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渝抱着甘九的手臂不松开:“我师父不让我跟镖,他向来听你的,你劝劝他嘛!”
甘九看一眼佟钊,俩人视线碰上又错开,还是佟钊轻咳一声:“魏罐罐,你胡说什么,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快些过来!”
魏渝松开甘九的手臂,小声道:“师父真小气。”
甘九脸色一红:“罐罐,你要跟镖,魏学子可知道?”
“当然知道,哥哥说要陪我一道去!”
佟钊眉一皱:“胡闹!”
“胡闹!”
与此同时,诸葛夫子考问完魏承的学问,便听到他说欲去幽州城一事。
诸葛夫子不允:“不算停留,来回也要小半个月了,县试在即,你怎可考前如此奔波,乱了心神?”
魏承轻笑道:“夫子,不过是小小县试而已。”
“小小县试?”
诸葛夫子难得见着魏承如此倨傲言论,不过他心里也清楚,人说十年磨一剑,如今四年过去,他这个乖徒儿的学问早就有所成了。
“学子去府城还有要事。”
诸葛夫子默了默:“你是想去拜访赠你宝帖之人?”
魏承沉声道:“此事为一,其二便是学子这些年在编撰农书,凤阳镇书坊有三,却不见一本农典,世人常道农家子顺天吃饭,学子却深觉不然,理应还有因地之宜,存乎其人。前几年大旱,赈灾粮来得太迟,凤阳镇因着靠山,尚未哀鸿遍野,可山总有吃尽一日,若是村户能善锄治,识百谷,养牲畜,想来此书也算是能造福一方百姓。”
诸葛夫子有些震然,默了默才道:“罢了,你向来是不用夫子操心学问的。”
又道:“只是赠你宝帖之人你如今还见不得,待你考上秀才再去拜访那位人物也不迟。”
魏承拱手道:“学子知道了。”
师徒俩又就着农书一事说了许多,诸葛夫子从未下过田,听着魏承说道:“自北至南,习俗不同,曰耕曰垦,作事亦异……”*1
他这个做师父的却是十分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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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哥便说不如我跟着罐罐一道去?师父当即就脸色一变!”
魏渝学着佟镖头皱眉毛,虎声虎气道:“不行,你怎么也跟着罐罐胡闹!”
魏承赶着马车,笑道:“然后呢?”
“也不知道九哥和师父说了什么,师父拗不过我和九哥,便妥协了去,最后便允了我随大师兄一道去,还说会多派些镖师跟着我们。”
魏渝往后看了看:“李师兄怎么跟着咱们回村了?”
“里正伯伯犯了咳疾,赶巧他们家回春堂的王掌柜擅治咳疾,他听后便跟着一道来了。”
“里正伯伯病了?”
魏渝有些着急:“那咱们快些往家里赶。”
几人到了里正家,开门的便是溪哥儿。
“承哥,罐罐?”
溪哥儿又看到后头的李行谦,笑了笑:“李少爷?”
李行谦点了点头,像是看愣了。
魏承讲过来意,溪哥儿万分惊喜:“真的?快,快,你们快些进来。”
王掌柜抱着药箱进了屋头,众人便在堂屋等着。
溪哥儿麻利的给他们上了茶水,湛蓝的袍子将他腰身显得极细,皮肤也衬得雪白:“我爹如今一见风就重咳不止,我一说你们来了,他就想出来,还是王掌柜劝着他先不要见风。”
“莫要折腾了,先将病看好再说。”魏承道。
溪哥儿点了点头,又看向狂喝茶水的李行谦:“李,李少爷你很渴吗?”
说着又要提着小茶壶给他倒水,罐罐从小到大都是有眼力见的小汉子,忙道:“小溪哥,你歇着,罐罐来。”
他拿起茶壶给李行谦倒了满满一杯,星星眼:“李师兄,渴坏了吧?喝吧,茶水管够!”
然后就端着茶壶站在李行谦身后,瞧着就像是随时要给他倒水的模样。
李行谦:“……”
“饱,饱了。”
这一句饱了却将溪哥儿逗笑了。
魏承视线停在李行谦愣子一样的眼神上,又看向乖乖端着小茶壶站岗的自家罐罐:“过来坐,你李师兄喝饱了。”
“嗷,好!”
“婶子不在家?”
溪哥儿脸有点红,还未说话就听到里正娘子的喊声:“溪哥儿?谁来了?是罐罐和你承哥吗?还有一辆马车是谁的?”
李行谦蹭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我,我的!”
这两年李行谦没少来村子里找魏家兄弟还有豆苗玩,一来二去村里人也都识得了李行谦。
里正娘子看他一眼,露出点笑:“小一年没见,这李少爷也愈发俊俏了。”
“多大了?”
