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被谁揍的,谢伟才整张脸浮肿的像个猪头,本来人就胖,现在脸上的肉像发面馒头一样,将原本就小的眼睛挤得只剩一条细缝,青一块紫一块的,再配上他那闪闪发光的金冠和花里胡哨的衣衫,显得人更加可笑。
江璟云眼神示意苏玉珩:你干的吧?
苏玉珩眉毛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他,眼里的意思一目了然。
之前院试的那场意外,后来江璟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谢伟才的嫌疑最大,只是这人背后似乎来头不小,他一介平民得罪不起,又苦于没有证据,所以并没有立即报复回去,只将此事告之苏玉珩,让他留心。
没想到苏玉珩不声不响干了件大事,还特意挑在开学前夕,让谢伟才顶着这张猪脸在众多同窗前出丑。
江璟云偷偷在背后伸手,给苏玉珩比了个大大的赞:干得好!
苏玉珩骄傲地抬抬下巴,应下这个夸奖。
看着两人在那里打眉眼官司,说着他不知道的事情、不认识的人,仿佛自己被单独排除在外,萧穆琰莫名有些不舒服,他故意凑近江璟云,问道:“认识?他谁?”
江璟云在萧穆琰耳边小声解释:“就是之前跟你提的那个,老哎找我麻烦的讨厌鬼。之前不是有人来咱家酒楼闹事么,就是他干的!还有之前考试的时候故意陷害我的事,我怀疑也是他指使的……”
“哦,好像有些印象。”萧穆琰了然,之前在镇上接送江璟云上下学时,似乎有几次遇见此人,每次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看就非我善类。
萧穆琰跟往常一样,亲密地给江璟云整理衣衫,说道:“莫要搭理这种人,先去上课吧。”
“好。”江璟云乖巧点头。
苏玉珩受不了这两人的腻歪样,抢先一步,进了书院。
“哎,等等我啊。”江璟云见状,忙跟萧穆琰告别,转身跑步跟上。
从头到尾,两人都没再理会杵在那碍眼的猪头。
“江璟云……”谢伟才死死盯着前面,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仿佛要将其千刀万剐,转头看见萧穆炎还站在那里看着他,“看什么看,下贱东西。”
萧穆琰没理会对方的出言不逊,上下打量了下对面的长相后,就移开了视线,转身驱使马车离开。
官学今日不授课,主要是行拜师礼,走入学流程。
此番入学的秀才人数大约有四十余人,其中成绩名列一等的称为“禀生”,每月能从公家领到廪米六斗作为补贴;次一等的称为“增生”,不供给粮食;最次为“附生”,附于诸生之末【1】。
每日辰时点到,酉时放学,中午可休息半个时辰,官学提供一顿午饭,但需每月缴纳二两银子作为伙食费。
负责他们夫子大概四五十岁,头戴暗青色方巾,身穿灰色长衫,身材清瘦挺拔,留着一撮山羊胡,眼神沉静而睿智,一看就是苏玉珩最怕的那种刻板严肃的类型,看来他虽然逃过被一群古板夫子包围的窘境,但又没完全逃过。
众人对夫子躬身作揖行礼:“学生拜见先生。”
“我姓高,今后由我负责向你们授业解惑。”高夫子捋着胡须,眼神锐利地扫过一众学生,声音严肃道,“诸位能站在这里,说明都不是平庸之辈,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切忌骄傲自满,不能则学,不知则问,若耻于问人,则决无长进。”【2】
众人再次俯首齐声道:“谨遵先生教诲。”
“嗯。”高夫子满意颔首,虽然不知这些学子能听进去几分,最起码现在的态度还算谦虚,“今日不授课,你们同窗之间可先互相熟悉,也可拿着书单去将书买齐,明日辰时准时上课,都散了吧。”
“是。”
先生离去后,安静的教室瞬间变得人声嘈杂。
苏玉珩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松弛下来,重新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一会儿我们去哪玩玩?”
“哪都不去,”江璟云仔细将案桌上列的书名一一记下,“先去书铺将教材买齐,然后回家补眠、温书。”
“啧,无趣。”
江璟云抬眼瞅他:“你若闲得无事,酒楼开张还需要些跑堂小二,帮忙寻些手脚勤快的可信之人。”
“要几个?”
