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Alpha呼呼大睡,瞿清雨一手插在口袋,转了转脖子。
一个人,四周安静。这个点法门街所有的商铺全部关了门,他骤然又感到寂寞。
他想到赫琮山,又想到里面那个没说两句话就把手摸向他屁股的Alpha,唇扯了扯。
隔壁的Alpha下班很迟,他的Omega在门口等他,长长围巾裹着后颈。很快他们家里飘过来煮土豆浓郁的香气,外面飘了点雪花,瞿清雨想了些有的没的,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能确保赫琮山不和Omega接触,这是问题根源所在。
他没办法从任何口头保证和他人承诺上获得安全感,他很早以前就清楚。
地面积了薄薄一层雪,湿滑的一片。先开始是水一样,后来越来越厚重。
一个人实在冷。
瞿清雨盯着雪看了半天,他把话说到那个地步,实在也没有后悔的余地。
深夜,他回到南部军事基地。
灯亮着。
赫琮山在和人视讯。
视频会议开到一半,Alpha军官卷了衬衣袖子,脸和肩膀出现在取景框中。他态度松弛,稍侧了侧头,颈项间痕迹暧昧。
上校沉稳自持地说他新养了一只猫,喜欢待在膝盖上。
有人问他是什么品种,他说不知道。那人又附和说养猫好,猫温顺粘人。赫琮山低低笑了,说不巧,他这一只不亲人,脾气很大,也很闹,优点是不掉毛。
瞿清雨并没有找到那只猫,猜测他养在别的住处。
赫琮山在跟另一个Alpha对话,离太远看不清脸。双方来回打了半天太极,从莫须有的猫聊到狗,对方失去兴趣,“啧”了声:“上校,你的信息素波动还没有回到正常水平,这么着急插手政务会出大事。执政官还活着呢,你这么迫不及待接替他?”
插手政务。
瞿清雨顿了顿。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Alpha一截宽阔肩膀,胳膊肘边放着一摞书——《政治与经济》三部曲。
第一部 的名字是“教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政客”,第二部的名字是“经济的宏观调控与市场规律”,第三部是“做一个有修养的人”。
瞿清雨不能明白第三部 和整体书名有任何联系,也不明白“政治和经济”跟一个军部长官有什么关系。
赫琮山果然修习了如何做一个好修养的人,说话的艺术很足,他沉沉:“过奖。”
“……”
视讯挂断。
赫琮山平平地移开视线,每当这时候他们彼此就没什么话说。身上沾了雪粒,瞿清雨态度懒散,伸手一拂。他五指细长,歪了头做这样简单的动作也有惊心动魄的味道。
他身上有莱特恩的信息素味道,他故意的。
赫琮山一言不发将他抱起来,扔进了浴缸中。
第43章
浴缸的水很快蓄满,湿衣紧贴在身上。光照太明亮,肩头被抵向墙壁时瞿清雨无法遏制闷哼出声。他右手甚至不知该先伸向后腰还是先伸向脖子,他蜷缩在浴缸一角。
赫琮山重重闭眼又睁开,他耳侧连着黑色通讯器,军装整齐。
——瞿清雨捏准了他不会留下。
高塔哨台警报。
他今夜必须和所有Alpha军官一起去禁区深处,地下勘探组出了事,虫母,或者其他动静。一去动辄三个月,他实在没有时间处理私人感情。
“上校,301塔台异状。”
“313异状!”
“地下蓝区异状,生物活动!”
“上校,副指挥使——”
赫琮山额头青筋跳动,他一句话都没空说了,转身“砰”关上门。
寂静。
水珠“滴答滴”、“滴答滴”。
瞿清雨弯着腰,一手扶墙一手扶浴缸边缘,缓慢站起来。地面都是从浴缸满溢出来的水,他赤脚踩在上面,脚底湿滑。
“哐当!”
瞿清雨回过头。
撞翻的沐浴液玻璃罐四分五裂。
他顿了顿,走出浴室。
这次很顺利,指挥官室沉没在一片黑暗中。脚背重量落在柔软地毯上,有一些奇怪的痒。瞿清雨在衣架前站了很久,Alpha厚重的大衣挂在上面,落下一抹阴影。
门外悄寂无声,二十多盏骨灯幽幽燃烧,照亮一整条长廊。
太漂亮的人给人的第一眼冲击力总是巨大,张载低下了头,说:“瞿医生,执政官有请。”
瞿清雨要笑不笑:“请我干什么?”
