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薇按暂停,问他:“听清楚吗?”
在铁证面前,焦勇嘴巴好似被冻住一般张不开,但牙齿却止不住地打颤,咯咯作响。
“你涉嫌开设赌场,有没有同伙?”
同伙,焦勇脑海中闪现焦杨昨晚叮嘱他的话,仿佛绝境中找到唯一生存的希望,忽然冲李鹤薇冷笑:“钱钢呀,我帮他做事,每次10%的提成。”
“比如昨晚,除去支出部分,我有8.7万的抽水,刘洋5千多,二嫂3千多,其他兄弟每人800。”焦勇举起双手,“我承认组织赌博,但钱钢才是老大。”
“他人呢?”李鹤薇面容沉静,维持着温和的表象,好似深潭般令人琢磨不透。
焦勇摸不准她是否掌握其他证据,只能装无辜:“我怎么知道?”
“你最后一次联系钱钢在什么时候?”
“每天都找他,但电话打不通。”焦勇猛地拍一下桌子,“也许钱钢谋害我侄女,畏罪潜逃!”
“哦?你还晓得钱钢买凶杀人。”李鹤薇目光一凝,“他什么动机?”
“你们警察去查呀!”
“会不会焦杨也参与犯罪,伙同钱钢开设赌场?”
焦勇吞咽两下喉咙,往后一靠,两手环胸,满脸的不耐烦:“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身体后侧,双手环胸,眼神飘忽。”李鹤薇根据他的身体语言,笃定秋琬的猜测,勾起唇角,学着焦勇的动作,“你刚才这些行为就是明显的心虚和抵触,证明我说得对。”
焦勇躲开她的视线:“你瞎说八道,小杨搞电商,合法赚钱。”
“是吗?我始终想不明白钱钢为什么杀她,情杀?钱钢和老婆夫妻关系和睦,应该不会;仇杀?他们合作承包煤矿,当初没有结怨,说不通;所以只有财杀,利益的冲突。”
“都是你乱猜,没有证据。”
李鹤薇轻呵:“证据?我告诉你,根本不存在完美犯罪,因为无论怎么精心策划,总有一些细节可能被遗漏。例如你里里外外清扫厂区,却恰好忘记自己随地吐痰的习惯。”
话音落地,原本安静的询问室仿佛被抽尽空气,气压急剧收缩。
李鹤薇知道焦勇暂时不会供出焦杨,将笔和纸扔给他:“我也需要休息,不想和你周旋,签字吧。”
***
完成交接,李鹤薇反手按揉着肩颈,慢步走进临时办公室。
王涔瞧她进来,转头道:“刚才的审讯真是精彩,你啊,还以为只会画画,原来不显山,不露水。”
“书上学来的。”李鹤薇坐回工位,扫视电脑屏幕显示的录像,问她,“王姐,还在看吗?”
“对,钱钢失踪,找不到突破口。”
小周打一个哈欠:“困死,喝咖啡也不顶用。”
王涔伸手按压后腰:“继续吧。”
“王姐,你刚出月子,应该多休息。”李鹤薇点开解压的文件,“我把最后两个视频看完,帮你。”
王涔婉拒:“不用,你也从早忙到晚。”
“等秋姐回来,她安排。”李鹤薇前一秒说完,秋琬后一秒推门而入,她风尘仆仆,浅蓝色的衬衫挽到手肘,下摆扎进长裤,前额沁着些许薄汗。
王涔好奇:“秋队,你怎么慌成这样?”
“冷汗,差点车祸。”秋琬压着限速疾驰,迎面左边道行驶一辆卡车,它身后的轿车却突然超车,幸好她眼疾手快急刹。
“哎,你要小心啊。”
秋琬点头,转而问李鹤薇:“焦勇的口供有没有破绽?”
李鹤薇尽数告知。
“钱钢确实涉案,但焦勇把主责推给他,目前我们找不到当事人,无法证实口供的真实性。”秋琬坐下来,双手拇指抵着太阳穴,“大概真假参半。”
王涔摩挲着虎口思考:“现在怎么办?钱钢的车呢?二手市场有消息吗?”
秋琬摇头:“没有,钱钢连人带车,突然销声匿迹。”
李鹤薇眉峰聚拢:“焦杨呢?”
“我的老同学非常聪明,说话毫无破绽。”秋琬长叹一口气,“但细微的表情出卖她,至少地下赌场的事她一清二楚。”
“钱钢失踪和她无关?”
