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景吾因为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法停在路边陪他,于是秋成知仁就蹲在一边,等待迹部家的管家开车过来将他送回神奈川。
不远处,幸村精市从医院里做完检查出来,手里紧紧捏着一沓报告单。
“幸村君,你现在这个情况,最好还是尽早住院治疗……再拖下去,情况会更严重的。”
“现在是建议保守治疗,因为手术的成功率并不高……”
医生的神情凝重而严肃,他一颗高高悬起的心在此刻轰然落地,如坠冰窖。
这一瞬,他理解了为什么会有人很讨厌消毒水的味道了。
那些与痛苦的记忆相连接的味道,确实很让人厌烦。
幸村精市心情沉重,医院这个地方见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悲伤与痛苦充斥着很多人的眼睛,他于其中露出的神情就不算突兀。
在无人在意的路上,少年的脆弱倾泻而出,迷茫地前行,一步一步,走向不知何处的未来。
从全国大赛之后的一场低烧开始,这一切的发展都超出了幸村精市的承受期。
手拿不稳球拍、走路会出现摇晃……他怀着惶恐的心情听从父母的安排来到东京著名的医院检查,最后,却得出了一个足以毁灭他的结论——
格林-巴利综合症。
他会因此再也没办法继续登上球场了吗?
他会彻底失去打网球的资格吗?
他——
应该怎么办呢?
*
幸村精市的心理想法戛然而止于医院不远处的一道身影。
少年身着休闲服,正蹲在街口,百无聊赖地戳着地上的石头。栗发柔顺的耷下,阳光投射顺着他毛绒绒的脑袋倾泻,连带他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的细密绒毛都看得很清。
但是——
“现在是训练时间吧。”
幸村精市在看见他时,下意识先将自己的报告单装好,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昨天网球部就已经开始训练了,本该在神奈川的秋成知仁却出现在了东京这家医院前——
是发现他的问题了,还是知仁自己生病了?
无论哪个都是很坏的猜想,幸村精市急急走过去,神情难得可见的焦灼。
“知仁!”
听见自己名字的秋成知仁茫然地站起身回头,“啊”了一声看清来人,而后露出惊恐的表情:“幸村前辈??”
柳前辈不是说给自己两个小时的时间吗???
骗人!!幸村前辈这就来抓他了!!!
满心焦灼的幸村精市没留意他的表情,而是紧紧地扣住他的双肩,双手不自觉用力:“你怎么会在这里?生病了吗??”
秋成知仁吃痛的“嘶”了一声,敏锐的察觉到了幸村精市的不对劲,他微蹙眉,手掌轻柔地握住蓝紫发少年的小臂,却发现那双手颤抖的可怕。
“我没事。”
“我没有生病,前辈,你冷静一下。”
幸村精市在秋成知仁一声声的保证下逐渐冷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他赶忙放开手。
“抱歉……”
“我没事。”
秋成知仁没放开他握着幸村精市小臂的手,温热的触感自一个人的掌心传递给另一个人,让幸村精市从冰冷的地狱回到了人间,理智也终于上线。
幸村精市:“知仁,你怎么在这?不是训练时间吗?”
秋成知仁僵住了身体,迅速松开他的手,偷偷往后挪了两步:“这个……”
幸村精市眯了眯眼,发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秋成知仁?”
被点到名字的秋成知仁痛苦地闭上了眼,嗷一声叫了出来:“柳、柳前辈骗我!!!明明说好了给我两个小时的时间的!!!”
幸村精市缓慢:?
片刻后。
蔫哒哒的秋成知仁和笑得极其灿烂的幸村精市一同坐上了迹部家的车,平稳的驶向神奈川。
“所以,你完全忘了我们还要训练这回事,是吗?”
幸村精市抱着胳膊,看着缩成鹌鹑的秋成知仁,笑容温和却不达眼底。
如果不是正巧被他撞上了,估计他到回网球部的那天才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但是……
想到包里那一沓报告,幸村精市的眼神暗了下来。
……他真的还有再和同伴们一起并肩作战的机会吗?