李行谦站直身子:“十六了。”
“十六了?比我们承小子大两岁,也到了定亲的年纪,家里给定亲了吗?”
李行谦紧张道:“没,没呢。”
里正娘子眼珠动了动,溪哥儿哪里不知道自个儿娘亲如今给他看亲都看疯魔了,赶紧拽着他娘:“娘,人家李少爷和王掌柜是承哥请回来给我爹看病的。”
“真的?”
里正娘子感动不已,上前握着魏承的手:“承小子,你伯伯真没白疼你……”
魏承忙道:“也多亏了李少爷,若不是李少爷家的掌柜擅治咳疾,也不能这么快就寻到良医。”
没一会儿王掌柜就从屋头出来了,说是里正伯伯的病能治,就是药材有些贵重,赶巧李家三郎和秋哥儿带着四岁的小汉子从外头回来,一听说能治便直接说药材钱他们出,尽管用好药材,这话又让里正娘子红了眼眶。
这两年李三郎也出了师,听说他打猎本事不错,常有收获。
堂屋这么大动静,大房和二房却像是聋了哑了,一直也没出来见客。
众人说笑一阵,魏承和李行谦都要告辞,见着李行谦一副有话说的样子,魏承想了想道:“走吧,家里还有半边羊肉,等会儿我刨些下来,咱们做个羊肉汤喝,你再给老太太带回去只羊腿。”
如此,王掌柜便先行回了凤阳镇。
待回了家中,羊汤摆上桌,李行谦见罐罐去喂黑狗和小猫,低声道:“魏师弟,你说溪哥儿是不是心悦你?”
魏承差点摔了碗:“李师兄,可莫要乱说。”
“那他为何唤你承哥?却冷冷淡淡唤我李少爷?”李行谦很是伤怀。
“我们是打小的情谊,唤声兄长也不为过。”
魏承故作不知:“倒是你,今儿是怎么了,像个愣子?”
李行谦抿抿嘴,大口喝汤:“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
魏承看破不说破,慢悠悠道:“村中小哥儿小姐儿多是十三四岁就相看,等长到十七八岁便能定亲了。”
李行谦神情一僵,又开始猛炫羊汤。
罐罐回来就见着这幅场景,挠挠头:“李,李师兄今儿是真渴坏了啊。”
魏承摇头笑笑,拍拍罐罐肩膀:“甭问了,李师兄说咱们太小,不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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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五日,顺嫂给魏渝带了个好消息,说是她婆母的头风病“好了”,这段日子应当不会再来要药钱了。
魏渝听着高兴:“行啊,这两日家里家外就有劳顺嫂顺哥照顾了,今年过年给你们多添些彩头。”
顺嫂忙道:“应该的,应该的,小东家供吃供住,月月还都有肉吃,我们俩口子知足了。”
“罐罐,十二只公羊,五只母羊都装好了,草料也备置齐全。”
魏渝上前看了一圈,驴车棚车外头罩着黑乎乎的草帘子和厚棉布,他掀开一角,便见着棚车里的蓄满草料,十来只羊吃着正香。
马车里有些草粮和兄弟二人的家当行囊,还有一头毛发茂盛的黑狼躲在里头趴着伸懒腰。
家里事事都安顿好了,他们兄弟便一个赶车驴车一个赶车马车去官路上与大师兄等镖师汇合。
前两天相安无事,万万没想到他们途径黑熊岭时就遇上了山匪“别梁子”。
第105章
震金镖局此行是替镇上富粮庄子押运千斤旱粮、二十头活杀肥猪和一些野味山货, 佟钊佟强自个儿也有买卖,再算上魏家的羊和草粮,随行的镖师约莫二十多人, 一水的虎目壮汉, 腰间还别着开光的长刃。
众人都内穿厚袍,外穿棕色皮子袄, 脚踩黑毛靴, 头戴兽毛帽, 脸涂厚蜡, 风一吹,帽子上的细软绒毛两边倒, 他们却不觉得冷,反而觉得凉快咧。
待检查好粮货和车马并无异样,印着硕大“佟”字的镖旗随风振翅, 二十多辆马车驴车浩浩汤汤行驶在官路上。
前两日不见人烟,更别说客栈,众人又都是汉子就无所顾忌,晚间便四五个人脱光溜挤在马车里睡觉。
魏家兄弟的马车却没人敢挤,因着那里头躺着只毛发旺盛黝黑的“黑狗”?
