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也包括你。”
所有在榜的考生早就被京中各方势力瓜分了,他们会成为这些大臣们的门生,作为状元郎的他自然也不可能例外,他被多方势力拉拢,甚至是皇子们的争夺对象。
宰相府的二小姐相中了他,那可是高门贵女,她的父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中重臣。
若能进宰相府的大门,这泼天的富贵、大好的前程,尽在眼前。
听闻他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二小姐发了很大的火。
“本小姐怎能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这是在警告范旭,同样也是逼他作出选择。
孰轻孰重,范旭怎会分不清。
所以才会有那日醉酒的男子闯进丽娘家中。
二小姐是个不能容人的,他原本可以只是毁掉婚约,放丽娘一条生路的。
可惜了。
他又怎会愿意背负骂名,让世人唾弃。
所以,丽娘清白被毁,甚至浸猪笼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我也没办法,她可是宰相之女。”范旭将怀中的婚书撕碎,揉成一团塞进了笼子里面,轻笑道:“丽娘,你不是希望我前程似锦,希望我出人头地吗?我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所以你不该成为我的绊脚石,也不能成为我往上爬的阻碍,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丽娘缓缓闭上双眼。
她当年为了给范旭上京读书掏空了家底,甚至在父亲病重时都拿不出银钱来给父亲治病。
就如范旭当年所说的,她对范旭恩重如山,她父亲将她的一生都托付给了范旭。
如此大的恩情,却不曾想,会落得今日这个结局。
她所爱之人,找人欺辱她、夺走她的清白后,竟然还想要她的命。
他们青梅竹马十余年,到底是人心易变,还是一开始就是她看错了人?
若是当年阿爹劝她改嫁的时候,她答应了,或许也只是落下骂名,被街坊邻居闲言碎语几句。
她的阿爹也不至于生病时掏不出银子救治,而她也不会受尽屈辱,含恨而终。
是她错了,是她识人不清,葬送了自己一辈子。
范旭缓缓站起身,用宽大的袖子抹了抹脸,装出一副含泪诀别的模样。
他跌跌撞撞地退出人群。
“浸猪笼!”
“浸猪笼!”
“浸猪笼!”
百姓们义愤填膺,恨不得将她就地处死。
丽娘心如死灰,只是静静地蜷缩在笼中。
随着话音落下,几个壮汉走过来,将猪笼扔入了伊水河中。
河水瞬间将笼子淹没,河面泛起一圈圈水波纹,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丽娘在水里睁开双眼,在最后的时刻,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范旭,模范的范,旭日东升的旭。”
“丽娘,我打算参加科举,我不想让你一辈子待在这里,我们到外面去看看吧。”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此生定不负你。”
“纵使天涯海角,我心依旧。”
“丽娘,等我,我一定会高中,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昔日的诺言如今被现实摧毁,为了前程,她的旭郎将她无情抛弃。
泪水与河水融为一体,她无声地在河底嘶吼。
她恨啊!
她怎能不恨!