“三四个就成。”
“行,回头我跟管家说一声,让他挑几个手脚麻利的家生子过去。”苏玉珩应下,没忍住又多说了两句,“你家也可以琢磨着买几个下人了,别的不说,单白日里,你们个个出门做事,留你妹妹一人在家,无聊也就罢了,还不安全。”
“嗯……”这倒是个问题,以前在村里,有堂嫂小丫她们帮忙照顾,璟林两个也是一有空闲时间就陪着妹妹;现如今一个要跟着二哥做买卖,一个要去私塾念书,他原本是打算让妹妹白天也去酒楼那边,倒是忽略了这时代对女性的多重禁锢。
但若是要买人,作为21世纪经过社会主义熏陶的青年,江璟云实在无法接受人口买卖这种事情,他有些犹豫道,“容我再想想……”
苏玉珩点头,他也是随口提个建议,具体怎么做,还得看江璟云本人的意见,“走,买书去。”
两人走后不久,一个面生的书生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40章
“夫天育蒸民,无主则乱;立君治乱,事资贤辅。但天皇地皇之日,无事安民。降自燧皇,方有臣矣……”[1]
今日上课讲《周礼》,夫子在上面摇头晃脑,江璟云在下面瞌睡点头。
不是他不想努力,实在是夫子讲课的声音,跟掺了八百斤迷药似的,只要他集中精神听上半刻钟,就会立即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
人迷迷糊糊地坐在那里,浑然不知,一道锐利的目光已经锁定了他。
坐在左侧的苏玉珩刚想悄悄提醒一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悠长而深沉的“咚、咚、咚”声,原是下课钟响了。
“……,今日便先讲到这,下课。”高夫子合上书本,转身飘然离去。
逃过一劫的江璟云也在这时清醒过来,站起身缓缓地伸了个懒腰,拎起饭盒就招呼苏玉珩道:“走,吃饭去。”
苏玉珩看他淡定的样子,一脸无语地跟上:“你知不知道,刚刚夫子的眼刀子都快甩到你脸上了……还在那里睡,晚上不睡觉,去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了?”
“我这是在长身体,所以觉多。”
苏玉珩闻言,毫不留情地嗤笑道:“你都几岁了,还长身体呢。”
江璟云脚步顿住,看了下眼前只比自己大一岁,却远远高出一个头的苏玉珩,突然不爽地出声道:“一会儿我带的小菜,没有你的份!”
“哎,别啊。”
……
书院的食所位于西侧,每日中午定时定量供应,一般都是粗粮、米饭和素菜,偶尔能沾点荤腥。这种大锅饭味道奇差,仅能果腹,多为寒门子弟在吃,家中富裕的都会自带饭食。
江璟云不想让二哥他们每天一大早起来,除了折腾早餐还得给他准备午饭,所以选择在食所吃,反正每日就一顿,吃不好晚上回家也能补回来。
不过二哥怕他吃不惯,还是给他做了好几种小菜,每日轮换着吃,今天带的是木瓜丁和豆豉肉酱。
刚打开,苏玉珩闻着味就凑过来了。
“分我一点。”苏玉珩伸手。
“喏,自己勺。”江璟云将巴掌大的瓦罐推过去。
苏玉珩毫不客气,拿过来往自己饭盒里就是一顿放,边勺边说道:“还是你家的东西好吃,我家的厨子翻来覆去只会做那几样菜式,都吃腻歪了。”
“哪你让厨子去酒楼跟着学一下呗,正好最近又添了几道新菜式。”
“之前也让他去学了,但总觉得差点意思。”
“别人家的饭,就是比较好吃是吧?你这纯属于吃饱了撑的,事多。”
“你不懂……”
“就你最懂。”
两人丝毫不顾及“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边吃边拌嘴,忽地,一道温润的男声从桌前空位处传来:“打扰,请问这里可有人?”
来人一袭青衫,身姿修长,面容清秀俊朗,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温文尔雅的气质。
“没有,请自便。”苏玉珩回道。
“感谢。”男人微微颔首,便拎着食盒坐下。
苏玉珩总感觉对面的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是谁来着……偷偷摸摸又瞧了两眼,倏然思绪闪现,他激动地用手肘捅江璟云,低声道,“我想起来了,是张正柏!”
埋头干饭的江璟云迷茫的抬起头,“啊?谁?”
“这次院试榜首!张正柏!”
“哦……哦!!”活生生的学霸啊!
