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贺兰旭调遣禁军,镇压叛乱, 燕京烽火四起, 民不聊生。
一月后,乌桓卷土重来,兵临金城,日夜在外叫骂, 金城刺史八百里加急禀报朝廷, 请求调兵支援。
君主昏死,朝廷动荡, 时逢北燕内忧外患之际,风雨飘摇,山河破碎, 贺兰旭别无他法,只能尽力撑着,他在燕宫寻了一空置的宫殿做值房,以免处理公务。值房的那一盏烛火从早到晚亮着,各地的奏报一封接着一封往里送,加上朝中诸位大臣,门槛几乎要被人踏破。
这些人不外乎是寻问谢玄的下落,好奇陛下为何还不归京?
谢玄昏迷不醒,朝中只有贺兰旭一人知晓。此多事之秋,他唯恐陛下遇刺重伤一事传出去,引起恐慌,遂一直瞒着。每逢同僚问起,只得找理由搪塞。
贺兰旭日夜着急上火,发了几十封信问谢玄安康,得到的回答每每都是“仍在昏迷当中”。如今城中已有流言滋生,谢玄迟迟不露面,将士们士气低靡,人心惶惶。
他只能瞒一日是一日,怕只怕纸保不住火,酿成大祸。
这日贺兰旭刚到值房,需要批阅的折子已经堆满桌案,里面大多是地方速报。他叹了口气,如今北燕内乱,各地不安分的土匪流寇浑水摸鱼,趁此时机揭竿而起,好在大多不成气候,都被官兵镇压了下去。
但有也那么一两个起义军不那么好对付的,不仅未被铲除,反而有愈加壮大的趋势。
贺兰旭皱眉盯着手中的折子,这折子乃是江州刺史所奏,称有一伙自称“白云军”的起义兵多次镇压未果,昨日攻破临安,刺史弃城而逃,独留下一城百姓。
贺兰旭从前并未民间这些起义军放在眼中,见状面色凝重了几分,当即下令江州刺史调遣驻军围剿。
说来这江州还是从前南楚的地界,后来南楚被灭,北燕占据了一半的国土,将其划分为几个州,派官员军队驻守。
贺兰旭正想的入神,外头忽传来一阵嘈杂,声音还不小。他起身向外走去,见门口的两个小太监正拼命拦着几位大人。
“贺兰大人说这几日不见客,诸位大人还是回去吧。”小太监为难道。
有人呵斥道:“让开!本官有要事,今日一定得见贺兰大人!”
小太监畏惧的缩了下脖子,瞧着都快哭出来了。
“让诸位大人进来吧。”贺兰旭叹了口气,他望着面色严肃的几人,道,“不知各位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几人都纷纷看向中间的王允,王允双目严厉,语气有些不善:“贺兰大人,边疆动乱,薛相..薛炳业反叛,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究竟为何还不回京?”
贺兰旭:“我不是说了,皇上有其他要事在身。”
王允瞪圆了眼睛:“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比江山皇位还重要?”
“这就要去问皇上了,我只是传达皇上圣意。”
不知谁插了一嘴: “皇上不会是为了.....楚容才迟迟不回京呢吧?”
其他人闻言面面相觑,不发一言。
楚容随皇上出宫,途中逃走的事,整个北燕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朝廷的缉拿令传的到处都是。皇上迟迟不回宫,也难保许多人这么猜测,毕竟当初他为了楚容杀文人,清朝臣,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贺兰旭脸色微冷,“李大人,怎可妄自揣测圣意?”他看向王允,颔首道,“王大人,若没什么事,就请先离开吧,本相还有许多要事处理。”
王允听着他的“逐客令”,面上有些不悦:“贺兰大人,李大人说的也并无道理,眼下外面都在传皇上被...一个男人蛊惑的连江山都不管了,这岂不正中了反贼下怀?”
“若皇上再不回宫,恐生大祸啊!内有薛贼,外有蛮夷,危难之际,皇上却不见踪影,难道是要看着北燕的江山活生生断送吗?”
这话里话外的指责让其他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王大人慎言啊!”
王允却充耳不闻,慷慨激昂道:“皇上即位以来,将朝堂上下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国富民安,江山稳固,此等功绩伟业是不可多得的圣君。他与楚容一事,老夫实则早有耳闻,但那是皇上的私事,便是宠爱一个男子也无关大雅。可皇上为了他冒天下之大不韪,还做了许许多多错事,如今连江山也快断送了,老夫真是心痛。”
“如今外头不少人对皇上不满,竟隐隐有支持临王之言,那临王就是个之知道吃喝玩乐的庸才,若江山落到他手中,北燕先祖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我等始终追随皇上,可皇上也不能寒了我们这些臣子的心啊!”
