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着去接下一波人,问瞿清雨:“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问我。”
爬完十四楼,Beta青年将领口最上那颗扣子解了,露出一截漂亮伶仃的锁骨。他看了眼身边的Alpha,神态有种和别人说话说不上来的柔软,那柔软很不一样,有一种萨洛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不懂的能问你吗?”他问身边的Alpha。
萨洛目光不自觉移到身材高大的Alpha身上,对方拧开水递给Beta青年,说可以。
瞿清雨接过水喝了一口,笑起来:“噢……谢谢长官。”
萨洛别开了眼。
“没有问题了。”瞿清雨也递给他一瓶水,说,“辛苦,这是水。”
萨洛接过水。
来得太早1403没人,所有东西整理完毕刚过十点,床榻整齐。上校动手能力太强,他抚平了床单上最后一丝褶皱。瞿清雨送他到消防通道入口,从打开的窗望去,外面是个晴朗的天气。
人影压下来,瞿清雨歪了歪头,轻轻:“长官?”
赫琮山从他左侧长裤口袋里拿走了三根烟。
瞿清雨无声抬头:“……长官,我以为你要亲我。”
防火门外来来往往脚步声。
赫琮山低头,在他唇侧亲了一口。
“注意安全。”
Alpha声音沉稳:“一切顺利。”
-
1403实到三人。
日程表和昨晚见过的《士兵守则》摆放在床头,瞿清雨回来时见到自己邻铺的Beta,本来在上铺费力地抖被子,一边抖一边打喷嚏,听见动静赶紧下来,握手前在裤缝擦了下:“你好,我叫林渝。”
瞿清雨和他握手:“你好,瞿清雨。”
林渝呆呆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红着脸说:“你真好看,你吃苹果吗,我买多了,很甜……阿嚏!”
瞿清雨递给他口罩,帮他掖了被子一角,林渝惊呆地目睹他不到半分钟拉平了自己的被子,然后在柜子里找了会儿,找出一颗蓝色的药丸,友好地递给他:“治灰尘过敏。”
他眼睛是蓝色,大海一样的深蓝,笑起来明亮。林渝正要去拿他又收回手,说:“苹果。”
林渝失了智地把苹果拿给他,屁颠颠跟着他:“晚上我们要去奥兰长广场,你去过那儿吗?我们一起!”
“今晚先体能测验,我们要跑五公里!你以前跑过五公里吗?我问了我哥,他说跑完都算及格,坚持不下来就要收拾收拾回家了!都见不到加莎教官!”
交到一个朋友,瞿清雨在心中想,这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伸手勾出了领口项链。
-
八点整他们在奥兰长广场集合。
跑道四百米,红外线计圈。树木萧索,内圈站满穿迷彩服的教官,手里拿着计时器,或者脖子上挂了口哨。以宿舍楼层每层为单位长跑。
跑之前林渝吞了吞口水问:“你跑过吗?我……光站在跑道上小腿肚子就要打颤了。”
瞿清雨看了他一眼,冲他伸出手。他五指修长,指甲盖修剪得整齐圆润。
跑到一半就有人吐,周边是医生和担架床。
林渝双脚如灌铅,他倒不是体力不支,就是受不了,他一想到自己从今天起每晚都要跑五公里胃里就一阵阵痉挛,但他又很想坚持。Beta在体力上有明显缺陷,瞿清雨放慢脚步,递给他一只手。
两个人就有点慢了。
林渝喘了口气,说:“你认识后面那个Alpha吗?071编号,他一直想绊你。”
几乎是同时,某个Alpha教官皱眉,呵斥:“071,郑斌!你不跑干什么,出来!”
