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朝校场的兵营飘来一阵粗粝的哄笑。
百夫长轻蔑一笑:“花架子而已。”
“这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哄小娃用的。”
天幕之上也开始嘀咕了——
[这劳什子剑跟绣花针似的,能戳死人吗?俺伸手一掰就能给它掰断。]
[用剑打架是这样打的吗,你戳我的我戳你,这么斯文?要依我的路数,肯定是劈啊!砍啊!看得人真是着急。]
[这剑其实出的很快,而且戳中致命处也同样必死无疑。要得就是快准狠,并非你们所说的那般不堪。]
[剑柄上似乎还有个防止脱手的玩意儿,咱们大盛有吗?]
虬髯的赤膊铁匠看到这里,忍不住回答这些人的好奇。
[非也,从古至今咱们也有类似的设计。环首刀的环首便是如此,横刀的镡也有此等功能。然而我们的剑大都不这样制作剑柄,只因我等用剑更为灵活,是要破甲之用。在背剑,侧刺,手挽剑花时若是有了防护,便不大好做出来了。]
若是在兵营中打过仗,于江湖中流浪过的侠士自然明白这些,普通老百姓哪里能看懂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过在听了这些人的解释后,他们才恍然大悟。
于是乎众人对击剑的态度就愈发瞧不上眼了,议论了一阵还是有褒有贬,却无法否认它对少年人而言确实是一项有益的运动。
若是不谈杀人冲阵,单看那份游刃有余的从容,也确实能看得过眼。
有人一语说出了公道话:“诸般兵刃武艺并无高下,端看执武器者胸中沟壑如何罢了。”
*
老师没什么可以指导关飞渡的了,就让他自己先练习。
关飞渡就借着这个时间去看元宁,见小孩还乖乖坐在长椅上等他,时不时看向这边,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往上扬。
元宁晃着腿看向拿着剑突刺却怎么也刺不准的小孩,弯着眼睛轻轻笑了下。
关飞渡在这时突然闯入他的视野,挡住了大片的光。
“等久了吧,是不是有点无聊?”他摘下面罩,拿着白色毛巾擦拭额发上凝着的汗水。
元宁摇头:“没有喔,飞渡哥哥不用担心我。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剑术,还很好奇呢。”
从前他在外祖父那儿倒是看过几回舞剑,只是也就那么几次,时间短暂,很快随着漫长的时间而淡去。
倘若不是在冷宫之中只得时时刻刻抱着那点子回忆度日,恐怕他也撑不到如此之久。
关飞渡其实还带了个黑色的背包过来,里面装着两只柠檬黄的保温杯。
他坐在元宁旁边,打开杯子之后,里面的硅胶吸管就立了起来。
不过他却是直接把吸管喂到了元宁的唇边:“张嘴。”
元宁捧过柠檬黄的大肚杯,脆生生地道了句:“谢谢飞渡哥哥。”
甘甜的水润过喉咙,似乎还带了点参片的清苦。
元宁喝下去的时候小脸皱了下。
关飞渡自己喝起来时倒是面不改色,然后他就拉着元宁走出去了。
因为他神态自若,老师也没怀疑他是在逃课,只以为他是去上洗手间去了。
元宁倒是浑身不自在,他无意识地揪紧衣服下摆:“飞渡哥哥,我……你、你不是还在上课吗,现在就出来真的好吗?”
因着太过害羞和慌乱,所以他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关飞渡哼笑一声:“没关系的,今天的练习我已经做到了。等会儿回去我还会继续训练的,你不是想看看那些武术班是什么样的吗,我现在就带你过去瞧瞧。”
他逛那些班时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镇定自若,不见半分拘谨。
元宁到底是抵不过内心的好奇,在一番挣扎之后也顺从本心跟着关飞渡去游逛了。
道场上爆发出一阵阵呼喝声,少年们高高抬起他们的腿,再齐齐落下,一字踢的场面十分壮观。
他们掠过跆拳道场时,还见到几十个学生凌空侧踢,雪白道服翻涌成浪。
眼眸转过空手道场时,就见学生徒手劈砍木板,啪嚓一声板子就从中间裂开。
隔着玻璃,却望见柔道班上学生同他们教练对练的,一个过肩摔,防撞垫就被砸得弹起来。
各种精彩的武艺表现,让元宁看得怔愣。
同样惊住的还有身在大盛朝的许多人。
兴许这些武艺学着是带有那么几分花拳绣腿的意味,让这群小崽子们真刀实枪地上场恐怕只是说笑罢了。
可是……这些个小孩们小小年纪就习武学艺,身体素质就拉开了旁人一大截。
若是以大盛朝如今当官的路子来看,今后不管是走科举还是武试都绰绰有余了。
再往其他的班走,原来并非剑道并非是只有那细如婴儿手指般的剑,也有教授他们大盛常用的剑,甚至被称之为武术。
如何敬礼,如何用剑,怎样进攻都清楚分明地教授出来。
元宁他们也是运气好,正赶上了武术班的老师在巡视一整段完整剑招的打法。
少年们运剑,三尺白刃挽出漂亮剑花,流畅无滞,挥攉潇洒。他们身形恣意挥舞,乍徐还疾,身法亦是矫健,丰彩多姿。
