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缓缓推开,动作很轻, 像是怕吵醒床上的人。
“傅总。”护士长见傅晏修走了进来,她放下仪器的线,轻声道:“他的血压在慢慢恢复了,过会应该能醒来。”
傅晏修走到床旁,他注视着熟睡的宋鹤眠,垂放在身侧的手抬起,握住放在被子上的手。
手的温度有些凉,这家伙那么怕热,又因为年轻身体总是热烘烘的,怎么可能会在那么热的天有那么低的温度。
他呼吸沉缓,将情绪压了下来,骨节微颤,想握紧,却又不舍得,怕弄醒宋鹤眠:“还是先不要醒的好,睡着可能没那么疼。”
“嗯,也是的。”
“大概什么时候开始?”
“主任过来了,应该五分钟左右就能开始。”
傅晏修轻抚着宋鹤眠的额头,拨了拨他额前的发丝,明知道自己要问的不可能,但他还是问了句:“我不能坐在他旁边看着的,对吧。”
护士长:“……”别难为他们打工人了,她苦笑摇头:“知道您很担心,但原则在这,真不能的,傅总。”
“我知道。”傅晏修看向护士,见她有些紧张:“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
护士长:“…………”汗流浃背了,老板。
她多怕下个月工资少一半。
叩叩——
“护士长,主任进手术室了,我们可以过去。”病房门外的医生探了半个身进来通知道。
护士长:“好,我们这就过去。”
傅晏修见护士长去调病床,手握上床边的护栏:“我可以一起推过去吗?”
护士长早就见识过自家傅总的上心程度,毕竟上次住院也是亲力亲为照顾,她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
陆野刚放下手机,就看见病房门打开,病床被推了出来,他连忙上前,看向傅晏修:“傅老师,现在去做什么?”
“去做骨牵引复位。”傅晏修推着病床,眼神却只落在床上。
直到推入手术室,关上门,目光才慢慢收起。
手术室外陷入短暂的沉默。
两人并排站着,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野其实想说些什么,只是他看见傅晏修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安排,毕竟又不是谁都跟宋鹤眠一样那么好哄,给点好吃的,买点好玩的就能开心了。
“那个,傅老师,我已经给小眠爸妈都打电话了,他们正赶过来。”
“好。”
“你也不要太担心,这家伙从小就不爱哭,皮实肉厚,以前读小学的时候都敢跟高年级霸凌学生打架,个子都还没人家高,吵都要吵赢对方。”
“啊——”
刚说完,手术室内突然传来一声哽咽的痛呼声,尾音甚至带着痛苦的颤抖,徒然刺穿玻璃。
是宋鹤眠在哭。
……很疼吗?
不是说不会很疼的吗?
傅晏修眼神忽的变了,他后背瞬间绷紧,快步走到手术室,视线紧紧地盯着什么都看不见的手术室门,身侧的手攥成拳,下颌线紧绷成线。
陆野:“……”啧,他这该死的嘴啊。
而这样的痛苦声断断续续传了出来,非常折磨人。
傅晏修眼眶微红紧紧凝视着门,又往前走了一步,鞋头已经碰到了门,他站着没动,埋藏在深处的记忆仿佛在门内痛苦的抽泣声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是他癌症晚期的母亲躺在病床上,最终因疼痛熬不过去的画面。
——晏修,你一定要记住,爱人是一件需要有责任的事,不要像傅毓辉一样,婚前一个样,婚后一个样。不要轻易对人说爱,说了就得负责任。
——虽然妈妈有一段失败的婚姻,但妈妈不后悔有了你,妈妈很感谢有你的出现。
——晏修,妈妈也很舍不得你,毕竟还没机会看你结婚生子。
——不过也没关系,妈妈只希望我的晏修可以开心快乐,以后有了记得跟妈妈说一声。
——晏修,妈妈可能要撑不住了。
母亲每一声发出的痛苦,都撞上了门内此时因疼痛难耐的哭声,他帮不了,进不去,只能看着,听着。
与此同时,脑海里闪现出最憎恶的人的面孔。
……都是他。
全都是因为他。
过了会,手术室里的哭喊陡然变了调,尾音像被刀斩断般戛然而止,像是疼到难以隐忍的程度导致无法出声。
又或者是疼晕过去所以没声音了。
傅晏修身体徒然僵住。
戛然而止的哭声像引信,瞬间烧断了他最后一根理智的弦。
骤然间,
“砰”的一声。
拳头狠狠砸向手术室门的动静回荡在走廊,硬生生将铝合金门砸了道凹陷,原本冷静理智的人因情绪堆积崩溃而瞬间失了控,眼眶染上血丝。
陆野瞪大眼,立刻冲上前抱住傅晏修:“傅老师傅老师傅老师,冷静!!小眠还在里面,你做什么!”