秋成知仁本来还在等幸村精市的下言,却在越来越沉默的空气中发现了一丝端倪。
他偷偷冒出头看了一眼表情难看的幸村精市,心里的小人泪洒,如果放出来神奈川的海平线都要被他哭高一厘米。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幸村前辈好像很失望啊我让前辈失望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不会从此以后被驱逐出网球部然后再也不能回去了吧不要啊那我待会要用什么方式道歉呢跪下是不是很有诚意我看赤也每次都是这么干的……
两人就这样各想各的问题,空气更加沉默了。
幸村精市终于在越发长久的寂静中回过神,才发觉身旁人有些不大对劲。栗发少年安静的缩在了角落,眼神已经逐渐空茫了起来——
“知仁?”
他皱了皱眉,出声道。
秋成知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得窜起,嘴里的话一秃噜而出:“我知道错了前辈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怎么罚我都愿意不要把我赶出去啊啊啊啊!”
幸村精市消化了一秒,才好气又好笑地道:“谁会把你赶出去?”
虽然这是一个他犯的错误,但是并不是大到不能宽恕的错误,幸村精市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在回去之后将该给的惩罚给出,让他长个记性这事就算揭过了。
但是——
他看了一眼明摆着焦虑起来的秋成知仁,觉得事情有些大条。
刚想张嘴再说什么的时候,车子安稳地停下了。
管家从前面探过头:“幸村君,知仁少爷,立海大已经到了。”
*
两分钟后,拿着网球袋的秋成知仁站在网球部附近的草丛里磨磨蹭蹭,哪怕是幸村精市也没法让他直面柳莲二和真田弦一郎的威光。
“不会有问题的。”幸村精市叹了口气,此刻暂且也没心情迷茫自己的未来,一股带孩子而油然而生的疲惫从心底窜上,占满了他的心。
“莲二和弦一郎都不会怪你的,更不会把你赶出网球部自此不让你回来的。”
“但是……”秋成知仁还在但是,但是幸村精市终于没什么耐心了,他拎着秋成知仁的领子,毫不费力的将人拎到网球部门口。
真田弦一郎和柳莲二等候多时,在看见秋成知仁的时候,甚至露出了一个冷笑的表情,却在看见幸村精市时,转化为了愕然。
“精市,你不是请假了吗?”
“我原本是去东京看望一个病人,结果回来的时候在医院门口看见了知仁。”
幸村精市将自己想好的藉口说出,他还没有做好坦白一切的准备。
在提到秋成知仁时,他的语气无奈:“好了,知仁,不会把你赶出网球部的,别缩着了。”
缩成鹌鹑的秋成知仁偷偷抬眼,对上了神情威严的真田弦一郎,吓得缩了又缩。
幸村精市:“……”
柳莲二和真田弦一郎对视一眼,将目光投向幸村精市。
柳莲二:怎么回事?
幸村精市:这个待会再解释,弦一郎,说句话啊。
真田弦一郎:……
他干巴巴地道:“把你昨天没做的训练补上!然后今天的训练翻倍!”
柳莲二:“当做是你的惩罚了。”
秋成知仁这才松了口气,鞠躬应是,一溜烟地跑进球场。
他走后,柳莲二眯了眯眼:“精市,他……”
幸村精市叹了口气:“嗯,多注意一下。”
他们这两个一年级后辈的心理素质都不大好,一个输了球会哭鼻子,面对无法回应的期待也会对自我产生怀疑。一个在网球上有非同一般的执着,面对一些超出他承受范围的事也会产生逃避到天荒地老的想法……
“真是的……”
幸村精市揉了揉眉心:“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柳莲二:“我会留意……对了,精市,你的病怎么样了?”
虽然平时也有时刻问着,但还是当面听同伴说比较让人放心。
真田弦一郎也将视线投到幸村精市身上,他与幸村是幼驯染,对彼此的了解更多一些,也更担心一些:“没有留下发烧之后的后遗症吧?需要再休息两天吗?”
