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茶几。她每次都想问周池怎么心血来潮买茶几了?以前她对他提过无数次,说一个人住本来就孤零零的,还要把家里搞得空荡荡的。然而,她每次都会忘记问,因为一个茶几,没必要放在心上。
似乎是一个人待在周池家里略显寂寞,徐若晴还是拨通了周池的电话。
“妈。”
儿子的声音很快就传来,徐若晴揉了揉眼睛。
“阿池,你在家吗?”
大儿子没有很快回答,她甚至听见听筒里开阔而略嘈杂的声音。
“妈,我没在家。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就是妈妈有点想你和弟弟了,想过去看看你们。那小野在家吗?”
“……他也不在家。”
“那……”
那你们在一块儿?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问不出来。
“那你们都在加班啊?”
周池很纠结,他甚至想告诉徐若晴他和周野来榆城旅游了,现在正在回乌清的动车上。最后,他说,“我在外地出差,他应该是在加班吧。”
大儿子说自己在外地出差,那他怎么一口咬定小儿子不在家的。
哦,当然是两个儿子之间正常的联系,这很正常,这有什么。
徐若晴手心微微出汗。
“那你忙吧,不要太累。”
“嗯,好。”
徐若晴挂了电话,仿佛刚才是在跟陌生人虚伪地寒暄。
一切都是正常的,可就是什么不对劲。
她又拨通了小儿子的电话,对方和大儿子一样,接得很快。
“喂,妈妈。”
“妈妈”两个字,长大后的小儿子不是没叫过,她紧张的脸舒展了一寸。
“小野,你在家吗?”同样的问题。
“啊……我没在家,今天和同事出来看现场了,要很晚才回去。周池去外地出差几天了,不晓得今天会不会回来。”
“哦这样子……”
我问周池了吗?
“妈,你是不是想去哥哥那里?那不然你晚点和爸过来,我大概八点会到。”
周野其实很心虚,实际上他们的动车六点多就会抵达乌清,他只是想把时间说晚点,以防父母真的要过来的时候撞见二人提着行李一起回家。徐若晴今天接连给他们俩打电话,语气中又总是带着一股失落,也不知道是不是和父亲吵架。不过按照她的性格,她肯定是想见两个人了。
“算……算了。下周吧,你俩没空回家里,我和你爸就过去。今天……太晚了。”
“……哦,好吧。”
两人又谈了谈工作方面的事情才挂了电话,尽管徐若晴听不懂,但她一直愿意倾听儿子的任何话语。
大儿子和小儿子在不同的地方,但是听筒传来背景的声音却是异常的相似。
周野挂了电话,把手攥成一团悄悄地放进周池的手掌里。周池镇定自若地在闭目养神,可他好心虚。并且除了心虚之外,他好愧疚。
他不仅对爱他们的母亲撒谎,更令人不耻的是,是他诱拐了自己的哥哥。
周池没有睁开眼,因此他错过了周野眼中的痛苦。自己的话有漏洞,周野的话更加漏洞百出。他会有几分担心乐观开朗的徐若晴发觉两个人有些不对劲,但更多的,他居然希望徐若晴逐渐发现他们的秘密。一点一点地被迫接受,总比晴天霹雳猛地知晓好得多。
徐若晴缓缓起了身,她本就是由于惶惑不安来的这里,现在却带着更加惶惑不安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打开鞋柜时,又看到靠在一起的拖鞋。她猛然转身朝屋内走去……
第35章
“轰隆——”
四月的一声惊雷,春雨来得巧妙极了。
徐若晴在过道处被雷声惊得一阵哆嗦,她几乎不怎么进周池家里的卧室。大儿子是个极度看重隐私的人,如果被他发现长辈趁他不在家做出偷窥这样的举动,或许他连大门密码都会更换。
即便周池与家人显得并不亲近,她仍旧以周池为傲,周池仍旧是她与闺蜜及牌友茶余饭后拿出来炫耀的那颗巨大钻石。
周池毕业不久,她和周恒生便打算给他买套房子。当时周恒生原本想买四房,他想得很长远。以后结婚生子,包括他们偶尔过去看孙子,至少有四个卧室才够用。但是周池只是淡淡地回“没必要”,并且还表示他不需要父母出钱。她很费解,一个刚研究生毕业的学生,哪里来的巨款支付房子首付。她的大儿子仍旧淡淡地回答是做了许多兼职,但其实也没有很多钱,所以不足以承担四房的费用。后来她还是给儿子的卡里转了20万,尽管首付的金额远远超出这个数字。但她依然强调这笔钱并不是只给他的,是以后弟弟也要买房,他们得做到公平。