她恨范旭,她为范旭倾其所有,毫无保留,可范旭却恩将仇报害了她的性命。
她恨范母,这五年来她尽心侍奉,一日都不敢落下。
出事后,范母未曾听过她一句解释,就笃定眼前所见即为事实。
甚至为了范旭的前程,合伙范旭将她浸猪笼。
她恨伊水乡的所有人,恨他们为了讨好范旭,让她无辜枉死。
谁会在乎到底有没有那个所谓的“奸夫”,又谁会将“奸夫”缉拿归案。
他们只是为了配合范家演出这场戏。
丽娘死不瞑目。
她的身上弥漫着一股极重的怨念,化作黑色的雾气,将她的尸体包围。
她的灵魂飘荡在伊水河底,永远无法解脱。
……
……
夏遇雪在听完后,揉了揉眉心。
故事俗套的程度和他看的话本子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女主丽娘蒙冤受辱,无辜枉死,她的怨念并没有因为死亡而消散,而是随着她的灵魂永远被禁锢在河底。
她的怨念随着岁月,日渐加深,最终化作恶鬼危害一方。
在丽娘死后的那几年,伊水乡也确实在范旭的带领下变得更好。
伊水乡的百姓全靠这条河维持生计,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伊水乡再也没有突发大水,没有干旱成灾,不仅雨季过得十分滋润,连旱季时也是河水丰沛足够浇灌农田。
可谓是风调雨顺,渔米满乡。
百姓们的生活富足,整个伊水乡也因此变得繁荣起来。
渐渐地,伊水乡开始流传相关河神的故事,百姓们也将这一切归功于河神的庇佑。
是河神的眷顾,让他们伊水乡变得富足安康。
既有神明,怎能无庙。
所以在丽娘死后的十年,伊水乡打造了一座河神庙。
他们日日香火不断供奉河神,向河神祈愿——
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牲畜兴旺,子孙昌盛。
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所日夜供奉的神明就是当年被他们亲手沉河的丽娘。
而伊水乡这么多年来风调雨顺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丽娘的怨念在凝聚,整条伊水河变成了滋养她怨念的容器。
她一直在沉睡。
所以伊水乡这几年没有洪灾泛滥。
可百姓们却误以为这一切来自河神的庇佑,每日香火供奉,虔诚跪拜,源源不断地传输信仰之力,阴差阳错之下让丽娘法力大增。
故事的转折点来到八年前,也就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那天,范旭带着妻女衣锦还乡了。
他这些年深得官家信任,他有才华有抱负,再加上他娶了宰相府的二小姐,背靠大树,在官场上如鱼得水。
也终于在新帝继位后,他顺利地告老还乡,带着妻女回到伊水乡远离朝堂纷争。
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入伊水乡,不少随从跟在马车两侧。
范旭身着华服,腰间系着玉佩,贵气的样子与昔日那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穷书生简直判若两人。
他身旁坐着的妇人雍容华贵,头戴珠钗,一看就是高门贵妇,而她的身边,坐着一位机灵古怪的少女,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马车路过河神庙,范旭刚好看向了这座庙宇,从门口一路看向庙堂里面,目光落在河神像处,他顿了顿,瞳孔剧烈收缩,死死地盯着神像的脸。
太像了。
河神像与故人的脸在他的脑海里重叠。
看着神像那抹笑容,范旭瞬间感觉有股寒意遍布全身,惊出一身冷汗,他的嘴唇泛白,额头渗着细细密密的汗水。
坐在他身旁的妇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无事。”范旭摇摇头,并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坐在前面的马夫让他走快些。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回到范家祖宅,目光扫过那熟悉的宅院,想起和丽娘曾经的点点滴滴,范旭心中隐隐约约有种不安感。
一滴雨水落在他的脸上,范旭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方才还万里无云的晴天,一下子变得阴沉。
豆大的雨滴从天空落下来,雨势越来越大,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呼啸,一道刺眼的光芒在他面前撕裂,隐约中他仿佛看到了丽娘的脸。
范旭顿时心跳漏了半拍,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断地安慰自己方才那只是幻觉。
雷声轰鸣,如同巨兽咆哮,让人胆战心惊。
范旭有种不祥的预感,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尤其是当他踏入伊水乡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感觉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般,脊背发凉。
他连忙吩咐下人把东西重新收拾好,想要即刻离开伊水乡。
妇人才刚坐下,看着外面的暴雨天气,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事如此慌张?外面暴雨肆虐,要走也不急于一时。”
“立刻收拾东西走人,别在此处停留了。”范旭来不及跟她解释,不停地催促下人们行事。
可暴雨急骤,马车根本走不了,他们一行人也只能被困在家中,无法离开。
范旭也只好让下人们把烛火都点上,整个屋子都照得亮堂。
一阵大风刮来,屋内的烛火摇曳,忽明忽暗。
范旭不安极了,连忙让人关上窗户和大门。
可他的话音刚落,狂风肆虐,将大门掀翻,所有烛火猛然熄灭。
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漆黑,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就在这一瞬间,丽娘身着红色嫁衣,她的脸呈现一种古怪的青灰色,眼角流着血泪突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她哀怨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范旭,喉咙像被异物堵住,沙哑至极,带着痛苦和怨恨的声音响起:
“旭郎……你终于回来了。”
丽娘的脸上露出一抹极诡异惊悚的微笑,缓缓朝范旭贴近。
“你是回来娶我的吗?”
