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袁航摩挲着下巴上有点扎手的胡茬,喃喃道:“叶桐生觉得有人在盯梢他……代队?”
两名警察不约而同地对视,从彼此眼中看见了同样的悚然。袁航搓了把胳膊上“拔地而起”的鸡皮疙瘩,不确定地问:“叶桐生摔了那一下之后,还能像没事人一样爬起来就走吗?”
“如果叶桐生的怀疑是正确的……”
——那个漆黑的雨夜、那条没有监控的道路上,的确有可能存在着“第三个人”。
地下停车场。
庄明玘黑衣口罩,目不旁视,遥遥地朝某个方向挥手示意,拉着行李箱大步流星走得飞快。沈政宁打开车门,坏心眼地放出黑衣杀手蒲公英,让它飞扑过去蹭庄明玘一身毛。
“silver!”
庄明玘一把接住飞奔而来的萨摩耶,从脸颊肉一直揉搓到尾巴尖,一人一狗久别重逢,恨不得抱着当场跳一首圆舞曲。旋即他就着这个半蹲姿势拉下口罩,向双手插兜姗姗来迟的人发出催促:“政宁——”
这一声喵得、不是、喊得简直是百转千回,沈政宁心想真应该立法禁止庄明玘自下而上抬眼看人,感觉会被这个人骗得倾家荡产还要帮他数钱——当然他那点家产应该也不值得庄明玘浪费两颗脑细胞来图谋。
偶尔有那么一些时刻,是沈政宁也会觉得“不能触碰”有点束手束脚。他用手机隔着口罩轻轻托住了庄明玘的下巴,微微躬身打量着他:“silver的嘴筒子都比你的脸圆润,你在外面靠喝西北风活着吗?”
只要看到这个人,心里就会安定下来,可和silver不一样,沈政宁离得再近他也只能看着,他们甚至不能有个别后重逢的拥抱。
庄明玘有一点浅浅的不甘心,赌气似的捏住了silver的嘴筒子:“当然是因为它都没离开过你……”
沈政宁很快地勾了下嘴角,稍微加了点力度抬了他一手:“走了,回家,今晚你把它那份饭也吃了吧。”
Silver:?
庄明玘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两人走向车位,沈政宁脚尖方向忽然一转,目标明确地笔直走到几步外旁边某辆车旁边,举手敲了敲车窗玻璃:“你好。”
他在庄明玘身边不显个子,但真正站在面前时身高很有压迫感:“可以麻烦你把照片删了吗?我们老板不是明星,只是素人,以后也不打算往娱乐圈发展,咱们要不要在这儿尊重一下肖像权,就别费事儿多跑一趟公安局了?”
驾驶座上戴鸭舌帽的男人讪笑道:“你搞错了吧,我们没拍他,我们就是普通旅客。”
沈政宁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声:“我半个小时前就在这儿停车等人了,两位没看见我吧?十分钟前不是还对着明星保姆车摁快门吗,这会儿又是旅客了?”
那男人还想狡辩,沈政宁屈指轻轻弹了一下车架,和颜悦色地道:“不用费心编瞎话糊弄我,我过来找你就是因为我确定你拍到了,别跟我犟,大家都是出来混饭吃的,兄弟,犯不着为了点不值钱的小料砸了咱们两个人的饭碗,是不是?”
可能是他零帧起手太熟练了,那个狗仔用了大约十几秒权衡利弊,最终判断这人最好别得罪,于是在沈政宁笑里藏刀的注视下删掉了照片,还特意把显示屏亮给他看:“就拍到两张,我们也没想着专门拍他,已经删了,哥们儿,不好意思哈。”
沈政宁用下巴指了指另一个人:“还有手机和云储存呢?”
这回算是碰上硬茬了,退一步就会退一万步,另一个人把手机的照片视频删干净,沈政宁终于满意了,依然保持着彬彬有礼的微笑:“车牌号我记住了,二位,要是我在网上看见了这个角度的照片,我会让律师联系你们的,好吗?祝你们工作顺利,再见。”
狗仔:“……”
等沈政宁交涉完,一转身发现庄明玘虽然很警惕地拉上了口罩,但仍站在车边等他,像个没人牵就找不到家的小动物。他忍不住啧了一声,又不能说他等得不对,只好赶鸭子一样悄声道:“上车上车,别回头,装得冷酷一点,否则会显得我的演技很没说服力。”
“你演的是什么?”庄明玘拉开副驾驶的门,silver也扭着屁股跟上来,非要跟他贴贴。沈政宁扣好安全带,人还在戏里,回头一霎眼风如冰:“演少爷的司机——你俩都给我去后排,回头被罚款扣分就老实了。”
迈巴赫开出地下停车场,庄明玘终于能摘掉口罩好好喘口气:“呼,所以刚才是偷拍的人?在机场有好几个人拿手机对着我,有的连闪光灯都没关,还以为自己装得很好。”
“看设备应该是狗仔,跟普通人那种见到帅哥随手来一张不一样,还是别让他们随便乱传的好。”沈政宁笑着瞥了他一眼,“‘素颜吊打全明星’,你也算是一战成名、横空出世了,大设计师。”
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庄明玘在塔维涅晚宴的各种生图和合照流出后,立刻跟屁股点火一样热度狂飙,相关词条一度冲上热搜第五(黑粉:买的,一定是买的),其中最经典的“低头看手机微笑神颜”由于氛围感加持,在社交媒体上广为流传。网友一声令下,“三分钟我要他的全部信息”,庄明玘的身份和过往经历以及作品立刻被扒了个底儿掉,还在沪市时就有人辗转托了好几层关系来问他要不要签MCN。
当事人不可避免地看到了那些“红豆生南国哥哥是男模”“这个喷不了这个是真正的大美人”“daddy请用你的红底皮鞋踩我”“这辈子一定要和这样的男人谈恋爱”“不要给永生找借口”等露骨言论,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连衬衫扣子都小心地扣到了最上头一颗。
沈政宁看到了这些话会怎么想?会因为他被别人评头论足、隔空惦记而不高兴吗?
