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容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罕见的回了一句:“早。”
*
马车内
谢玄倚靠在座椅上,轻闭眼睛,看似在闭目眼神,其中脑子里都是楚容,他不知道楚容是否已经安全离开,虽说来之前他将大部分的侍卫都留给了楚容,可城门守卫森严,怕是没那么轻易让他们出城。
马车正在往不知名的地方驶去,谢玄也懒得去探究,车外的喧闹声逐渐隐去,他似乎是出了城。
直至马车停下,车夫掀开帘子,道:“大人,到了。”
谢玄睁开双眼,眸中一片冷冽,车夫见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贺兰大人。”
一下车,赵牧就笑盈盈走上前,他神情语态和前几日无异,可仔细瞧,眼中分明有一丝畏意。
赵牧道:“临时在前方搭了个营帐,贺兰大人若不嫌弃,就移步过去吧。”
谢玄懒懒的嗯了一声,营帐内其他几郡的郡守意外都在,看见谢玄,他们脸上闪过一丝古怪。
谢玄神色如常的坐下,道:“赵大人打算什么时候攻山?”
“不急。”赵牧道,“等天一黑,匪寇放松警惕之时,我军胜算更大。将士们已经准备好了,天一黑就行动。”
“此次攻山的官兵有几万?”
赵牧老实答道:“一万五。”
谢玄挑了挑眉:“是吗?本官今早听说赵大人留了一部分兵力在城中,这是为何?”
赵牧脸色僵硬一瞬,随即恢复正常:“城中空虚,下官怕匪寇趁机攻城,所以留了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
“赵大人想的倒是周全。”谢玄语气强硬,“那匪寇已是自顾不暇,没有余力打南平郡的主意,依本官看还是将兵力调回来吧,这样胜算更大一些,赵大人,你说是不是?”
赵牧汗颜道:“是...是。可是......”
谢玄斜睨他一眼:“可是什么?”
“恕下官不能这么做。”
“为何?”谢玄话语间的不满都快溢出来了。
赵牧不语,旁边一位大人却是忍不下去,他一拍桌板,跳起来道:“你有什么资格问这些?你到底是何人?”
谢玄眼底闪过一抹惊愕,不知是因为这人的话还是因为他这拍桌子叫板的勇气。
“我是何人?”谢玄眯眼看着他,语气凌厉,“不如你先回答我,你又是哪个找死的?”
那人被他身上散发的气场唬住,反应过来后冷哼一声: “你冒充贺兰大人来这到底有什么目的?”
谢玄:“冒充?”
“不错。”又是一个人站了起来,“昨日赵大人给我们看了京中传来的贺兰大人的画像,你根本不是贺兰大人!你到底是谁?你把贺兰大人怎么了?”
“我看他就是土匪派来的奸细!上次夜袭威猛山,我早就怀疑是有人泄露了消息,不然土匪怎么知道我们的行动?以前可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没错,一定是他!恐怕这次行动他也早就和土匪通好气了,就等着我们上当呢!”
谢玄听着这七嘴八舌的指责,冷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其他人望着他布满寒意的脸,不由得有些害怕。
谢玄扭头看向一言不发的赵牧,狞笑道:“你就是这么哄骗他们的吗?”
他倒是没看出来这赵牧还有这样的心机,三言两句就把冒充贺兰旭,勾结土匪的帽子戴在了自己头上。
赵牧是如何得知他不是贺兰旭的?谁告诉他的?谢玄脸色沉郁,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你冒充朝廷命官,勾...勾结土匪,本官只是实话实说,”赵牧有些不敢看他阴寒的脸色,“何...何来哄骗一说?”
“本官之所以要调兵回城,就是要捉拿你的同伙了,现城门已封锁,他们是逃不出去的!劝你也束手就擒!”
此言一出,谢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他身上的虎符已被燕雪深拿走了,唯一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就只剩下了.....
“我是谁?你们不是好奇我的身份吗?”谢玄斥道,举起那枚色泽莹润的玉扳指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那玉扳指内刻着谢玄的名号和御制的龙纹。
营帐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盯着那枚玉扳指,不少人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出冷汗,犹豫着要不要下跪行礼。
“别信他!”赵牧心一横,道,“他连贺兰大人都能冒充!一枚玉扳指有什么不能伪造的?皇上如今好好的在燕京待着呢!你冒充贺兰大人不成,现在又敢冒充皇上!好大的胆子!”
谢玄听着他这番话,双眸几欲喷火。赵牧被那眼神看的后背发凉,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今日若是让谢玄活着出去,那来日就是他的死期。
况且薛相已经答应他了,只要临王上位,必不会忘了他的功劳。
谢玄盯着那群已经发懵愣在原地的官员,冷冷吐出一句:“一群蠢货,你们真信他的话?”
