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徐归的家里种了好几颗玉玲珑, 院子不大,大门一开,就正好能看见这些花。
眼下不是花季, 只有细长嫩绿的叶子在肆意生长。
宗聿站在院子门口, 看着这些花,久久无言。
徐归家里没有人, 这个点, 他应该还在王府当值。负责盯梢的暗卫将他这几日的行踪报上来, 宗聿站在院子里翻看,
他动了王府的那笔钱, 除去正常的花销, 剩下的进了他的口袋。他用这笔钱打点了几个地痞, 伪装成官家的人去宗微的慈幼院闹事, 把宗微骗出城。
按照他的计划,宗微会再回去, 只是他不知道宗微半路上遇见了宗聿,和他吃了饭,被他送回家, 还叮嘱不要乱跑。
宗微是个听话的姑娘, 她果然没有踏出公主府。
徐归的计划搁置了, 他开始给自己善后,杀人只是第一步, 之后应该就是利用王府的职务之便, 把自己摘出来。
他的打算很好,可也到此为止。
林宣奉命带人去王府, 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带着徐归回来了。
徐归中过举人, 当过教书先生,敛芳和凌霄阁轮番出手,也没查出他身上有什么问题。反倒是举荐他的官员露出马脚,被宗聿发现和江家有染。
这样一个不在政治利益中心的人,又为何要苦心孤诣地离间宗聿和宗熠的感情?他有才华,有上升的渠道,明明可以大展拳脚,却选择用上不得台面的阴毒手段。
前世他蛰伏到最后,这一世宗聿没有遂他的意,他越走越偏。
宗聿和江瑾年提及,心生感慨,想到上一世江瑾年出手惩治,一时不由地多言了两句。
江瑾年和宗聿在大堂坐下,这里正对着大门,院子也是一览无余。
江瑾年几次见徐归,都能感觉到对方对他的敌意。江瑾年之前一直以为是因为他江家人的身份,现在看来不完全如此。
【有的人天生坏种,他们的所作所为和立场无关,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人心不是只有立场才能衡量,江瑾年反倒觉得徐归只是恰巧沾了权利的漩涡,但并没有涉足其中。
宗聿身在朝堂,惯性思维让他选择去查徐归和各方的关系,自然而然地走入了死胡同。
【他这人处事极端,毫不在意他人的性命,我倒是觉得把他推给殿下的人,从一开始就了解他的为人处世,知道他是个不稳定的因素。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一直跟在殿下身边,长久以往,殿下真的能不为所动?】
王府的长吏主管内务,有规劝亲王的职责,对亲王的影响并不小。只不过宁王府多了一个管事的敛芳,徐归一直是暂代长吏,没有那么随心所欲。
宗聿想起前世种种,徐归一向耿直,直言不讳,根本不怕得罪人。
他在宗聿身边多年,出谋划策,确实办过不少有利于宗聿的事。但一遇上宗聿被弹劾,他总会怂恿宗聿,说他手握兵权,没必要受这种窝囊气。
那个时候,大家只当他是打抱不平,气糊涂了,都会婉言相劝。现在回过头再看,宗聿发现徐归是真的一心劝他造反。
宗聿后来和宗熠的感情变得十分别捏,徐归可是在其中出力不少。
徐归被林宣带来时,神色坦然,看见宗聿他也不慌,反倒是看见江瑾年时,有了两分情绪。
林宣等人守在外面,没有进来。徐归走上堂屋,端正地给宗聿行礼,道:“寒舍简陋,没什么好招待的东西,还请殿下莫要见怪。”
宗聿佩服他的冷静,道:“你给的东西我还敢吃吗?”
徐归愣了愣:“我自从入了王府担任长吏一职,可曾有对不住殿下的地方?”
徐归办事靠谱,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听见宗聿的质疑,他的情绪有些激动。
宗聿道:“你事事以我为先,任谁看了都觉得你是我的助力。可你扪心自问,当真如此?你早知皇上让御史弹劾我,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他指婚之时,故意在我面前提起。”
徐归神色闪烁,视线落在江瑾年身上:“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宗聿见他装傻也不生气,道:“好一个你不明白,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装傻,一切就能蒙混过去?”
徐归不吭声,他嘴唇紧绷,并不想配合。
宗聿冷笑,道:“地方官员侵占土地,你选择瞒而不报,引导那些百姓落草为寇,为你所用。如果你是真心为了他们考虑,我顶多觉得你行为偏激,但还不至于无药可救。可你是如何打算的?徐归,我问你,慈幼院的那些孩子做错了什么?宗微又做错了什么?你设计用他们来作为引子,爆出土地案时,有没有想过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命?”
