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也没人能管得了他们两个。
但逃课不能太频繁,所以有时候在灵府,有时候用腿。
好处是身体不会精疲力尽,也有坏处。从灵府出来后,接下来的一整天,留在神魂上的余韵会影响到身体,但凡和于怀鹤有一点接触,归雪间都会止不住的颤抖。用腿的话,大腿根的皮肤会被磨得很痛,有时候归雪间会怀疑弄破了,忍不住流泪。
下一次还是会做。
六月的一个夜晚,归雪间修行法诀,于怀鹤练剑。
练完剑,两人又开始了比试。
说是比试,更多的是锻炼归雪间。
吞食的魔器,魔族的能力,常人难以理解的法诀,这些归雪间都会,实战经验却太少,不会打架。
月光下,于怀鹤单手握剑,隐没于夜幕中,唯有肩膀上的两枚玉坠闪着深红的光芒。
归雪间坐在窗台上,手指按住攀缘在墙壁上的藤蔓。
他说:“来。”
又念:“去。”
一时间,藤蔓疯狂生长,爬满整个院子,极有攻击性,对于怀鹤跃跃欲试。搁在架子上的各式武器全都漂浮在半空中,蓄势待发。
这些全都受归雪间的操控,灵府和经脉通达后,他可以同时使用魔族的能力和法诀了。
武器和藤蔓一同向于怀鹤袭去,眼花缭乱。
于怀鹤身形高大,腰背挺直,连影子都是好看的。他只凭身法和剑刃,几乎将所有袭来的武器都打落在地,似乎也有躲避不及的时刻。
一把锏借着藤蔓的掩护,转瞬间就要刺到于怀鹤的后腰。
那里很暗,又被于怀鹤的半边身体挡住了,归雪间看不清楚,不能做出合理的判断,让锏在刺破衣服,且不会伤害到于怀鹤的位置停下。
即使真的刺中,这样品质的武器几乎也不可能突破于怀鹤的防护,再靠近半寸就是几个月来的第一次胜利。
伤害到于怀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归雪间还是没有犹豫的卸下灵力,收回法诀。
锏身瞬间脱力。
断红自腰侧而出,挑中还未落地的武器,清脆的一声,于怀鹤又赢了。
归雪间歪了下脑袋,这人果然是故意的。
于怀鹤说过,他会留下普通修士在面对这样场面时可能会出现的差错作为破绽。否则想赢天下第一的修士未免太难。
如果再来一次,归雪间也还是会这么选择。
于怀鹤收剑入鞘,身形逐渐被灯光照亮了,走到窗台前,淡淡道:“归雪间,这么心软?”
一个人能对喜欢的人铁石心肠吗?
归雪间做不到。
于怀鹤停下脚步。
他不笑的时候,神情冷淡,压迫感很强,居高临下地望着归雪间,好像要作为胜利的一方收取战利品了。
归雪间坐在窗台上,任由于怀鹤的靠近,直至影子完全笼罩住了自己才仰起头。
他的睫毛颤了颤,露出纤细的脖颈,好像是准备引颈受戮,付出心软的代价了。
于怀鹤半垂着眼,抬起手,握住归雪间的脖颈,虎口贴着颈侧微微凸起的筋脉。
连天青垂水都没被触发,默认了于怀鹤的靠近,好像这个人无论对自己的主人做什么都可以。
等了半天,于怀鹤也没用力,与其说是掐,不如说是抚摸。
归雪间说:“你不也是?”
于怀鹤笑了,手掌往上移动,托起归雪间的脸,大拇指用力,不太克制、算不上温柔的蹂躏柔软的淡色嘴唇。
这能算恶劣的欺负了吧?