大盛朝许多人都在称赞。
[这才是学武艺的好儿郎,如此精彩,更能淬炼武功。这弓马的根基也并未差到哪去。]
[还是些雕虫小技,至多是表演一下技法,真要对阵压根就不行。]
[为何你们对这些孩子这般苛刻,他们追求的兴许不过是淬炼身体而已。既然那个世界都已经出现了“天眼”一物,想必官府的武装也极为完备,何须他们再上阵打仗。]
[可笑,分明是尔等对天幕之上的种种都带有太过敬畏的眼光,须知他们总有做得不好的,咱们也总会有比他们强的地方。]
天幕的透明弹幕在争论不休,此前已经被警告过了,是以他们不拘如何议论都十分收敛,可到底是生了不少争端。
若非弹幕流转极快,且并不知晓方才说那些话的人是谁,否则那些脾气火爆的人定然是赶赴千里之遥都要冲过去揍人几拳了。
镇守沙场的将士们骂骂咧咧:“放狗屁!老子真是跟那些弱不禁风的书生说不通,待明日胡人杀到家门口后,无人反击时,老子看他们那时候还说不说得出剑术武艺不过是表演,不过尔尔这种蠢话!”
有些个书生也是气得面色赤红,他们恼道:“这些脑子里只有打打杀杀的莽夫真是一点脑子都不动的,吾等只言他们少年人不需要太好的剑术,又并未说剑术毫无用处。况且兵法有言,打仗靠的是阵术,是大军的士气,是将领的博弈,绝不是凭个人的勇武就能胜利的。”
市井瓦舍间,甚至还有两三闲人把他们当乐子看待。
不论他们吵成何种样式,都无法影响到天幕之上的元宁和关飞渡二人。
等这个武术班的剑术打完之后,元宁眼中满是惊喜。
关飞渡见他实在喜欢,还特地在这里停留了有一会儿。
等元宁意犹未尽地看完之后,他还问:“不如你就留在这里多看会,我下课后来接你就是了。”
元宁摇摇头,克制地说:“不必了,飞渡哥哥,咱们快些回去吧,要是老师找你就不好啦。”
关飞渡叹气:“那好吧,我还想带你看看其他兴趣班是什么样的呢。”
他们回去之后,老师见到二人的身影果然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那名老师走过来,看了下元宁,才对关飞渡说:“下次要是带弟弟出去玩,可以跟老师说一声。”
元宁头回尝到被夫子教训的滋味,哪怕老师并不是对着他说的,他的面颊还是变得通红,顺着瓷白的皮肤一路洇到了锁骨,像只煮熟的虾子。
关飞渡面色却极为冷静,他致歉道:“下次我会注意的。”
极为有主见的小孩是没办法让他老老实实听话的,老师有点头疼。
不过关飞渡带的弟弟还挺乖的,而且面皮还薄,一看就是很听老师话的好孩子,这兄弟俩的差别还挺大。
剩下的时间元宁就乖乖坐在长椅上看他们练习了,任是关飞渡下课时哄着他再去逛逛,他都把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似的。
其实下课并不只单单发生了这一件事,剑道班还有些学生也跑过来想跟元宁说说话。
其中以女孩子居多,她们没什么坏心,就觉得元宁长得可可爱爱,想过来逗一逗他。
她们手里还拿着从包里翻出来的漂亮糖果,又来问他吃不吃。
元宁摇头拒绝了:“舅舅说不可以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鎏金色糖纸折射出来的光斑落在他的睫毛上,倒是漂亮得紧。
女孩们就夸赞他:“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哦。”
还有些想过来揉揉捏捏他的,却被关飞渡给拦住了。
他看她们的眼神活像是什么欺辱良家妇女的登徒子一般,这突然颠倒的关系让她们一愣,旋即笑作了一团。
这些孩子们的表现有些夸张,可是谁又能想到平时冷淡高傲的关飞渡居然会这么疼爱自己的弟弟。
他们这群孩子开怀又没有烦恼的模样实在叫人羡艳。
不说大盛朝那些贫家少年郎看着他们,心中涌现出强烈的神往,探出脏污的指尖,却接不到那些糖果的分毫碎屑。
便是那些大人们窥见这些欢笑声时,也极为怀念少年时天真无邪的时候,可惜纯粹之时早已过去,如今只剩机关算计。
他们长长叹息一口气。
现代。
关飞渡怕元宁一个人待着无聊,还拿了关于这所兴趣班学校的宣传册给元宁看:“里面有对这个培训机构的大致介绍,还有各种兴趣班,想上什么都可以了解一下。”
厚厚小册子的封面上泛着冷光,做得还挺精致。
元宁看了眼,一点脑袋:“好呀。”
翻开扉页就是对这个机构的介绍,从建校史再到各种获奖名录——其中培养的学生夺得全国、全球的奖项就如过江之鲫,看得人不明觉厉,足以见得它对学生培养的成功,绝非是纸上谈兵而已。
元宁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而且这所机构的师资介绍图鉴也可见其力量雄厚,生源应当也是不差的。助教的数量似乎也不在少数,这样重金砸下来,就算是头猪都能变得灵秀几分。
更别说大盛其他人了,他们从之前便得知这一所谓的机构乃是私人创建,可是老师质量却这般优秀过硬,怎能不让人大吃一惊。
“这样的青年俊才难道不应该是在国家中大放异彩吗,为何会来这里培养弟子呢?”
