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许襄安的脸色苍白如纸,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医生的话在回荡。
“最近有能力治疗信息素崩溃的医院在哪?他轻声问。”
医生沉默了片刻,说道:“柏塔尼亚州的‘柏联信息素研究中心’。”
“那里有最先进的腺体修复技术和信息素调节设备,专门处理这种极端情况。”
“柏联……?”
许襄安失神地看着走廊尽头。
第47章
次日一早。两架来自西部战区的重战机和运输机降落柏塔尼亚。
许襄安一落地, 就马不停蹄往市中心的柏联大厦赶去。
他穿着染血的军装,腰间还挂着一把脉冲枪,就这么直直地走进了柏联集团大门。
前台被他的打扮吓得腿软, 肌肉僵硬地笑了笑:“先、先生!”
许襄安没心情照顾她的情绪,抬手摘下军帽,吩咐道:“麻烦通知一声, 我找许见山。”语气冷得就差没说让许见山滚出来了。
猝不及防听见大老板的名字,前台小姐更慌张了,抖着手从柜子里翻出备忘录:“那个……见董事长要、要预约。”
“您先登记一下?”
许襄安不耐烦地抬眼:“没空,现在立刻给他打电话。”
“告诉他, 他的亲生儿子来了,滚下来见人。”
大有见不到许见山就轰了这里的气势。
“好、好。”前台小姐吓得连连点头, 一边拨电话, 一边用眼睛偷瞄前方的omega。
但她还没来得及打量多久,电梯门便“叮”地一声打开了。
许见山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 步伐稳健有力地向许襄安走来。
这是许襄安第一次主动来找他,他愉悦极了:“找我什么事?宝贝。”
许襄安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你是指救活面临信息素崩溃的谢霄吗?”许见山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享受着对这一切的掌控感。他在军部认识不少人,消息灵通, 一早就知道了。
“一个月前,我给你了接触权力的机会。你拒绝了。现在,被权力扼住喉咙的感觉, 好受么?”
许襄安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他盯着许见山那张带着戏谑笑容的脸, 拳头在身侧攥得发紧,头一次发现以前的自己多么幼稚。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不好受吧?我替你回答。”许见山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看着喜欢的Alpha信息素崩溃,躺在重症监护室里靠仪器维持生命, 自己却无能为力,想转院还被拒收,我也会不好受的。天呐。”
许襄安呼吸微微一窒,抬枪对准他的眉心,仿佛一场迟到了许多年的审判:“剖析别人的痛苦能给你带来这么多快感吗?”
“当然。”许见山挑衅地抓住他的枪口。
“如果你想我帮你,就礼貌点,儿子。”
“我的条件不难,只要你答应我,和谢霄分开,走回正轨,我就大发慈悲地救他一次。”面对张牙舞爪的小崽子,他总是富有耐心。他耐心地给许襄安画出了一条成长的轨迹,许襄安便不能偏离。
对待洛维恩时,他也是这样。永远高高在上地做着命运的掌控者。
许襄安沉默地看了他很久,浅色的眼眸里好似有什么正在崩塌。他放下枪,艰涩地说了一个字。
“好。”
“但你要让我见他最后一面,我要亲眼看到他没事。”
“可以。”许见山同意了。
信息素崩溃的治疗周期很长,他不担心许襄安会反悔。他可以随时用谢霄当筹码,挥斥方遒。
半小时后,许襄安乘上来时的重战机,重新飞往桑格斯。他把沿途的风景丢在了身后,仿佛把自己仓惶的青春也丢在了身后。自此不能再回头。
他好像总是容易失去一些东西,总是留不住一些人。虽然人生就是一段不断获得和不断失去的旅程,但他也未免太可悲了。
回到桑格斯,市中心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萧情替他顶了一晚上,见他回来,关心地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许襄安只说“没事”,机械地迈着脚步走向指挥中心。厚重的金属门自动打开,露出里面一片忙碌的景象——沙盘、战争、全息投影,好像只有这些东西不会离他远去。
许见山的话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
“敌军基本肃清,您……”一名副官转身,似乎有重要的话要和他说。但忽然,周遭的一切被人按下了慢放键,许襄安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正在坠落,像一片羽毛被风吹散,世界的声音变得遥远,光线也变得模糊。
他空洞地望了那位副官一眼,随后便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身体与地面相触,发出沉闷的声响。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和远距离飞行让他终于承受不住,倒在了满地纸页中,一页薄纸在他阖上眼睛前,落到了他的嘴唇上,仿佛一个最后的、轻柔的吻。
指挥中心因为又一个指挥官的倒下而混乱起来。萧情连忙稳住场面,抱起许襄安往医务室跑去。
omega的长发陷在他冷硬的怀里,脸色苍白,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傀儡,没有半点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像一颗不发光的太阳。
江云生从楼梯拐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愕然问:“他怎么了?”
