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从走廊涌入, 与室内浓重的血腥味混在一起,像绽放于宇宙深处的粒子玫瑰, 残忍而炽热。
谢霄打穿了几面墙, 下半身沾满灰尘,风尘仆仆地走进来, 军靴踏过满地玻璃碎片。
冲击掀起的气浪猎猎刮着他的衣角,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 语气平静地吩咐:“统计这片区域的生命体数量。”
通讯器里立马有人回答:“东区,13,2, 51。”
“西南,5,15, 20。”
“正北, 8,18,28。”
“西北, 20,25,60。”
“异形生命体,220。”
“人类生命体,55。”
“哪个区域人类生命体最少?”Alpha握着枪的手指一顿。
“东区。人类生命体只有五名,异形生命体六十一。”灰发副官跟在他身后,手指快速在悬浮屏上来回移动,“生命辐射异常,存在大型危险生物。”
所有人短暂的静默了一会儿。
谢霄回头,再次下令:“五小队跟我去东区,剩下的队伍分批搜寻其他方向,优先救援失踪人员,不要恋战。”
“伤势过重的原地待命,留一队保护。”他尽量减少伤亡,冷峻的面孔在灯光下显得单薄而孤寂,转身大步走去。
走廊两侧的监控摄像头早已被炸毁,只剩下扭曲的金属支架,像飞鸟坠落的骸骨。
所有人再次行动起来,像蚂蚁穿梭在巢穴里那样,快速搜寻敌人的实验基地。
数年前他们于废墟中仰望敌人。数年后,他们在敌人的废墟来去自如。
"生命信号在第三个岔路右转!"副官突然急促地说道。
“收到。”谢霄抬眸,反手几枪点射,改造人的头颅在黑暗中炸开腥臭的血花。
拐角处便倒下来几道黑影。
他踩过黏腻的液体,枪口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弧度,走到还苟延残喘着的一名敌军士兵前,踢了踢他的脸:“又是改造人。”
这片区域是专门拿人类做实验的么?
“是进化……!”那人捂着腹部痉挛,边吐血边反驳他的话:“不是…改造。”他呼吸时用的不再是鼻子,而是几扇嗡动的鱼腮,连手指都包裹了一层透明的镤膜。
谢霄看着他扭曲的身体,没由来的烦闷,鞋尖勾勾他的脸:“脑子也坏了。”
“知道关押俘虏的地方在哪儿吗?”
“你是指……”淡蓝色的血液从士兵破裂的腮膜下渗出,他痛苦地蜷缩着,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那些...高贵的人类军官吗?"
“在你头顶上的那个房间。”他的手指剧烈颤动着,生命进入最后时刻却仍癫狂。
“不过现在...应该都变成菲舍尔大人的艺术品了……”
“世界应该进化。”
“你应该去死。”谢霄烦躁地给了这个疯子一枪托。他不敢想象找到许襄安时的画面会是什么样子的,他害怕omega会躺在血泊里失去灵魂,又或者变成实验里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当他踹开顶楼实验室的金属门时,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药剂气息扑面而来。
整个房间密密麻麻的全是培养舱,每个舱体里都悬浮着扭曲的人形生物——有些长着鱼鳃,有些全身覆盖鳞片,散发着与鱼类相似的腥臭味,皮肤上还分泌恶心的黏液。
这些都是融合派的杰作。他们改变了人类的身体,又控制他们的思想。
谢霄的目光被实验台附近的一具变形得不成人样的尸体吸引。
这具尸体的身上有着数种生物的特征,显然是一只成功的融合实验体,战斗力不可估量。可它的尖长的獠牙却被打得掉了满地,脖子向后弯曲,颈骨遭受了巨大的创伤,四肢上也满是淤青,眼神可怖——它是在狂暴状态下被人杀死的。
能杀死这样的强大实验体,这间房间里一定有着更强的“生命”。
队员们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武器。
角落里,却忽然传出一声呻吟。
副官顺着声源看去,一个苍老的老人站在角落里,眼神戒备地看着他们。
那是季泊岚。
熟悉他的人或许会认出来。但这群队员要么只在电视机上见过他,要么就是没机会见到这个等级的军官。以至于没人看出来这个憔悴、佝偻着身体的老人是谁。
有人抬起枪对准他,高声问:“你是谁?”