说到最后,他眼眶已微微泛红,其他人也都露出附和的表情,垂着头一言不发。值房内安静如斯,贺兰旭听着王允这一番真情流露的言论,心中大为动容。这王允平时谨言慎行,若不是真着急,必然不会说一番“大不敬”的话。
“贺兰大人。”王允索性豁出去了,强硬道,“你就给个准话,皇上究竟什么时候回京?”
“是啊,都一个多月了。”
“皇上真的能眼睁睁看着江山易主吗?”
贺兰旭环视着那一个个或担忧,或关切的脸,闭了闭眼,心知到这种地步,已经瞒不下去了,他摇了摇头,用无比苍白的脸色说:“皇上...来不了。”
周围人失望的低下头去,王允愣了一下,道:“为啥?”
贺兰旭张了张嘴: “他至今昏迷未醒。”
王允如当头一棒,哑然的看着贺兰旭。
*
通州白石城
床榻上的男子墨发披散,凌厉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苍白,他双眼紧闭,看着比平时多了几分平和。
李福泉关好房门,将问诊的郎中送出去。走到门外时,他又照常问了一句:“徐大夫,我们主子什么时候才能醒?”
徐大夫一听这个就额头冒汗,没有把握道:“公子的伤已无大碍,只是元气大伤,可能还得再等些时日。”
李福泉叹了口气,这个徐大夫是整个南方地界医术最高的大夫。当初皇上中箭,生死不明,找来的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称那箭的位置太过凶险,怕是已经没救了。正当众人不知怎么办时,有人说这位许大夫妙手回春,医术了得,兴许可以治。
几位大夫一边用千年人参吊着谢玄的命,一边催促燕雪深去请徐大夫。
那晚屋里的灯亮了整整一夜,李福泉,燕雪深等人谁都没敢睡,就在外面提心吊胆的站着,生怕谢玄有个什么好歹。
索性这个徐大夫没让人失望,最后保住了谢玄的命。
据他说,那箭再偏几寸射中心脏,就没命了。李福泉后怕的生出了一身冷汗,暗道楚大人可真是好狠的心。
见这公鸭嗓的老人魂不守舍的样子,徐大夫又安慰道:“公子的伤都已经处理好了,肯定会醒的,慢慢等,不要急。”
李福泉心中苦笑,能不急吗?皇上再不醒,就天下大乱了。
待送走徐大夫,李福泉正好碰上从外面回来的燕雪深。这段时间,各地起义闹事的不断,昨日有一伙匪贼在隔壁城闹事,燕雪深闲来无事去了一趟,搞得本地太守诚惶诚恐,认为实在是大材小用。
“李公公。”燕雪深风尘仆仆的走过来,“皇上怎么样了?”
李福泉摇摇头:“还没醒。”他又道,“楚大人有消息了吗?”
“没有。”燕雪深的眼睛黯淡了几分。
回想起谢玄中箭受伤,意识模糊时,唯一一句话竟是“去...追...,让.....朝廷下缉.....拿令,不要...让他离开.....”
他撑着一口气说的有气无力,断断续续,说完便彻底昏死过去。
燕雪深永远忘不了当时谢玄眼中怎么也遮掩不住的浓烈的恐惧和悲伤,抓着自己衣服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完全看不出是平日里那个杀伐果断,狂妄狠厉的人。
燕雪深纵使派人去追,也是迟了一步,楚容早就没了踪影。他一直在派人搜寻楚容的下落,可人就像凭空消失一般,杳无音讯。
说不定早就离开了北燕,燕雪深沉沉的想,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呢?
“贺兰大人每日都来信问陛下的情况,皇上醒了要是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肯定会气死。”
燕雪深抿了抿唇:“如今皇上已没什么大碍,再过几日我便回燕京。外面局面乱作一团,我不能一直待在这。”
“那太好了。”李福泉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燕京城的情况一日比一日危险,将军你回去,定会把反贼把的落花流水!”
燕雪深笑了笑,心中却在盘算着薛炳业忽然起兵反叛的事。为何赵牧忽然发难,他是如何得知皇上真实身份的?再者整个南平郡的人都被他们控制起来,薛炳业是如何得知赵牧败了的?仅过了一天就起兵反了,打的贺兰旭措手不及。
种种疑点如乌云一般盘旋在燕雪深心头。
这边两个人各怀心事,另一边床上的男人眼睫轻轻颤动,如即将振翅的蝴蝶,片刻后,谢玄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56章
一年后
江州临安城
昨日街上空无一人, 今日就不少人开门摆摊重新做起了生意,偶有行人步履匆匆,神色紧绷, 只因前几日刚打了一场仗,紧张的气氛还未散去。
这一年临安城不知来了多少波官兵, 均被白云军打了回去。当初白云军进城时, 人们皆以为要不了几日,这群土匪便会被官兵狼狈的赶出去, 哪成想这群大字不识几个,粗鲁至极的匪寇竟然能守住城门,还一待就是一年。
一年前白云军进城, 百姓们都吓得房门紧闭,谁都不敢上街,生怕落在这群杀人如麻的土匪手中。
出乎意料的是, 白云军并未找他们麻烦,就这么战战兢兢的过了几天, 仍旧没等来想象中烧杀抢掠的恶行。
有胆大者直接上街摆起了摊, 毕竟日子还要过,一直不做生意怎么养家糊口?