归雪间想咬人了。
但还没下定决心,就听到了很轻的响声。
他几乎以为是错觉,却看到于怀鹤也偏过头,循声望去,视线穿过大开的窗户,落在房间的某个地方。
响声越来越大了。
下一瞬,于怀鹤跳入窗内,顺手将坐在窗台上的归雪间捞起,直接来到桌旁。
归雪间抬手,打开用于隔离的法器。
丹青留下的泥人个头很小,模样勉强算得上可爱,从没有异动,现在却在法器中不顾一切地跳跃着,连脑袋上都有了几道裂缝,似乎撞的头破血流,粉身碎骨也不会停止。
它拼尽全力,发出最大的声响,想让所有人都注意到自己。
“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留在这里的泥人是没有理智的死物,它只是丹青用于传话的小东西,但此时此刻,它的音调却极为焦躁不安,仿佛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恐惧,代表的是丹青的心绪。
一瞬间,归雪间的心中生出巨大的慌张,他下意识地搂紧了于怀鹤的肩膀,想要和这个人靠得更近。
这诡异的一幕还在持续着。
泥人的声音越发尖锐刺耳,像是完全失去控制了。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啦——”
所有的话语就此戛然而止,泥人突然碎裂开来,化成一团烂泥,再也没有了形状,在桌案上缓慢流淌,从桌案落下。
“啪嗒”一声,像是鲜血滴落在耳旁的沉闷声。
归雪间一惊,他死死咬住了唇。
第144章 山雨欲来
一切疯狂、失控、崩坏在转瞬间消失,好像之前发生的事都是幻觉。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归雪间的心中升起。
滴答声持续不断,比归雪间近乎停滞的心跳要大得多,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的心中升起。
归雪间缓慢偏过头,看向身侧的于怀鹤,他的嗓音很轻,伴随着泥点的坠落,几乎要被淹没了。
他说:“第一魔尊复生了。”
千年来,丹青一直与紫犀为敌,因狡猾的性情,灵活多变的能力,从未被逼到将死的地方。
而现在,泥人沉浸在崩溃的情绪中,心智都被瓦解,甚至清晰地表达发生了什么都做不到。
只有一种可能。
丹青被第一魔尊操控了,毫无还手之力。
于怀鹤眼眸深沉,他非常冷静,握着归雪间的手腕。
第一魔尊以紫犀为容器,逃脱封印,重返人世了。
他们必须要做出应对。第一魔尊的现世,与整个人族都息息相关。
事不宜迟,下一刻,归雪间和于怀鹤将此事禀告给了书院。
*
第二日午后,书院召集众人在明镜堂议事。
来的大多是先生,也有一些在书院里读书的学生——他们是各大门派的亲传弟子,能直接与宗门联系。
归雪间和于怀鹤两人早到了,看着人群接连不断地进入明镜堂。
人快来齐的时候,别风愁和严壁经一前一后赶来了。
别风愁来书院读了这么长时间的书,身份与别人不同,但书院对待他一视同仁,没有任何区别待遇——无论是好是坏。这次忽然收到消息,说找他有事,他摸不着头脑,不知所为何事。
快到的时候,又在门口撞到严壁经,他们两人是从不同的课上被叫过来的。
别风愁眼尖,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径直朝归雪间的方向走来。
归雪间看到他们,差不多能猜到两位舍友也被召集至此的原因。
别风愁所在的妖族与修仙界结盟,而作为妖族,血脉相通者会有特别的联络方式。
严壁经是城主之子,身份不同寻常,由他联络父亲更好。
在场的除了少数几人,譬如司徒先生,文先生,其余的人似乎也不知道发生了何时,正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又过了半刻钟,一位垂老的道人从后面走了出来,立于首座,视线扫过众人。
堂内骤然安静下来。
他的模样很陌生,归雪间之前没见过。
又很快反应过来,猜测这位道人是绿蘅山主,紫微书院的院长,十三座主峰的主人。
听闻山主有渡劫期的修为,年事已高,常年闭关,是以他们这些新来的学生从未得见真容。
这次的事竟然惊动了闭关的山主。
照理来说,第一魔尊被四位仙人封印与深渊,永生永世不得逃出,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人会相信。但归雪间和于怀鹤两人在书院先生中的地位非同寻常,知道他们不会夸大其词,故意引起恐慌,而魔界之异动,第三魔尊之泥人,对这些前因也有所耳闻,所以当机立断,作出处理。
昨夜得知消息后,几位峰主一番商议,直接禀告了闭关中的绿蘅山主,又将消息发往魔界边缘的各大门派,叮嘱他们这段时间要万般小心,警惕魔界方向的异动。
归雪间看了一圈,没找到花先生。
这样重要的事,花先生不在,着实奇怪。
归雪间的视线一顿,落在绿蘅山主左手边的桌案上。
那里摆放了一个玉器,是随身阵法,有花先生的印迹,可以向另一端传递声响。估计花先生正忙于检修阵法,没空前来,只得以这样的方法旁听。
绿蘅山主开口道:“有可靠消息称第一魔尊已经逃出深渊,重返魔界了。”
举座皆惊。
他继续道:“我昨日闭关途中,骤闻此事,心神不宁,寝食难安。现在召集诸位前来,正是为了应对此事。”
话音刚落,有人忍不住质疑道:“真的吗?可我听说四位仙人将其封印,那魔头不是永生永世不得再逃出来祸患人间吗!”