庄明玘眼珠一转,趁着红灯间隙抱着silver凑近前座,祭出两颗水汪汪的流心太阳蛋:“我快要被明星粉丝骂出银河系了,他们超级凶的,说不定正打算集资做掉我,真的好危险,必须找个人24小时贴身保护我——司机师傅,我看你刚才表现得就很可靠,你可以来我家保护我吗?”
沈政宁:“……”
第37章 礼物
谁还记得庄明玘第一次上他的车,恨不得离他八丈远、缩进后备箱里,连吃个小面包都跟试毒一样战战兢兢,谁又能想到这家伙熟了以后就原形毕露,现在不但会主动往前凑,甚至都开始给他反向倒绿茶了。
他那一眨一眨的无辜眼神做作却实在美丽,简直是“玉碗盛来琥珀光”的具象化,沈政宁多看一眼都怕被交警抓醉驾,于是摸出一瓶矿泉水回手怼在他脑门上,不着痕迹地把他推了回去,专注地目视前方:“我不是已经上岗了吗?”
庄明玘生怕自己笑得太明显,赶紧把脸藏进了silver茂密丰厚的长毛里。
鸡汤是沈政宁出门前炖上的,回家时满屋飘香。silver的口水淌成了小溪,眼巴巴地蹲在饭盆前,等着庄明玘给它拆鸡骨架上的肉,大人们的晚饭则是鸡汤面,山药虾仁鸡蛋卷和糖醋小排。庄明玘唯一背叛种族天性的特点是他喜欢热气腾腾的食物,虽然他自己常年生活在美食荒漠、经常拿白人饭随便对付,但大概是心理原因,总觉得冒热气的食物才有香气。清澈透亮的鸡汤烫得他微微眯起眼,心和胃却都在此刻被好好地安抚住了。
饭后趁着沈政宁去收silver的餐具,庄明玘悄悄溜上楼,片刻后神出鬼没地从沈政宁背后闪现,超不经意地将一只巴掌见方的深蓝皮质首饰盒放在桌上:“喏,给你,伴手礼。”
沈政宁目光一凝。
那个盒子对于戒指来说有点过大了,而且庄明玘应该也不至于那么冒失——
“谢谢……是什么?”
出于对他双商的朴素信任,沈政宁以拆弹般的谨慎和决心缓缓打开盒盖,看了一眼,关上盒盖,同时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果然还是高估他了!
清透浓绿、宛如深林冷泉的明净宝石,镶嵌在一枚白金猎豹造型的胸针上——沈政宁再外行也认得出那是颗祖母绿。主石有拇指肚那么大、火彩和净度惊人,被灯光一晃简直亮得人心悸。他不太清楚这种品相的宝石的具体价值,但估计自己现在手里起码捧着一辆迈巴赫……不,说不定都不止。
庄明玘单手支颐,若无其事地说:“不知道要买什么特产,就当是新年礼物。”
提起猎豹造型,会让人想到那件珠宝史上的传奇胸针:钻石和蓝宝石铺镶构成皮毛花纹,银色猎豹孤傲地雄踞在一颗150多克拉的正圆形克什米尔蓝宝石上。沈政宁手中这枚胸针的豹子神态要更悠闲一些,以半伏的姿态趴在方切祖母绿上,用塔维涅独特的细腻金工和黑色珐琅来刻画纹理,眼睛则嵌以冰川般浅色蓝宝石,给它平添几分了冷峻意味。
“等一下,”沈政宁对着灯光仔细端详,疑惑地问,“我记得猎豹是圆耳朵吧,你的豹子为什么是尖耳朵?”
庄明玘:“……”
还是庄明玘(气急败坏版):“不是你喜欢尖耳朵吗?!”