傅晏修被身后的体格牵制着,胸膛上下起伏,垂放在身侧的手骨节发红,撞击硬物的钝痛似乎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些许。
他紧紧盯着手术室门,胸腔里的心跳频率几乎快撑破心脏,喉咙艰难挤出几个字:“……他怎么没声音了?”
陆野哪里会想到傅晏修突然这样,赶紧安抚:“应该是打了麻醉,傅老师,你先别急,这样会影响——”
“可他突然没声音的。”傅晏修缓缓转过头,看向陆野。
陆野径直撞入对上通红的双眸,脑袋‘嗡’的一响,嘶,傅老师竟然哭了。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他不会哄年上男的。
他还没说话,突然就被揪起衣领,目光再次对上对方眼里痛苦到极致的情绪,紧接着落下的声音砸得他头晕目眩。
“怎么没声音了……小眠怎么没声音了!!!!!”
暗哑且歇斯底里的声线回荡在走廊上,声音颤抖,传递出再也绷不住的极其强烈难过的情绪。
陆野愣怔哑然,任由着被拽拎,一时间,他所有玩笑心思荡然无存,因为在傅晏修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感。
不是,至于吗?
是啊,至于吗?
那么喜欢宋鹤眠吗,听到他哭不行,听不到他哭更不行。
爱情是那么离谱的东西吗?
“怎么了?”
傅承钧刚处理完赶到医院,就看见他大哥揪着陆野的衣领,他眼神一沉,快步跑过去,伸出手阻拦:“这是做什么?大哥,冷静点。”
傅晏修被拉开手,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神情有些魂不守舍。
陆野忽地被松开衣领,松了口:“哦,没事,我很理解傅老师你的心情。”说着看向傅承钧:“小眠在做骨牵引,他可能听到小眠在哭有些受不了。”
傅承钧注意到了他大哥的手:“大哥,手怎么了?”
陆野口型提醒‘砸门了’,指了指手术室门。
傅承钧顺着所指的方向,发现手术室门上确实有个离谱的凹陷:“……”
这可是铝合金的门。
“他没声了。”傅晏修垂下眸,轻声说。
傅承钧:“???”
陆野:“…………”他额角突突,不要说的那么可怕,怪吓人的,连忙解释道:“傅老师,我猜测啊,可能是打了麻药他睡了,是睡了。”
“睡了?”傅晏修缓缓抬眸,看向陆野。
陆野被傅晏修这个表情弄得头皮发麻,苍天啊,宋鹤眠,你家男人怎么还哭啊,这幸好只是骨折,要是——呸呸呸!!!
他拉回思绪,继续说:“是啊,大概率。”
“可他刚才还在哭的。”傅晏修又继续问,他看向傅承钧问:“承钧,你去问问手术室什么时候开门。”
傅承钧:“…………”
人家医生做完手术自然开门,但他不敢在这个时候刺激他大哥,因为看起来真的很不妙,毕竟才刚看见那个男人,多少也有点刺激到了。
傅承钧决定顺着他大哥的意:“行,我现在就去问。”
傅晏修点点头:“好,你快去问。”
就在这时,手术室门缓缓打开,医生走了出来。
傅晏修眼神瞬间变了,连忙走上前:“李医生,他怎么哭了?”
“局麻效果不佳,不太配合所以改为了全麻。”医生道:“打完就开始有些说胡话,在哭,说工伤赔钱,后来护士安抚了一下就睡了。”
傅晏修:“…………”他默默将骨节发红的手放到身后:“哦,睡了吗,那就好。”
站在身后的两人:“。”
藏起手做什么,看得很清楚。
第58章
过了会, 病床从手术室推了出来。
宋鹤眠躺在病床上头睡得还挺香,除了脸色不太好看,但唇角却是上扬的, 也不知道是梦到什么了。
护士恰好侧过身,看见手术室门有个砸出来的凹陷坑, 诧异道:“诶, 这门怎么有个坑啊??”
