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身上只穿着件过于宽松的衬衣，没扣扣子，大片肌肤遮不住露在外面，在整体偏暗色系的衣服堆里格外显眼。
他蜷在角落里，关节碰在衣柜墙壁上，因摩擦而泛起粉红。眼睛睁得圆圆的，满是惊慌失措的害怕，灯光揉碎在里面，像闪烁的星辰。双手紧紧抓住脖子上的项圈，一副走投无路的可怜模样。
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小心翼翼地块睁开眼睛，怯怯地抬头望着站在衣柜外高大的身影。
男人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情形，但如有实质的目光打在身上，让夏南星很快低下头不敢看。
他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说过人话，甫一开口，听见自己的声音竟然抖得不像话：“我、我...”
裴景修攥着绳子的手突然用力，绳子收短，另一头的男生被扯得往外探出大半身子。
夏南星被迫跪倒，一只手把住衣柜门框，一只手抓着项圈，惊恐地望着男人，嘴巴一张一合，发不出声音。
如果是之前，他大可以大胆地顺着男人的手臂爬到男人怀里撒娇求抱，但这些事情现在都不能再做，他只能眼睁睁和裴景修对视。
裴景修眼底神色复杂，他垂眸盯了会儿，忽然拿出了手机。
看见他拨动的手指，夏南星来不及顾及其他，一把扑过去按住他的手，哆嗦着说：“你、你是不是要报警...别、能不能不要...”
不知道是太久没说话，还是太紧张，他说话也不利索，磕磕巴巴地，“我、我能解释的，我不是坏、坏人！”
尽管一个衣不蔽体的男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邻居家的衣柜这件事听起来就没什么好解释的，但夏南星还是认真地措辞，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像变态，“我其实是你的邻居，我们之前不是有见过吗？好、好几次...你还有印象吗？上次见面还是在楼下电梯口，你还帮我拿东西...”
说完立即又补充了一句，“能不能不要报警。”
裴景修很轻地微微眯了下眼，神情看起来耐人寻味，看了看男生头顶的猫耳朵，说：“我不报警，然后呢？”
“然后...”夏南星咽了咽口水，仔细斟酌着，“然后我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变成了一只猫，再然后就被你抱回家里收养了，你还给我起名叫星星。”
他抓起脖子上的金锁，因为变成人后，这个项圈就有些紧了，这个动作让他说话有些吃力，“这是你给我买的金锁，上面有你的电话号码，还有GPS定位。”
男人没说话，也没什么反应，不知道信了没。
但夏南星代入自身想了下，正常人肯定是不会信他这套说辞的，于是指着自己脑袋两侧说：“我知道这件事很难让人相信，但你看，我是没有人的耳朵的。”说着更殷切地低了头，指着头顶的猫耳，“我的耳朵长在这里，你可以摸一下，是不是跟你的猫的耳朵一样。”
裴景修收回手机，放进口袋，随后抬手放到男生头顶，指尖碰了碰其中一只耳朵。
夏南星忽然缩了一下。
那只被碰到的耳朵也跟着抖了抖。
温热的手指轻轻捻着猫耳，感受着指间的毛茸茸触感，淡淡开口：“我记得你。”
夏南星眼睛亮起来，正要继续说话，却听见男人接着道：“搬到隔壁一年半，经常下班很晚，喜欢吃外卖，打游戏，休息日晚上不睡觉，还喜欢偷看我，每次偶遇我后都会在后面偷偷跟着我很久...”
“那个是顺路——”前半段听着还正常，后面的话夏南星根本不敢听完，匆忙打断，“我其实也是要出门的。”
男人无情戳穿：“你没有买车，却一路跟着我到了车库，直到我开车走了之后才坐电梯回去。”
“......”如果不是说的自己，夏南星就要以为裴景修诉说的是某个变态。
他无言以对，只好转移话题，“我没有别的意思...那我现在...你能不能让我回去...”
裴景修将手中锁链再收紧一圈，男生的脸几乎快贴到他的小腹。
他另一只手还按在男生头顶，指尖微微用力，抓着柔软的头发，说：“回去做什么？”
头皮被轻微拉扯，但还没到疼痛的程度，只是这样仰着头的感觉实在太压迫，夏南星说话又结巴起来：“我、我是住在你隔壁的邻居，我肯定要回...”
