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责、恐慌……那些情绪像是屋外倾盆的暴雨,乌压压的云朵点缀在满是阴影的天,风铃微动时掺入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声,悄无声息砸下一滴又一滴的泪。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哽咽声藏在深刻见底的黑暗里。
明明、明明前不久还好好的,他们一起参加了全国大赛,拿到了那座像征王座的冠冕,约定好了下一年的并肩作战。
但是下一场剧目还没开始,就有人即将满怀遗憾地退出这个舞台——
凭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对待他?
栗发的少年眼泪滚落,又被草率地抹掉,红通通的眼睛下是紧抿的双唇,他缓慢地站起,一双腿因为蜷缩时间过久而有些发麻。
他的眼睛中只有一片片的昏暗,像曾经的他、像如今的幸村精市的未来,看不见一丝光亮。
但是……
他脑海中闪过父母的微笑。
但是,命运并非是不可更改的。
他的先例于前,父母留下的东西中一定有关于这方面的线索。
秋成知仁的理智回笼了几分,一双眼燃着灼灼的火,没去管湿哒哒的头发和衣物,而是赤着脚走上了三楼,推开了其中一扇门。
每走一步,嘲讽与讥笑的声音就再度自耳畔响起,像一块吸收声音的海绵,将他的喉咙堵的死死的。
如果这一切因我而起,是我的存在让命运向幸村前辈投注了恶意,如果真的是我带来了厄运——
如果真的是因为我,那么无论如何,我都要承担起这份罪则,再也、再也不能因为我,让爸爸妈妈的事二度发生。
栗发少年擦干净了手,让水渍不会浸湿里面的物品,而后从大大小小的物件中翻找出一个盒子。
盒子很厚重,但拆开后,里面仅仅放着一封信、一沓便利贴、一本破旧的笔记本。
秋成知仁略过便利贴和笔记本,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信纸拿起、展开,里面只是寥寥几段话,字迹清秀,语气温和。
[写给知仁,写给我最爱的孩子。]
*
轮胎飞速碾过道路上的泥水,溅起来而后又被更大的雨掩盖,片刻后,森林深处的神社到访了一位狼狈的客人。
主殿内的间岛创眯着眼,金色的瞳孔被掩盖起来。
“奶奶,你先去休息吧。”
他身后的间岛绪加沉默地将伞放下,背着手,叹了口气:“热水和毛巾都准备好了,他打小就身体弱,别生病了。”
间岛创笑了笑:“好,我会照顾好他的。”
年迈的奶奶颤颤巍巍着回到了神社内他们祖孙二人日常起居的地方烧起茶炉,煨起新水,年轻的青年撑着一把油纸伞,为登上山的栗发少年遮挡了片刻的风雨。
秋成知仁现在很狼狈,泥水混杂着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流下,但是一双蓝色的眼却依旧明亮。
他张了张口,没发出一丝声音,但间岛创似乎明白了他想说什么,微微一笑。
“知仁,我确实知道一切,因为我也曾与你一样。”
青年轻描淡写地说道,伸出手,将秋成知仁拉入伞下,步履平稳地朝前走去:“不过,这些往事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你今日到来,是为什么?”
是为什么?
秋成知仁摸了一把脸,随着他的步伐跨入神社主殿,一股清幽的香气蔓延开来。
间岛创拿了毛巾过来给他擦擦头发,又端了热水给他被寒意占据的身体带来了一丝暖意。
做完这一切后,他取出了一支香,点燃,插上,什么也没说,安静地退出殿外。
整个空间一片寂静,只有秋成知仁一人的呼吸声与带来寒意的风声裹挟在一起,震耳发聋。
他缓慢地跪坐在垫子上,盛满了热水的杯子放在不远处的位置升腾着蒸汽,也模糊了他一双眼。
很久之前,年少不知事时,他也曾这么跪过。跪过天、跪过地,悄悄地祈求神明能将他的父母还回来。
神明没有回应他,于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不信这个。
但在知事之后的数年后,他却再度跪在这里,再三叩首,长久伏地。
他的愿望?
