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志冷笑道:“他不过是怕诸葛夫子见了我之后觉得我学问好,到时候会冷落嫌弃他个九岁才启蒙的门外汉,他不引荐那咱们自个儿上门也成!”
“我想也是,早就看出这个魏承没什么能耐,就会自私自利!”
钱氏道:“放心吧,娘多备些束脩定不会叫你被看轻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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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六这日,建房的那片荒地就要开始锄草开垦了。
天还没亮,魏承就借着还未散去的月光临摹字帖,这几日家中发水、上山挖参又放重午节假两日,魏承有几日没有静心练字了。
一直练到公鸡打鸣他才收拾好笔墨,悄声束发洗漱,推开木门要去剁昨儿打回来的鸡草和苜蓿,将两大盆草剁碎又拌上麦糠分别喂给鸡群和黑驴。
见母鸡吃食,魏承便跳进鸡棚里去看看有没有蛋,豆苗娘前两日就提醒他他们家的小母鸡到了该下蛋的时候了,仔细寻摸一圈见没有魏承就又跳了出来。
杏儿慢悠悠走到魏承跟前,伸个懒腰后用头蹭了蹭他的腿,试探的往草屋前走两步又回头看他。
魏承一边拍打身上的灰一边道:“不成,罐罐还在睡觉呢,睡醒了才能陪你玩。”
小狼听话的抖抖毛又盘成毛绒黑团睡去了。
趁着罐罐还没醒,魏承想到前两日在酒楼打回来的鲜炒河鲜罐罐很是爱吃,便想去河道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捉到虾子和黄土小蟹。
他才走没两步就见着睡回笼觉的杏儿竟然跟了上来,他轻轻捋了捋小狼毛绒后背,轻声道:“莫跟着我,去屋里守着罐罐吧。”
小狼轻嗷一声,摇着尾巴颠颠跑回草屋前,小爪子那么一搭就将木门给打开了。
魏承摇头笑笑,背着背篓往山上走去。
寻到一处水流不急又清澈的河道,魏承便将鞋袜褪去,衣袖挽好就下了河,早上河水还是有些刺骨的凉,稍适应了会儿魏承才往前走去,他轻轻拨动石块水草,这河虾和小蟹多半是藏匿在此处。
往前走了一会儿便在茂密的水草缝隙里看到虾子身影,他眼疾手快的用针脚细密的小网兜那么一扣就见两只活蹦乱跳的虾子被扣在其中。
待日初光影洒在河道上,魏承提着沉甸甸的背篓也直起了腰,收获不少,可以回去给罐罐做虾子蛋羹吃了。
魏承回到小草屋时正听到罐罐大声喊哥哥,他忙推开门,道:“哥哥在这儿。”
“哥哥!”
罐罐揉揉眼睛,伸着两条白生生又胖乎乎的手臂:“要抱!”
“得等会儿。”
魏承将背篓放在地上,打了水盆洗手道:“哥哥手上的味道不好闻。”
罐罐已经能自个儿从火炕上下来了,他蹲在地上有点害怕的捅捅不断传来跳动声的背篓:“哥哥从外面带回来什么?”
又仰着头撅嘴:“哥哥怎么不带,罐罐一起去?”
魏承一边擦手一边笑:“你还在睡觉我怎么带你?吵醒你岂不是又要委屈巴巴?”
罐罐哼了声,敦敦跑到魏承跟前,摇晃着手指头,奶凶奶凶的:“以后没有罐罐,哥哥不准出门!”
“你怎么这么厉害?”
魏承将小胖娃抱在怀里,轻轻捏了捏他绵软雪白的脸蛋:“还不让哥哥出门?”
“就是,不许!”
罐罐大眼睛灵动的转着,煞有其事的皱着小鼻子,还故意吓唬魏承:“外面有坏东西,嗷呜一口,会咬掉哥哥的小背篓!”
魏承笑道:“可不能咬掉哥哥的小背篓,那里面可有哥哥给罐罐捉的虾子。”
“虾子?”罐罐眼睛亮了,“是那个红红的,嫩嫩的,好吃的虾子吗?”
“是啊。”
魏承微微俯身将背篓上面的草拿下来:“你看。”
杂草一拿开,背篓里的虾子跳动得更欢快了。
“哇,好多虾子。”
罐罐抱着小手,期待的看着魏承:“哥哥,这么多虾子我们,怎么吃呀!”
“家里还有两个蛋,等会儿熬个虾子蛋羹,等晚上咱们再炒个虾子吃,剩下的虾子怕坏那哥哥给它们煮好之后做成虾干给你做零嘴吃,成不?”
罐罐拍着小手:“成!罐罐爱吃虾子!”