第18章
丽娘的身影缓缓朝范旭走近,范旭惊惧地看着她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往后退。
“丽娘……”
范旭轻声喊着她的名字,颤抖不已。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仍然清晰地记着丽娘的脸。
时常梦魇,梦见丽娘要索他的命。
丽娘的脸在闪电的白光下显得格外惨白,她双目垂着血泪,唇角微微上扬,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旭郎。”
“不、不,丽娘,你别过来!”
范旭不停地往后退,他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前方,后退时把桌椅都推倒了,跌跌撞撞地被桌椅绊倒在地,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别过来。”
他狼狈地坐在地上,双手不断向前挥舞着,就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所有人都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却瞧不见任何东西。
而此时正风雨交加,屋内的烛火点了又灭,种种异象让所有人内心都有些不安。
林清茵身边的大丫环皱着眉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主君莫不是中邪了?”
“胡说什么!”林清茵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范旭这副模样让她觉得在下人面前脸面尽失,怒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主君扶起来?!”
“是。”几个下人一开始还怕弄伤了主君,怕他清醒了会怪罪,所以都不敢太用力,可不曾想范旭现在迷迷糊糊还能挣脱了他们几个的束缚,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胡话:“不是我做的,丽娘,你相信我!”
“听听主君在说什么?”林清茵看他嘴里一直在重复一个人的名字,心生疑虑。
“丽娘是谁?”她反复念着丽娘两个字,脑海中扫过无数张脸,都未曾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丽娘,就看在我们青梅竹马情分一场,你放了我吧!”
听到这里,林清茵终于想起来丽娘是谁,她的脸色相当难看:“好啊,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对旧情念念不忘呢!”
范旭忽然冲到她的面前,跪在地上向她求饶:“丽娘,你放过我,你放过我吧!”
他整个人都变得疯疯癫癫的,认定眼前的妻子就是丽娘,抱着她的腿痛哭流涕。
林清茵一脚把他踹开,眼中盛满了怒火:“你好好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范旭此时已经魔怔了,他不停地扑向妻子,一遍又一遍地跪在她的脚边求饶:“丽娘,我知道错了,是我没有遵守诺言,是我辜负了你的感情!可我都是被逼的!都是林清茵逼我的!”
林清茵恼怒地扇了他一巴掌,怒极反笑:“我逼你什么了?是逼你娶我,还是逼你在我爹的帮助下封侯拜相,荣华富贵,让你享了一辈子的福?”
范旭不停地摇头:“不、丽娘,宰相府只手遮天,她要我入赘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林清茵捂着胸口,两眼一黑站都站不住,痛骂道:“范旭!当年是你说对我有情,是你向我爹承诺此生非我不娶,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是我林家强迫你入赘?!”
“你还要不要脸啊?”
“你能有这么好的仕途,还不是靠我们林家才走到今天?”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清茵只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这么多年了,都不曾看清枕边人的真面目。
夫妻风雨共舟数十载,原来都是假情假意,都是范旭为了仕途往上爬的手段!
林清茵双目含泪,胸口像堵了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范旭跪在她面前不停地磕着头,哪怕是把头磕破了都没停下来,“是我害死了你!是我不对!是我故意让人将你沉塘,是我恩将仇报,是我负了你!”
夫人神情一怔:“你、你说什么?!”
范旭磕得满脸是血,跪在她面前磕头认错,胡言乱语中一点一点拼凑出当年的丑闻。
夫人震惊得跌坐在椅子上,满脸惊骇。
其实她并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时她待嫁闺中,性子刚烈,不愿入宫门侍奉,不愿与他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她是家中独女,他爹也不愿意让他入宫,早早就想好了要为她招婿,在这么多权贵中偏偏相中了范旭这个穷秀才。
范旭的才华和学识,一点一点打动了她的芳心。
在范旭高中之后,她偶然得知范旭还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她就打了退堂鼓。
她可是高门贵女,天底下什么男人找不到?
所以才有了那句“本小姐怎能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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