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笑道:“大掌柜,只有鹿肉您还收吗?”
大掌柜比不上老舅爷道行深,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一筐都是鹿肉,想了想道:“鹿肉大补,但也柴,不太好侍弄,这样吧,我给你一百八十文一斤。”
魏承还没说话,老舅爷嚷开了:“再给添点,人家魏学子这大寒天来卖点肉容易么?人家鸡蛋只卖你,鹿肉跑来这么远也只卖你,多给点,多给点。”
大掌柜也不恼,害了一声,用胳膊怼了下老舅爷:“你这老损头,你帮谁呢!”
几人笑开,大掌柜笑道:“成,魏学子,咱们都是老熟人了,那再给你涨十文,以后若是得了什么好货,定要先来咱们如意酒楼。”
魏承笑道:“成,以后有好东西都往这儿送。”
最后鹿肉泡了秤,约莫四十八多斤肉,大掌柜又给添了彩,得了九两二百文钱。
待小吴送走大掌柜,魏承见四下无人,拎出一串百文铜子就往老舅爷怀里塞,老舅爷忙挡着:“不用,不用,魏学子,这是做什么……”
“舅爷,您就拿着吧,小子请你吃酒。”
俩人拉扯一会儿,老舅爷到底是收下铜子,高兴不少:“我见着你这鹿肉是杀好的,你们家留没留鹿肉?”
魏承差点忙忘掉这茬,他道:“留了些,因着我弟弟想尝尝鹿肉,我在家时还对他说,到时候见了舅爷要问问他怎么做鹿肉能好吃些。”
“你们自个儿在家做自然是不能好吃。”
老舅爷拍拍他肩膀:“在这儿等着。”
过了会儿,老舅爷走出来,把一个小白布口袋递给魏承,小声道:“你这鹿不是臭老鹿,两三岁的小雄鹿肉还算嫩呢,炖鹿肉少不了这九种佐料,用小火慢慢炖,那滋味叫一个鲜美。”
魏承一听,忙去拿银子,老舅爷忙拦着他:“不必,不必,我好歹是个大灶人,拿东家点佐料怎么了,去,快回家去吧!”
魏承拎着这小白布口袋比赚到那九两多银子还高兴。
明儿是个好日子,还能给罐罐炖一大锅好吃的鹿肉,只这么一想想就觉得欢喜。
魏承离开如意酒楼,忙去糕点铺子买了两包糖糕甜果儿,又去酒坊买了两坛好酒留着泡鹿血酒,家里猪肉还有剩余,他也就没再去买。
走时筐里背着鹿肉,回来就剩下九两银子和酒水吃食。
按理说魏承应拐进北巷去济民堂,可他却照直走,朝街角那家老银匠铺子走去。
天色渐沉,路上行人步履匆匆,魏承只觉得对面那个鬼鬼祟祟贴着墙壁走的小娃有点眼熟。
像个胖螃蟹一样横着走,小肚却突出来了。
离得远,有些看不清,但是好熟悉的肚子。
罐罐?
不可能,罐罐怎么会去银匠铺。
魏承越往前走越觉得像,待走到银匠铺门口时,他彻底看清了那还用白帕子遮住脸的小孩。
罐罐:“!”
“我不是魏罐罐!”
罐罐小手捂着唯一露出来的眼睛,掩耳盗铃道:“哥哥看错了。”
“我认出来了,你就是魏罐罐。”
魏承忍着笑,上前拿下他脸上的白帕子:“遮脸做什么?我见着你肚子,还认不出你?你怎么在这儿?偷偷跟来的?”
罐罐小脸露出个甜甜的笑:“不是噢。”
“罐罐自己要来银匠铺!”
魏承稍顿,抬头看一眼银匠铺,忽然想明白什么:“你那两日画了什么?”
“哥哥自己猜!”
魏承有点惊讶:“长命锁?”
罐罐眼睛一亮:“哥哥好聪明!”
又用小手揪揪他的头发:“小梁娃说,聪明脑瓜不长毛,哥哥脑瓜好多毛!”
魏承牵住罐罐的小手,心道他都能想到给罐罐打长命锁,罐罐又怎么会想不到给他打呢。
他轻笑道:“哥哥其实也给你打了块长命锁。”
罐罐嘴巴张大,小手用力点了点,懊恼极了:“果然还是叫哥哥偷看到罐罐的功课了!防不胜防啊!”
魏承笑道:“莫要冤枉好人,我真没有看到。”
罐罐动动眼珠,后腿一步,捂着胸口道:“那哥哥是偷看罐罐的心了?”
“许是你我天生心有灵犀。”
魏承弯腰将罐罐抱起来:“走,去瞧瞧那长命锁打好没。”
兄弟俩一道进了铺子,扫地的伙计一愣,笑道:“你们真是一家的啊!”
“师傅那日看出来我还不信,没想到你们真的是兄弟?”