“我是季泊岚”老人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中收缩,浑浊的眼白布满血丝:“南部战区陆军总司令……”
谢霄抬手压下队员的枪管,喉结滚动了一下:"季老将军?"
他想向前走去,却被老人大声喝止。
“别过来!”季泊岚紧张地叫喊,“你们是谁?”他的身后还藏着几个状态不太好的同僚,贸然与人靠近,不知会发生什么。
谢霄只好放轻了语气,同时停下脚步,尽量不吓到这个杯弓蛇影的老人。
他说:“我是第九特遣大队的谢霄。”
“你们打进来了?”季泊岚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去。他佝偻着背往后缩了缩,那只变异的手下意识藏到身后:“比计划预期的快……”
“不。”
谢霄没有凝视他的残缺,平和的视线对着他的眼眸:“大部队还没有攻进这里,我们是擅自行动的。”
“我来这里找一个人。”
“金头发,瘦瘦的,长相很漂亮,脖子上戴着项圈。您见过吗?”
“……我见过。”季泊岚迟疑地和他对视,最终还是退后了一步,露出身后藏着的人。
“他在这里。”
“……”
季泊岚侧身让开的瞬间,谢霄的呼吸停滞了。
在他的身后,一个受尽折磨的omega蜷缩在墙角,金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脸上、手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更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后背,两道狰狞的伤口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腰部,像被猛兽扯坏的可怜玩偶。
他的双眼紧紧合着,额角有冷汗留下,周身信息素浓重得异常。
"哥......"谢霄小声地叫一了声。
找到你了。
季泊岚却还是有要拦他的意思。
“别靠那么近。”
“他刚弄死了一只实验体,不小心撞在一架子强促分化剂上,有点发热,受不了太多Alpha信息素。”
谢霄呼吸一窒,只感觉眼前好像一黑。
很久,他才说:“没关系。”
“我和他的契合度很高。”
Alpha摘下手套,单膝跪在地上搂起了omega,脸贴在omega滚烫的掌心。
“我来接你回家了。”
“哥。”
……
昏睡中的许襄安突然轻颤了一下。他苍白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像是在黑暗中抓住了一根浮木。
他闭着眼的画面很美,谢霄却止不住地哭,伸手替他抹去颊边的血污。
许襄安恍惚中能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但却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挣脱菲舍尔的制梏后,他跑了好几个地方把其他被困着的人救出来,又干废了一只多类态融合体,实在睁不开眼睛了。
但他的鼻尖能闻到一阵熟悉的信息素,在虚脱之际闻到谢霄的气息,是幻觉么——他想。
这个幻觉还很真实。
有谢霄的声音。
哭声、说话声、脚步声。
是死神的馈赠吗?
他笑着陷入了昏迷。
一滴眼泪却落到了他的眼皮上。
………
初春。
莱梅尔军医院,窗外下着战后的第一场雨。过往瑰丽宏大的战争史诗结束在这场雨水里,整日焦头烂额的大人物们也终于得到了喘息。人类走上街道,互相亲吻拥抱,庆祝这场种族之战的胜利。
"心率正常。"
"血氧98%。"
"信息素水平回落,假性分化状态预计将在72小时内结束。"
医疗AI每隔半小时播报一次数据,机械女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谢霄坐在病床边,指尖轻轻描摹着许襄安手背上的针痕,淡青色的血管在omega苍白的皮肤下清晰可见,像是随时会消散的晨雾。他倒在黎明到来前,名字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所有人都知道他策划的春季大反攻成功毁灭了敌人。
他的感染力浸没了每一个人,但却没有振奋自己的爱人。
帝国的每一片领土上,收音机停止了播放,汽车停在了路边,百货公司挂上了象征胜利的旗帜……整个国家都在为了他们的成功而狂欢。
只有一个人的脸上没有笑容。
第59章
菲舍尔被执行死刑的那天, 卡罗伦隔着愤怒的人群,最后看了他一眼。