他的愿望一直都很简单。
少年虔诚地双手合十,躬下了腰,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板,无声地落下一滴雨。
[我求命运公平,求我所珍视的一切都能一辈子平安顺遂、无病无灾,求灾祸不会再因我而起。]
——如果神明做不到也没关系。
因我所遭遇的悲伤,就让我自己来担吧。
无论是什么,我都扛得住。
虚空之中,似乎有谁睁开了眼。
在这一瞬,细细的命运怦然断裂,与之诞生出了一根全然空白的丝线,其上挂上了第一副画面。
蓝紫发的少年手持球拍,意气风发,神情倨傲,被不知名的力量轻柔地抹去了身上的沉疴。
那代表着原本命运、将所有人囚困在囹圄里的鱼缸裂出了一条缝隙,水滴滴答答的缓慢流下。
间岛创站在门外,伸手接落下来的水,似有所觉一般露出笑容。
“真是了不得的一对父母,捅穿了原本的命运线不说,居然真的造神成功了。”
青年看着主殿内跪坐在地的少年,眼中金芒一闪而过。
“新生的神明已经苏醒了,那么,原本的命运线,还能固守多久呢?”
*
神奈川综合医院。
幸村精市做完了一系列详细的基础检查,靠在床上看书,神情惬意。
这都要归功于昨夜的一场好梦,毕竟自从他生病以来,几乎每夜都困于梦魇不得安稳,有时是手术的失败,有时是他告别球场的悲哀。
但是今天睡醒之后,他的身体却感觉格外的轻松。
说不定是个好兆头呢。
幸村精市摩挲着蓝紫色的护身符,那是秋成知仁前段时间塞给他的,说是极其灵验,他就也一直带在身边。
提及此,幸村精市心中不免有些担忧,秋成知仁昨天走的太匆忙,他怕他是无意听见了什么话,但是发过去的消息无一不是石沉大海。
“叩叩叩。”
他的病房门被敲响了,幸村精市这才回神,将手中的书合上,挂上惯来的微笑。
“请进。”
蓝紫发的少年放下书,弯着眼道。
医生带着几个护士鱼贯而入,见状也笑了起来:“幸村君,今天心情很不错啊。”
“刚好,我们也有个好消息——”
幸村精市讶异道:“什么好消息?”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心脏跳动了一下,抓著书页的手不自觉收紧。
“我的病……”
“出现了很大的、堪称是绝无仅有的转机。”
“幸村君,希望你可以配合我们再做一次更详细的检查。”
幸村精市猛得坐直,神情难掩颤抖:“您的意思是……?”
医生肯定道:“你的病,正在奇迹般的自愈。”
犹如春日惊雷,炸开了一片盎然生机。
沉迷在喜悦之中的幸村精市自然没有察觉到,被他压在书本中的护身符,悄无声息地闪过了一丝光芒,而后归于沉寂。
*
冰帝内。
迹部景吾做完一组训练,坐在休息椅上翻看着手机。作为已经开始独立处理部分集团事务的接班人,他平日里经常会接到一系列信息。
但是,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迹部景吾瞥见了混在一堆短信里的来自秋成知仁的讯息,挑了挑眉点开。
他们惯来是电话联系,发短信的机会很少,也不知道这次是有什么……
倏尔,他猛得站起,表情难看。
忍足侑士坐在他身旁喝水,见状调侃道:“天塌了吗?能让你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
迹部景吾闭了闭眼,抓起自己的外套朝外急急地走去,说道:“帮我向教练请个假,知仁出事了。”
“咣当”一声,忍足侑士手里的水杯落地。
他愕然站起,也明白现在不是追问的好时机,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与他并肩:“需要我和你一起吗?”
迹部景吾回想了一下短信的内容,摇了摇头:“不需要,我自己去。”
从迹部大爷放弃了自己的口头禅能看出事态是真的很紧急了,忍足侑士也不再废话,点了点头,神情严肃:“路上小心,有事联系。”
迹部景吾颔首表示接受了他的好意,发消息让原本就等候着的司机直接进来学校内部接他,然后拨打了幸村精市的电话。
上次比赛结束,他们就交换了联系方式。
但电话滴了几声后,只留下了机械音回荡。
“啧……”
迹部景吾将外套披在自己身上,发了短信过去,脚步匆匆地搭上车,报出了一串地址。
赫然是那座神社的地址。
迹部家的司机是有一些本事是身上的,在听到自家少爷“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的要求要求后,猛得一踩油门。
价值昂贵的车犹如离箭之弦,将原本的路程所用时间缩短到了一半。
等到他下车时,间岛创已经站在神社的入口处等候多时了。
青年手持一柄摺扇,金色的眼映衬在身后的密林中像极了猫科动物。
“人呢?”