今儿也是运气好捉到小半筐虾子,若是能经常捉到晾晒点虾干也可以留着冬日熬汤喝,明个儿早上魏承打算再去碰碰运气。
他们家中现在存了小菘菜干还有几坛腌胡瓜条,显然这点东西是不够过冬的,春季种的刀豆还没结果就被这场洪水全淹死了,眼下他也不敢再种,只能去山上采点蘑菇蕨菜等野菜晾晒成菜干了。
兄弟俩还有小狼早上就吃了小谷子粥配虾子蛋羹,吃过早饭之后魏承挑着两担水,让罐罐拿着一小兜酥糕去了新房那儿。
虽说他们不管饭可要给干活的人准备些口粮和水,这酥糕不贵但因着有甜味,口感酥脆就很受长工短工的欢迎。
村人找人做活都会备着这等糕点。
他们到时李俊已经带着那三人开干上了,几人见着他大方的拿了恁老些酥糕面上的笑意都深了几分。
不管大人还是小孩,只要是大方会来事就招人喜欢。
魏承将扁担放下,笑道:“俊哥,你们怎地这样早就来干活,早知道我多煮些粥给你们送来,来,先吃点酥糕垫垫。”
几人也没见外,咬着酥糕吃得可香,李俊吃了两口对魏承道:“这几人手脚都麻利,不是拖沓磨蹭的人,这地不出五日就能给你垦出来。”
魏承心中满意这个完事时间,毕竟早一点垦完地也就能早点建房子,可他还是道:“您们也不用太赶,还是要量力而行,莫要伤了身体。”
李俊上下打量他一眼,笑道:“不愧是读了书的,说话都好听。放心吧,都是下力的汉子,活肯定给你干得漂亮。”
一人一日工钱六十文,五日便是三百文,四个人的工钱就要一两二百文。而那酥糕不值得几个银钱也就不用算在里头了。
有李俊的保证,魏承也就放下心来,他便带着罐罐回了草屋留出今晚要吃的虾子,剩下的虾子魏承便起锅烧水要给这虾子煮过晾晒起来。
做完这些他才赶着驴车带着罐罐去了私塾。
眼下只是垦地他们也不用日日看着,若是开始建房虽说是领头的是阿秋哥的哥哥,可魏承他们也不能真的做甩手掌柜,不说时时也要经常来看上一看。
他们今日来到私塾稍晚了些,将驴车拴好走近院中就听到朗朗背书声。
他正带着罐罐往书堂走,忽然就见知采师兄喊他:“魏承,你可来了,夫子有事找你。”
魏承他们随着知采师兄来到隔着书堂的堂厅,一打眼便看到坐在主位的诸葛夫子,旁边还站着两个再熟悉不过的人——魏志和钱氏。
钱氏喜笑着迎了上来:“魏承,你今儿来读书了?二婶本来想和你一道来,但你堂兄着急拜师我们就先走了。”
魏承躲开她的手,向诸葛夫子拱手道:“夫子,不知您找学子是有何事?”
诸葛夫子见魏承和罐罐对这二人并不热络心里也有了数。
这一大清早这母子俩就带着一堆束脩来到书院,那个魏志二话不说就要给他磕头拜师,虽说有教无类,可忽然来了这么一个人诸葛夫子实在是有些反应不及。
然后便听着这个魏志自报家门,先就说他和魏承是亲近非常的堂兄弟。
这样的话一出,诸葛夫子忙将人请到了堂厅里,魏承罐罐于他有恩,若这个学子是魏承的亲人,他便是收下也无妨,先问了他学到哪里治哪门经,诗作得如何,又考问几句耳熟能详的《论语》典故之意,这个都已经下场过一次的魏志竟然说得驴唇不对马嘴且还十分自信,他纠正几句,这魏志竟还固执己见,用歪理和他争得面红耳赤。
这让诸葛夫子频频皱眉,他爱笨学子也爱反应不及的学子甚至懒散些也无妨,但这等无理辩三分,明知是错还要逞强的学子他是不爱的。
诸葛夫子想到那位自称魏承“二婶”的女子对魏承明里暗里的贬低,想了想道:“这几日可曾在家中读书?”
“闲时在脑海中默背些夫子教导的,因着有些忙碌只有今早才练了字帖。”
诸葛夫子点了点头,考问魏承几句蒙学的知识,魏承面不改色的对答如流,他又道:“你入学堂第一日夫子授你《论语》,虽说还不曾给你讲过,但你如今已经识字不少可能将其通篇背下?”
魏承顿了下,看一眼自打听到他全部回答上夫子问题后就脸色非常难看的母子一眼,诸葛夫子却道:“无妨,背你的。”
魏承早就将夫子赠与的第一本书看过数遍,没废什么力气便通背下来,背到一半诸葛夫子叫了停。
而魏志双拳紧握,冷笑一声:“不过是背书而已。”
诸葛夫子看他一眼,摇摇头道:“你背《孟子》七篇用了多久?”
魏志一顿,磕磕绊绊道:“学,学子早就背熟了。”
诸葛夫子见他这样就知他连这么重要的四书之一都未背熟,轻笑一声,只道:“你背这七篇许是要用两月,而魏承怕是两日就能通背,书背得快,夫子讲解之后你作文章时随意用取哪一句都可破题,也便不会在考场上抓耳挠腮,半晌也写不出一个字。”
魏志哪里会信眼前这个魏承能过目不忘?
