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啊,众生平等。
西瑞在纷飞的晶体中看到梵派扭曲的身影——那个不可一世的梵派上将此刻已然死亡。
鲜血从梵派爆裂的眼球和耳膜中渗出,在零重力环境下凝结成诡异的红色珠串。
梵派那张满是血的脸已经凝固成永恒的惊恐——眼睛都被打穿了,脑浆都爆开了,没有半点活着的可能。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变得遥远,指挥室破损的电路迸发出最后的电火花,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整个军舰即将爆炸开来。
西瑞坦然松开手指,任由自己也被吸向那个死亡的缺口。
在死亡面前,众生终于平等。
被漆黑接纳的瞬间,黑发雄虫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这个梦,他不想接着做了。
没意思。
没意思。
梦里,怎么能比现实还要痛苦呢。
第146章
这个故事很长, 可却也是眨眼一瞬。
结束了那个梦境之后,西瑞过了一段失魂落魄的日子,整个精神状态都不太对。
那段时间正好是项目交接的空窗期, 大家都比较闲。
坐在西瑞边上的休文很明显看出了西瑞的低沉,绞尽脑汁都没把他的情绪拉起来, 于是就提出可以放松一下,提议去晋总的别墅里Homeparty。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阴差阳错, 又来到了虫族。
可西瑞不知道的是。
当年阿塔兰并没有死,战况确实焦灼,但是他并不是全然没有胜的机会——更何况Cerie还在第二十五星星系等他。
趁着正统军不知为何抽走了一部分战力之后,阿塔兰带领的起义军势如破竹一般拿下了好几个重要星球, 由内而外打击正统军。
彻底打开了帝国的铜墙铁壁。
——可阿塔兰没有找到Cerie。
第二十五星系的驻军说Cerie叛变了, 战前投敌, 罪该万死。
他们说, Cerie现在下落不明,已经失踪了, 很可能是看情势不妙, 所以逃跑了。
他们的口径如此统一,死的死,战争将曾经的勇士催成懦弱的胆小鬼。
见惯了生死之后, 才会更加害怕生死。
之后, 阿塔兰再也没有见过Cerie。
自此,阿塔兰拿下全部的三十七星系, 成为真正的君王。
金色的旗帜插满帝国的城墙, 黄金鸢尾盛开在帝国的土地上。
在八方的朝贺里,阿塔兰戴上了王冠,走上了王座, 握住了冰冷的权杖。
此后的二十五年,
君王满身孤寂,一肩风霜。
回头望去,死的死,伤的伤,在英雄墓园里,是一望无际的墓碑,冰冷而决绝。
虫帝陛下的光芒如同烈阳,将整个帝国笼罩在鎏金般的光辉里。
他的权柄比锻造千次的精钢更为锋利。
帝国子民仰望着他,就像追逐太阳的轨迹——他必须是永不坠落的金色神祇,是支撑帝国穹顶的支柱。
然而在落寞处,王座上的君王会垂下眼睫。
那张被无数诗人赞颂的面容,却像是一幅褪色的金箔画,连最细微的表情都被抽离殆尽。
空洞。
隐痛。
唯有,在夜色里遥望第二十五星系时,才能在那双金色的眼瞳深处,窥见一丝几不可察的裂纹——那是被剧烈的抽痛压出的、灵魂深处的龟裂。
疲倦如同附骨之疽,随着每次心跳在血脉里蔓延。
二十五年前积攒的伤痛,在胸腔左侧凝成永不结痂的疮口。
纵然金色的利剑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在剑口处却永远有着一处残缺——那是心脏的位置。
君王的眼中有着整个帝国的重量,却空寂得像帝国冬日的荒原。
金色的睫毛投下的阴影,恰巧遮住君王眼中转瞬即逝的脆弱。
灵魂似乎被抽走了一半,在二十五年前,阿塔兰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所有的疲惫是浸透了岁月的陈酒,越是沉淀,越是苦涩。
每一次望向那夜空之中的二十五星系,似乎都牵扯——那是比王冠更早加诸于身的遗憾。
如今帝国疆域辽阔如星河,可阿塔兰的灵魂却始终困在那方寸之地。
他被困在二十五年前的那一夜。
从未离开。
如同金笼中踱步的凤,华美的尾羽扫过满地的仓皇鲜血,一遍又一遍。
自从Cerie离开之后,阿塔兰的夜晚变得实在太漫长。
梦境破碎,醒来时只剩下更深的疲惫与孤苦。
后来,“兰塔”这个名字彻底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阿塔兰披上了沉重的帝衣,走上了至高无上的王位。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只能在这条孤独的道路上继续前行,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没有伙伴,只有臣子。
他没有亲眷,只有死去的故旧。
他孤身站立于千千万万的墓碑之中。
他是君王。
也是被Cerie遗落下的“兰塔”。
Cerie会回来吗?