这都是一群见多识广的汉子, 早就认出了杏儿不是狗而是一头成年公狼。
他们一开始倒是有些害怕,不敢随意去魏家兄弟的马车附近走动, 可一路上相安无事, 也不知是不是拖这头黑狼的福。
他们这两晚竟然没遇上最爱“截货”的狼群,镖局大师兄赵重眼力好,有一遭都看到山林远处几簇冒着绿光的兽眸,可就在那头黑狼跳出来的瞬间远处的绿光又消失了。
这话他没说,怕乱了人心, 只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不过白日里常常带着烤好的兔肉给魏家兄弟吃,还会特意多给些让小师弟留着喂给黑狼。
深夜,山谷里万籁俱寂,马车里放着小炉子,兄弟俩和小狼盖着厚被挤在一处,黑狼身上热乎乎的,还乖乖让他们抱,一点也不嫌弃他们兄弟的怀抱让它束缚。
罐罐摸了摸黑狼的耳朵,悄声对哥哥道:“杏儿睡了。”
“嗷?”
黑狼耳朵动一动,像是在说自个儿没睡。
罐罐忍笑:“怎么还装睡?”
黑狼又嗷呜一声,收着锋利的毛爪子轻轻碰了碰罐罐的脸蛋,又翻了个身蹭到哥哥怀里。
魏承轻笑,放低声音:“这一路上多亏了杏儿。”
又感慨一声:“若是杏儿愿意,日后你行商路上都带着它,不然哥哥也是真放心不下。”
跟镖行商还真不是常人能做的,体力胆量缺一不可,若遇上积石成群,何时改道,何时修整,三队并两队过陷路,轮值守夜……这一路上虽说目前风平浪静,但处处都暗藏危险。
他们两个年纪小,大师兄等镖师不让他们守夜,兄弟俩过意不去,便主动担起帮忙做早食午食的活计,没成想这做饭也有说道,饭要干不能稀,肉粮排首位,每人要喝多少水,三分酒保平安……
且那做饭师傅还和他们讲了“三会一不”,便是会搭炉灶,会修鞋,会剃头,至于“不”,便是不洗脸,行镖路上风硬如刀,若是精细着洗脸,怕是没过一会儿脸就能皴出血口子,若是哪朝能洗脸了,那也就是说他们该回家了。*
“哥哥,跟镖真有意思。”
罐罐也翻了个身挤在哥哥怀里,一双圆目灿如明星,纵使天黑,魏承也能看清他眼里的兴奋和喜悦。
“罐罐这两日学会了许多。”
魏承轻叹一声,将长大了些的小娃抱在怀里,他有些心疼又为罐罐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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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众人伺候牲畜吃过草料,自个儿又吃完噎人的肉馍又上路了。
行至一满是雾气的山地时,大师兄赵重骑着马过来了:“魏学子,罐罐。”
魏渝掀开厚重的布帘子,露出一张涂得黑黄小圆脸:“师兄,怎么了?”
赵重紧着眉:“后头听到狼嚎了,我想着让你们谁带着黑狼过去震慑一二,也省得弟兄们拔刀子,动手了。”
大师兄话落,一道黑影就蹿出马车。
赵重微愣:“它,它能听懂人话?”
罐罐得意:“怎么不能?人养大的当然能听懂人话!”
“歪理儿。”赵重笑道。
魏承跳下马车,道:“我去守着黑狼,若是没亲近的人在跟前,它怕是不依,罐罐在车里等哥哥回来。”
今儿天干冷干冷,魏承一点也不想让罐罐下来遭罪。
“成,你们且去吧。”
赵重和魏承忙去找撒欢跑走的黑狼,魏渝则是在马车里拾掇棉被。
手碰到枕头时就听到一哗啦,他左右望了望,悄悄将枕头往里藏了藏,这里头放着他们兄弟俩六十两银钱呢。
所谓镖不走空,拿这么多钱出门自然是为了在府城寻摸寻摸稀罕玩意儿,倒腾回凤阳镇卖上一卖,再者穷家富路,出远门还是要多备些银钱应急的。
此次出远门,魏渝亲自刨坑将小钱罐子藏在地底下。
这四年他们兄弟攒下二百六十两白银,有百来两是前些年猎鹿和卖山参卖鸡蛋攒下来的,还有几十两是黑狼猎狐和黑貂赚的,后来天旱买地和养羊赔赔赚赚,借给豆苗开肉铺,花重金买羊奶羹,又从老羊倌手中买好几只母羊,花花攒攒,这四年家里便攒下这么多银钱。
大花销用攒的银钱,像是吃喝就不用了,因着他在镇上当铺做小掌柜的活计十分轻松,当铺早上和晌午还供饭供汤水,那一两月钱纯攒下来供哥哥买笔墨纸砚还有给长工开工钱,就这每月还能剩下六七百文呢!
“咕咕……”
外头忽然传来一道怪异尖细的口哨声。
魏渝忙掀开布帘子跳出马车,抬头就见着不远处山坡上站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将他们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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