微风过耳边。
实在是比从前好太多的日子。
瞿清雨在终点停下,撑着膝盖回头。林渝强迫自己走了两步,一片乌黑人头挤挤攘攘,他们倒行回宿舍楼。
“我以前……以前有人这么绊我的时候,”林渝听见身边的Beta青年笑了,“特别想有人这么做。”
怎么做,林渝愣愣看着他。
-
晚查房,林渝双腿失去知觉,被疲惫击倒,倒头就睡。
四人间住了两人,五公里,楼道空了一半。
一点微弱月光从云层外出来。
查房的Alpha教官叩门,问他们实到几人。半夜零点,瞿清雨穿好鞋袜悄无声息下床,推开门去楼道尽头淋浴间。
明天六点起床啊……天还没亮。
他又觉得自己应该偷偷给自己打一针止痛药,针尖冒出一点水痕刹那,淋浴间门被推开。
瞿清雨手一抖。
“什么?”Alpha喉结一滚,视线从他手上滑过。
“……”瞿清雨面不改色将针头甩进垃圾篓,他还记得别撒谎,踌躇一秒,实话实说,“止痛针剂。”
“……轻微安眠作用。”
赫琮山面无表情将他从地面抱起,放在洗漱台上。
淋浴间有一块矮矮的木凳子,Alpha坐下,凳子对他来说太小了,他后背靠在墙边,大腿肌肉紧绷。
这角度太好,外面是晃动的人影,来往巡查的士兵低声交谈。楼高,月色充盈。
左脚被握住,瞿清雨没忍住后缩。赫琮山将他一只腿抬起,放在了膝盖靠上的位置,脱掉了他袜子。
赫琮山舌尖一寸寸抵过了后槽牙。
充血肿胀,血液凝滞压出青色,他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瞿清雨脚踩上他肩头,轻轻:“没关系,长官。人的身体恢复能力很强,而且大家都这样,明天起来就好了。”
握住他脚踝的手用力,捏得他“嘶”了声。
赫琮山一言不发站起身。
秋天的夜风卷着一点凉意,鞋脱了,袜子也脱了,瞿清雨坐在唯一的一块干处,手撑着湿漉漉的台面,双脚悬空半截。
赫琮山要是把他扔在这里,他就要光脚走回去了。
他在心里倒数:十、九、八、七……一。
零。
又望一望淋浴间外,再次开始:十、九、八……
一道强烈的冷风卷进来,“砰”一声水桶放在地面。
热气模糊双眼,瞿清雨视线很轻地下移。
Alpha卷起袖子,将他双脚放进了热水中。他半蹲在淋浴间地面,裤腿上有水渍,小臂上冒出青筋。
声音沉而冷,带一点无可奈何的叹息:“别动。”
第24章
张载在楼道口等待:“上校。”
所有军官站在楼底下,身姿笔挺,齐声:“上校!”
Alpha军官冷淡地应了声。
树影婆娑,他朝十四楼某扇窗口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赫琮山不打算干扰训练营的任何环节,从今天起整个南部军事基地一切决定全权交给中校霍持,及一众士兵、中士和尉官。
-
早六点半,号角铃从四面八方剧烈地拉响。站在奥兰长广场那一秒深秋的太阳还未升起,瞿清雨几乎要以为自己耳聋。
他对军队没有概念,对上校的职位也没有概念,他有概念的东西非常有限。林渝站在一边低声跟他科普:“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没有正常的入睡时间了,对一名士兵来说,他要在听见起床号角的任何时候起床穿衣、整装待发。”
“你看见上面那排教官了吗?五点他们就在循环跑操了,跑完他们有半小时的早餐时间。”
瞿清雨蹲下来挽裤脚,周边爆发出一阵尖叫。
“是加莎!”
加莎笑眯眯地站在最前方,他做了下压的手势,整个广场上近两千人瞬间安静下来。
加莎伸手叩了叩话筒,确认音量:“各位——我希望你们已经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请允许我先自我介绍。”
“我叫加莎,是你们中未来某个连的连长,每连一百人,这不需要我多做介绍。我是二十个连长挑选出来的代表人,现在,我说第一件事……”
“无条件服从你们的长官一切命令,当他们说话时只需要你回应一句话——是!长官!这是第一条军规。”
排山倒海的声音:“是——长官!”
“你们的两千三百多个人的声音没有我一个人大?”
所有新兵嘶吼:“是!长官!”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受,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热血中沸腾。瞿清雨站在无数Alpha、Beta之间,音量躁动得天地万马齐奔。
“第二条!”
加莎环顾四周,说:“把你们的衬衣扎进下摆,检查你们的着装,戴好你们的帽子,上面有一道橄榄环的标志,给我别正了,别让它歪!”
所有人立刻伸手摸自己帽檐上冰凉的徽标,手忙脚乱将衬衣扎进军裤中。
“……”
当秋日太阳升起、高挂天空的那瞬间,加莎结束了他的讲话。太阳再次西沉,坠进一片酣沉梦乡,刺耳集合铃响彻云霄。
恐怖的军队进行曲再次响起。
林渝挣扎着下床,余光中瞥见瞿清雨双手撑在洗漱台台面,掬起一捧水拍了拍脸。水迹顺着他脸往下落,他抽了张纸巾擦手,虽快速但穿戴整齐,十秒之内出门。
“全连注意,立——正!我是你们的连长阿尔维中士!抬起你们的头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慢的集合速度!是谁在打喷嚏!现在的室外温度有十度,你们在潜伏敌军的时候也想打喷嚏吗弱鸡们。夹紧你们的屁股双手紧贴你们的裤缝,啪!”