“你不是我的猫吗？”裴景修手指伸展，托住他的后脑，“是我的猫还要回哪里去？”
夏南星明白了，男人根本没信他的说辞，大概率还在把他当成变态。
他只好放弃道：“那、那要不你还是报警吧。”
裴景修不说话了，低头看了他会儿，忽然松开放在他脑后的手，另只手仍牵着链子，退后两步，“出来。”
被束缚的力量松开，夏南星终于长舒口气。衣柜的材料很硬，他跪得膝盖有些疼，不禁拿手揉了揉。
他悄悄抬头看了眼，只见裴景修正盯着他看。
确切地说，是盯着他的身体。
夏南星这才想起来，他身上还穿着男人的衬衣，且只穿了这一件，还没有扣扣子。
他连忙扣了两颗，给自己保住最后一分体面，撑着门框，连滚带爬地出了衣柜。
终于站直了身子，虽然还是比裴景修矮了一个头，但比起做猫的时候，高度已经大大缩减了很多。
夏南星勉强有了几分底气，重新开口，郑重道：“裴先生，我知道这件事情很难让人相信，但我变成了猫这件事千真万确...”他揪了揪自己的两只耳朵，“这个真的是真的，不是道具，还有...”
他又侧过身捞起自己的尾巴，“还有这条尾巴，您看看是不是和星星的一模一样，只是略微长了些。而且这个也不是道具，您看，我怎么扯他也没有掉下来，嘶——”
他边说边证明般地扯了几下，没注意力度，把自己扯痛，眼眶瞬间就红了。
裴景修果然低头看向他手里长长的毛条。
看了会儿，忽然问：“冷么？”
未曾预料的回答让夏南星愣了下，经过提醒，他好像真的感觉到冷，光着的两条腿并了并，说不冷。
裴景修还是打开了空调开关。
随后转过身牵动手中的链条，将男生带到了外面的卧室里。
夏南星呆呆地立在旁边，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男人用脚勾开床尾凳，坐下来，下巴朝着床抬了抬，示意道：“坐下。”
被子还是早上被自己弄乱的造型，夏南星却不太敢看了。
他踩着小碎步走近，在男人面前的床边坐下，只占了一小块地方。
裴景修两条长腿分开，把人圈起来。他个头太大，即使床尾凳稍矮一些，坐着也比床上的男生要高。
夏南星手指攥紧，将衬衣的衣角捏得皱皱巴巴。
他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男人说：“我知道你是谁。”
夏南星被这句话安抚到，松了口气，用力点点头。
下一秒，他又听见男人说：“你说是我的猫，喵一个看看。”
“......m......”
夏南星没想到他会提这样的要求，抿了抿嘴，发现根本喵不出来。
而且这样看起来好变态。
他窘迫地抬眸看向对面。
裴景修保持着看着他的姿势没动，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细细的链子。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泡在岩浆和冰水里，浑身又冷又热，指尖收紧，抠了抠掌心，感到疼痛后又松开，说：“我现在已经不是猫了...”
“那我的猫呢？”裴景修扔掉链子，十指指尖交错，“你变回去。”
夏南星感到头大：“我不知道怎么变...”
“你又是怎么变回人的？还变得这么...”男人瞥了眼垂在床边的毛茸尾巴，舌尖抵住齿关，最终没把剩下的两个字说出口。
夏南星低着头，两只耳朵耷拉下来紧贴在头顶，小声咕哝道：“我不知道。”
“那我换个话题。”
裴景修分开手，自然搭在膝上，身体向前微轻，认真盯着男生问：“你变回人的契机又是什么？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大概是酒？”夏南星歪着头，想了想，“我喝了一瓶酒，然后睡了一觉，就变成这样了。”
男人回来时大概已经看到了休息室的现场，也知道他说的是哪瓶酒，便没有对酒过多询问。只是平静地分析道：“一般人喝完那瓶酒至少要睡一整晚，但你醒得很早，而且醒来后也没有表现出醉酒状态，意识清醒，说话也正常...”