徐归目光微暗,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被宗聿派人请来,就不意外宗聿知道这个计划。
“殿下忧的是民生还是九公主?”徐归抬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宗聿,“朝堂之上,江家独大,百姓被逼上绝路,也不见得他们动容。但如果死了个公主,他们还敢如此懈怠吗?你问我九公主做错了什么,她没错。可她生在皇室,平日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来自民间?她享受来身份带来的便利,牺牲一下算得了什么?”
徐归的话就像是淬了毒一般,眼神阴冷,如同蛰伏的毒蛇,让人忍不住心底发寒。
他不是不知道后果,可他全然没有把别人的性命看在眼中。
宗聿被他气笑了,按照徐归的说法,朝堂上的达官贵人不是更该牺牲?只是徐归接触不到他们,也掌控不到他们。
“你选择宗微,不过是因为她年纪小,手无缚鸡之力。你无力抗争权贵,才把屠刀转向柔弱者。”宗聿一针见血道,“你要的不是公道,而是让所有人都看见你的杰作,满足你扭曲的内心!”
徐归面颊抽动,眼皮止不住地狂跳,他平静的表象被宗聿的这句话击的粉碎,露出了满满的恶意。
“殿下觉得这该怪我吗?不,这都要怪你自己!”徐归低声嘶吼,怒视江瑾年,道,“我说过让殿下不要答应和江家的亲事,江家错综复杂,皇上就是要你为刀,替他挡了江家的亲事。你兵权在握,同为嫡子,为什么甘于人下?”
徐归双眼通红,语气中大有怒其不争的愤慨。
宗聿听的一怔,就连只是坐在一旁陪着宗聿的江瑾年也停住摇扇的手,难以置信地看过来。
以前徐归挑拨归挑拨,还没明目张胆到这个地步。
宗聿揉了揉眉心,他觉得既荒唐又好笑。他皇兄九岁为储君,太傅和大儒教他帝王的平衡之术,而宗聿只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要越过宗熠去坐那个位置,帝王二字又岂是随随便便换个人就能担得起的?
“你当真是异想天开。”宗聿庆幸他把人都支出去,只留下江瑾年陪他审问。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若是旁人听了,不管心中作何感想,日后终究是隐患。
而此刻他也意识到江瑾年刚才话中的深意,把徐归送过来的那人真当不清楚徐归的心思?
他不需要徐归和任何一方有关系,只要徐归有不为人知的想法,早晚会给宗聿挖坑。
看似两不沾的人,从头到脚就是一条藏着信子的毒蛇。
宗聿把门外的林宣叫进来,他已不能再留徐归。林宣明白他的意思,神情复杂地看了徐归一眼,让人堵上他的嘴拖下去处置。
虽然平日里他们和徐归关系很好,但这都是建立在不伤及宗聿的前提下。知道徐归有叛主的心思,不管多好的关系,他们都不会选择求情。
从徐归家里离开已过晌午,雨后的晴空碧蓝如洗。
宗聿带着江瑾年跑了一早上,到了这会儿有些饿了。
他从林宣手上牵走一匹马,翻身跃上马背,对着江瑾年伸出手。
林宣和手下的官兵不由地看向他们二人,宗聿肯带江瑾年进入军营,可见江瑾年在他心中的分量,他们这些跟了宗聿多年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宗聿如此上心。
本来因为徐归的挑拨和对江瑾年身世的不满,在此刻已经淡了很多。
林宣更是因为误喝毒水一事,对江瑾年的仗义出手心怀感激。
江瑾年扇子轻摇,道:【你不怕明日早朝御史参你?】
二人同坐一匹马招摇过市,江瑾年不用想,也猜得到御史要挑错。
宗聿才不管这些,道:“你我明媒正娶,我看谁敢多嘴。”
江瑾年哑然,把手交到宗聿手上。他身着裙装,不方便跨坐,便侧身坐在宗聿怀中,宗聿牵着缰绳的手刚好把他环住。
二人情意绵绵,很是般配。
林宣等人看的傻乐,等宗聿带着人离开,他们才出城。
宗聿为了让江瑾年坐的舒服些,走的并不快,他们一路晃晃悠悠,惹了不少视线。江瑾年以扇掩面,侧身靠在宗聿怀中,旁人看的并不清楚。
不过他们认得宗聿,多半还是猜得到他的身份。
如果说之前在南来北往只是一次巧合,那之后的一次又一次就是宗聿最真实的态度,他从来不藏对江瑾年的感情,维护和在意都表现的明明白白。
江家的设计,民间的赌局,对于外界的一切不看好,宗聿会用自己的行动一一反驳。
第40章
宗聿和江瑾年到南来北往时已经过了饭点, 大堂内只有三三两两的食客,店小二引他们往楼上走,路过三楼的雅间, 宗聿听见宗咏的声音。
他寻声而望, 是拐角处的一个隔间。宗咏正站在里面指挥下人搬东西,打算把隔间改成一个临时的落脚点。
曲落尘坐在一旁等他折腾, 察觉到宗聿的视线抬头朝他看过去, 二人四目相对。
曲落尘想起昨日在太医院的一幕幕, 默默地挪开眼神,踢了面前的宗咏一脚, 示意他往门口看。
宗咏转头, 欣喜道:“七哥。”
宗聿带着江瑾年进屋, 他左右环视, 打量一圈雅间的布局:“好好的王府不住,你这是要搬来酒楼?”
