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放下手里的毛巾,站在旁边看着白鸽,又看看顾维,她想,她这辈子可能永远都想不明白这俩人的事儿,叹了口气。
“你们俩,我一直都看不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顾维给白鸽擦了脸,又去洗了遍毛巾,回来后给白鸽擦手。
“没事儿,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现在也需要多听听别人说话。”
平时秀儿来看白鸽,都是顾维在旁边跟白鸽叨叨个不停,她就只能在旁边插两嘴。
秀儿自己搬了个凳子,坐下想了半天,没头没尾地开始说话,其实她是说给顾维听的。
“我跟白鸽是高中的时候认识的,我俩前后桌,白鸽一直都是独来独往,跟谁都不近,身上还总是带血,后来班里想靠近他的人就更少了,就我俩走得近。”
“班里同学都说我俩在谈恋爱,就因为有一次我看他流鼻血,其他人都离他远远的,我把包里的湿巾给他了,我还记得他当时以为自己眼花的眼神儿,他接纸巾的时候特别愣,过了一天了,他又跑过来跟我说了声谢谢。”
“说出来谁都不信,就因为那件事儿,后来我在小胡同里被小混混堵,他拿着板砖儿不要命地就跟人拼,对方三个人,我被白鸽身上的劲儿感染了,平时我特胆儿小,那时候真顾不上死不死了,也抄了块板儿砖跟白鸽一起上去干,我俩一男一女,硬是把三个男的打跑了,要不是我知道他喜欢你,我还真以为他喜欢女生呢。”
“没有多少人对白鸽好过,所以,他得到了一点点好,都能把命豁出去,白鸽心里有个圈,那个圈里是他认定的自己人,为了自己人,他可以什么都不顾。”
秀儿隔着被子拍了拍白鸽的胳膊,又抬头看了眼坐在病床对面的顾维说:“顾维,你在他的圈中心,其实我现在发现了,你俩特别像,不碎不死不罢休,所有的感情都往牛角尖的最极致里钻,不给彼此留余地,白鸽是这样,你也是……”
秀儿一走,顾维抱着白鸽洗了个澡,用浴巾包着擦干他身上的水,换上干净的衣服再抱到床上。
白鸽头发又长了一点儿,再长长就看不见头上的疤了,指甲也长了。
顾维把白鸽扶着坐起来,他自己坐在白鸽身后,让白鸽的头能枕着他胸口,从后背拥着白鸽给他剪手指甲脚指甲。
“昨天夜里下雨了,天儿也越来越热了。”
“你们公司里的人也来过几个,以前我不认识,现在都认识了。”
“山楂树冒了小嫩芽,秋天就能结果。”
“秀儿跟我说了你不少以前的事儿,都是我不知道的。”
“有句话我觉得她说得对,白鸽,咱俩其实很像。”
顾维有时候会想,白鸽可能是真的累了,所以想好好休息下才不愿意醒。
白鸽总说自己要过痛快日子,其实白鸽跟他在一起的这些年,一点儿都不痛快。
想要的得不到,怎么会痛快呢?
顾维想绑着白鸽,哪怕他一直不醒,也要一辈子躺在他床上才行。
其实很多年前,有一个不用绑着白鸽就能把他留在身边一辈子的机会,是顾维没把握住。
白鸽曾经跟顾维求过婚,但顾维拒绝了。
白鸽高中一毕业就在酒吧还有高档会所里面推销酒,当时老林创业失败去酒吧买醉,白鸽给他推销,老林看他一个小孩儿,能说会道的还对酒特别了解,点的酒都是最贵的,还拉着白鸽抱怨了几句。
白鸽那一晚上光从老林一个人身上就能拿不少提成,老林喝多了,刷卡结完账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呼噜声特别大,白鸽想给他家里人打电话,没找到老林身上的手机,不知道是掉了还是压根儿没带,直接背着老林回家睡了一晚上。
俩人熟悉之后,老林带着白鸽钓了几次鱼,几个月之后老林想重新创业,想做个广告公司,要拉着白鸽一起做。
老林的创业想法,把白鸽的思路一下打开了。
他自己推销酒,哪怕提成再高,赚的也都是小钱,两年多抠抠搜搜就攒了不到20万,还不够一套房子首付。
但除了钱之外,白鸽还攒了不少名片,有不少老板相中了他这个人,想拉他去自己的公司,白鸽没找到投缘的机会就拒绝了。
老林的创业意见一提,白鸽挨个儿给那些老板打电话,又喝了几天酒,后来真拉到了一笔资金。
白鸽把老林叫出来,桌子上摆着自己用了一个月工资买的一瓶好酒,还有他自己拉到的投资,啪一下拍在餐桌中间。
“老林,我对广告设计一窍不通,也不懂那些个东西,我不做什么广告设计,我想做男性成人用品,你今天跟我吱一声,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干,愿意的话咱俩立刻就弄。”
“啊?”老林当时就蒙了,“成人用品,我没干过啊,你有路子?”