这个问题,阿塔兰问了自己二十五年。
在此刻,他终于得到了答案。
——
王廷的休息室,
浸在浓稠的夜色里,厚重的丝绒窗帘将月光隔绝在外,在黑暗中投出摇曳的暗银。
阿塔兰蜷缩在西瑞怀中,像一柄终于归鞘的利剑。
“Cerie。”
他的身形依旧修长,却在此刻显出一种近乎脆薄的倦意,金色长发散落在西瑞臂弯,如同融化的黄金流淌在夜色里。
君王的额头抵着西瑞的肩胛,
黑发雄虫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混合着乌木沉香的气息,将阿塔兰层层包裹。
这气息让阿塔兰想起逃亡岁月里共享的毛毯,想起前线里分食的罐头,想起无数个生死一线时靠在一起的背脊。
阿塔兰想说些什么,喉结滚动却只咽下一片沉默。
反倒是西瑞的手臂收紧了些,带着薄茧的掌心覆上君王后颈,如同安抚受伤的金色猫科动物。
“兰塔,那些都过去了,我现在回来了,我已经回到了你身边。”
“骗子。”
阿塔兰突然张口咬住西瑞的肩膀,犬齿隔着薄薄的衬衫磨蹭着雄虫的血肉。
像是确认这不是幻觉。
像猫一样,咬的还挺用力的。
西瑞闷哼一声,却纵容地任由他发泄,只将手指插入那璀璨的金发,轻轻按摩着头皮。
“我在这里。”西瑞的声音震动着胸腔传来,“不会再离开了。”
阿塔兰松开齿关,垂眸看着黑发雄虫的雪白衬衣上留下的湿润牙印。
夜风拂动窗帘,夜色如此温柔。
黑暗中,西瑞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渗入衬衫。
他低头亲吻君王发顶,尝到了高权与冰冷之外,那一丝几不可察的黄金鸢尾的花香。
“Cerie,我会杀了林克——他罪该万死。”
阿塔兰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他靠在西瑞的胸前,金色的长发散落,那双鎏金琥珀般的眼眸里燃烧着近乎暴戾的怒火,
“他竟敢......这样的事,足够他死一万次。"
“好。”
西瑞低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梳理着阿塔兰的长发,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匹躁动的战马,
“他确实该死,而且不该死得太轻松。 ”
林克当然该死。
谁得利,谁就更有动机。
当年那件事情,得利最多的自然是林克。
西瑞不喜欢懦弱,该动手时,他绝对不会犹豫半分。
他和兰塔分离的这二十五年,要当年算计过的家伙,用鲜血和性命来偿还。
“不只是他,”
阿塔兰的嗓音因压抑的怒意而微微发颤,
“所有参与当年谎言的家伙,所有现在仍站在林克那一边的,我要让他们全部付出代价。”
君王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西瑞的衣襟,指节泛白。
阿塔兰是恨的。
他不可能不恨,他也做不到不恨。
阿塔兰无望的等了整整二十五年。
可是他更加心痛,二十五年前,Cerie死了一次,那个时候,Cerie该有多疼啊。
西瑞的指尖轻轻抚上他的后颈,触碰到那在苍白肌肤上的金色鸢尾花——那是阿塔兰敏感的虫纹。
雄虫的指腹摩挲着那微微凸起的纹路,声音低沉而笃定:
“当然,我的陛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片刻,阿塔兰突然抓住西瑞的手,缓缓按在了自己平坦的腹部。
他的指尖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Cerie,有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你。”阿塔兰的声音很轻,像是飘在空中的羽毛。
他的手掌下是单薄的肌理,西瑞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层皮肤下的血肉。
阿塔兰垂下眼帘,金色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我现在,没有生育能力。”
这句话缓慢地剖开两人之间最后的隔阂。
阿塔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继续道:“或许我和你想象中的,已经差了太多。”
他抬起眼,直视西瑞漆黑的瞳孔,“我们分开了那么久,我变得太多了。”
西瑞感觉到掌下的肌肉在微微痉挛,阿塔兰的声音越来越轻:
“Cerie,如果,你现在还沉浸在过去对我的印象当中...”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我很害怕,如果以后你看清我了...还不如现在就告诉我。”
西瑞顿了顿,猛地坐起身,一把将阿塔兰搂进怀里。
宽大的手掌覆在那单薄的腹部,温柔而坚定地揉按着,仿佛要用体温熨平所有伤痕。
“兰塔,你要知道,”
西瑞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爱的从来都不是我想象中的你。”
他的手掌贴着阿塔兰的肌肤,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度,
“我爱的就是现实的你,真真切切的你。”
黑发雄虫低下头,目光温柔得像是融化了无数个夜色。
他轻轻吻在阿塔兰的额角:
“二十五年前我爱的是你,现在爱的还是你。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都是我的兰塔。”
“或许,我当年应该更早就告诉你的。”
闻言,阿塔兰的身体在西瑞怀中微微发抖,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防备。
西瑞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浸透了自己的衣襟,他收紧了手臂,将吻落在爱人发顶:
“相信我,好吗?”
