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医生的建议,周池便又急忙去给周野办理住院手续。等安顿好周野,看着劳累一天的父母,周池劝他们先回家休息。
徐若晴有些担心周野夜里有突发情况,又担心影响周池的工作,便说:
“小池,不然你回去吧?你明天还要上班……”
“妈,你们回去吧。我已经跟公司请了假,明天可以不用去。”周池将手搭在徐若晴肩膀上,打算推着父母往病房外走。
“可是……要不我留下陪你吧,你一个人行吗?”
周池难得笑了笑,“别担心了,你跟爸累了一天,回去好好休息。有事我会处理,好吗?”
见周池都说到这步,徐若晴抬头看了眼身后的周池,又看了眼病床上的周野。脖子有些发酸,也不再坚持。
“那我明早给你们送早餐,你晚上也好好休息。”
“周池,如果晚上有其他情况,你给我打电话。”周恒生在一旁补充道。
“好。”
等父母走后,周池望着黑寂的病房终于长吁一声。
如果他昨晚没有借故不回家,周野是不是就不会出门受凉以致持续高烧。
今晚的病房只有周野一个病人,周池伸手将头发往后抓了一把,望向周野苍白又平静的脸,他唇角微动,终于瘫坐在椅子上。
周野清醒过来睁开眼时,外面天刚微微亮。他半眯着眼环视了一遍周围,扭着头看了眼头顶的点滴瓶,缓缓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在医院病房。
还未等他多想,病房门突然开了,他赶忙闭上眼佯装未醒。眼睛微闭漏出一丝光亮,看来人的身影越来越近,才意识到这人好像是周池。
周池双手握着手机打字,只听得见手机键盘的声音。没多久,键盘声音便停了下来,换成了周池故意压低的语音。
“锦松,审图所对我刚标注的图纸位置有疑虑,早上上班你让负责人致电去了解下具体原因。如果需要改图,该改的就改过来。我今天不在公司,有事你直接决定就好。”言下之意便是他已经将工作内容交代下去,今天有任何情况都不要来打扰他。
周野听得很清楚,可心里有些埋怨,尽管周池已经压低了音量,但怎么有人在病房还肆无忌惮地谈工作,丝毫不在乎病人是否还在休息。
病房突然又静了下来,由于周池离得太近,周野也不敢再半眯着眼,只能双眼紧闭。
“还装?眼皮抖得需要我帮你录像吗?”周池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略带揶揄,但很温柔。
周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周池没看他,双手还握着手机打字。
“你怎么在这里?”周野许久没说话,又因为发烧的缘故,此刻的嗓音极为沙哑。
周池听后神情有些不悦,“你应该问自己‘你怎么在这里’”。
“?”周野睡眼稀松,一脸迷茫。
“如果你不在这里,那我也不会在这里。”周池放下手中手机,盯着他说。
“那你可以去忙你的事情。”
周池没回话,觉察出周野情绪有些不对劲。
周野看了眼周池布满血丝的双眼。
“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已经好了。”周野的话越说越小声,别过头看向别处。
“可我今天没有自己的事情。”周池还是盯着他。
“……”周野无话可说,可他也还在为周池生闷气。
不管是没给周池过成的生日,没送出去的生日礼物,没霸占到的生日愿望。
还是周池和别人无论有没有都不该他过问的关系。
周池今天的话似乎比往常多一些温和一些,他轻声道:“我刚给你量过,已经退烧了。等医生上班复查一下,没问题就可以回家。”
“哦。”周野直接闭上了眼睛。
周池见状,并未再多言,只是继续在他的手机里忙碌着。周野许是生病消耗了不少体力,本来是佯装入睡,未曾想睡意真的再度来袭。
一直到早晨徐若晴来到病房,她轻轻放下手中的保温盒和水果。小声询问周池:“小野怎么样?”