他用手背轻轻碰了碰，蹭到边上蓬松的尾巴，“这说明你并没有醉，酒精也不会成为你变态的契机。”
夏南星花了好几秒才理解过来他说的变态应该是生物学意义上的形态变化，转而又思索起男人说的契机，实在想不明白，才摇了摇头。
裴景修善意地提示：“比如最近有去什么奇怪的地方，遇见什么奇怪的人，吃什么奇怪的东西之类的。”
他一连用了三个奇怪，这让夏南星不得不认真检索一遍大脑，发现除了阿沨外，再没有别人符合条件。
可是阿沨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是个非常温柔的男孩子，除了有点过于干瘦。
尽管如此，他还是如实说了。
裴景修点点头，“他有给你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夏南星摇头。
阿沨只是带着他去了一个没租出去的铺子说了一些关于变换形态的事情。
“很好。”裴景修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以后再见到他，不要理他，并且马上告诉我。”
熟悉的抚摸回到头顶，这次的感受却和以往大不相同，夏南星除了舒服外，还生出一种酥麻的异样感，这使得他不敢过于贪恋男人的温柔，只是睁着一双圆眼睛问他：“那你现在相信我是猫了吗？”
裴景修又说：“喵一个看看。”
夏南星：“......”
裴景修看出他的为难，也不过于刁难。
于是改口道：“那改叫主人吧。叫一声。”
夏南星脸颊滚烫，腾地站起来。
两人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他的肚子就快贴到男人脸上。
夏南星慌忙得又赶紧坐回去。
裴景修似乎笑了一下。
笑容还没有被看清，手机就震动起来，他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字回复着对方。
见状，夏南星不着痕迹地试图从一侧挪走。
然而还没有离开床沿，脖子上的束缚就收紧。
男人一只手扯了扯链子，问他去哪。
夏南星跌回床上，衬衣顺着腿根滑下去，露出大片雪白。
他着急扯过被子将露出来的地方遮住，动作倒像只受惊的小猫。
等脸上羞耻的红退了大半，才小声说：“我、我想回去。”
既然他已经变回人了，按理说也应该回到自己原本的家。
男人好心地提醒他：“这个话题你已经提起过了，我也回答过了。”
“......”夏南星从不知道以人类形态和男人交流起来如此坎坷，他踌躇了会儿，只好退而求其次，“那能不能给我条裤子穿，内、内裤也行...”
身上光溜溜的滋味实在不太好受。
裴景修眉头很轻地挑了下，将手机扔到一边，说：“我没有后面破了洞的裤子，内裤也没有。”
“.........”
夏南星没话说了。
第28章
夏南星没能问到一条裤子。
但他对家里已经非常熟悉，所以趁着裴景修忙碌的时间偷偷从衣柜里面拿了一条全新的内裤，并且拿剪刀在后面划了个口子。
虽然在照镜子的时候看起来略显变态，但比起挂空挡来说，已经好很多了，至少他自己看不见。
穿了内裤的感觉非常让人安心，夏南星也终于有空认真思考起来接下来的处境。
不管事情会怎样发展，眼下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脖子上的锁链。
裴景修在明确表明不会让他回家后便下楼了，过了好久才上来。
男人身上只穿着件很薄的针织衫，袖子挽得很高，手臂随着弯腰的动作露出上面盘踞的青筋。
休息室被弄乱的家具大部分已经复原，但酒柜里不少瓶子还是东倒西歪，甚至还有液体滴落。大概是等明天打扫的阿姨来处理。
书房里，被猫弄倒的电脑椅被男人扶起来，地毯皱皱巴巴的，上面还胡乱洒着杂物。整个房间里弥漫着异常浓郁的酒香，沁得脑袋晕晕乎乎。
裴景修把窗户打开透气，一回头瞥见门边露出只毛茸茸的耳朵。此刻正认真收集着房间内部的动静，时不时抖一抖。
他捡起酒瓶最大的碎片，看了看，才说：“你酒量不错？”
这一瓶快一斤，换成别人至少得睡到明天晚上。
门边探出一颗圆圆的脑袋，夏南星缓缓挪了半个身子，抠着门框。他其实还是有酒精反应的，比如刚喝完酒后全身都会泛红，这次是情况特殊才没有显露出来。等变回人后，反应又消散了。
但这没什么好说的，所以他只是很小声地回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对酒精没什么反应...”
男人不置可否，只说：“等哪天测一下你的基因。”
然后继续弯下腰，将剩下的碎片捡到垃圾桶里。
夏南星抿了抿唇，鼓起勇气往里走。
刚走两步就被叫停。
裴景修在角落里捡起一颗按键，抬眸盯着他光着的脚，说：“地上有玻璃，别进来。”
夏南星只好停在门口。
他刚鼓起的勇气消散大半，抓着锁链的手指紧了紧，磕磕巴巴地问：“您...能、能不能把...解了？”
“什么？”
声音太小，男人没听清。
夏南星没什么力气地靠着旁边的书架，又说了一遍：“这个链子，能不能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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