乌木沉香的气息无声地包裹着,在这个寂静的夜里,两颗漂泊已久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处。
阿塔兰在雄虫怀里轻轻点头,金色的发丝扫过西瑞的下巴。
二十五年的光阴在他身上刻下太多痕迹,每一道伤疤都是一段无人知晓的孤军奋战。
西瑞突然将脸埋进阿塔兰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玉白的肌肤上。
“对不起...”西瑞的声音闷闷的,“我本该在你身边的。”
下一秒,阿塔兰眨了眨眼睛,抬起手,犹豫了一下,终于抚上西瑞的黑发。
“不要这样觉得,Cerie,那都不是你的错。”
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正在褪去。
西瑞抬起头,在晨光中凝视阿塔兰的脸庞——那些细纹,还有不再如同当年明亮鲜艳的金瞳。
这就是他爱的人,不是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年轻首领,而是一个伤痕累累却依然骄傲的君王。
有着被权力浸润之后上位者的锋利,却也有着——与当年一般无二的一颗真心。
“如果是这样的,让我重新了解你吧,”
西瑞握住阿塔兰的手,十指相扣,
“每一天,每一夜,每一个呼吸。”
他的嘴唇轻触那些苍白的指尖,
“我会爱你的一切,包括那些你觉得自己不够好的部分。”
闻言,阿塔兰的呼吸乱了节奏。
二十五年来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他忽然明白,这二十五年来他等的完全心甘情愿。
因为,年少的时候遇到了太惊艳的那个人。
别说是二十五年,就算再久,阿塔兰也会等下去。
因为真真实实的爱过与被爱过,所以容不下任何将就,容不下任何替代,不允许任何其他的。
爱就是爱。
Cerie就是Cerie。
晨光透过纱帘,为两人镀上柔和的金边。
西瑞听见,阿塔兰很轻很轻地说:
“我也...很爱你。”
“真的很爱。”
第147章
因为大殿下赫迪斯怀孕, 所以,很多事情都交给了霍斯处理。
最近讨论比较激烈的有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阿塔兰陛下身边突然出现了一只黑发雄虫, 与阿塔兰陛下几乎是形影不离。
第二件事情是,林克伯爵的雄子, 林莫阁下,要与奥贝迪家主的独子, 奥贝利少爷联姻了。
之前林莫挟持雄虫的事情,其实不能激起太大的火花,雄虫保护协会的介入,也只是让林莫罚款了一部分金额就无罪释放了。
但是, 林莫和大殿下一派已经达成了协议, 而这段时间, 陛下也经常召见霍斯。
今天也是。
王廷内,
会议室。
耸的穹顶上垂挂着绣有鸢尾花纹的深红帷幔,
阳光透过哥特式彩绘玻璃窗投射进来, 在地面拼花大理石上洒下斑驳的瑰丽光影。
十二人座的橡木长桌表面打磨得如镜面般光亮, 边缘雕刻着繁复的藤纹。
阿塔兰端坐在首席的高背王座上,那鎏金椅背上镶嵌着王室纹章,扶手处包覆着深蓝色的天鹅绒。
125/130 首页 上一页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