“或许吧,但她应该知情。”两次交谈,焦杨对钱钢的态度大相径庭,秋琬猜测她事后可能察觉些许异常。
“是不是继续浏览监控?”李鹤薇滑动着鼠标。
“对,这会儿11点,最后辛苦半小时,11点半回招待所休息。”她话在唇边绕,身侧的李鹤薇突然惊呼,“快看,钱钢的车。”
“哪儿的监控?”
“便利店对面的农业银行。”
三人一瞬不移地盯着视频,只见画面中的钱钢下车去便利店买烟,车厢后排坐着一个人,因为窗户贴着防窥膜,看不清他的模样。
秋琬忙不迭问:“便利店有监控吗?”
小周查询监控备注:“没有,但旁边的宾馆有。”
“调出来。”
“好。”小周搜索视频,招呼她们过来。
秋琬吩咐:“滑到22号晚上11点52分。”
李鹤薇喊停。
“后排的男人戴连衣帽,侧着身,难办啊。”
李鹤薇冷不防出声:“张大陆。”
小周懵怔:“啥?张大陆?”
“你放大视频截图,看他侧颈。”李鹤薇习惯观察嫌疑人的外貌和特征,昨天审讯张大陆的时候她负责记录,对方脸上几颗痣,明显的胎记都熟记心中。
秋琬翻阅张大陆的档案,两相对比:“棕色的圆形胎记?”
“是。”
小周不禁感慨:“我靠,三个案子错综复杂。”
王涔提出疑惑:“不是说钱钢直接和陈翰联系吗?张大陆怎么和他有交集?”
秋琬面不改色:“两个可能,第一,他们也认识;第二,张大陆两头吃。”
李鹤薇附和:“我偏向后者,张大陆不是说陈翰临时找他帮忙吗?”
秋琬分析:“有没有可能钱钢已经遇害,张大陆心想杀一个人和两个人没有区别,所以干脆顶罪,待在家里等着警察上门。”
“嗯。”
王涔握着拳头敲一下桌子:“审吧,他胆子可真大。”
***
张大陆第二次被带进审讯室,冰冷的墙壁将空间密封成方形铁壳,头顶光线耀眼,纵使在深夜,也能照亮每一个角落。
他坐正中央的单人桌后,双手被银色的手铐束缚。
秋琬在他对面的主审位,神情冷肃:“张大陆,你22号晚上11点以后在哪儿?”
张大陆勾着唇角:“我杀的钱钢。”
监控室,李鹤薇身旁的小周瞪圆眼睛:“天呐,他竟然承认。”
“你听他说什么。”
审讯室,秋琬问他:“杀人动机?”
“看不惯呗,我坐车,他一副趾高气扬,暴发户的模样。”
“这么简单?”秋琬将报纸包裹的现金扔给他,“陈翰家搜出的10万,所以你母亲做手术的5万从何而来?”
张大陆抿一下唇:“借的。”
“向谁借?亲戚?网贷?”秋琬言辞凌厉,“还有,钱钢的尸体呢?”
张大陆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你不说,我们也能查出来。”秋琬私信小周:【查一下张大陆母亲做手术5万现金的来源。】
【有点棘手,他母亲虽然在三乙医院做的手术,但医院每天的银行流水也将近百万。】
【我知道棘手,而且已经过去三天,只是吓唬他。】
秋琬抬头,浅浅一笑:“所以,你向谁借的钱?早点坦白,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我已经承认杀人,干嘛还要交代借谁的钱?”
气氛僵持不下,秋琬念着怀疑对象的名字,试探他的反应:“焦杨?”
“还是说,已经证据确凿,涉嫌开设赌场,自身难保的焦勇?”
张大陆眼珠一颤,忽地掀开眼皮。
第50章 你们找不到尸体,会不会?
00:12,专案组临时办公室。
小廖怨声载道:“连续熬夜,我的黑眼圈已经遮不住。”
“三位女同志都没有诉苦,你发什么牢骚?”老徐负责陈翰的案子,睡前通过工作群知道张大陆涉嫌谋杀钱钢,立马从招待所赶来。
小周附和他:“就是。”
话音刚落,老徐口中的三位女同志正好推门进来,秋琬神情严肃,径直走向小周的身后,问他:“怎么样?”
“好消息,张大陆母亲9月26号做手术,医院住院部统共收到11万6千零700元现金,银行方面正在根据冠字号查询现金来源。”意愿门诊和住院部收取的现金必须当天存进银行,张大陆缴费5万元,恰巧占大头,目标明显。
“不能疏忽,也要联系小银行,尽快查出来。”
老徐递来眼神:“张大陆装哑巴吗?”