周池收下了,此刻的她突然想起当时周池的话。
“妈,我的房子首付就是你们全部出的钱。对周野也是这么说。”
徐若晴并没有想太多,她只当是周池不愿意在弟弟面前炫耀自己的能力。后来周野留在蓉海工作,她和周恒生只能在春节的饭桌上偶尔提起让周野回乌清,他们也像对哥哥那样,给他付个首付买套房子。
周野没有存许多钱,但他也没答应。
思绪收回来时,徐若晴已经走到了客卧门口,周野应该是睡这间的。外面的雷声接连不断,室内只剩微弱的光线。她轻轻推开了门,一眼望去,房内陈设单一。只是瞧见床上完完整整铺好的四件套和一个孤独的枕头时,她紧张到快要颓裂的心脏突然平缓下来。她伸出食指摸了摸床头柜面,用着即将老花的眼睛费劲地审视一番,又用大拇指揉搓了几下。
没有灰尘。
接着,她又拉开了卧室的衣柜,周野的衣服逐一陈列在其中。
她不自觉地吐出一口气,拉上衣柜走出了房间。
她又随意地瞧了眼卫生间,客卫的洗漱台摆放着周野的洗漱用品,洁面乳、剃须刀、牙刷一样都没少。
雨怎么下这么大,早晓得叫周恒生一路来了。不然在家里等周野回家算了。徐若晴边走边想。
她停在了周池房间门口,没有过多的想法,直截了当地推开了门。
和她印象中许久以前见过的周池房间没有什么区别,清冷得很。只是床上叠在一起的两个枕头令她有些不解,怎么周池现在要枕这么高睡觉。
她用跟方才一样的方式检查了一遍,跟周野的房间比起来,床头柜上放了一大瓶表面黑色包装的身体乳。她拿起来看了下,全是外语,看不懂。她把身体乳放回原位,眼睛眯成一条缝时又看到包装上有个她认识的单词“HOT”,她不禁想,身体乳和热有什么关系。她随手拉开床头柜,只拉到一半就看到令她顿感羞涩的安 全 套,她闭上眼把抽屉快速关了回去。心里生出一阵愧疚,一个母亲怎么能够这样来窥探孩子的隐私。于是她起身准备离开,经过卫生间时,还是又没忍住往里瞧了一眼。
两把电动牙刷。
周野常用的洗发水放在淋浴房的最角落。
徐若晴急忙走出了周池的房间。
想不明白,周池看起来不是单身,那有女朋友了?
周池像是有女朋友吗?
心里的石头明明方才已经到达了坡底,此刻怎么又随着陡峭山坡滚了上去?这是一个怪坡吗?
她恐慌极了,双手都止不住地发抖。
外面的雨下得小了,洛溪镇老宅后山的春笋是不是也冒出了头?她仍然记得自己抱着出生不久的被包裹成小粽子的周野,在后山的坡上指着光滑的笋尖,对周野说:“小野,你也是健康可爱的小萝卜笋。”
平日总是大大咧咧的周恒生在这个雨夜显得有些心烦意乱,六点半也不见徐若晴回家,甚至连个电话也没有。
他实在担心她在下雨天的晚上开车,拿起手机准备装作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还不等他拨出,那头的电话便打来了。
“恒生,我把车撞了……”
周恒生三魂六魄都被吓得不见踪影,半晌才问:“老婆,你有没有事?”
“我,我没事,就是跟别的车撞了。下雨天,实在看不清……”
“你在哪里,我过来。”
“在福安路,交警已经快到了,你也不……不用来。没多大的事。”
“你不是去周池那儿吗?怎么他没送你?!”
“……他俩都没在家,别说了。”
“若晴,真的没事吗?你有没有撞到哪里?我非要骂他们一顿!”
“追尾而已,车速……很慢,叫你别跟他们说!”
周恒生听得出徐若晴的声音抖得很厉害,于是便说:“你在那里等我,我马上到。”
他几乎是用最快速度打到的车,让司机一路狂奔而去。到现场后发现交警已经处理好了,他跑过去从上到下、从前到后打量了徐若晴,确定真的没事后才长舒一口气。
也没有管自己的车究竟被撞成什么样,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打趣徐若晴说她胆子太小,这么点事都抖得跟筛子一样。徐若晴不似往常,只任由他调侃,也不反驳。
周野跟着周池一前一后进了家门。嘴上念叨好在他准备了雨伞,不然两人到站都要被淋得够呛。又随即去了厨房,打开冰箱找冷饮。无意间看到装好的猕猴桃和饺子时,心里不免一惊。扭头便对周池喊:“哥,爸妈来过了!”