那时候白鸽已经知道顾维有瘾了,顾维几个月才愿意见他一次,见一次,白鸽就得在床上死一回,顾维真往死里弄他。
有一次他不愿意,顾维难受到趴在他身上哭,用鼻子一边蹭他,自己一边用手。
“白鸽,我难受,我完了,帮帮我,求你了。”
白鸽从来没见过顾维那样,他以为听见顾维求他,他会很兴奋,但他当时心里特别特别难受,张嘴就给顾维含了。
第二天他看见顾维吃的药,自己查了才知道,顾维有瘾,后来还知道,是他把顾维的瘾彻底刺激到了极致。
白鸽后悔,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就想着,以后一定要对顾维好一点才行。
他会想到做成人用品,就是因为顾维。
“我没路子,但我可以找路子,我不懂,但我会努力弄懂,你今天给个痛快话,干还是不干,”白鸽直接把自己想的广告词儿说出来,“男人,就该让自己爽一点。”
白鸽拆了桌子上的酒,倒了两杯,一杯推到老林面前:“老林,你要是愿意跟我一起干,咱俩就把这酒喝了,如果不愿意,就当交个朋友。”
他说完,端起酒杯仰头一口干了,眼神儿特别坚定。
老林比白鸽大十岁,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硬是被个毛头小子给看得头皮发麻,登时想都不想,抓起那杯酒也一口闷了:“妈的,干,就做成人用品,你说得对,男人,就该让自己爽一点。”
老林把所有家底儿掏出来,跟白鸽一块做了成人用品公司。
白鸽真的拼命,老林有管理经验跟人脉,迅速组建了团队,白鸽就天天钻场子,喝酒,拉客户,一年多的时间公司就做起来了,年底就给自己买了房买了车。
白鸽刚开始创业的前两年,也是跟顾维矛盾摩擦最多的两年。
当时顾维刚搬过来跟他一起住,两个习惯跟性格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一起生活,处处都得磨合,他俩有段时间几乎一见面就得吵一架。
顾维有洁癖,家里什么东西都得归置好,另外一个是创业初期,总得出去应酬喝酒。
白鸽一直在努力习惯顾维的生活方式,努力适应他的洁癖,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保持好的生活习惯,把家里的东西归拢好,衣服袜子不能乱扔,杯子要倒扣,地板上不能有头发,洗手台上不能有水珠,就连牙刷杯印儿都不带差一丝一毫的。
白鸽还有两个毛病是顾维不喜欢的,就是抽烟跟喝酒,这两样不是说戒就能戒的,白鸽天天把烟盒跟打火机放在办公室,如果在外面抽烟了,回家第一件事一定是洗澡刷牙。
家里有一个大酒柜,都是白鸽自己慢慢买的酒,有事儿没事儿喝两口,顾维不喜欢他喝酒,白鸽就控制自己,偶尔小喝两口。
顾维喜欢吃的菜,白鸽也慢慢学着做。
但是时间长了,白鸽紧绷的神经总会有松懈的时候,比如顾维上夜班,比如白鸽推不掉的酒局。
白鸽本身就贪杯,只要一喝多,就什么都忘了。
鞋子乱踢,袜子扔在地板上,内裤挂在浴室门把手上,洗完澡浴室里乱七八糟到处都是水,有时候喝多了还会吐在卫生间里。
他们第一次闹的比较大的一场,也是因为白鸽喝了酒。
顾维下班刚一回家,就看见白鸽就穿条内裤站在客厅中间,内裤边还掉了一半,露着半拉屁股蛋,屁股沟都能看见。
白鸽左手举着酒杯,右手在头顶的半空上撑着,嘴里还在哼哼小曲儿,正在跟空气跳交际舞呢。
顾维从进门那一刻就开始收拾,把白鸽乱踢的鞋收进鞋柜,捡起地板上的裤子跟袜子,大衣挂起来准备明天出门的时候顺路带去干洗店。
白鸽看顾维回来了,举着酒杯,拧着半拉屁股走到顾维身边,拉着顾维一起跳。
“顾维,陪我玩一会儿。”
顾维要去夺白鸽手里的酒杯,白鸽抬起胳膊高高一躲,但是酒杯口歪了,里面的酒一下从两个人的头顶浇下来。
顾维闭着眼,咬牙抹掉脸上的酒,黑着脸夺走白鸽手里的酒杯,自己去浴室洗了澡换了身衣服。
等顾维收拾好,白鸽还穿着内裤在客厅唱歌,又来拽着顾维一起跳。
白鸽左胳膊揽着顾维脖子,右胳膊搂着顾维腰,两个人贴得很近,白鸽光着的脚还踩在顾维鞋上,一边跳一边贴着顾维耳朵唱小曲儿。
本来顾维是想忍忍的,想着不跟醉鬼一般见识,偏偏白鸽嘴里唱的小曲儿词,全都踩在了顾维的雷点上。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
“多甜蜜多甜蜜,怎能忘记……”
“浪漫的夏季,还有浪漫的一个你,给我一个粉红的回忆……”
顾维脑子里轰一声,一把掀开白鸽,白鸽一个醉鬼站不稳,被顾维掀到地板上,屁股磕在地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揉了半天。
“顾维,你有病啊?”
