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容淡声道:“总之没我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
他声音虽轻,分量却重,言语中的威慑让人不敢违抗。
众人齐声应了句是。
他们这边处境艰难,何春生那边情况也不容乐观。虽然楚容分毫不提,但裴弄知晓他一定比任何一个人都担忧着急。
这几日楚容的营帐都灯火通明。他问楚容为何不休息,楚容只道睡不着,起来看会书。
裴弄轻轻叹了口气,说一会让苏木配些安神的药来。
另一边,潭天望一直在暗中观察楚军,见楚容没有出兵的打算,他决心再晾上他们几日,他不信楚容不着急。
“将军,皇上来信了。”
潭天望接过一看,信中没说什么,仍是寻问如今楚燕的战况。最近谢玄两三天便要传一封信,让他密切监视着楚军的一举一动,立马禀报。
潭天望已见怪不怪,甚至还在心中嗔怪,皇上不关心自己手底下的军队,反倒对敌军的情况这么上心。
难道皇上对楚容还留有旧情?
这个想法很快就他否定了。那都是一两年前的事了,皇上有时虽任性妄为,却也不会如此分不清轻重。
那楚容起兵反叛,搅得北燕不得安宁,他定是恨极了楚容,所以才急切的想把人捉住泄愤。
潭天望思索片刻,觉得这么晾着楚军也没什么意思,楚容说不定早已猜到了他的意图,这么等下去也是徒劳。
他偷偷派部下带着兵马,黑夜疾行,趁楚军不主意,不动声色绕到了东部,截断他们的后路。
翌日,当楚军发觉自己被燕军前后包抄时,不由得大惊。军中很快乱作一团,原本就低迷的气氛如今更加紧张。
裴弄等人正在军营中激烈的商量着对策。他们如今驻扎在高地上,燕军呈围合之势,将他们困住。一旦燕军前后夹击,同时进犯,他们无处可逃。
有人提议,不如破釜沉舟,与燕军一战。不然等时间一长,粮草耗尽,他们会被困死在这。
这个提议很快被反驳,他们人数不占优势,若要硬拼,必败无疑,还须得好好谋划一番。
楚容命人将营地防卫加强了三倍,白天夜晚不间断的巡视,时刻注意燕军的动向。一旦他们来犯,也好有所准备。
时间一天天过去,潭天望知道他们撑不了多久,他派人在楚军营帐外叫嚣,甚至还往里撒劝降书,说楚容愿意投降,便可饶他们一命。
这明显就是来扰乱军心的。
对于近日来军中流传的风言风语,他虽不过问,却也有所耳闻。有人私下怨怪楚容,若非他一直坚守不出,怎么会给燕军围困的机会,害他们活活等死?
裴弄气的不轻,声称谁要敢议论此事,有投降的念头,立马军法处置。好在他平日在军中素有威望,一番狠话勉强稳住了军心。
楚容看着那沓被收上来的劝降书,眸光微闪。
楚军被潭天望围困一事,谢玄自然也是知晓的。按潭天望所说,楚军是强弩之弓,要不了几日便能将其彻底击败。
谢玄其他的没说,只交代把楚容活着带回来,交给他。
彼时谢玄有一堆积攒的事务要处理,根本分不开身去青州。他离京几个月,虽朝中事务一应交由贺兰旭处理,可许多事贺兰旭并不好做决定,还是得由他来做定夺。
谢玄原本正在看折子,收到潭天望的信后,一下坐不住了,开始想着将楚容捉回来后怎么收拾他。
燕雪深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谢玄出神的模样。
“皇上。”
谢玄回过神,脸色严肃了一分:“何事?”
燕雪深将江州军务细细汇报了一番,燕军在江州遭到楚军抵抗,情况并不是很好。正说着,谢玄忽然递过来一张纸,那张纸赫然是潭天望写的信。
“潭将军围了楚军?”燕雪深惊讶道。
谢玄嗯了一声,言语间多了些狠厉:“等他拿下楚军,朕便将这些反贼杀个精光,一个不留,看楚容还怎么和朕叫板。”
燕雪深本不欲多问,最终还是没忍住:“那楚容呢?陛下要如何处置?”
谢玄冷笑一声:“带回宫,捆起来。”
燕雪深看着他冷冽的神情,眸色深了深,忽道:“只怕朝中各位大人不会让皇上如愿。”
谢玄神色一顿。
燕雪深小心翼翼道:“楚容身份特殊,陛下当年饶他一命,留下今日祸根。若还要保他,怕是会引起各位大人的反对。”
谢玄冷道:“他的命在我手上,自然由我说了算,别人还做不了这个主。”
燕雪深说的那些,他不是没想过。
纵然朝臣非要楚容死,那又如何?
他随便找个替死鬼糊弄过去,再将楚容改名换姓,关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这样还正中自己下怀。
谁知,下一秒,燕雪深却道:“那若是楚容自己不愿意活了呢?”
