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慧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当她的视线与女儿的目光交汇时,却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猛地愣住了。
她顺着女儿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屏幕正亮着,上面显示的是“期中倒计时22天”的提示。张佳慧心中一紧,连忙下意识地翻转手机,想要将这个提示隐藏起来。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杨筱彤的目光显然已经落在了那个提示上,她的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
“我会按计划完成的,妈妈。”杨筱彤轻声说道,然后轻轻地带上了房门,只留下张佳慧一个人坐在那张突然变得空旷的床上。
张佳慧呆呆地望着紧闭的房门,手指不自觉地摸到了刚才女儿躺过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一点点余温。她缓缓地拿起手机,屏幕上班主任的消息后面跟着好几条家长的回复,最新的一条写着:“收到,已打印复习计划,保证孩子按时完成。”
窗外传来小区孩子们的嬉笑声,张佳慧走到窗边,看见几个小学生追着足球跑过。她想起筱彤小时候也是这样,会在写作业中途突然跑来抱住她,那时候她总能全心全意地接住那个软软的小身体。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张佳慧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物理老师发来了电学专题训练。她盯着屏幕,手指在转发按钮上徘徊,心中有些犹豫。
张佳慧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床边,弯下腰拾起那片被遗忘在地上的银杏叶。这片叶子已经有些干枯,原本鲜绿的颜色变得黯淡无光,但它的叶脉依然清晰可见。张佳慧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叶脉,感受着那细微的触感,仿佛能触摸到时光的痕迹。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先是椅子挪动的声音,接着是铅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张佳慧的脚步停在了两个房间之间的走廊上,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倾听着女儿的一举一动。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女儿轻轻的咳嗽声。那声音虽然很轻,但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却格外清晰。张佳慧的心中涌起一股冲动,她想立刻推开门,走进女儿的房间,问问她是否需要帮助,或者只是简单地和她说几句话。
然而,当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时,却迟迟没有转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犹豫,也许是担心打扰到女儿学习,也许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她还是缓缓地松开了手,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张佳慧走到窗前,阳光已经移到了床尾,洒在筱彤小时候最爱的小熊玩偶上。那只小熊玩偶静静地坐在那里,黑色的玻璃眼珠反射着窗外的光亮,仿佛在默默地注视着她。张佳慧凝视着小熊玩偶,回忆起筱彤小时候抱着它玩耍的情景,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温暖。
又一个晚饭后,时间如往常一样缓缓流逝。墙上的猫头鹰挂钟不紧不慢地走着,指针逐渐指向了晚上八点二十。张佳慧站在女儿杨筱彤的房门外,手中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她的耳朵紧贴着门板,仿佛能透过那薄薄的木板听到房间里的一切动静。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偶尔还会夹杂着椅子轻微的挪动声。张佳慧静静地听着,心里默默祈祷着女儿能专心学习。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听到了女儿放下笔的声音,于是她轻轻松了一口气,然后抬起手,用指节在门板上轻轻地叩出了三声,节奏分明。
“二妞,妈妈进来了。”张佳慧轻声说道。
随着她转动门把手,门轴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就在门被推开的瞬间,那原本持续不断的沙沙声突然戛然而止。张佳慧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只见十四岁的杨筱彤正迅速地将手机塞进抽屉里。这个动作让张佳慧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再看那书桌上,摊开的物理练习册才写了不到三分之一,铅笔随意地搁在题号旁边,而橡皮碎屑则像雪花一样散落得到处都是。
“两小时才做这么点?”张佳慧将果盘重重放在充电线缠绕的角落,“期中考试就剩三周了知不知道?”