“我不喜欢夏天,不甜蜜,也不浪漫,更不是什么粉红色的回忆,对我来说夏天是黑的,白鸽,是你把夏天涂黑了。”
顾维说完,不再理地上的醉鬼,进卧室收拾了行李箱就要走。
白鸽当时酒醒了一大半,拽着顾维不让他走:“你要去哪儿啊?”
“离醉鬼远一点儿。”顾维都不看白鸽一眼。
白鸽光着半个腚坐在地板上,两条腿交叉绞着顾维小腿,两只手还抱着他大腿,整个人都扒着顾维不让他走。
“不许走。”
顾维低头,看着白鸽的无赖样,气得他血压都在蹭蹭蹭往上飙,用力一抬腿想把白鸽甩开,但是白鸽扒得太紧,他腿一抬,直接把白鸽就那么抬起来了。
白鸽本来就露半拉屁股,被顾维的鞋头一勾,那点儿布料全滑了下去,鸟儿都露出来了。
顾维脑子里又轰一声,一把扔了行李箱,蹲在地上一口咬住白鸽耳垂:“你在外面应酬,也是这样跟人又搂又抱,又唱又跳的,还脱衣服的?”
“怎么可能?”白鸽转头,讨好地亲了下顾维的嘴唇,“我在外面的外号可是‘冷面白总’,根本不可能又唱又跳,今天在外面喝了几杯自己不喜欢的酒,回家了想改改口,所以多喝了几杯,我喝酒之前还记得把窗帘拉上,我就在自己家里放松一下,而已。”
白鸽瞪着一双醉醺醺的眼,还打了个酒嗝。
顾维没走,把醉鬼拽进浴室好好洗了洗,呼啦啦把醉鬼收拾了一顿,又差点儿把醉鬼干死。
那次之后,白鸽举手对天发誓,说要慢慢把酒给戒了。
但是白鸽的誓言像放屁,只坚持了不到三天,他的酒瘾重,没那么好戒,有一次跟客户喝多了,一回家吐了一地。
顾维扒了他裤子,快把他屁股扇烂了。
白鸽屁股疼啊,疼到要报复顾维,趁着顾维睡着的时候又把他捆了一次,故意挑起他的瘾,但又不帮他解决。
顾维双手双脚一解脱,就把白鸽的酒柜给砸了。
那次是顾维第一次离家出走,有15天那么久。
白鸽心疼自己的酒心疼了十五天,架不住想顾维想得太厉害,又开始给顾维打电话,发黏黏糊糊的小视频跟照片。
“回家吧,顾维,我想你了,”白鸽又发条小视频,喘着说,“小白鸽也想你了。”
白鸽总说回家,以前顾维以为的家,只有爸妈的家,但是自打跟白鸽住在一起之后,白鸽总是说那是他俩的家。
一开始他还想过纠正,后来觉得没必要,他确实跟白鸽生活在一起,不叫家那还能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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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戒酒的白鸽只是嘴上说得好听,答应得好好的,说一定会戒酒,但头几个月总会忍不住。
有一次白鸽把酒偷偷装进矿泉水瓶里假装是水,握着矿泉水瓶,躲在次卧的阳台上喝。
顾维正好在大扫除,一推次卧门就闻到了酒味儿。
白鸽慌慌张张,刚举起矿泉水瓶喝了一口,看见顾维的时候吓了一跳,被酒呛了回狠的,咳得他脸跟脖子红到发紫。
顾维一把夺走白鸽手里的矿泉水瓶,放在鼻子上闻,白鸽认错速度很快:“错了错了,下次真不喝了,这次真没忍住。”
顾维把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没再跟白鸽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你如果再喝酒,咱俩就分开吧,我不想跟个酒鬼生活在一起。”
“知道了知道了,”白鸽立马跟上来,“我保证戒掉。”
顾维记忆里,白鸽最难熬的日子,是他正儿八经开始戒酒的那段时间,是真的滴酒不沾。
真正戒起酒来很难很难,为了戒酒,白鸽还去挂了专门戒酒的心理医生号。
只是白鸽的酒瘾太重,戒酒的日子太痛苦,他经常整宿整宿睡不好觉,要么就是噩梦连连,半夜爬起来坐在窗台上看月亮,早上胡子拉碴躺在床上,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好了,还会自言自语,饭也不想吃水也不想喝,躺在那里不说话的时候,活像个尸体一样。
白鸽找了个别的发泄途径,顾维如果不在家,他就拿一堆小玩具回去自己玩儿。
只要顾维在家,白鸽就会把玩具扔了,拉着顾维在床上翻腾。
那段时间,顾维以为有瘾的是白鸽。
“戒酒就这么难受?”
白鸽哭着说:“难受,但是必须得戒,咱俩因为酒,闹了这么多次,我知道,这酒我如果不戒掉,我就要失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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