张载打开手中的密码箱,里面躺着三块稀有金属矿:“三座矿山,这是您该得的。”
瞿清雨偏了偏头。
灯光从他面部晃过。
他手指挨个掠过外壁冰凉的矿石,低低笑了:“执政官大手笔。”
三座矿山,能解决他一切燃眉之急。
张载十分清楚。
Beta青年伸手拿起其中一块矿石,它躺在丝绒盒底垫中,发出蓝紫色荧光。
“哐当!”
张载瞳仁一缩。
那块矿石砸在墙面,“砰”又狠狠反弹,在他面前粉身碎骨。
“我这个人小心眼,又记仇。”
Beta青年取走另两块矿石,不退反凑近,张载不由得后退一步,听见他含笑道:“你说,等赫琮山回来,我要是告诉他,我会成为他的小妈——”
“他会不会对你们执政官举枪。”
一股凉意爬上后脊柱骨,张载再后退,而Beta医生步步逼近,他那双青蓝的眼睛太浓墨重彩,张载有两秒难以思考和呼吸。
“让他等着。”
瞿清雨将湿淋淋的衬衣从衣摆抽出来,用手拧出水,叹了口气:“说不准什么时候我不高兴就这么说了。”
“毕竟我是Beta,劣质、低等Beta,从烂泥里长成,做出什么烂事也不奇怪。”
说完他把张载甩到身后,再也没管,一路扬长而去。
出了南军事基地大门,瞿清雨走了两步,坐上了傻白甜。
他的智能车实在傻白甜,车载音响放一首情歌。空旷土地往前是密林,密林后是柏油马路,头顶苍穹蔚蓝深沉,天空星子闪烁。天色暗又渐白,黎明遥遥将至。
瞿清雨靠坐副驾驶,有两秒想笑。
他身上湿了又干,前后视镜中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他的生活还将继续。
跨江大桥近在眼前,车流汇入主路,又走去一条偏僻小道,指示路牌上“福利院”三个儿童字体歪歪扭扭。
正好是清晨,起床时间。
所有小朋友坐在床上打哈欠,眼里冒出泪花。瞿清雨看最近那Beta小丫头费老大劲给自己梳头,两根黄毛稀稀疏疏,皱眉梳了半天剩一缕,又梳半天剩两缕,没忍住扯了扯她辫子:“我给你梳。”
“不可以!”
小丫头护着辫子回头严词拒绝,一双小脚丫翘啊翘,脆生生说:“瞿医生,你梳得头太难看啦,一边高一边低,没有我梳得好看。”
瞿清雨屈指弹了她额头一下:“……小丫头。”
“我叫星拉,不叫小丫头。”星拉一本正经地说,“瞿医生,你不要看到每一个小丫头都叫别人小丫头,你怎么能有这么多小丫头呢,我不是你最爱的小丫头吗?你怎么记不住我的名字呢?我叫星——拉!”
她甚至用双手捂在唇边做了扩音器的手势:“星星的——星,拉面的——拉!”
“星拉,不可以这样。”
老院长走过来,严厉地说:“不礼貌。”
瞿清雨说“没事”,星拉躲在他身后抓着他衣角,吐了吐舌头。
老院长哭笑不得,她推了推自己的老花眼镜,说:“来得这么早,一起吃个早饭。”
瞿清雨点点头,她又欣慰又高兴,赶紧去准备。
“你一个人来的吗?上次跟你来的Alpha哥哥呢?”
星拉问:“你的衣服怎么湿了,医生?”
她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毛巾拿出来,是一条粉红印卡通小熊的毛巾:“给你擦。”
瞿清雨在她面前弯腰半蹲,摸了摸她的头,变得柔和:“谢谢星——拉。”
星拉扭捏地转了转身体。
小朋友眼睛太亮了,黑白分明:“你不高兴吗医生,我把糖果给你吃。”
瞿清雨接过糖果笑了,他笑起来实在好看,星拉想了想,说:“是真的好看呢。”
“……还有假的好看?”