有的人想破头都想不出。
聪明人却能窥一斑而知全豹:“此前薛将军言自己的粉丝竟有三千万之多,而这个世界不可能人人都会去追捧戏子,是以他们那的丁口定然不在少数。教育乃是他们的国之大计,这样一来二去,培养出的俊才定然不少。”
“人人都极为优秀,那么他们能卖出的文武艺便十分有限了。而这所学堂应当备受家中长辈青睐,付与老师的束脩定然不会低。青年俊才随之云集也就不奇怪了。”
此间想法飘在了天幕之上,有人心服口服,有人半信半疑,有人却嗤之以鼻。
宣传册的纸张倒是挺顺滑平整,元宁的指尖已经翻到了目录上面了。
这家机构当真十分周全,烫金标题下就是分门别类地展示了有何可学。
譬如今日关飞渡学习的击剑,就分在武术那一类,里面就包括了他带着元宁参观的好些班级。
如果是舞蹈的话,就有拉丁舞、民族舞、街舞……
乐器的话,则是钢琴、小提琴、架子鼓、吉他……
语言的种类也不在少数,好些都是元宁不认识的。
看来这家机构是真的想把学生给一网打尽了。
元宁托着软腮,对这些尚且还不是那么感兴趣。
而等他翻到历史这一个归属于其他类别下的科目时,手却不由停顿住。
看得出来在最后这几页是机构并不怎么推荐的冷门兴趣班,去的人也寥寥无几,因此介绍就有些简短。
历史那一列的讲师只有五个左右,主讲老师有“退休的XX大学教授”这一头衔,倒是作为了最大卖点。元宁在前几页看到这所大学都被作为重点介绍了,想来是所声名大噪的学校。
其余几人皆是前面提及过的某些大学历史系的学生,上面说他们成绩优越,也是过来作为补充讲解的助教。
看到这儿,元宁好似听见了自己浑身的血液在鼓噪的声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浮起来了,他的心也不由得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他,好像找着心仪的兴趣班了。
第32章
正午的阳光斜斜照入室内时, 关飞渡也将衣服给换成日常服,结束了上午的击剑课。
宽敞的大道上,通身漆黑的劳斯莱斯幻影早已在外面静候多时。
各个兴趣班采用的都是错峰放学制, 是以外面的道路并不算拥挤。但是放眼望去,仍旧是停满了令人瞠目结舌的豪车。
元宁让关飞渡牵着手, 钻入了车子后座。
天幕彼端的大盛朝的百姓已经不是头一回见到川流不息的小车了, 但是他们仍然对着夸张的街景目瞪口呆。
[莫不是家家户户皆有此车?]
[怎么可能,这玩意儿一看就知全身都是精铁做的,耗费了这么多铁, 能便宜到哪去!]
[可这路上来来往往全是这样的车,好似一条长龙般无法断绝, 若只是那些富人家中才有,我是不信的。]
眼睛总不会欺骗他们,那么多的车辆, 肯定完全成为了代步工具,便是柏油路面的行人都少见了许多。
倘若是碰上了那么些走在路上的人, 那他们也绝不是在赶路, 而是在闲庭信步地逛街,或是将行走当成了漫步。
村中农夫捶捶自己僵硬的肩,望向早已沟壑纵横的粗糙手掌, 他羡慕道:“要是俺们也能有这样方便的车就好了, 年年去镇上缴纳粮税, 都是拿担子挑着去。不但草鞋都要磨破好几双, 脚上的血泡叠着老茧, 连肩膀都要红肿个好几天,躺着休息好几日才能恢复得过来。”
最重要的还不是他们累着了,而是这样一来二去的浪费十多天, 又耽搁了农事。
“咱们连牛车驴车都买不着,还是莫要想这些了。”家中老人也拄着木拐叹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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