谢玄登时愣住。
若是楚容自己不愿意活了呢?他会吗?
谢玄的脸色逐渐沉了下去,像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知道楚容是个狠心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这个人为了复国,什么都能忍,什么都敢做,从楚国太子到阶下囚奴,从众人仰慕到天下唾骂,也没见他脸色变过分毫。
相较之下,一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谢玄眯了眯眼,他看得出来,楚容虽面上不显,骨子里却是有着一股傲气。若这次败了,断然不会残喘于世,任人折辱。
若楚容铁了心要死,自己拦得住一时,拦得住一世吗?
那自己怎么办?就任由楚容继续他的复国大业?
绝不可能!
仅仅一会,谢玄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燕雪深看在眼里,开始后悔自己方才不该说那句话。
自从潭天望派人在楚军营帐外叫嚣,又过去了好几天。楚军摆明了宁死不降,潭天望哼道:“还真是一条硬骨头。”
他准备今晚就领兵将楚军一窝端,来个前后夹击,瓮中捉鳖。
天色刚暗,燕军便整装待发,朝楚军的营地前进。东侧的派去截断楚军后路的军队也准备就绪,几万大军原地待命,随时准备进攻。
潭天望坐在马上,眯眼看着楚军营地的方向。
除了一片模糊的火光之外,看不出什么异样。
就在此时,斥候飞速跑过来道:“报——将军,东侧遭到了楚军的袭击!”
“哦?”潭天望倒是没有多少意外,楚军若乖乖的什么都不做,等着束手就擒,那才是奇怪。
东侧相较西侧,兵力稍薄弱,楚容选在东侧突围,实属正常。更何况,西侧有他把守,给楚军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强闯。
思及此,潭天望心底微微有些得意,看来纵使上了年纪,他也威风犹在。
“不过是做斗兽之困。”潭天望顷刻恢复了严肃的面容,吩咐手底下一位副将,“你带兵前去支援,其余人随老夫镇守在此。”
他倒是留了个心眼,并未贪功冒进,一股脑全冲去东侧,怕中了楚容的调虎离山之计。
待那副将离去后,潭天望下令摆好阵型,一旦楚军露面,立刻迎战,将他们一网打尽。
从他们这个视角,能看到东侧烽烟升起,火光大亮,将夜幕照的红透了半边,战鼓雷响,一声接着一声,仿若千军万马之势,似乎要震碎人的耳膜,又像是敲在心头,让听者不由得为之紧张。
所有人都在密切关注着东面的战况。
潭天望犹豫是否趁这个时候,冲进楚军营地,在背后给他们狠狠一击。可天色已黑,楚军又占据高地,若设下什么埋伏,必吃大亏。
正思索着,他忽然感到身下一阵震动,连马儿都不安的发出嘶鸣。
地震了?
燕军面色大变,原本严肃安静的队伍也乱哄哄一片。还未搞清缘由,便听周围鼓声四起,竟是比方才还清楚百倍!与此同时,脚下的震感伴随着惊雷般的鼓声也越发强烈。
当那一匹匹发狂的马儿疾驰奔来时,潭天望不由得瞪大双眼。
这些马的尾部捆着涂有膏油的麻苇,火焰从麻苇一路蔓延到马尾,被烧烫的马儿躁动不安,发出痛苦的嘶鸣。
潭天望身下的马也受到了惊吓,躁动不安的乱晃,差点将他从马背上甩下来。
几千匹马儿一窝蜂涌向燕军,它们毫无章法的横冲直撞,扬起漫天尘埃。不消片刻,队伍中惨叫声迭起,许多人就这么活生生死在了马蹄下。
燕军顾不得摆好的阵型,顷刻乱作一团,他们手忙脚乱的去拦,去刺,可惜发狂的马儿根本不是他们能控制住的。
士兵们纷纷奔跑逃窜,来回躲闪,潭天望愤怒的咆哮声被嘶鸣声,惨叫声,和那震天响的鼓声所淹没,根本没有人去听。
不知过了多久,马群才渐渐散去,场面终于安静下来。燕军死伤无数,盔甲,兵器,刀具,弓箭掉落的满地都是,他们还未迎战,便已搞成了这副狼狈模样。
潭天望气的吹胡子瞪眼,他方才躲避马群,累的也是够呛。这会一边喘气,一边呵斥着让军队整理队形。
敌军若此刻来犯,就这松松垮垮,毫无准备的样子,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有时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正想着,那阵惊雷般的鼓声又响了起来!