其余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信哪边。
有人似乎是觉得不妥,犹豫道:“赵兄,不如我们搞清楚再......”
“你是想袒护这贼人吗?”赵牧瞪了他一眼。
看着他如此笃定的神色,那人原本就犹豫的心彻底了主意,退到一旁,不说话了。
谢玄面色微沉,正要再开口,赵牧却是迫不及待道:“来人,把这冒充贺兰大人的贼人给我抓起来!”
他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只要动起手来,任谁也别脱不了关系。
谢玄今日必须死在这!
话音刚落,已有羽林卫提剑闯入,将谢玄护在身后。
几十个羽林卫将谢玄护在中间,慢慢往帐外挪去。营帐外冒出数不清的官兵,他们将谢玄等人层层围住,长剑凌厉,刺破天光。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弑君。”
护着谢玄的羽林卫吼道,回应他的却只有兵戈相撞的声音。
谢玄脸色阴寒,事到如今,他哪还能看不出来赵牧的意图,如此迫不及待,铁了心要他死。他怕是早就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扫了一眼赵牧身旁的几位官员,见对方唯赵牧马首是瞻的模样,心中冷笑,他指望不上这群蠢货!
谢玄心中快速盘算着,脚程快些的话,燕雪深最迟今日就该回来了。
赵牧人虽多,武力却远远不敌精挑细选出,以一敌百的羽林卫,他们只要若能突出重围,躲进山里,撑到燕雪深回来就可以。
官兵们前仆后继的涌上来,即便羽林卫身手再好,终是不敌对方的人海战术。越来越多的羽林卫倒下,赵牧浑身血液翻腾,眼看谢玄等人已成了强弩之弓,他按耐不住激动,大声道:“给本官杀了这群匪贼!上!”
剩下的十几人将谢玄护住,企图在重重包围中破开一道口子:“主子,一会你找准机会,快走!”
谢玄一声不吭,身上不知沾了谁的血迹,看上去颇为狼狈,这里三层外三层的,说走谈何容易?
难道老天爷真要顺薛炳业的愿,让他今日死在这?
在这危急关头,他陡然想起了楚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不知道楚容有没有逃走?他现在在哪?有没有危险?
谢玄目若豺狼,散发着危险的幽光,被逼入绝地的一丝悲怆转瞬消散,他绝不能就这样死了,楚容现在应该在城外等他。
他还要去找他。
就在谢玄准备誓死反击时,远处陡然响起一阵仓促的马蹄声,那马蹄声越来越大,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赵牧不由得脸色一变。
“肯定是燕将军回来了!”身边的羽林卫激动的喊了一声,脸上满是绝地逢生的喜悦。
谢玄眯眼看向来人,马背上那男子周身的轮廓越发清晰,长眉秀目,瞳若点漆,生的玉骨清姿,容色无双。
刹那间,谢玄瞳孔骤缩。
赵牧也着实一惊,想不到还有自投罗网的,待他看清,楚容后面其中一人时,脸上血色尽褪。
林平翻身下马,一把拽下被五花大绑的赵如风,扯下他口中的布。赵如风眼尖的看见赵牧,登时委屈的大嚎:“爹!救我!快救我!”
赵牧在看到那把抵在赵如风脖颈的匕首,险些快晕过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在家好好待着呢?怎么跑他们手里了?!”
赵如风闻言愤恨的瞪向楚容,恼羞成怒的回道:“你别这么多废话,快救我!你是想看着我死吗?!”
“把我儿放了......”赵牧眼前一阵发黑,“不然你们别想走出这片林子。”
“放人可以。”楚容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望了赵牧一眼。他目光扫到人群中的谢玄,那一刻,谢玄呼吸都急促了些。
楚容抬起头,掷地有声道:“你跟我换。”
谢玄闻言全身血液倒流 ,盯着楚容的眼神炽热如火,他听不到其他的声音,看不到其他人,眼中,耳边尽是楚容。
楚容他竟然特意回来救自己.....他是特意回来救自己的.....
意识到这一点,谢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那汹涌波浪将心底其余情绪冲刷的干干净净,只留下巨大的喜悦将他整个人一隙不留的淹没。
赵牧听见楚容的条件,瞪大的眼珠子都快出来了。他绝对不能放走谢玄,可若不放了他,赵牧担忧的朝儿子投去一眼,面上犹豫不决。
赵如风见他犹豫气的呼吸都不顺了:“爹!你还在想什么!你想让我们赵家绝后吗?”