幸村精市接受了两人的善意,笑了笑:“已经没事了。”
“不用休息了,反正都来了,我今天正常训练。”
如果再不训练,他下次摸到网球拍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还有……”他迟疑了一下,说道:“等过几天,有件事想和你们说。”
再给他点时间做准备吧,幸村精市想。
做心理建设的准备,做面对一切的准备,然后将所有事对他的同伴们和盘托出,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命运——
他是幸村精市啊,立海大网球部的部长。
无论前面是什么,都不能打败他。
第44章
幸村精市想要说的那件事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在秋成知仁与幸村精市归队之后,立海大网球部的人终于齐了,少年们在商量之后决定聚一下今年全国大赛之后的第一餐,以迎接明年的全国大赛……
虽然是有点早。
不过三巨头还是同意了。
最后由某大户人家提供资金,热热闹闹地去了东京曾经吃过的那家秋成知仁特供菜馆。
秋成知仁还是很怕真田弦一郎和柳莲二,缩着脖子躲了两三天了,走路都只敢跟在幸村精市背后,连切原赤也都不跟了。
在回神奈川的新干在线,他果断的和幸村精市挤在了一起。
被粘着的幸村精市好笑道:“知仁,你这样莲二和弦一郎会伤心的。”
被点到名的少年从他身侧探出半个脑袋,语气嗡嗡的:“过两天我会向柳前辈和真田前辈道歉的。”
但是现在,还是让他躲躲吧。
幸村精市抬手揉了一下他柔软的栗发,指尖却没有反馈过任何感觉过来。
少年愣了一下,沉了沉眼。
……又是这种感觉。
逐渐失去对身体的自控能力,一步一步的沦为废人的感觉——
让他怎么甘心啊。
幸村精市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想道:他的状况估计拖不了多久,在近些日子找个机会向大家说吧。
秋成知仁眨了眨眼,看了一眼表面没有丝毫不对劲的幸村精市,大脑中突然闪过了一幕模糊的画面,似乎被蜡笔涂过,看不清内容,但是带来了一些十分不妙的预感。
从全国大赛结束之后,他就时常做一些奇怪的梦,醒来之后,常有一些讨人厌的感觉萦绕着他。
秋成知仁下意识掏了一下口袋,摸了个空之后才想起来,间岛创送的护身符前段时间就被他送给生病的幸村精市了。
算了,让它保佑幸村前辈平平安安就好。
他不自觉地往幸村精市旁边又凑了一下,似乎站在他身旁,那股不妙的预感就会少一些。
幸村精市被他的动作打断了思考,莞尔一笑:“好了,该下车了。”
窗外的景色正在缓慢减速,而后定格在一幕。
神奈川站到了。
少年们紧挨着下车,因为座位靠后的缘故,两人落在了队伍末尾,秋成知仁半步不离的跟在自家部长身后。
幸村精市脚步落在站台上,身形却微微晃了晃。他闭了闭眼,本以为是病情又一次的发作,只需要稍微缓一下就可以——
“前辈?!!”
秋成知仁落后他两步,在看见他有些微微摇晃时就担忧的两步窜到前面,想看看情况,却发觉少年神情痛苦,双眼紧闭,竟毫无一丝意识,身体随惯性脱力,向前倾倒。
栗发少年呼吸一滞,稳稳地扶住倒下的人,一丝消毒水味穿透他的鼻尖,一声破音的呼唤吸引了走在前面的同伴的注意力。
真田弦一郎猛地扭头,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幸村?!!”
“精市!!!”
“部长?部长?”
真田弦一郎三步并两步的跨过去,帮忙扶住幸村精市的身体,怒吼道:“快叫救护车!!!”
“这是怎么回事啊??”
少年们七手八脚地将人扶好,柳生比吕士在回头的这一瞬就已经打开了手机拨出了号码。柳莲二双眼睁开,手足无措地帮忙做急救。
秋成知仁神情怔愣,满脸茫然。
那一丝来自幸村精市身上的消毒水味唤醒了他的记忆,医院的天花板与病人的脸色一样白,痛苦的哀嚎、悲涕的哭声与嘀嘀嗒嗒的救护车声混在一起,构筑出了他内心最恐惧的事物。
“丧门星!”
“靠近他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连爸爸妈妈都能害死!”
“听说他在父母去世之后身体就突然好起来了,你说会不会……”
“嘘,八成是真的……”
少年的指尖麻痹,那些存留在记忆里的讽刺与厌恶犹如沉睡多年的毒蛇,将他痊愈的伤口再度撕裂。
一股冷汗从脚板直窜到头顶,带走了面色的红润,留下一片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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