“三排从左往右第七个!出列,是你在发抖?”
“是的……”
“你要说——是,长官!大点声,把你吃奶的劲儿使出来!”
“是!长官!是我在发抖!”
“为什么发抖!”
“因为……”
“你要说——报告!长官!”
“……”
瞿清雨没有见到过肺活量比阿尔维更大的人,这个Alpha军官在凌晨三点、半夜十一点、困乏的下午两点,任何时候都会拉响他们的集合铃。当他们的集合时间超过十分钟,他们就要在奥兰长广场上被抽打着跑五公里——阿尔维有一根巨大的电棒,抽在任何人身上都令人头皮发麻。
有Alpha私下嘀咕他是个没有教养的野蛮人,被当事人听到,后者嗤笑,把他拎起来离地三寸,在对方惊恐目光中松开手,扯出狰狞面孔:“我不仅没妈没教养,还是个能一拳把你锤进地心的怪物!没听说过吗?我们这些军官都是疯子神经病,军衔越高越他妈疯癫!”
这是有根据的,瞿清雨刚好路过,心想,虫战后患有心理疾病的Alpha士兵高达百分之七十,剩下百分之三十躺在地下。
……这百分之七十里包括信息素紊乱的赫琮山,上校未能幸免,属轻症。
“……好了,小子,把你的裤子换了,尿完尿再来集合。要么,你就夹着尾巴退出!”
深秋,昼夜温差拉大。往往人要凭借强大的意志力从床上坐起来,用最快速度整理好自己。林渝再一次张大嘴:“你为什么一点儿不困?你的被子为什么没有缠住你?”
瞿清雨将帽子上的徽章拨正,递给他其中一顶:“医院没有完整的时间。”
更令林渝瑟瑟发抖的事情出现了,他们的长官阿尔维中士,不管在一天中的任何时间都同样神采奕奕,精神焕发。他的衬衣牢牢扎进裤子里,不知疲倦地在集合点走来走去。
他投在地下的影子像一头巨大的怪兽,要把所有人吞进饕餮一样的身体里。讲话像在念经:“没有人想要训练新兵,没有人想要干这个!他妈——不,中校,我没有讲脏话,好的,今天结束我就去领一千八百字检讨,他妈的!”
他停在瞿清雨面前,后者顿了顿,见他摘了实时通讯耳麦,暴躁:“靠!”
整个连遭受了无差别的人身攻击,从头被挑剔到脚。中士长用平生最丰富的文明词汇问候他们细瘦的胳膊,臃肿的肚子,系成蝴蝶结的鞋带,歪到北太平洋的帽徽。
一滴汗顺着下巴落在鞋尖,瞿清雨忽然想笑。
他漫无边际地想十八岁的赫琮山是不是和他站在同样的位置,一想到这儿,军姿这件事就变了味。他又想起月光清明的淋浴间,对方双手撑在他两侧,在他耳边面无表情说,你的长官是阿尔维,不是我。
“那怎么办?”瞿清雨亲他。
Alpha军官对他说:“你会走到我身边。”
瞿清雨看他:“你对我很好,但我是个坏人。”
“我也不是好人。”上校藏住难耐的犬齿,微笑说,“这没什么。”
……
“你听过阿尔维长官吗?”
休息时间林渝一边喘气一边说,“他是军校生擒拿课的长官,他的擒拿课和上校是同一个老师——非常出色,当年和上校一起进训练营的长官牺牲了七七八八,没剩多少了。”
这真是个噩耗,这意味着他们的擒拿课要比其他连更难。林渝苦着张脸喝水,瞿清雨伸手压住发烫的眼皮,他浑身血液有一瞬间变得烫。
他想到一件事。
他们打了半天军体拳,大汗淋漓,灵魂出窍。阿尔维是他们的连长,他们之中每三十人还有各自的排长,排长多是最初级的士兵,也是真正训练他们的人。
阿尔维领着所有人打完一遍后站在一边的樟树下和加莎说话,没多久他脱了外衣,仅仅穿一件深色的背心。上半身肌肉鼓鼓囊囊,肱二头肌强壮有力。
排长立刻让他们噤声:“看好了,这是我们明天课程的内容,阿尔维长官和加莎长官会在明天的早操示范一遍,是擒拿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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