萧情抬起头,神情无措:“我不知道。”
他们这几天反复做着同一件事情:
把谢霄送到医院,把季羡明送到医院,把陈菁送进医院。
现在,把许襄安送进医院。
没有什么比现实更可怕了。
第48章
几天后, 某个浪漫的蓝调时刻,太阳在地平线以下4到6度的范围内。顾时漫正好从训练场回来,撞见萧情, 随口问了一句:“许襄安怎么样了?”
“睡了三天,刚醒。骨头估计都睡硬了。”萧情叹了口气,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同伴们都睡在医院里, 他们是唯一安然无恙的人,这些天几乎没笑过。
许襄安醒来,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白。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他的鼻腔,耳边传来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他眨了眨眼, 试图看清这陌生的环境。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醒了,睡得好吗?”
安尤娜抚了抚他的脸, 眼中有熟悉的怜爱, 像大地之母深邃的凝视。
许襄安听见她说:“你瘦了很多。”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语气平静, 身体却微微颤抖着问:“谢霄怎么样了?”
“他的初期治疗很成功。”安尤娜说,“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不用问都知道你是来看谁的吧?”他躺回床上, 抬手捂住了眼睛。他睡醒的时候总是很讨厌光线,以前谢霄会给他挡着,可现在没有了。
他躺在床上, 呼吸平稳,仿佛刚从一场囫囵好梦中清醒过来。
真的回不去了。
为了把他们分开,许见山在二月中旬给他办了转学手续。许襄安被迫从呆了四年的莱索洛梅, 转到陌生的首都战争学院。
上飞机的前一天, 他如约回柏塔尼亚看谢霄最后一眼。
“病人信息素不稳定,有时会出现很强的攻击性,有时又莫名其妙的低落。所以我们给他安排了单独的隔离室……”
“信息素紊乱还通常伴随着失语症状, 一会你见到他,他可能说不出话来。”医生抱着一叠资料,边走边和许襄安说。
许襄安穿着一身黑色大衣,长发披散颈间戴着冰冷的朱莉亚斯项圈,腕上缠了赛蓝曾经送给他的那串手链,神情平静地听着医生的话。他今天特意打扮了,最后一面……总要留些好的印象。
站在隔离室的玻璃窗前,他凝视着里面那个熟悉的身影——谢霄坐在床边,低着头,双手虚虚地撑在膝盖上,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他的头发凌乱,长过了眉毛,脸色也很苍白。
他没有发现omega的到来,一个人安静地坐了很久。
许襄安看得喉咙发紧,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变得困难。他不知道该怪谁,怪发射炮弹的叛军吗,还是怪发动战争的罪人,或者怪没有保护好弟弟的自己。
“他……现在是怎么了?”许襄安低声问,声音有些沙哑。
医生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信息素紊乱的病人有时会失去对周围环境的认知,甚至对亲近的人也会产生排斥反应。他现在应该正处于这种混乱状态。你进去后,尽量保持距离,不要刺激他。”
“我知道了。”许襄安推开门,独自走进去。
屋里开着暖气,还有浓重的信息素。他一进门就感受到了。他看到谢霄赤_裸着上半身,脚踝被铁链锁住,防止伤人,情绪一瞬间便翻涌上来。
Alpha听到大门开关的动静,头也不回地不耐道:“出去。”没有了平日的乖顺。
许襄安只好小声地喊了句:“……谢。”可还没念完他的名字,就被猛地抱住了。
一片热得惊人的胸膛把他包围了。
“早上好。”谢霄十指陷入他的长发中,不停摩挲着他的身体。
但其实现在是晚上,谢霄在这间隔离室里呆得太久,已经分不清时间了。
“早上好。”许襄安尽量把眼泪忍回去,颤抖着回了一句。他的声音像是抽多了烟有些哑,又或许是单纯的没睡好。
谢霄手臂收紧,圈着许襄安的腰,有些委屈地问:“为什么这么久才来看我?”