伙计又仔细看看他们面相:“怪不得是亲兄弟,你们眉眼之间真的好像。”
魏承只是笑笑没纠正他。
老银匠不在,伙计便将两块拴着红绳的长命锁拿出来:“两位请看,若是有什么不妥,可以说,明儿师傅来了再给你们修缮。”
老银匠手艺精湛,将两块银锁雕刻的十分精巧,背面刻着福禄祺祥图腾,正面四方麒麟子坐镇,当中有三个憨态可掬胖娃娃。
邀月,嬉戏,乘风。
罐罐小心翼翼捧着长命锁:“哥哥,罐罐也是有长命锁的小孩了吗?”
这话说得让魏承愧疚,他摸摸罐罐的头:“对,罐罐也有长命锁了。”
又摸摸自个儿那块,轻笑道:“哥哥也有。”
罐罐贴贴魏承的脸:“那哥哥欢喜吗?”
“哥哥很欢喜。”
趁着天色还没彻底黑下来,兄弟俩不敢再耽搁,去济民堂牵上驴车就赶紧往茂溪村赶。
魏承记得多年前丰苗村曾生过一场事端,说是有个村人猎到一只极漂亮的火狐,他偷偷跑到镇上拿去卖掉,最后得了三十两白银,因着穷人乍富,他赚了银子就在镇上吃酒吃肉,想起要回家时天色已晚。
赶巧有个赶驴车的车夫在村口等着,这村人便醉醺醺上了驴车,在板车上时他就吹嘘自个儿如何发财了,今儿又吃了多少好酒好肉。
结果可想而知,村人走在半路就被车夫残忍杀害,还抢光他的银子逃之夭夭。
村人被家人发现时已经惨死在大雪覆盖的山坡下,家人报官,可县官根本寻摸不到凶手,还是多年后那杀人的车夫在醉酒中炫耀出此事,被有心人听去这才报了官。
魏承心中记着这等事,从来不敢带着罐罐赶夜路。
眼下赶车时他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向来爱惜驴子,今儿也用鞭子催促黑驴快些往家里跑。
待看到莫夫郎家中音隐隐约约的烛火时,魏承的心才稍稍放下。
他从驴车跳下来,院门内就传来黑狼的挠门声。
他轻轻拍了拍门:“杏儿莫怕,是我们回来了。”
挠门声停下,黑狼只轻轻低吼一声。
都到家了板车上却没动静,魏承掀开布帘一瞧,就见着罐罐正抓着两块小银锁呼呼大睡。
魏承有些心疼,想了想又将帘子盖上,跑回屋头拿过自个儿又长又厚的袍子,用其将罐罐裹得严严实实才把他抱到屋里的火炕上。
他们离家这样久,炕洞和火墙都有些凉了。
他先把驴车上的酒水吃食搬到柴房,又抱着几捆干柴烧热屋子。
还一边烧柴一边想着,今儿拢共赚了四十五两,算上鸡蛋和卖参剩下的四十两,总共攒下八十五两银子了。
这个数目的银子换做村里的普通农家就是活两辈子都够用,可对他们来说,这八十五两远远不够支撑他科举和罐罐走商。
单说从凤阳镇到京城的车马钱都要花费几十两银子,更别说以后的各种花销用度。
不过,如今县试暂缓,也给了他们兄弟多赚些银子的机会。鸡蛋还能赚个两三个月好钱,开春想办法捉十来只小羊羔来养,等三四月份,后院二十地垄越冬的葱苗也该长成甜辣甜辣的小嫩葱了,到时候也可以去镇上卖钱。
不过养牲畜和种菜都是来钱慢的活计,趁着今冬雪不大,过两日他还是要去山上捉蛙子。
忙活完这些活计,魏承也没歇息,他烧些热水将自个儿和罐罐擦洗一番,又点上书房的油灯,照旧练字看书。
不管再累再忙,书是一定要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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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是仲冬二十,罐罐难得没有懒被窝。
他小手拍着被子:“哥哥!哥哥!”
魏承忙从外头走出来:“怎么了?”
罐罐指着脖子上的银灿灿的长命锁,高兴道::“是哥哥给罐罐戴上的吗?哥哥也戴了吗?”
魏承拿过一旁的帕子擦擦手,轻轻拨动衣领,便露出红绳拴着的小银锁:“你瞧。”
“哥哥和罐罐都有长命锁啦!”
罐罐欢呼一声:“今儿还是我们的生辰!”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魏承笑道:“哥哥想着等会邀着你豆苗哥,还有涣哥儿溪哥儿来家中用午食,如何?”
“真的吗?”
罐罐:“罐罐喜欢热热闹闹呢!”
“就知道你喜欢热闹。”
魏承曲指勾下他鼻尖,笑道:“来,哥哥给你穿衣裳,等会儿你自个儿去村里找他们,成不成?”
罐罐欢喜道:“成!”