他陡然发出一声惨烈的叫,林平默不作声的将那匕首往里推了些,很快血珠涌出,染红了赵如风的衣襟。
赵牧沉不住气了,喝道;“住手!我儿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都别想离开!”
楚容沉声道:“你换还是不换?”
赵牧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赵如风却是一声比一声凄惨,哭的快晕过去:“爹啊,你好狠的心!娘在天之灵知道了,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到时候我们娘俩就化作怨鬼,日日在你床头索命......”
“你就是害死我们的凶手.....”
赵牧心如刀割,脸色越发难看,他扫过楚容等人,对方不过带了几十人马,怎么是他两万兵马的对手?这林里林外埋伏的都是他的人,待换回风儿,就立刻将他们赶尽杀绝,他们逃不掉的。
思虑过后,在赵如风一声声的哭嚎大骂中,赵牧终于松口:“换人。”
林平看了楚容一眼,待得到对方的示意后,挟持着赵如风走上前。官兵们让开一条道路,谢玄在羽林卫的护卫下渐渐走出来。
众人都屏气凝神,生怕对方有什么小动作。
待双方终于靠近时,谢玄忽然疾步走向马背上的楚容,林平猛地将赵如风推过去,赵如风摔倒在地,哀嚎一声,而后被官兵们团团围住。
赵牧立刻下令:“快!把他们给我捉住!”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平拔剑大喊:“主子,快走!”
两道喊声瞬间撕毁平静的场面,楚容伸手将谢玄拽了上来,直到谢玄稳稳落在身后,他一拉缰绳,如箭矢一般飞了出去。
“追!快追!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赵牧声嘶力竭的大喊。
风声急速从耳边吹过,楚容衣袖翻飞,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听到身后箭矢的破风之声,他陡然调转方向,朝深山跑去。
马蹄声紧追不舍,紧接着又是一道道箭矢出鞘的声音,楚容只能凭声音躲避,沉静的眸底浮现一抹焦灼。
直到后背紧紧贴上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谢玄大手拉过楚容手中的缰绳,他一道鞭子狠狠拍下,马儿受惊,嗖一下窜了出去。
猛烈的风声几乎要割破肌肤,身后漫天飞箭,谢玄咬牙把楚容按在怀中,一边跑一边艰难躲避,楚容似乎听到一声痛苦的闷哼。
“谢玄?”楚容不确定的叫了一声,他的声音吹散在风中,连自己都听不清。
谢玄却像知道一样,俯身在他耳边道:“我没事。”
两人驱马往山中隐秘的地方钻,连杂乱的树枝割破裸漏的肌肤都毫无知觉,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声音似乎远了些,谢玄忽而紧紧搂住楚容的腰,猛地将往地上倒去。
楚容猝不及防倒在谢玄身上,看着那匹脱缰的马飞快消失在山林杂草间。
谢玄来不及思索,搂着他快速滚进了身旁半人高的草丛后。
几乎是两人刚藏好,下一秒,追兵呼啸而过,朝地上的痕迹追求。
谢玄好不狼狈,身上沾满尘土,脸上还被树枝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最严重的是他的手臂后背正在慢慢往外渗血,楚容一言不发的盯着那伤口,微微皱了下眉。
“快走。”谢玄将他拉起来,“不能再跑了,我们找地方躲起来。”
说着,便拉着楚容往更隐秘的深山处跑去。
山间路滑,越往里走湿气越重,索性两人运气不错,发现一处隐蔽的巢穴。
穴口处有破旧发黑的木片挡着,木片上有堆了许多木头乱草,若再继续晃荡下去,那群人迟早会知道自己上当,再折返回来。
谢玄想都没想,就将楚容推了进去,他又找了些遮掩物盖在木板上,完成这一切,谢玄才气喘吁吁的倚在穴内,长舒一口气。他一倚,周围滑滑往下掉土渣。
两人藏在地下,好一会,楚容才适应了昏暗的视野。穴内唯有从木板缝隙渗透进来的一小缕阳光照进,在这黑暗的巢穴中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楚容感到谢玄靠了过来,他想到他流血的伤口,迟疑道;“你......”
剩余的话皆被温软的唇堵住。
谢玄在吻他。
楚容大脑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谢玄已经迫不及待的含住了他的唇,轻巧的撬开牙关,唇舌相缠,热烈又安静的吻着他。他似乎能感受到谢玄的颤抖。
他们紧紧贴在一起,黑暗窄小的穴内只听得到粗重的喘息,令人脸红心跳的唾液交换声,还有那疯狂跳动的心脏声。
许久谢玄才放开他,楚容明明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总觉得那双眼睛闪着晶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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