燕军闻声大惊失色,他们此刻想起那惊险的一幕还心有余悸,以为那群发疯的烈马又来了。鼓声如催命的符咒,下水的油锅,劈里啪啦点燃了整个队伍。
楚军便趁这个当口,从高处俯冲而下。
他们速度极快,眨眼便冲进燕军队伍,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时,一血封喉。雪亮的刀光划过黑夜,如黎明降临前的第一抹曙光。
燕军被马群吓破了胆子,气势上就短了半截,人都杀到跟前了,才仓皇迎战。楚军此番来势汹汹,一鼓作气,将燕军杀的片甲不留,到最后燕军丢盔弃甲,匆忙逃窜。
而守在东边的将军在折腾了一通后,终于明白敲鼓打锣,火把连天不过是敌人迷惑自己的手段。他原以为此番楚军来势汹汹,没想到雷声大,雨点小,根本不足为惧。
这可把他气的不轻。
恰好此时楚军撤退,裴弄命人在马后绑上树枝,制造出逃跑的假象,将军以为他们怕了,命燕军全力前进,直接冲到了楚军驻扎的营帐。
待燕军进了包围圈,裴弄一声令下,箭雨如织,一支支燃火的箭头直接点燃了地上的火药,火光轰一下烧了起来,将燕军烧的吱哇乱叫。
楚军趁乱又冲了出来,切瓜砍菜一般的,在燕军中穿梭。
眼看中了埋伏,将军当即下令撤退。
山上火光熊熊燃烧,山下燕军乱作一团,此战楚军大获全胜。
楚容看向天边,乌黑的云层渐渐褪去,天边晕染着柔和的光晕,一缕阳光倾泻而下,笼罩着硝烟弥漫的战场。
天亮了。
第79章
白马岭一战, 潭天望最终败兴而归。
被困了一个多月的楚军,终于突出重围,原先一些对楚容颇有意见的士兵将领, 此刻也心服口服。他们不得不承认,若非没有楚容的连环计, 他们不是被燕军活活困死就是成为燕军的刀下魂和俘虏。
大军穿过白马岭, 一路西行,直捣安庆。
俗话说知己知彼, 才能百战不殆。这些日以来楚军忙着赶路,眼看快到安庆,裴弄让军队在城外几十里处安营扎寨, 并派人去打探城中情况。
不想这一打听,却得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驻守在安庆的乃是燕雪深手下一名叫张行保的副将,楚容曾在围猎时见过这人一面, 此外,安庆城内还有一位他们都十分熟悉的人, 那人正是数月前叛变通敌的田荣。
众人听到这个名字, 纷纷都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虽不解他为何会在此处,但也省了去江州捉人的功夫。
陈实一心想将功折罪,请命做此次攻城的前锋,他要亲自杀了田荣, 弥补自己的过错。
“你可知安庆城内把守的兵力有多少?”
陈实摇了摇头。
“五万。”
陈实心一沉。
白马岭一战后, 谢玄许是将手头所有能调动的兵力都调去了安庆,摆明了要将他们困死在青州。
他们好不容易过了白马岭, 以为自己翻越一座山,前路便一马平川,实则等待他们的是一座又一座难以翻越的山头。
营帐内有人重重叹了口气, 毕竟仗再难打,也要打。
楚容细声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裴弄窥得他眉目间的倦色,不由得有些心疼。
安庆也是青州颇为重要的城池,只要他们能拿下安庆,便可畅通无阻,直达平阳,运气好的话,还能将整个青州落入手中。
拿下邺城只是他们的第一步,有邺城做跳板,才给了他们进攻青州的实力。青州物产丰富,若能得到,未来几年皆不用为粮草,军费等用度担忧。
到那时他们进可取云,朔二州,退可居江州,檀州。
只可惜现在江州被燕军侵扰,情况也不容乐观。檀州那边齐军虽未有所动作,但也需一直防备。
裴弄深感他们的复国大业举步维艰,他尚且如此,更别提楚容心里会有多少压力负担。
陈实一行人驻扎在城外一事,很快落入田荣耳中。
他如今已不是什么白云军的二当家,自从向燕军献出临安,曲阳几城后,他很快受到重视,被提携为副统领,手底下管着几千人。
这可不知比在楚容那威风多少倍,也不用再看陈实的脸色做事。
当初燕军暗中联络他,称只要他肯为燕王做事,封官进爵,金银珠宝,任他挑选。田荣为楚容做事时,虽也有好处,可那三瓜两枣的他根本不放在眼里,更别提头顶上还有个陈实。
他思来想去,与其跟着毫无前途的楚军吃苦,不如转投燕军,为自己谋条出路。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
得知楚军要来安庆,他特意抓住这次机会,想要再好好立上一件大功。倘若这次他帮张行保捉住楚容,打败楚军,必少不了好处。
张行保实则很看不起这个土匪出身的下流土鳖,但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忍不住道:“你说能抓住楚容,到底有什么办法?”
田荣狞笑一声,谄媚道:“将军有所不知,楚军里有不少人是我曾经的手下。只要我亲自出马,他们必然是要给我几分薄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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