傅承钧:“……”其实有点点丢人。
陆野:“。”反正他看见了。
傅晏修咳了声:“是我不小心弄的。”他扶上病床,垂眸看着熟睡中的宋鹤眠:“报我账上我让助理处理。”
护士:“??”她看见了傅晏修扶着床那只手,骨节淤红,看起来还挺严重的:“傅总, 你这手得处理一下才行, 不然一会容易肿起来。”
好一个豪门痴情攻, 小男朋友在做骨牵引都能心疼砸门,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她见到了还是想感慨两声, 偶像剧演的还是朴实了些。
她家老板可以直接砸手术室门。
但还是不要模仿的好, 不然容易削弱霸总的形象。
“先送他回病房再处理。”傅晏修全然不觉得疼,他握上宋鹤眠垂放在床边的手, 觉得还是有些凉。
还他热乎乎的小眠。
于是,一行人推着病床车往病房走, 轮子在走廊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感觉得换个静音轮。”
护士长:“?”
“这音量感觉容易吵醒病人。”傅晏修推着时,还在时刻注意着病床上的人。
跟在身后的陆野实在没忍住, 低声道:“这家伙打雷都吵不醒的,闹钟都得调十几个才听得见。”
“确实。”傅承钧表示认同:“之前团建他能在ktv睡觉。”
陆野看向傅承钧,仿佛见到有共同认知的存在:“对吧,这轮子动静对他来说就跟弹棉花一样。”
“会吵醒他的。”傅晏修幽幽看向身旁说话的两人。
傅承钧:“……”
陆野:“……”
恋爱真的能改变一个人,挺鲜活的例子。
总感觉在指桑骂槐。
回到病房, 就看见宋父宋母已经来了,正在收拾病房里的东西。
“哎哟,我的宝贝儿子啊。”宋母见护士把病床推好后才走到床边,心疼的弯下腰,见宋鹤眠还在睡,手摸摸宝贝儿子的脸,再看着他重新打上石膏的胳膊,眼眶发红:“好不容易才拆的石膏,又给打上了,好好地怎么就给撞了。”
宋父更是皱着眉头,看见儿子躺在病床上还没醒,也是满脸惆怅。
“都怪我。”傅晏修站在床的另一边:“要是我亲自送他上班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宋母看向傅晏修:“小眠不让你送吗?”
傅承钧:“。”他总感觉接下来的话有很大程度会带着秀恩爱的成分,不是很想听,毕竟已经听过一回了。
“昨晚有点小争吵,不过也不是很严重的事,小眠说拉黑我一天,今天不能跟他聊天不能去接送他。”傅晏修的语调听得出有些低落的情绪。
宋父宋母对视了眼,然后不约而同看向傅晏修:“又因为那事把你拉黑了啊?”
傅晏修:“(._.)嗯。”
陆野听着有些好奇:“什么事啊?啊?小眠把傅老师你拉黑了啊?”
“你不会想听的。”傅承钧说。
陆野看向傅承钧:“你知道?”表情仿佛在说‘不分享一下?’。
傅承钧没再说话,表情冷淡表示‘他知道但他不想说’。
陆野:“。”姿态够会端的。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宋父还是想着了解一下,毕竟接送不接送这种事还是其次,出事故也是概率的事,大家都不想的:“肇事者抓到了吗?”
说到肇事者,这事就更复杂了。
傅晏修沉默须臾,在想着这件事到底该怎么说才比较好。
可他想跟宋鹤眠过一辈子的,这件事迟早也得知道,他知道家丑不能外扬的道理,但宋鹤眠迟早跟他会是一本结婚证上的,总得说的。
也好让他们心里有个底。
“晏修,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宋母见傅晏修很内疚的样子,拍拍他胳膊温声安慰道:“小眠从小都是很马虎的性格,磕磕碰碰是经常的事,读书的时候走路都能平地摔,下巴还缝过几针呢。更何况出车祸都不是我们想看见的,这跟你有没有送他去上班没有直接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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