杨筱彤后颈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紧紧地黏贴在皮肤上,呈现出深棕色。她的校服领口有些歪斜,微微露出了锁骨,透露出一丝不经意的性感。
她有些烦躁地抓起手中的铅笔,在指间快速地转了两圈,然后又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最后两道大题真的太难了!”杨筱彤抱怨道,“我感觉自己都要被这些题目逼疯了。”
坐在她对面的张佳慧,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果盘的边缘,发出“咔咔”的声音。
“难就更要抓紧时间啊!”张佳慧说道,“老师昨天不是还在群里说,你们班百分之六十的人都已经学完电知识单元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翻杨筱彤面前的练习册封面,“这都第几次了?每次都是这样,你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我要上厕所。”杨筱彤突然推开椅子站起来,椅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张佳慧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杨筱彤像离弦的箭一样径直冲向门口,仿佛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召唤她。她的胸腔里像是突然被点燃了一团火,灼热的气流迅速升腾起来,让她的喉咙有些发干。
“站住!”张佳慧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带着一丝威严和恼怒。她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腕,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她感受到了一层湿冷的汗水。
“每次说到关键处就要逃,你……”张佳慧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筱彤粗暴地打断了。
“膀胱要炸了看不出来吗?”杨筱彤的声音突然拔高,那是青春期特有的尖锐嗓音,还夹杂着变声期的沙哑,就像一把钝刀,硬生生地锯开了这凝滞的空气。
紧接着,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门被狠狠地摔上了,震得门框都有些微微颤动。那扇门后的化学元素周期表也被这股冲击力带动,哗啦啦地摇晃个不停,仿佛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而震惊。
张佳慧紧紧地握着拳头,以至于她的指尖深深地陷入了掌心之中。她的目光有些呆滞,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只是机械地检查着女儿的作业。
她看到了女儿在多选题C选项旁边画着的那个歪扭的小人,那线条是如此的生硬和不自然,就像是一个孩子在无聊时随手涂鸦的作品。而在计算题的空白处,还有一些圆珠笔涂鸦的星空图案,虽然有些凌乱,但也能看出女儿曾经在那里花费了一些时间。
当她翻到上周小测验的卷子时,那个用红笔圈出的“78”分如同一道闪电般刺痛了她的眼睛。这个分数就像是一个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视网膜上,让她无法忽视。
就在这时,卫生间里传来了水流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她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然而,她的思绪却依然停留在女儿的作业和那个令人失望的分数上。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手机屏幕。班级群里的消息不断地弹出,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其中一条吸引住了。那是李沐晴妈妈刚刚发的一段视频,视频中的扎高马尾的女生正坐在台灯下,奋笔疾书,仿佛完全沉浸在学习的世界里。配文写着:“沐晴每天雷打不动学习到十一点”。
张佳慧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羡慕,有焦虑,还有对自己女儿的一丝失望。她继续往下翻看消息,下一条是陈昊爸爸分享的奥数获奖证书,那烫金的奖章在照片里泛着冷光,显得格外耀眼。
“看够了吗?”
杨筱彤倚在门框上,发梢还滴着水。宽松的卫衣罩着正在抽条的身体,整个人像株被夜露打湿的竹子。张佳慧注意到她左手腕上新换了根黑色编织手链。
“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伸手去拽,“说过多少次不许......”
“同学送的生日礼物!”杨筱彤像是被人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迅速地将手腕背到了身后,这个有些突兀的动作让站在她面前的张佳慧心里猛地一紧。
张佳慧不禁想起,女儿十二岁生日的时候,还会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扑进自己的怀里,然后迫不及待地拆开亲朋好友送来的礼物,满脸都是幸福和期待。然而,如今的杨筱彤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用充满戒备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一个陌生人,在两人之间划出了一道无法逾越的楚河汉界。
就在这时,书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打破了房间里有些尴尬的沉默。张佳慧顺手拿起手机,发现是班级群里又有了新的消息。她点开一看,原来是物理老师发来了实验竞赛的报名通知,紧接着,班长的母亲也在群里晒出了女儿整理的二十页物理电知识笔记,引得其他家长纷纷点赞。
张佳慧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方悬停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将手机屏幕转向了杨筱彤,语重心长地说道:“看看人家林雅,多优秀啊!”
“您这么喜欢林雅,”杨筱彤抓起练习册摔在床上,“去给她当妈啊!”
这句话犹如一柄冰冷刺骨的冰锥,无情地直刺进张佳慧的肋间,让她瞬间感到一阵刺痛。她凝视着女儿,只见她将脸庞深深地埋进那个印着动漫人物的抱枕里,仿佛想要把自己完全隐藏起来。女儿那单薄的肩胛骨在抱枕的布料下微微起伏着,如同一只脆弱的蝴蝶翅膀,轻轻颤动。
张佳慧的目光缓缓移向床头,那里贴着一张黄色的便利贴,上面用黑色水笔醒目地写着:“距中考还有398天”。这是她上周亲手贴上去的,当时她还满怀期待地告诉女儿,只要努力,就一定能考上理想的高中。
然而,此刻的张佳慧却觉得这张便利贴如同一个沉重的负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把最后两道大题讲完,然后重做上周的测验卷。”
话音未落,杨筱彤突然猛地抬起头,她的鼻尖微微泛红,眼眶里似乎有泪水在打转。她嗫嚅着说道:“明天早读要抽查化学方程式……”
“所以呢?”张佳慧从书包里抽出皱巴巴的试卷,“物理不及格很光荣?你知道重点高中理科班......”