周池刚把鞋柜的鞋摆放整齐,抬起眼眸回他:“嗯,你才发现?”
“我看到水果和饺子,肯定是爸妈带来的。不然你怎么知道?”
“妈的拖鞋还放在外面忘记收回去。”
周野一愣,有些佩服周池的观察能力。
“而且,估计妈是自己来的。”
“那她怎么在电话里提都没提。”
周池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回复工作信息,没回话。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周野连忙冲进了房间。他看到床头放着的一大瓶忘记收回抽屉的润 滑 油有些面红耳赤,又有些隐隐的不安。
懊恼自己怎么就忘记把这东西放回抽屉锁死。
由于父母有时不时便来御景搞突然袭击的习惯,周野为了让一切看起来就如往常一般,他仍旧掩耳盗铃地在自己房间铺好床单被套,也在卫生间放好洗漱用品。但往往因为过于习惯了住在周池的房间,便容易忽略掉某些细节。
周野越回想越惶恐,盘腿坐在卧室的地毯上久久都未起身。
真的好害怕,如果被父母发现了周池和自己的关系,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周池。
“你在想什么?”
背后的声音悠悠地响起。
周野眉头深锁,又微微地摇摇头,怯懦地说:“我忘了把这个藏起来。怎么办?”
“你在担心吗?”周池走过去蹲下来,手放在周野的背上。
“难道你不担心吗?我真的怕极了。”
看着周野眼眶红润泫然欲泣的模样,周池在心里叹了口气。安慰他说:“别怕,爸妈从来不会进我的房间。就算进来了,他们也看不懂这是什么。你看,都是英文。”
周野顺着周池的话看了看,尽管还是有些忐忑,但总算还是松了口气。扑在周池的怀中,脸埋进他的胸膛里。
“咚咚——咚咚——”
他的心跳那么大声。
“好了,起来了。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周池摸了摸周野的头发。
“都可以的,哥。”
周池又揉了揉周野的脸,起身去了厨房。只是经过卫生间时,停顿了一下。
二人都没有提,为什么不给徐若晴打个电话告诉她看到冰箱的食物,知道她来过了的事。
虽然周池安慰周野不必太过紧张,但周野明显能感觉到整个晚上周池都与他一样有些心不在焉。
翌日,周恒生还是忍不住打电话给周野,说起徐若晴的交通事故,明里暗里责怪都是因为他们两个的原因。周野知道徐若晴没什么大碍后,也任由他一通抱怨。直到徐若晴在电话一旁大声地斥责周恒生,并抢过手机仍旧和善地与他对话,他悬着的一颗心才稍微落了地。挂了电话,他又即刻把事情告诉了周池,最后略显忸怩地传达了徐若晴的命令,即:下周五排除万难也要回家吃饭,给自己过个难得而隆重的生日。
身为非浪漫主义者的周池突然为周野即将到来的生日犯了难。
第36章
在冷水分公司接到周池电话的文归不禁有几分诧异,自从上次自己的无心之失,酒后失言告知周野有关周池的事后,他与周池的联系便不似往常那般密切。虽然多年至交,平日周池主动联系他本就不多,即便周池上次也表述过并没什么事,但自己心里总是有几分过意不去。
他快步走去将自己办公室的门关上,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
“哟,阿池!周总!难得啊!”
“……听说你在冷水出差?”
“怎么着?要过来陪我吗?丁董不是请不动你吗?”
“不是,我看了几套冷水的房子,你有空帮我去实地看看?”
电话里半天没人应声,周池也并不着急,两边沉默不语半晌,还是文归先开了口。
“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楚。麻烦你再说一遍?”
“帮我看几套房子。”
挂断电话的周池,眼睛看向窗外那片波光粼粼的湖面不由得愣起了神。
夜晚,周野蜷缩成一团,久久无法入睡。
他的睡眠质量本就很差,从前与周池闹点小别扭,时常彻夜难眠。
跟周池在一起后,尽管每夜相拥,可心里不减反增的负罪感总是压得他时而便在难得昏昏欲睡之际蓦然惊醒。
他担心惊动周池,一直保持侧身的姿势以致于胳膊有些发麻。酸麻感就像手臂被钻进细小的虫子,随着虫子不断地涌进,他的意识变得愈发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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