迹部景吾没心情在意这些,急切地问道。
“在屋里。”
间岛创原本还走在前面带路,灰发少年嫌他速度太慢,两步一跨就穿过了林木,直奔主殿侧面的小屋而去。间岛奶奶里面正在熬汤,发著苦涩气味的药汁放在一旁。
“奶奶。”
迹部景吾很有礼貌地朝她打了个招呼,而后掀开了里间的帘子,床榻上陷着一个少年,栗发柔软地搭在一旁,此刻正呼吸平稳地睡着。
见人没事,他终于松开了一直紧皱的眉头,朝姗姗来迟的间岛创问道:“知仁怎么样了?”
青年摇了摇摺扇:“寒气入体导致的发烧,现在已经没事了,但还要预防重复发烧,以及……”
他虚空点了点秋成知仁的喉间:“最重要的问题,他老毛病犯了,估计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迹部景吾很清楚他说的老毛病是什么,太阳xue跳了跳,咬牙切齿:“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回去神奈川连半个月都不到!!
间岛创笑眯眯地安抚道:“先不用激动,倒不一定是坏事哦,说不定,会是将原本的沉疴一并彻底解决的好事呢?”
迹部景吾压了压眉心,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于秋成父母与这家神社来说,他和迹部铃绪都有自己的猜想,不过,那到底是无关紧要的,毕竟他只是希望自家幼驯染能够好好的。
迹部景吾弯身,将仍在昏睡的人小心的从床上抱起,搭在臂弯处的重量不大,甚至是有些轻飘飘的。
“秋阿姨和秋成叔叔很信任你,那本大爷也不再多问了。”
他朝间岛绪加点了点头以示告别,缓步走出小屋时侧眼看向间岛创,语气淡淡:“无论你们想做什么都无关紧要,但是——
没有人能够越过本大爷,去伤害他。”
谁都不能。
七年前,他拉着秋成知仁从恶意与悲伤中走出。
七年、甚至乃至更多年后,他也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再度发生。
第46章
秋成知仁这一觉睡了很久。
天明了又暗,暗了又明,稀稀拉拉地闪过无数颗星星,又被太阳替代。
好困啊……好想就这样睡下去。
这样的话在心里闪过,而后被他一巴掌拍散。
不行,球还没打游戏还没玩番剧还没……等会,他之前在干什么来着。
秋成知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将自己的意识从黑暗里拔出来的时候,耳畔响起了平稳的仪器声。
“……”
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丝声音。
迹部景吾坐在一旁看数据,病床上的小桌板被他临时征用来放文档。但因为地方不够大,一些散落的纸张只能被他整整齐齐地摆在秋成知仁盖着白色被单的身上。
虽然住的是特贵vip病房,但是因为要兼顾看护人的工作,就只能委屈一下还在昏迷的秋成知仁了。
迹部景吾将手里的数据掀了一页,照旧往病床上看了一眼,而后就看见了一双茫然的眼睛。
“……”
他面不改色地迅速抽回文档,而后按下床头柜上呼唤医生的铃。
“终于醒了?”
秋成知仁脑子还晕晕乎乎的,闻言挣扎着想要坐起。
迹部景吾眼疾手快地把他按下去。
“才刚退烧,好好躺着。”
接到响铃的医生很快便来了,带着一大群人鱼贯而入。
他们在秋成知仁逐渐惊恐的目光下,将挂着的针拔了之后,七手八脚但井井有条风卷残云般为他做完所有检查,而后鞠躬退出房门离开。
只剩主治医生一个人站在原地严肃地推了推眼镜,在心底悄悄为自己的团队点了个赞。
专业医生,专业团队,专业速度!
让VIP病房的患者住得舒心,治得放心!
被当做案板上的鱼肉一样摆弄的秋成知仁:……
目睹了这一切的迹部景吾:……
灰发少年压了压眉心,装作没看见的样子问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眼镜医生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只是因为受凉导致的风寒入体引起的高烧,退烧之后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只是……
他的视线犹疑地投向秋成知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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