他咬牙切齿的反驳:“夫子定是被他蒙骗了,没准是暗自下了功夫还想博得个神童的名号而已!”
诸葛夫子叹息一声,挥挥手道:“你走吧,我教不了你。”
“诸葛夫子!”
钱氏还想说些什么,就见着知采知文已经冷着脸道:“请吧,这书堂的学东可是县公的亲生姐姐,你们若是想找事闹事,尽管来犯!”
这话一出,母子俩都不敢再放声,拿着满地束脩匆匆走了。
待人都退了出去,诸葛夫子才叹息一声,感激的看着魏承和罐罐:“你们这两个孩子,竟然将那等贵重之物说给就给了我们,夫子真是……”
罐罐乖乖道:“罐罐和哥哥,想要夫子和师娘好好的。”
诸葛夫子摸摸罐罐的头,道:“日后你兄弟二人就搬来与夫子师娘同住可好?夫子师娘膝下无子,定会将你二人视如己出,做亲生孩子一般照顾。”
“夫子和师娘很好,可,可是……”
罐罐敦敦跑到魏承跟前:“可是罐罐和哥哥有爹爹了,不能再认爹爹了。”
诸葛夫子又看向魏承,魏承默了默,道:“师长如父,师娘如母,饶是夫子不提,魏承和罐罐也会常常念着夫子师娘,我兄弟二人如今也在乡野盖房安家,茂溪村中也有叔伯亲友照拂,夫子不必担忧我二人处境。”
如此,诸葛夫子便是明白这兄弟二人是不想认在他膝下,不免有些遗憾,可也道:“如此也好,你们救了师娘犹如救了夫子,日后夫子定会竭尽毕生所学也要好好教导你二人。”
魏承忙带着罐罐给诸葛夫子郑重一跪:“日后魏承也绝不会辜负夫子教导之恩,定会倾力报答。”
也是从这一日起,魏承和罐罐在书堂学过又要去诸葛夫子家中还要再学一会儿,就连厌学的罐罐也被诸葛夫子安排学上了极磨人的《仓颉篇》,不管再怎么偏爱珠算也得识几个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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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魏承和罐罐回到家不久就见着里正娘子秋哥儿还带着溪哥儿来了,而溪哥儿怀里还抱着两包有琇味斋红戳子的果脯子。
魏承不明所以:“这是……”
溪哥儿欢喜的将两包果脯全塞到正虚骑着小狼疯跑的罐罐手上:“小罐罐,你可真厉害,我们家的那头大猪真下了十三头小猪崽!十三头呀,我做梦都不敢想!”
“真的呀!”罐罐捧着这两包果脯子,高兴但又很困惑道:“小溪哥,五个铜板,能买到这些吗?”
溪哥儿忍了忍笑:“是呀,就是能买到这些!”才怪,他爹嘱咐他和他娘要买些极好的,所以这点东西可花了好多个五个铜板!
对于好吃的那是别人说什么罐罐就信什么,他跑到魏承跟前:“哥哥你看,罐罐猜小猪崽,赢了小溪哥!”
里正娘子见魏承没听明白,于是上前喜笑道:“那天你来家中找你里正伯伯说盖房垦地的事儿,这俩小娃就打赌那头病猪能下多少崽崽,罐罐说十三头,溪哥儿说六头,约定谁赢了谁拿五个铜板给谁买甜果子吃。说来也是奇了,那头病猪还真顺利下了崽,不算死掉的一个,还真正正好好十三个崽儿!我们家养了那么多的猪什么时候下过这样多的崽儿?这不溪哥儿就高兴得不行吵嚷着和他爹说罐罐猜中了,你里正伯伯二话不说给了他铜子让他给罐罐买果儿吃,还真是借了罐罐的吉言,这猪崽平平安安下来了,这家里的夏税也就不用愁了!”
她又摸摸罐罐的头,笑道:“怪不得村人都说这娃是个有福气的,随便说一句话都能成真?”
话虽然这样说,可他们也没真的想到别的地方去,只认为这件事巧合又吉利。
“原是这样。”
魏承想明白什么,也就没再推脱这两包甜果,毕竟这是人家小罐罐“靠猜”赢来的,那当然得要。
罐罐得了甜果也不抠门,大大方方将两包果儿都打开了,一包是金丝枣,一包是他最爱的桃干脯。
他两只小手捧着给大家挨个分,不要还不成,罐罐小犟种毛支棱着,不要就跟在人屁股后磨,秋哥儿里正娘子溪哥儿都被他塞了满手,这等果脯是极好的,饶是家中有余也不会常吃,几人吃起来都满面笑意。
罐罐拿着一颗金丝蜜枣送进魏承嘴里:“哥哥,也吃。”
魏承可不敢不吃,吃了之后,道:“真香,不愧是罐罐赢来的小枣。”
罐罐腮帮塞了两颗枣儿,捧着油纸包美滋滋的仰着小脸道:“罐罐,最厉害呢!”
里正娘子等人没在小草屋多待就回去了,这个时节家中活计都不少,上山打个鸡草都能打一天,真是还没到能闲逛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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