绿蘅山主循着声音朝那人望了过去,并没有嫌弃他多嘴插话,目光炯炯:“一切事物,但凡活着,什么都有可能。”
听到这句话时,归雪间一怔。
他活着,第一魔尊失去了最好的容器,甚至连整个世界的命运都为之改变。
按照前世的轨迹,第一魔尊的复生无人知晓,他会再隐姓埋名数十年,积蓄实力,一朝爆发,在修仙界毫无准备的状况下入侵,造成极大破坏,生灵涂炭。
而现在,第一魔尊甫一逃脱,修仙界就有所准备了。庸城,人丹尽数被毁,魔族失去了大规模进入人间的办法,第一魔尊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提升实力。
归雪间觉得这样的改变应该是好的,至少不坏。
但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归雪间想了很多,他希望自己能做更多的事,好像是为了弥补从前的过失。其实不是。自始至终,归雪间一直是纯粹的受害者,他是死在第一魔尊手中的第一个人,是被献上的祭品。
他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不想再看到无辜的人丧命了。
很轻的,于怀鹤的大拇指在归雪间的皮肤上划过,是安抚的意思。
归雪间的心也因此静下来,获得了某种安宁。
被众人簇拥着的绿蘅山主长叹一口气:“诸位或许以为老夫是小题大做,为了远在天边的祸事如此紧张。盖因我年过七百,初入仙途时,见识过从前魔族屠戮过的地方是何等惨状,土地中掩埋着尸骨和干涸的鲜血,怨念三百年都未消散。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修仙界也因此元气大伤,多少绵延数千年的门派就此消失。”
他顿了顿,眼神中有无法掩饰的的痛惜:“如此又过了两百年,修仙界将各地残存的魔气祛除干净,才算是恢复了欣欣向荣的景象。至今又过了五百年,到你们这一辈,没有目睹当年之惨状,以为魔族来到人间,只能躲躲藏藏,弱小不堪,并不将他们的危险放在心上。”
“我特意出关,正是为了此事,不能置之不理。不除第一魔尊,老夫誓不成仙,宁可老死在紫微书院中。”
此话一出,明镜堂内鸦雀无声,方才意识到绿蘅山主的决心。
此事宛如夏日突如其来的暴雨,代表第一魔尊的阴云沉甸甸的压在所有人的上空。
别风愁是个妖,不太通达人情世故,没等绿蘅山主吩咐,便拨开人群,走到明镜堂中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别风愁神情严肃:“动身赶往书院之前,我娘告诉我,如果有要紧的事——她快死了,或者魔族那边有异动,她会引动心头血,我和她血脉相连,立刻就会知道万里之外的领地出事了。”
此处距离魔界远去万里,即便用最快、最不计代价的法子,将消息传递过去也没那么容易,有这样的法子能够立刻确定魔界边缘没出问题是一桩好事。
别风愁继续道:“从昨晚直到现在,我都没有一丝感应。”
他一头白毛,身份一看便知,听他这么说,在场之人多少放了些心。
绿蘅山主闻言抚掌道:“好!书院上下齐心,修仙界勠力同心,一个千年前的手下败将何足畏惧!”
归雪间默默地听着,发现这位绿蘅山主看起来是个不问世事的修士,实则十分通晓人心。
他一开口,先用千年前的惨剧震慑众人,让人不得不重视,却不能真叫人怕了,未战先怯,现在的话语又充满信心。
归雪间觉得也是,第一魔尊不是不可战胜的,身旁的龙傲天不就斩下了他的头颅?
归雪间偏过头,想要看向于怀鹤,身体却忽然猛地一颤。
他的眉头紧蹙,像是呼吸不上来,必须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才不至于窒息。
……有什么要来了。
那是一种感觉,一种预兆,一种曾经有过的经历。
归雪间眼前一片模糊,他几近呕吐,弓着背,有些迷茫地抬起眼,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
明镜堂中的人太多,归雪间的身形被众人隐没,没有人发现不对。
于怀鹤很敏锐地察觉到了,抬手托起归雪间的腰,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另一个声音自人群中传来。
是花先生,他的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我感应到了魔气。在峦锦城的边缘,魔族来了,数不胜数,即将抵达城中。”
在场众人皆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一人质疑道,“这里离魔界有数万里,来的又是这么多魔族,怎么之前没听到一点消息。”
“会不会是花先生的阵法出错了……”
“魔族的能力千变万化,无比诡谲,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瞬间,明镜堂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冷汗自归雪间的脸侧滚落,他的皮肤苍白,毫无血色,也听到了花先生的话。
他忽然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了。
前世,他被困在第一魔尊的身边时,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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