星拉:“因为是另一个Alpha哥……叔……”她皱着小眉头,在称呼上纠结一会儿:“他说好看的。”
白昼大概来过,瞿清雨没放在心上:“哦,我知道。”
“去吃早饭。”他说,“星拉小朋友。”
-
这里是一座旧教堂的遗址,吊顶形似中世纪城堡。空气清新,早饭完几十名Beta小朋友早读,读书声稚嫩。周围树木郁郁葱葱,云朵悠闲。
矿山一时半会儿也难变现,黑市出手容易折价。
瞿清雨走两步算计了一下这地儿能扩几亩,走到半道老院长看着他叹气,关切道:“不顺利?”
瞿清雨顿了顿,说:“还行。”
“还行就是有困难。”老院长将老花眼镜取下来,用围裙擦了擦,“说给我听听,孩子。”
她也是Beta,非常美丽的Beta。后来有了孩子,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又流产,来教堂祷告,成了一名修女。
周围种了果树,有晚熟苹果的清香。
瞿清雨咳嗽了一声,说:“撞到了腰。”
老院长一眼看穿他,叹了口气说:“你有时候要休息休息,人活在世上不要这么逞强拼命,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压在心底。”
她又说:“你不用担心钱不够,有人以私人名义捐了一大笔……”
前头是坟,瞿清雨唇角拉平,打断:“钱就没有够的时候,越多越好。”
老院长坚持把话说完:“是,一个小朋友生病就没办法,但你也只能做能力范围的事,超出承受极限的都是天意。”
瞿清雨沉默,然后说:“好。”
老院长:“我刚说了什么?”
“什么天意?”
“……”
老院长又叹了口气。
她实在不知道劝什么,就说:“少站多坐,你那腰没事热敷揉揉,等你老了就知道厉害。”
瞿清雨漫不经心:“老了再……”说。
老院长:“咳咳!”
“好。”
又避不开谈的话题:“你年纪也大了,要是能有一个Beta女孩一起相互照顾,那我就放心了。”
瞿清雨眼皮跳动。
老院长絮絮叨叨:“差不多年纪的Beta女孩,Omega也行。找个温柔一点的,安静一点的,不要做和你一样忙的工作……”
“附近那个教书的哲学老师就很好。”老院长说个不停,“人也大方,我见了很满意,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
瞿清雨静了片刻,说:“我喜欢的人是Alpha。”
“好啊,Alpha也……”老院长卡顿。
她真是愣住了。
瞿清雨:“也什么?”
老院长笑了,皱纹堆起来:“也带回来我看看。”
她手掌因干活而变得粗糙,落在人肩膀上的抚摸却依旧温暖干燥:“什么样的Alpha?”
瞿清雨眼睫毛往下一落:“开玩笑。”
“你看起来不像开玩笑。”
老院长没有相信,温和地问:“是什么样的Alpha?”
“Alpha军官。”
瞿清雨想了很久,他声音有一点轻,散在晨曦中:“是个很好的人。”
老院长:“你从不这么评价Alpha。”
“是吗。”瞿清雨想到什么,“我对他们的不喜欢表现得这么明显?”
他停顿,唇角落下去,憋了很久终于能喘口气一样说:“我不知道,我惹他生气了,很严重。我们不太合适,他要是有Omega会好很多。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其实……”
我也不是会把自己的东西让出的人。我抓到手里是我的本事,凭什么让出来。
但我从一开始就没想长久。
荒地树林间有雾气,他低着头,神情在雾气中茫然。
安静了一会儿,老院长也叹了口气:“孩子,不要总一个人解决所有事情,没有人一个人能解决世界上每件事情。”
瞿清雨用手背遮住眼睛,露出脆弱的眼睑:“我不知道。”
老院长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瞿清雨用平淡,又无奈的语气说:“我没有向别人开过口,我一直一个人,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没有人会无条件帮助另一个人,院长,请人帮忙要付出代价。”
他从前想要书、想要钱、想要上学。
所有事都需要付出等额代价。
老院长和蔼地说:“他也一样?我的孩子?他会让你付出什么代价?”
瞿清雨突然不明显地顿了一下。
雾气潮湿地扑了他一身。
“我不知道。”瞿清雨安静了一会儿,说,“等我能问出口的那一天,我才会知道。”
37/82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