“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了好久,也没有你。”
“……”许襄安不知道怎么回答。
谢霄突然伸手去摘他的项圈,一口咬上了他的脖颈,犬牙刺入omega柔软的腺体。
许襄安咬着唇发出了声闷哼。床边,信息素探测仪侦测到突然飙高的信息素浓度,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很久之后。
谢霄松开唇,想说“我想你了”却发不出声音。
信息素忽然飙高,他的身体承受不住,又失语了。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但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音节。
许襄安伸手抚了抚他的背,听着他的呜咽声,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静静地抱着。隔离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声。
许襄安抱着他,很久才说:“我可能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但是我们不分手,好吗?”
谢霄从他怀里抬头,手指紧紧猛地扯住他的衣角,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仿佛在无声地哀求——“别走。”
别走。
许襄安看着他的眼睛,不可能无动于衷。但腺体治疗的过程中,他又不能违背许见山的条件。
于是他搂着谢霄,趁谢霄对他还没有防备,悄悄将一支治疗药剂扎进了Alpha的手臂。
Alpha随着这针药剂,很快安静下来,许襄安看着他失神的脸感到无比荒谬,明明是他亲手将他捡了回来,又要将他丢掉,让他像一个留守儿童那样,孤独地被困在这里。
对不起。
“你醒来之后可能会恨我吧。”许襄安将他放到床上,盖上被子。
“恨就好。”
只要记得我。
恨就好。
许襄安落荒而逃。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他曾经所拥有的一切。
真的结束了。
——
他们曾经的房子里不再会有两个人。无论煤老板怎么喵喵叫,他的主人都回不来了。
几个月后,当团队作战考再次来临,脑子完全康复的季大少爷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一边埋伏,一边在通讯器里抱怨他们的新指挥官□□不靠谱、念叨许襄安什么时候回来,转眼看到身旁的谢霄,又愕地闭上嘴。
原来时间真的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掉队而停下脚步。
谢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变得比顾时漫还要沉默寡言,只要没人跟他搭话,他能一天都不出声。
萧情只好每天把他和其他人拉到一起,一群人说着夸张的笑话和八卦逗他开心。在漫长的心理开导中,连顾时漫都学会了讲冷笑话。
江云生则是负责默默地把谢霄每次的体检报告拍下来,偷偷发给几百公里外的某个人。告诉某个人,虽然谢霄的信息素还是不稳定,但已经好多了。
许襄安收到信息时,正好是毕业典礼。
作为优秀毕业生,他一毕业就被授予了上尉军衔,进入帝国陆军。忙碌的工作中,他常常会幻想,在某一次任务、或者在某一支小队里再次遇见谢霄。
可惜也只是幻想。他猜测许见山一定会安排自己的关系,让谢霄和他分开得远远的。他能感受得到,许见山只不过是把对洛维恩和希伯斯的恨,无处报复地施加在了他身上而已。而这种恨也许有一天会平静下来。
两年后,他因始创“蜂群战术”和在一次战斗中使用一支步枪击毙七名敌军,被卡罗伦直接提拔为少校。
国会有人抨击卡罗伦这是公权私用,为了扩大自己在军部的势力,刻意提拔自己的学生。
许襄安对此不予回应,只用一场场战役的胜利来藐视他们。
偶尔闲下来,他又会孤独坐在指挥室里,从抽屉翻出小猫和谢霄的相簿反复翻看。
许见山以为他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像洛维恩那样干脆放弃——他自认为了解自己的儿子,他觉得许襄安不在意得失,只要有利益,什么病痛都能忘掉,对谢霄的“坚持”,也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迟早会放弃。
但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所谓的“意料之中”。只争利益,不争人情的许襄安,早就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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