宗咏道:“没, 大皇兄说有用,我帮忙布置,免得有不长眼的人打扰。正好七哥你来了, 你帮我看看呗, 我总觉得差点意思。”
听见是宗熠的主意, 宗聿没有拒绝。
曲落尘站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衣摆, 走向江瑾年:“跟我来。”
江瑾年朝宗聿看了一眼, 见宗聿的注意力并不在这边,没有打扰, 跟着曲落尘离开。
二人并没有走远,就在一墙之隔的另一个雅间里。江瑾年点了一些吃食, 他和宗聿还没吃午饭,事要做,饭也要吃。
曲落尘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问道:“你用了赤令?”
江瑾年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轻抿一口润了润喉,用手语道:你想教训我,说不值吗?
赤令属于青云楼,那是一个曾在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但在十多年前突然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他们的名头也逐渐被后起之辈替代。
曲落尘靠着椅子,道:“赤令是你的东西,要怎么用是你的事,和我无关。只是你以前说过不会再让他们杀人,为了宗聿,你放弃了这个原则?”
江瑾年道:我只是要他们把唐夜羽找出来,并没有让他们出手。从我娘到我,唐夜羽如此肆无忌惮,难道我不该有所行动?
曲落尘冷笑,毫不犹豫地拆穿江瑾年:“是不是还要算上病逝的先皇后?”
宗聿昨日得知先皇后的死讯,江瑾年昨夜就拿出赤令,说他没受宗聿的影响,曲落尘都不信。
江瑾年没有回避,道:唐夜羽是什么身份你比我更清楚,你不也是因为先皇后的死才答应帮忙?
曲落尘一时语塞,他和唐夜羽师出同门,他出手是不想被唐夜羽这个疯子连累。
江瑾年又道:你在宫里有什么收获?她会在皇宫内?
曲落尘进出宫内已有几日,了解了不少关于先皇后病逝的事,没有否定江瑾年的猜测,道:“他们的调查方向从一开始就被人误导,将蛊术和巫蛊之术混为一谈,被人支去南洋调查,还和南洋的蛊师打了一架,结下私仇。能下蛊,能给出错误的引导还不被怀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江瑾年微微蹙眉,道:和江家有没有关系?
“先皇后一死,江家成了既得利益者,你觉得有这样巧合的事?”曲落尘反问,随后又道,“十几年前,师姐确确实实在江家发现了唐夜羽的行踪,她因此没有选择第一时间离开,后来就突然没了音讯,师父再联系上她,她已身中情蛊,无法离开。能让身为大祭司传人的她束手无策,只可能是另一个祭司传人。”
想到被情蛊控制的母亲,一直在和情蛊抗衡,能够保持清醒的时间都用来教导自己,江瑾年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他看向曲落尘,沉吟片刻:当今皇上还未立后,后宫以太后为尊,而太后是江家人,她若真想藏起来一个人易如反掌。
曲落尘冷声道:“何止是现在?”
先皇后一死,太后便升为皇贵妃,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开始执掌后宫的一切。
后宫之地,就算是太医也不能自由进入,更何况是没有身份的曲落尘?这给曲落尘的调查带来不小的阻力。
江瑾年暗中思索,以他现在的这个身份,倒是可以进入后宫一探究竟。
曲落尘看穿他的心思,道:“你少动歪脑筋,我已经让皇上去核查宫内这十八年的宫女太监名单,看看无缘无故失踪了多少人。唐夜羽当年违反门规,用人练蛊,才被逐出师门。可她坚信自己没有错,她早就魔怔了,不可能收手。”
唐夜羽被逐出师门时,曲落尘还小,二十几年过去,他早已模样大变,就算站在唐夜羽面前,唐夜羽也不一定认得出他。
但江瑾年不同,唐夜羽对江瑾年知根知底,让江瑾年出面,目的性太强。
曲落尘不会拿江瑾年的性命开玩笑。见他神情严肃,江瑾年只能作罢。
唐夜羽潜伏在此地多年,想把她找出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出于对事态的考虑,曲落尘会暂时留下来。
“清理门户的事我会自己看着办,你还是想想你自己。”曲落尘只给了江瑾年三个月的时间处理私事,现在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他想把人带走的心思从来没有改变过。
江瑾年盯着他,就在他组织话语时,宗聿和宗咏已经办完事过来。
宗咏要进宫,嘴上说着不打扰二人的时光,上手把曲落尘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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