两人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搭个话认识一下,突然,有人“啪”的将碗筷重重摔他们桌上,嘈杂的食所瞬间一静,纷纷往这边看来。
抬头一看,又是谢伟才。
啧,真是阴魂不散。
几日不见,谢伟才的脸看起来更肿了,满脸的横肉青紫交加,看着就吓人,但见他目无旁人,只死死盯着江璟云,厉声质问道:“是不是你干的?”
“啊?”江璟云一脸莫名其妙,这又是在发什么神经。
“少在那装傻,昨日夜里,我在回家的路上,被人蒙麻袋揍了一顿,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哎,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每日天还未黑就回家了。”江璟云喊冤。
谢伟才自是不信:“不是你,还能是谁?”
“这我哪知道,没准是你亏心事做太多,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派人收拾你呢。”江璟云看对方刚消肿一点的脸,如今又重新变回猪头,不禁有些幸灾乐祸,轻飘飘拍了下谢伟才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猪兄,虽说我们承受能力足够强,但你整天顶着这张脸出来吓人,是不是不太好?有空还是得多做些好事,积点功德,也好助你早日成功化形啊。”
“噗呲……”苏玉珩又没忍住,捂嘴笑出了声。
倒是一旁的张正柏,瞧着谢伟才的浮肿的脸,一本正经提出建议:“情志不和、郁怒伤肝,可导致浮肿淤血加重,兄台还是保持心平气和,再辅以活血化瘀的食材和药物医治会比较好……”
“你又是谁?”谢伟才脸色难看。
“在下张正柏,略懂一些医术,你这脸……”张正柏还想再劝。
“闭嘴!”谢伟才吼道。
“哎,人家好言相劝,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啊。”苏玉珩见他连无辜旁人也骂,顿时不乐意了。
谢伟才咬着后槽牙,面目狰狞略显扭曲,这两人都是一丘之貉,但碍于对方身份不敢轻易得罪,只盯着江璟云威胁道:“最好不是你,如若不然……哼!”甩袖离去。
“……,神经。”欺软怕硬就算了,回回吵不过还非要贴上来,临走还要放句狠话,脑子莫不是有什么毛病。江璟云转头看张正柏,俯身作揖道,“感谢张兄刚刚出言相助,初次见面,我是江璟云,他是苏玉珩,幸会。”
张正柏微微后退,避开江璟云的行礼,“在下只是实言相告,并未做什么。”
“张兄还会医术啊?”苏玉珩也搭话道。
“嗯,家中世代从医,耳濡目染下,略懂一二。”张正柏看着对面两人,纠正道,“其实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院试前在书铺那里有过一面之缘。”
“哦?”两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有印象啊。
“当时二位正在讨论关于文书通告的事情,在下路过无意听见,甚觉有理,在院试时也得到一些启发……”
“啊,启发?”可是他记得院试并没有考到这方面的内容啊,苏玉珩疑惑地看向江璟云,“是我看漏了?”
“书中并无提到,但大道至简,触类旁通,都是一样的道理。”
“啊?”苏玉珩圆圆的眼睛大大的疑惑,那他怎么还是七窍只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江璟云安慰他道:“你不懂,学霸的世界,可以从简单的一笔一划,联想扩展为一篇千字文章,这不是我等学渣可以理解的……”
“何为学霸?学渣又是甚意思?”张正柏不解。
“学霸就是像张兄一样,文采斐然,遥遥领先众人的才子,学渣就是我这种上课打瞌睡,考试成绩垫底的……”
“我记得两位是本次考试也是位列前茅,怎可能是……”
“死记硬背,再加上一些运气罢了。”
“不可妄自菲薄。”张正柏一脸严肃道。
“呵呵……”江璟云讪笑,求救的眼神投向苏玉珩,救命,这里有个老实人,他聊不下去了!
苏玉珩偷笑,居然还有江璟云应付不来的人,他将装着小菜的瓦罐推过去,转移话题道:“午休时间不多,我们还是先吃饭吧。张兄,这是我们带的小菜,可佐饭吃,你尝尝看。”
“多谢,” 张正柏矜持接过,用干净的筷子稍稍挑了一小撮放入口中品尝,“滋味甚好。”一举一动都克己复礼,维持着儒雅青贵的文人之风。
相比之下,旁边的世家公子苏玉珩,正一脸自豪的推销自家产品:“不错吧,我们江宴楼大厨出品,滋味那是没的说,你下次有空记得去试试,报我名字可以打折……”
“好的,等下次休沐有空,在下定去尝尝。”对方的回答也是一板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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