魏承也有自个儿的考量,若是是小娃邀着小娃来家中玩,那大人长辈就无须给罐罐塞礼,他们已经受村中几位长辈照顾良多,再因着小小生辰收了他们的红绸子,倒显得有些不妥当。
魏承没让罐罐自个儿出门,有小黑狼陪他一道去。他们家黑狼通人性,只要不是有人伤害罐罐,他不会轻易咬人。
见着一狼一崽高高兴兴出门,魏承便开始揉面做饭。
家里的羊肉饺子还有些,他打算再包一些猪肉菘菜饺子,炖一锅红烧鹿肉,这些足够他们几个孩子吃。
待鹿肉下锅,门外也传来小娃们嬉戏笑声。
“承哥!”
豆苗率先跑进来,边撸着袖子边道:“听罐罐说要包饺子,来,我和你一道包。”
魏承也不和豆苗见外:“成,水盆在你身后,去净手吧。”
他往外望了眼,就见着罐罐和溪哥儿涣哥儿两个在玩“鹰捉小鸡”。
罐罐是汉子,所以他做捉人的小胖鹰。
有着豆苗帮忙,几十个饺子很快就包完了,另一口铁锅也冒出阵阵鹿肉的香气。
“哥哥,哥哥!”
罐罐忽然跑过来,那两片小脸蛋冻得通红,眼底是掩不住的兴奋和激动:“李师兄,月姐姐还有刘婆婆来啦!”
“是吗?”
魏承略有惊喜,又看向豆苗:“那个李师兄你也见过,六月房宅落成,他曾偷偷带来一瓶果酒与你一道喝。”
豆苗连连点头:“记得记得,瞧着是个好性子的小少爷。”
几人忙一道走出去迎,就见着月姐儿和长脸的刘婆婆正在指使着车夫往院里大包小包的搬东西。
魏承稍稍疑惑,李家怎么拿了那么多东西。
“魏师弟!罐罐!”
李行谦满面喜色:“我听说今儿是你们兄弟的生辰,特意问祖母讨来月姐儿和刘婆婆来与你们庆生!”
“多谢李师兄挂怀,这真是意外之喜。”
魏承笑道:“外头冷,咱们进屋说话。”
李行谦和豆苗随着魏承进堂屋,月姐儿却被罐罐扯着手来到两个小哥儿面前,美滋滋道:“月姐姐,涣哥儿和溪哥儿是罐罐的好朋友。”
月姐儿笑道:“罐罐的朋友都是好俊秀的小哥儿!”
溪哥儿和涣哥儿羞涩一笑,溪哥儿胆子大些,小声道:“月姐姐也好漂亮。”
“溪哥儿嘴真甜,涣哥儿也可爱。”
月姐儿从袖口掏出个纸包:“这是大夫人赏的糕点,说是用南边传来的橘皮和橘肉做的馅,来,姐姐分给你们吃。”
几个小娃一人一块,月姐儿拿帕子擦罐罐小嘴,笑道:“怎么香得摇头晃脑?像是第一遭吃呢,姐姐前些日子不是让你们村小子给你带了许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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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罐罐小手捧着甜糕啃, 抬着小脸迷茫道:“姐姐,这就是罐罐第一遭吃呀。”
“一块也没吃?”
罐罐摇头:“没吃噢。”
说着他又将脖子上的小银锁掏出来显摆:“姐姐,涣哥儿你们看, 这是罐罐的长命锁!”
“好漂亮的小银锁!”
涣哥儿和溪哥儿都被吸引过去, 月姐儿却是有些心神不宁,她倒是没多想旁的, 只觉得应当是那村小子偷偷昧下了她给罐罐的零嘴。
她虽说很得老夫人和大夫人的喜欢, 但也是因着刘婆婆是她亲婶子, 那刘婆婆又是打小跟在老夫人身边的老人,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端茶倒水的小丫头罢了,哪有恁些好东西分给旁人?
就是听说魏承哥俩有困难, 她又实在怜爱罐罐,便将平日里夫人赏的贵重糕点一样攒了一块,顺便让那卖柴的村小子给他们哥俩带回去。
当时她还觉得那村小子挺可怜, 见那小子靠着李家的墙根冻得瑟瑟发抖,穿着薄褂子破鞋子帮罐罐兄弟卖柴,也不知道这一趟能赚几个铜子,她想着不能让他白捎带糕点,还将婶子给她买的酥糕给了他两三块。
这事做的不地道。
月姐儿掩下心中那点不痛快, 扬唇笑道:“没事,今儿吃到嘴里就成, 好吃吗?”
三个小娃都乖乖道:“好吃!”
刘婆婆到哪儿都闲不住, 她这一来,锅里的饺子就用不上魏承和豆苗煮了,没一会儿六七盘饺子和一大锅红烧鹿肉就端上了桌。
“月姐儿,甭带着罐罐在外头耍玩,帮着他们净手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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