渐渐的,出来上街的人越来越多,只是人们仍未放松警惕, 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吓得立马回家。就这么过了半年, 百姓们相安无事,这才放下了戒心, 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种地的种地,除了官兵打过来时城里萧瑟了点, 日子过的和以前几乎没什么差别。
正值晌午,东街一茶馆零星坐着几个喝茶的人。
少年百无聊赖的磕着手中瓜子,时不时向外张望一眼,似乎在等什么人。
隔壁桌几人坐在一块闲聊,声音很清楚的就落入他耳中。
“听说前几日薛炳业死了?”那人还叹了口气,“哎,好歹是一介宰相,就这么死了。”
“哼,一个反贼死了有什么好可怜的?”
“怎么说也是差点入主燕宫的人。当时若皇上和燕将军晚几日出现,现在江山在谁手,可不一定呢。”
“你小声一点。”
“怕什么?反正天高皇帝远的,他又听不到。况且这临安城也不在天子手中。”
方才叹气的那人忽然神神秘秘道:“你们可知这薛炳业是怎么死的?”
其余两人摇了摇头,猜道:“难道是被燕将军杀死的?”
“非也非也。”那声音低了几分,还故意拖腔带调,“他啊....”
一旁的少年也被勾的好奇的很,偷偷竖起耳朵听着动静。
“薛炳业啊....其实是被自己的亲外甥杀死的。”
少年面色一僵,险些没拿稳手中茶杯。
另一人却是惊叫起来:“被自己亲外甥?谢临?”
天下皆知薛炳业是以拥护谢临登基的名义反叛的,谢临怎么会杀他?
“没错,谢临大义灭亲杀了自己舅舅,还被皇上封赏了呢。”
“嘿,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怎么说那也是他舅舅,还真下的去手。”
“薛炳业打着他的名义反叛,把谢临架在火上烤。听说谢临平日只会潇洒玩乐,花天酒地,万一人家根本不想反,薛炳业此举岂不是弄巧成拙?也怨不得谢临恨他。”
少年静静听着,人虽在这坐着,魂却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直到听到有人叫他,他才恍惚的回过神,看向门外。
一女子正提着菜篮,笑盈盈叫他:“阿逍,回去了。”
“哦哦来了。”楚逍留下一些碎银,起身往门外走去。
往常回去的路上他总说个没完,今日却出奇的安静,垂着眼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你怎么了?”陈锦云看着他,“脸色这么难看,是不舒服吗?”
楚逍对上那双温柔关切的眼睛,立马摇了摇头,“我没事。”他按下心中情绪,故意露出顽皮的笑,“锦云姐姐,这次买了什么菜,又要给兄长做什么好吃的?”
陈锦云白皙的脸上浮现一抹绯红:“是给大家做的。你个小馋鬼再胡说八道,小心我不理你了。”
楚逍立马晃着她的手臂撒娇:“好好好,是我胡说,锦云姐姐不要生气。”
待两人回府,路过正厅时,恰好碰到里面的人出来。
陈锦云微微行了个礼,裴弄笑道:“锦云姑娘买了这么多菜,是要亲自下厨?看来今日又有口福了。”
“又出去了?” 裴弄身旁的那男子开口道,“不是和你说了,买什么让厨房的伙计去就行,姑娘家的少去外面走动。”
陈锦云嗔怪:“厨房的伙计挑的鱼不好,还不如我自己去。”
“陈兄你就少说两句吧。”裴弄知道他心疼妹妹,打趣道,“人家出趟门你也不让,以后嫁人了,看你留不留的住?”
陈锦云的脸唰一下红了,陈实则是憨厚的笑着。
“你们在说什么?”一道极为好听的男声响起。
那人不疾不徐的走出来,面如白玉,秀美无双,正是消失已久的楚容。
陈锦云看见他脸似乎更红了,磕绊的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便娇羞的跑开了。楚容却是一点也没察觉到陈锦云的异常。
楚逍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都半年了兄长还没发现锦云姐姐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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