当房门被缓缓推开时,杨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手中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马克杯。杯子里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似乎是一杯温暖的饮品。
杨凯的目光落在了房间里,他首先注意到的是妻子张佳慧那绷直的背脊,她正坐在书桌前,专注地盯着女儿的作业。而女儿则坐在一旁,眼眶通红,显然刚刚哭过。
杨凯的视线在妻子和女儿之间转了个来回,最后他轻轻地将马克杯放在了星星灯旁边,温柔地说道:“喝点蜂蜜水吧。”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张佳慧便迅速打断了他,“她现在没空喝!”张佳慧的声音有些尖锐,她显然对女儿的学习情况感到焦虑,“还有两道题没做完呢!”
杨凯看着妻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按住了她的肩膀。他的掌心温度透过毛衣传递过来,仿佛能给张佳慧带来一丝安慰。
“佳慧,”杨凯的语气很温和,“八年级物理考78分并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天塌不下来的。”
“你当然觉得无所谓!”张佳慧甩开丈夫的手,“家长会你去过几次?班级群你有关注吗?”她划开手机屏幕怼到杨凯眼前,“全区前五名的初中都在加竞赛辅导,育才中学这学期......”
杨凯犹如一道闪电般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这个动作犹如一把利剑,直刺张佳慧的心脏,让她瞬间愣住。二十年的婚姻里,丈夫从未如此强硬,他的拇指仿佛是一只轻柔的蝴蝶,轻轻摩挲着她腕间跳动的脉搏,声音低沉得好似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你在发抖。”
手机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从指间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班级群消息如潮水般不断涌出,一条接一条在锁屏界面堆积,仿佛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张佳慧看着那些红色数字标记,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旋转起来。她想起今天午饭时刷到的文章——《初二分层已成定局,再不努力就晚了》,那篇文章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她的心头。
“二妞,”杨凯转身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去厨房把蓝莓派吃了。”
女孩迟疑地看向母亲,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犹豫和不安。张佳慧张了张嘴,想说不行,想说还有卷子要改,但舌尖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尝到了某种铁锈味——她不知何时咬破了口腔内壁,仿佛那是她内心挣扎的痕迹。最终,她只是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般,僵硬地点了点头。
房门关上后,杨凯缓缓地弯下腰,捡起那部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张佳慧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紧紧地盯着锁屏照片。照片中的筱彤宛如一朵盛开的鲜花,穿着蓝裙子在阳光下笑得灿烂无比,那笑容如同阳光般耀眼,让人不禁为之倾倒。而如今,女儿已经如同一棵茁壮成长的小树,比她高出了两公分,校服裤脚总是短一截,仿佛在诉说着时光的匆匆流逝。
“你记不记得,”杨凯把手机放回书桌,“二妞四年级那次发烧到39度,你说只要她健康快乐就好?”
张佳慧的视线逐渐模糊,仿佛被一层浓雾笼罩。她当然记得,那天女儿那如烙铁般滚烫的小手紧紧攥着她的食指,哑着嗓子,仿佛风中残烛般说道:“妈妈,我明天还能去上学。”当时,她在病房走廊哭得肝肠寸断,对着医生如泣如诉地反复确认,生怕女儿的脑子会被烧坏。
“现在呢?”杨凯指向房门,语气沉重,“你女儿连上厕所都要打报告,书包装着犹如千斤重担般的辅导书,上周体育课晕倒,是因为……”
“因为什么?”张佳慧如触电般猛地抓住丈夫的手臂,声音颤抖,“她没告诉过我!”
杨凯沉默了几秒:“低血糖。校医说现在孩子普遍睡眠不足。”
窗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张佳慧如离弦之箭般冲进厨房,映入眼帘的是杨筱彤呆立在冰箱前,脚边是那摔得粉碎的草莓酱罐子。那黏稠的红色液体,仿佛一条条蜿蜒的毒蛇,穿过瓷砖的缝隙,张牙舞爪地扩散开来,宛如一张逐渐扩大的血网。
“对不起我......”女儿的声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卡在喉咙里。她颤抖着蹲下去捡碎片,那手指抖得如同风中残叶,而当食指被割破的瞬间,竟流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仿佛那伤口是她解脱的出口。
张佳慧如雕塑般僵在原地。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料理台,那摊开的物理课本,犹如一片沉重的乌云,压在女儿稚嫩的肩头;她又看向女儿校服袖口磨出的毛边,那毛边仿佛是岁月的痕迹,诉说着女儿的努力与疲惫;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冰箱贴下压着的月考排名单上——第29名,那黄色荧光笔圈出的数字,犹如一把锋利的剑,深深地刺痛着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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