他那表情仿佛只要沈政宁敢说一个“不”字他立刻就要去跳黄浦江,吓得沈政宁赶紧滑跪“不好意思恕我眼拙刚才不小心没看清原来不是豹子是猫啊哈哈哈”。
事已至此,谁在夹带私货已经一目了然,沈政宁心情复杂地低头看一眼祖母绿胸针,再抬头看一眼庄明玘那副“我打猎回来啦”的微妙神情,绝望地心想还不如送钻戒呢,起码他不用再额外找拒绝理由了:“少爷,我炒糖色都不敢放这么大块的冰糖,这玩意儿也是能随便拿来送人的吗?!”
“不随便啊,裸石是我几年前收藏的,一直没想好做什么,最近才有了灵感。”庄明玘重点全错,觑着他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有内部员工折扣,镶嵌第二件半价,很划算的。”
沈政宁被他的理直气壮震慑住了:“……那你们公司还挺大方的。”
庄明玘不太满意地盯着他,可能是因为他没有表现得欣喜若狂并且夸他“真厉害”。沈政宁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纵容他的错误认知否则下次不知道会叼什么回来,一边十分诚恳地夸赞他:“我是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但看到这个就理解了他们为什么说你是天才设计师……真的很漂亮,谢谢你的礼物,其实你带俩鲜肉月饼我就很开心了,这个实在太贵重……”
“它没有‘那么’贵重,政宁。”庄明玘忽然抬眸,轻声阻止了他的推拒,“至少对我来说不是。”
“我没有在炫富,把祖母绿当啤酒瓶子底随便送人,不是那个意思。”
回到家里后他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此刻闲适的神态跟胸针上的猫居然有点神似,他就用这种散漫松弛的语气说着很郑重的话:“越稀有的东西越贵重,名贵宝石虽然罕见,干我们这行的话还是能经常看到,但我用了快三十年才遇见你,从稀有程度来说,这里最贵重的是你才对。”
“这颗祖母绿白放在那里好几年,会把它拿出来镶嵌,只是因为它姑且还算合适、配得起你而已。”
沈政宁哑口无言。
庄明玘第一次在嘴炮上取得胜利,满意地欣赏着他难得一见的、被直球打得泛红的耳尖,口吻依然还是试探的:“所以可以收下吗?看在它是为了讨你喜欢的份上。如果你实在觉得它很贵重,也可以留着当传家宝嘛。”
沈政宁活了小三十年也没见过这么昂贵的真情流露,虽然理智告诉他庄明玘刚才那番话毫无逻辑、纯粹是花言巧语,心脏却在一边蹦迪一边大喊“你完了”,难怪先贤说情感和冷静思考是有矛盾的*,他在野火般烈烈燃烧的心绪里问出了此生最不过脑子的一句话——
“传给谁?”
庄明玘:“……”
他无辜且无助地缓缓睁大双眼,与沈政宁无言地对望。
在这无比漫长的三秒里,沈政宁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下颌肌肉逐渐紧绷出明显的线条,那是庄明玘用尽毕生自制力、正在死死地忍着几欲喷薄而出的笑声。
沈政宁:“……”
他捂着额头转身落荒而逃的下一秒,背后传来了庄明玘失控的大笑。
三分钟后,某位破防人士的警告响彻二楼:“别笑了!给我过来开保险柜!”
“被人盯梢?”
沈政宁站在公司茶水间窗前,手里端着红茶,对手机那头的人问:“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跟踪叶桐生吗?”
“这是高启辉的说法,我们暂时无法查证,毕竟距离案发已经三个多月了。”袁航很没形象地瘫在办公椅上,语气有点不是滋味,“好不容易查到这一步,结果错失了最佳时机,现在又给我们一脚踹回起点了。”
玻璃窗的倒影上,沈政宁的眉心浮现出浅浅竖纹:“就算其他监控过期,但你们不是有公园和道路监控吗,这还查不出来?”
袁航唉声叹气:“我们快把那几段监控翻烂了,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跟踪者。”
“你说的那位奇怪的证人呢?她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问了,我寻思女人说不定对这种事更警觉,所以专门问过她,她说没感觉到异常。”袁航忍不住吐槽,“这案子真是绝了,每次我以为有点什么的时候线索就断了,比我昨晚上煮的面条还稀碎。我老婆说不行周末带我去兴平寺拜拜吧……说起来你们家那位最近好像挺红啊,我随便刷个微博都能看见他。”
袁航这种“提到自己老婆顺势联想到庄明玘”的思维定式已经没救了,沈政宁都懒得再去纠正他:“什么微博,他又被偷拍了?”
“本地微博,他是不是遛狗呢?有人拍到了他和萨摩耶的照片……是萨摩耶吧?真可爱,下次带出来给我玩玩行不?”
“是萨摩耶。”沈政宁问,“警察同志,你就光看着啊?倒是保护一下当事人的隐私。”
28/40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