“退烧了,刚醒了一会儿,现下又睡了。护士刚来过,这瓶点滴输完就可以了。”
徐若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终于笑意浮面。她摸了摸周池的头:“你快喝点粥,喝完就回家去睡觉。接下去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嗯,等等看。”
或许是已经醒过一次,周野在护士拔针时很快便又醒了过来。他重新睁开眼,看到周池坐在他的病床前默默地用水果刀削着苹果皮,十分专注。
周野突然就想起小的时候,周池削水果皮很厉害。周池每每削水果时,他都眼巴巴地望着周池的动作。他并不期待周池快速将水果削好后他能第一口吃上,他期待周池能够一口气将水果皮从头至尾地削下来,这样是完美的。
他一直确信周池很厉害,就连削水果都是最厉害的。
而今周池又在他的面前削水果了,周野仍旧用那双崇拜而期盼的眸子痴痴地望着周池的动作。
但周野眉间微微一皱,因为他看到周池把明明削得很完美的苹果皮从中截断扔进了桌上的餐盘内。
“看什么?”周池没抬头地问他。
“你为什么不一口气削完?!”他质疑中带着一丝愤懑。
“会影响苹果的口感吗?”
“会影响吃苹果的心情!”
“吃苹果的心情对苹果重要吗?”
“……削苹果对苹果重要吗?”周野本意是想说削苹果对苹果也没有影响,为什么不削得完美些让他舒服点。
“不重要。最后果肉无论怎么样都是吃进去。既然都不重要,那么就不必太在意削苹果的过程。”
“……”
这是这个早晨第二次周池的话让周野哑口无言,气氛又在双方沉默中沉闷下来,只能听见刀片切割苹果发出的清脆声音。
周池将苹果分成一小块放进保鲜盒内,又插入了几支水果签。正打算起身去洗手时,放在保鲜盒边周野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吴双:周野你好呀,我朋友给了两张这周日音乐节的门票,你有兴趣吗?<可爱>]
周野看了屏幕一眼,又偷瞄到周池也在看着他的手机屏幕,他连忙将手机握在手上将屏幕关闭。
这也是周池罕见话多的一个早晨。
周池似乎轻哼一声,周野一时听得不大清楚。
“吴双?是谁?”
“咳……刚认识的一个……朋友。”
“相亲会上认识的?”周池问得漫不经心。
周野猛然抬头看他,他寻思周池怎么会知道?但转念一想或许是父母告诉的,心里反而有丝失意。他不觉得周池会对他相亲的事情感兴趣,周池巴不得他有爱人。想明白这一点,他反而不再慌张。
“嗯。”
“去吗?”
“没……想好。”周野是打算拒绝的,他不喜欢别人,也不喜欢给不喜欢的人希望。但他不能直白地告诉他哥。
“她挺好看的。”周池说着便把刚切好的苹果递给他。
“?你见过?”周野接过苹果,往嘴里一放,寡淡无味的口腔顿时一阵清甜。
“没有,名字挺好看的。”
“……”
“因为她,你白天在风口吹太久才发烧的?”
“……不是。”周野不明白周池怎么会问这么一句,明明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被他联想到一起,这人简直无理取闹。
周池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周野反倒想起周池生日那晚的事情,心里酸涩得连刚才清甜的苹果都令他牙齿发酸。可他不能跟眼前的人提起。以弟弟的身份可以问吗?他想。
周池见他眼眶泛红,不知周野又想起哪件伤心事,他转移话题问道:“我的礼物呢?”
“……”
“我的,生日礼物。”周池明知故问。
“扔了。”周野重新拿起一块苹果,囫囵放入嘴里。
“是吗?”
“是。”
周池还要说些什么,徐若晴从外面进来了。她不放心,还是拿着周野昨晚的报告重新去找了科室医生,得到的回复和昨夜急诊医生的一致。
徐若晴见周野醒了,又过去从保温盒里盛出一碗热粥。
“小野,你好点没有?来喝点粥,一天没吃东西了。”
“咳……妈妈,我好些了。你别弄了,我苹果还没吃完呢。”
“那可不一样嘞,水果是补充维C的,米饭才是补充能量的。你吃一些嘛,妈妈一大早起来熬的呢。”
周野推辞不下,尽管没有胃口,还是硬着头皮喝了一碗。
“小池,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等下陪小野办出院就行。”
“没事。”
“你昨晚估计都没睡,你先回去啦。”
“不差这一会儿,先送你们回去。”
周野将脸都快要埋进碗里,他实在忍不住笑出声,心想这一家子人各倔各的。
徐若晴担心周池再开车回御景太累,趁着周池休假,便强留他在绿洲家里休息。