秋琬点头:“嗯,嘴严得很,但应该就是焦勇指使,估计向他承诺什么。”
李鹤薇后背靠着办公椅:“他既然甘愿顶罪,试试打感情牌?”
“没用,我试过,说他弟弟迟早被警方逮捕归案,因为激情杀人,如果自首,大概判六七年;他谋杀焦杨未遂差不多也是六七年,到时候一起出狱。”老徐笔帽轻戳着桌面,“但你猜他什么反应?”
众人异口同声:“什么反应?”
老徐无奈地摊手:“不屑地笑两声,啥都没说。”
“油盐不进啊。”
李鹤薇分析可行性:“不一定,张大陆现在一个人把杀害钱钢的事揽下来,但他如果知道焦勇自身难保,承诺可能无法兑现,会不会改口?”
“难说。”秋琬轻咬着薄唇,从笔筒抽出一支马克笔,转身在旁边的白板写明三个案子的线索,敲一下桌面提醒,“我们来复盘。”
大伙儿视线聚集。
“三个案子的关键人物,张大洲,张大陆,陈翰,钱钢,焦勇,焦杨。按时间顺序,钱钢联系陈翰——焦勇(怀疑)联系张大陆——张大陆谋杀钱钢——陈翰和张大陆袭击焦杨——张大洲激情杀害陈翰。陈翰案,正在通缉嫌疑人张大洲,结果明朗;赌场案,钱钢被杀,焦勇落网,焦杨(怀疑参与)住院,目前重点调查她;最后钱钢案,张大陆承认杀害死者,但杀人动机不足,还有一点,尸体呢?他为什么不肯交代尸体在哪儿?”
李鹤薇顺着逻辑推测:“尸体可能和买凶指使的幕后有关?”
秋琬认同她的观点:“对,所以必须找到尸体。”
小廖扶着额角叹一口气:“老大,说得容易,去哪儿找啊?”
李鹤薇豁然开朗,忙问:“既然怀疑焦勇,他案发当天的行踪呢?”
“他和朋友喝酒,吃烧烤,一直到凌晨3点才离开。”
李鹤薇蹙眉:“有没有人证?”
“有。”秋琬将三个人证的名字写在焦勇左侧,“都做过笔录,应该没撒谎。”
在场的人都焦头烂额,秋琬稳住军心:“至少大概率能够查出张大陆手头现金的来源,尸体嘛,慢慢找。”她将马克笔准确无误地扔进笔筒,眉眼间疲惫尽显,“回去休息吧,明早提审张大陆,打感情牌。”
小廖问她:“老大,张大陆呢?”
“找信得过的同事盯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好!”
***
李鹤薇回屋脱去外穿的衣服,换成睡衣,洗漱完躺在单人床已经接近1点半。她调好闹钟,正要关灯睡觉,微信提示一条来自陶聆的未读消息。
半夜突然私信,不是对方的风格,难道发烧去医院?李鹤薇火急火燎点进对话框,紧锁的眉头霎时舒展:【薇姐,我对彭亮印象深刻。】5分钟前,陶聆起床喝水,习惯浏览群消息,碰巧瞧见秋琬发在专案组的线索分析图。
【彭亮?】
【帮焦勇作证的朋友,他在殡仪馆工作。】陶聆负责解剖陈翰,前天路过殡仪馆的办公室,瞧见彭亮的工作牌,【说来也巧,彭亮迟到,晓婷姐骂骂咧咧,怪他不作为。】
【殡仪馆?】
【嗯,找不到尸体,会不会......】
【被火化?】李鹤薇依稀记得现实世界在山东发生的恶性凶杀案,凶手熟悉殡葬行业,将死者火化,警方历经两年才将他绳之以法。
【我只是猜测。】
【合理。】李鹤薇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走去隔壁敲门。
【你赶紧歇着,我找秋姐。】
【睡前体温多少?】
李鹤薇目视着正在输入几个字,忍不住腹诽,聊工作侃侃而谈,提私事就变回鹌鹑,胆怯退缩。
【晚安。】她结束话题,放过还在病中的陶聆,琢磨着找机会改变现在的局面。
【晚安。】
回复晚安倒是挺快。
“鹤薇?”秋琬打开房门,抬脚往洗手间走。
李鹤薇瞧她挽起长发,发箍压着刘海,明显在洗脸,连忙制止:“先别洗,跟我去一趟值班室。”
“什么事?”
“本来可以明天确认,但我担心夜长梦多。”李鹤薇将手机放在她眼前,“陶聆说,彭亮在殡仪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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