初春雨水多,刑场上的积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菲舍尔被押上高台时, 镣铐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他的定制西装被换成囚服,眼镜也碎了,却平静地看着所有人。
卡罗伦站在警戒线外, 听着行刑官宣读判决书,唇角勾了勾。
雨水顺着他的帽子滴落,仿佛代替他哭泣。
和许襄安相比,他是一个很感情化的人, 理性只占据他人生中的小部分。
如果菲舍尔愿意在开战前收手,他很乐意包庇他, 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修复他们千疮百孔的感情。他甚至还想过利用自己的职权把菲舍尔的族人们也放出来。
但最终他们还是走到了今天。
这是一场战争,两个文明、两种制度的对决最后的落幕。
人群中有人扔出手里的水果。砸在菲舍尔额角, 暗红色的汁液像血一样流下,染红了他的衣领。
“帮他擦干净脸再枪决。”卡罗伦垂眸, 捂了捂胃部,单手递出去一条丝巾。
他的副手接过,欲言又止。
卡罗伦疲惫地看了他一眼, 不想亲耳听见枪声响起,默默向外走去。
一个星期后,当所有人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 没有人发现, 他们的元首已经掉队了。
卡罗伦在家中吞药自杀,身上穿着结婚时的衣服,手边摆着一张照片, 和一纸遗书。
在几十年繁重的工作后,这个疲惫的Alpha终于倒在了阳光下。
他在种族危机中上台,在风雨飘摇、人心思变的大环境下,毅然坚持战斗,维护了人民的尊严,也粉碎了敌人的阴谋。
挽狂澜于既覆,扶大厦之将倾。
在他上台前,这个国家政治混乱、危机四伏。
当他离世时,这一切已经平静下来。
他的生命是如此宏伟浩瀚,最后留下的遗书却只有寥寥几行字,甚至没有提到自己——
“亲爱的襄安。”
“展信佳。”
“我将所有的财产赠予你,希望你在以后的日子里也能好好生活,好好工作。”
“永远爱你。勿念。”
………
当许襄安看到这封信时,已经是半个月后。
他从高热中醒来,窗外风和日丽,微风与鸟群自由飞翔。
他的意识仍有些模糊,视线里的一切都蒙着一层薄雾,仿佛隔了一层磨砂玻璃。
他想试着动动身体,手指却被人紧紧握着,只好拖着干涩的嗓子叫了一声:“……谢霄?”
下一秒,趴在床边的Alpha猛地抬起头,从浅眠状态惊醒,眼底布满血丝,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
“我在。”见人醒来,他连忙倒了一杯水塞进omega手里。
温水流过喉咙,许襄安舒服了不少,轻声问:“我睡了多久?”
“二十七天。”谢霄的声音低哑,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腕,第无数次重复这样的动作。
“好久……”许襄安闭了闭眼,高热后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他虚弱地伸出手臂索取拥抱。
谢霄环住他,贴了贴他的额头:“不久。”
“你身上的伤多,睡得多正常。”
“嗯……”omega在他怀里躺了一会,有了点精神,才想起来问:“这段时间有发生什么吗?”说着,一边打哈欠,一边往Alpha肩膀上钻。
谢霄的喉结滚了一下,下意识心里一紧。
看着怀里的人,他有些忐忑地说:“有。”
“你刚昏迷的那几天,审判庭处决了一批以菲舍尔为首的甲级战犯。”
“议会通过《种族中立法》将一部分未参与过战争,并且经过无害化处理的海妖送到了规定的保留地。”放他们一条生路。
许襄安听得有些疑惑:“国会那群老爷们什么时候那么好心了,是卡罗伦签的命令?”
“嗯。”续写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避开那些尚未痊愈的伤口:“在他…走之前签的。”
“走之前?”
房间里忽然安静得可怕。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得不真实,照在两人交叠的身体上,暖融融的。
许襄安却混身脱力,只能靠谢霄抱着。
他把脸更深地埋在Alpha颈侧,呼吸灼热地喷薄在Alpha的锁骨上,喃喃自语:“他怎么死的……”
“吞药自杀,现在代行元首权利的是安尤娜。”谢霄说。
“不可能!”许襄安心跳飞快,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功成名就的人怎么会自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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