等一行人筋疲力竭回到家,周池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反而跟在周野的身后。
周野一进房间便看到了已经破烂的礼物袋明晃晃地被随意丢在书桌上,他料想身后的周池也看见了。
周池绕过站在卧室中间的周野,砰的一声倒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右手食指断断续续地敲击着左手手背。
周野见他闭着眼,想不动声色地将香水袋收进书柜里。
“香水是买给一起去音乐节的朋友的?”周池低沉的声音响起。
“……”周野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周池的话令他措手不及。
“还是,我的生日礼物?”周池接着陈述道,“应该是我的吧。”
“……”
周池也不再讲话,周野却知道他在假寐。
他将纸袋紧紧拽在自己手上,手指慢慢泛白。轻声一叹,慢慢走到周池身边。
此刻明明是他在俯视周池,可他却觉得这一小半生都在被周池俯视。实在不想再和周池过多谈论起生日的事,他认命般将礼物递到了周池眼前。
“哥,是给你的。可好遗憾,你生日那天没有给你。”
周池睁开眼看着他。
“那天……是加班了。”
“没所谓的。”周野眼神躲闪开来,不再看他。
周池表面如常,微微起身拿过周野手中的袋子,他对袋子此刻破损的模样并不感到好奇。
“谢谢,阿野。”
“不客气。”周野并不多言,语气也不如往日的热情,转身朝上铺爬去。
他想,周池根本不在意这件礼物,只是知道这是弟弟送的,所以接收了。
毕竟顺手接过去的时候,周池连看都没看一眼里面的物品,甚至也丝毫不关心礼物袋破烂不堪的原因。
周池永远都不会明白也不会想明白他的痛苦。
他再次得出结论。
那瓶香水的气味在周野后来见过周池的每一次,都没有闻到过。
第13章
周野时常想,回乌清应该是一件好事。
他不再像当初在蓉海时除了工作,就剩自己一人,以致很长一段时间都将自己陷入沉郁之中。在乌清除了父母陪伴在旁外,有了顾雁一路尽心帮衬,他们共同成立的工作室终于在国庆后正式运作起来。
周野一向不爱与生人过多接触,可由于顾雁缺乏专业知识,尽管当初谈好周野不负责前期项目经营,但为了尽快接到项目,周野还是不得不配合顾雁时常参加一些酒局。
除非万不得已,他是不喝酒的,因此在酒桌上应对形形色色的人也总是佯装自己酒精过敏。所幸他的专业知识强,偶尔面对旁人的刁难,也能在自己熟悉的领域回答得游刃有余。然而周野也明白,在这种场合一再拒绝与日后或许会成为自己甲方的客户喝酒,是愚蠢之举。于是在对方夸赞他年轻有为,并再次朝他递上一支他许久未碰的香烟时,犹豫片刻还是接下了。
时隔几月,再度吸烟使他有那么一丝的恍然。实话说他并不讨厌尼古丁的味道,这更像是一剂熟悉又使他身心得到释放的良药。让在席间总是显得局促不安的自己,终于在此时得到片刻安宁。
事实上顾雁已经尽可能的不让周野参加这类应酬了,除了一些难缠的客户,以他浅薄的知识实在不好忽悠之外。
顾雁对周野颇有歉意,毕竟一方面他没能践行当初对周野的承诺,一方面自己还是把事情盘算得过于简单,以为涉足工程领域他应该也可以得心应手。拜访过许多次不同单位的中间人和客户,也组过许多场酒局后,他愈发了解不是专业水平过硬和酬劳报得再低就能谈成业务的,尽管他早知酒桌上一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更多是酒后妄言。他甚至开始觉得还是搞物流好,至少没有做工程的人这么心思深沉。
周野倒是坦然接受,但亦有几分怅然。他早有体会这一行业的水深不可测,但既然当初应承下顾雁,自己便也想做点成绩出来。
今天的这场酒局结束得还算早,或许是甲方单纯看在中间人面子上。席间无论顾雁多么夸夸其词,对方却也表现得兴致缺缺。
周野打车到绿洲门口,并未马上回家。他裹紧围巾,缩着脖子,独自在空荡的街道绕了几圈。乌清的银杏树种满了每条大街小巷,风吹过来,金黄的叶片便簌簌飘零。他抬头望向仍在空中飞旋的树叶,每一片都像一只只蝴蝶萦绕在他的周围。
乌清金黄的银杏叶,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了。
周野今天在酒桌上罕见的喝了几杯酒。尽管他知道一旦有这个开头,往后就不容得他再三推辞。可转念一想工作室迄今没有谈成一单生意,经营成本虽说都由顾雁负责承担,但他毕竟也作为合伙人,至少得再努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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