腕被拉住,接着听见身后传来哽咽的哭声,“许酌哥,我错了........”
许酌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回头,“错哪了?”
丞弋的视线落在许酌脸颊,眼角不断有泪滑出,“我来晚了,让许酌哥受伤了.......”
“丞弋!”
见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许酌从刚才起就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惊慌和后怕终于被愠怒的情绪点燃。
他用力挣开丞弋的手,“你错在你刚才的行为过界了!”
“你知不知道你那一笔下去会造成什么后果!”
“你有没有想到你面对的是一个成年无赖!”
“你知不知道人在被激怒的时候会爆发出多大的力量!”
“你有没有想过你手中的笔万一被他抢走!他也拿笔对准你的.......”
许酌不敢再往下说,只是竭力忍耐着。
但最终,他还是没忍住从喉咙里泄出一声细细的呜咽。
他在害怕。
真的害怕。
他怕丞弋酿成大错。
也怕丞弋在他眼前出什么事。
虽然丞弋经常幻想许酌在他身下哭。
但真的看见许酌哭,他心底还是不可抑制地又慌又疼了起来。
然而这次他却没有下意识道歉,也不想哄骗许酌。
“我知道。”他说,“但我就是想弄死他。”
许酌眼底一颤,看向丞弋的眼睛充满了不敢置信。
丞弋居然真的想杀人。
“许酌哥,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他眸底猩红,又重复一遍,“任何人都不行。”
楼道安静。
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吹来的风无孔不入地落到许酌身上,让他感觉到了一阵黏腻的冷意。
这一刻,许酌发现他好像从来都没真正的认识丞弋。
之前他只觉得丞弋在喜欢他这件事有些偏激。
但现在看来。
丞弋的整个性格都是非常有问题的。
而以往丞弋给他看到的那些乖巧,不过是他想给他看的。
真正的丞弋,恐怕就是刚才那个不计后果的......疯子。
可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疯子。
能让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子变成这样,一定是有各种外在原因造就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许酌竟然没有那么生气了,反而有些心疼。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很多,“然后呢?弄死他然后呢?”
丞弋不说话。
许酌帮他回答,“然后你在十八岁这么好的年纪去坐牢,是么?”
丞弋还是不说话。
可他黑沉的眼底却是没有任何畏惧,像是对这个结果无所谓。
许酌安静盯着他,眼底的水雾越来越浓重。
快要落下之前,许酌偏开头,抹去眼角失控的泪。
又缓缓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复好情绪之后,许酌这才回过头,“小弋,解决事情的方法有很多种,但冲动是最不可取的,尤其是为别人冲动,那对你自己的人生太不负责了,知道么?”
丞弋依旧沉默,只是眼也不眨地看着许酌。
楼道微弱的白炽灯下,许酌哥的眼角一片湿红,脸颊上的红痕也是触目惊心。
可他说话的语气却和煦又耐心。
丞弋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他的许酌哥怎么那么温柔,明明上次见面他还不顾他的意愿强吻了他。
明明被打过一巴掌的人是他。
明明被自己冲动行为吓到的也是他。
可他还是这么温柔地来哄他。
丞弋感受着许酌的温柔,心疼的情绪混杂着被压抑的怒火一起冲击着他,让他浑身的骨头都隐隐发疼。
好半天之后,丞弋终于缓缓俯身,轻轻环抱住许酌。
没有察觉到许酌有推开他的想法,他才一点点施加力气。
“许酌哥......”丞弋把脸埋在他颈间,“我没有我自己的人生。”
“我的出生不被任何人期待,我是一个走到哪都会被嘲笑的私生子。”
“没有人喜欢我,也没有人把我当个人看。”
“只有你,你是第一个真心实意对我笑的人。”
“你让我觉得我在活着。”
“所以啊许酌哥,我的世界里没有人会比你更重要,包括我自己。”
长满荆棘的荒地曾照下一片月光。
那月光过于罕见,是丞弋没见过的美好。
他阴暗又自私地想独藏起来,每天都要看上几百遍。
又珍贵无比地小心供奉着,不允许任何人伤害。
许酌还是第一次听丞弋说这些,心疼感加重。
心疼丞弋被嘲笑的经历。
也心疼他有些扭曲的心态。
许酌尽量放柔声音,同时拍了拍他的后背,哄他,“但我没事,不是么?”
“万一呢?”丞弋搂紧了许酌,声音哽咽,“万一许酌哥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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